将军好色,无男不欢
作者:姬昭璋

将军如玉

我醒来的时候,天刚刚擦黑,我躺在地上看着天边的星星,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好像忘了好多东西似地,可是仔细一想,就脑仁子疼。
我觉得肚子很饿,于是站起来找吃的,还没站稳就被裙子绊了一下,一下栽倒在地上,我感觉手上很疼,翻掌心看的时候,手心一片殷红。
我愣了下,眼角有点湿,于是抬起袖子擦了擦。其实我不知道这感觉是什么,我是个小强命,不管把我扔在什么犄角旮旯都活得跟向日葵似地没心没肺,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悲哀的要命。
我咬牙忍了。
第二天一早我拿一把泥弄花了脸,撕掉了身上那件看起来很华贵衣服繁复的裙摆和袖子,在土里打了个滚,我朝河水里照了照,水里是一个瘦弱脏乱的小乞丐。
我撕掉过长的指甲,把手指浸在冰凉的水里用力抠掉指甲上的丹蔻,手指流出了血,我咬咬牙,抓起河岸上一把沙子,用力的磨去。
接着我就开始了一个月的乞丐的生活。
我现在这身子的一双手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看起来像长时间拿剑的一双手。可是我脑子里却连一招半式都想不起来,不由的叹息,看来我是傻了个彻底。
这天我拉着柯九上街讨饭,街上太阳正好,走到西司街的时候柯九嫌累,拉着我袖子走的慢腾腾的。
柯九是我在路上捡来的,那天我蹲在茶馆门口打探消息,饿极了的柯九冲到茶馆找吃的被小二打了出来,我将半个馒头分给了他,他变死活腻歪着我。赶他走他就泪眼汪汪地看我。
有天实在被逼急了,我把他扔到城东,骗他在原地等着,我怅然若失的回平常住着的破庙,结果心酸劲还没过,就看到他蹲在破庙里煮着开水。第二天我把他扔到更远的城西,可是回破庙的时候他依旧乐呵呵地看着我,还献宝一样把一个烂了一半的苹果塞在我手里。
第三天,我七转八转到一个自己也不认识的地方把他丢下,结果回去的时候找不着路了,天擦黑快宵禁,我急的团团转,这时候柯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跑的满头大汗,拉着我的手飞快朝城外跑过去,赶在宵禁前出了城。柯九依旧乐的傻呵呵的看着我,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桂花糕要给我吃,结果一下子把糕点捏酥了,顿时显得特别委屈。
我如鲠在喉,发誓再也不丢开他。
我和柯九正走着,路上有官差模样的人三五成群的拿着画像在街上找人,柯九孩子心性凑上前去看官差手里的画,被立刻赶走,他委屈拽我袖子,我好笑,拉着他准备离开。
这时候那群黑衣官差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经意回头和他视线对上。
那官差上了年纪,嘴边三撮胡子,看起来在那群官差里也最有权威,他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画像。
我这才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走上前来。
我摆出谄媚的表情:“大爷,赏口吃的呗。”
他眉眼里又重新有了疑惑,摇了摇头,转身想走。
我看他要走,赶紧拉着柯九离开,可惜动作太过,看起来更像是故意掩饰,我刚迈出步子就后悔了,那官差也是老油条,他立刻叫住我。
“你,站住。”
“大爷,您有什么吩咐?”我暗道这次可是难逃一劫。
“你同我一道去一趟太守府。”他盯着我上上下下仔细地看,看的我浑身发毛。
我一惊:“大爷,我可没犯事啊,我可是好人。”
那官差只解释:“去一趟罢了,要不了你的脑袋。”说罢,挥手,手边的官差听命,押着我往太守府去,我一想此去大概生死未卜,交待柯九回去等我。
柯九看我一眼,一副觉得我又要抛弃他的委屈模样。我顿时有口难言。
那官差把我带进太守府,又带进一个小房间里,房间里有三四个和我一般年龄的姑娘,身材样貌居然难道都有几分相似,那几个姑娘看我进门,纷纷掩住了鼻子。
我起了坏心思,故意往她们身边站的近了点,那姑娘顿时被熏得摇摇欲坠,我装出一幅无辜的样子看她。
这时候门又再一次打开,进来的是一个藏青色袍子男人,他身后跟着穿着官服的太守。几个姑娘羞涩地低下头,我却大咧咧地盯着他们看。
太守大人顿时吹胡子瞪眼地怒视我。
那男人一开始并没有看我,他看过了那几个姑娘,只皱了皱眉,又看我的时候,一副又要无功而返的样子。
可是那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睁大。
我觉得有点不妙。
他结巴了:“大…大大大…”
我皱眉。
他抖了抖:“大人。”然后飞快的一统说辞,“卑职来迟,大人受苦了,卑职万死莫辞。”
我眼角抽了下,下意识说道:“那你就去死吧。”
他悲戚地看了我一眼,抽出腰间宝剑,顿时一片寒光,他抬手就要抹脖子。旁边太守顿时吓得胡子都不住得抖。
我伸手拦他:“慢。”
这一伸手,他看到我手上的伤口,因为没有药,加上春季天气暖和,伤口一没留神就化脓了,看起来狰狞得厉害。
他眼神更悲戚了:“卑职万死莫辞。”
我挥手:“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一个乞丐。”
他一副“看吧你生气了你肯定生气你生气得都不认我了”的表情,愧疚又自责地继续说道:“卑职万死莫辞。”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先起来吧。”
“不——”他挺着脊梁坚定的拒绝,“卑职…卑职…”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到最后还是汇成了一句话,“卑职万死莫辞。”
我:“…”
他:“万死莫辞。”
我默默挠墙。

我历尽艰辛,终于从那藏青色袍子的男人嘴里问出了些信息,天知道他说一句就是卑职万死莫辞,我问的有多辛苦。
他说我叫赵如玉,大华的正五品上定远将军,镇国将军赵明德是我爹。
听到这里,我顿时一脸惊悚。
大华民风开放,男女皆可为官,而这个赵如玉,是女官中官位最高的武将,我知道这个赵如玉,不是因为她近乎天才的为将天赋,而是因为她好色成性。
当年她西征西凉,回来的路上掳走了路过的七王爷,死乞白赖非要强嫁,赵明德只有一个女儿,立刻上疏皇帝请求指婚,皇帝本来也有此意,奈何七王爷抵死不从,再加上太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事情才作罢。
后来赵如玉又劫了状元郎的游街马车,宫里皇帝一听,乐的一拍大腿,恨不得立刻把新科状元郎系上蝴蝶结送到将军府。
然而赵如玉与那状元郎成婚两年后,西凉再次犯边,一向百战百胜运气绝佳的赵小将军居然翻了船,仗虽然打赢了,可是赵小将军却意外失踪。
顿时举国震惊,一向仁厚的皇帝在位二十多年第一次发飙,勒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各级官员立刻慌忙寻找。贴告示,悬赏,更有甚者找到赵小将军者立刻招为东床快婿,无所不用其极。
这才有了我这次被押来太守府。
我闻言立刻一脸悲痛的表示我对赵小将军的噩耗表示悲哀。可我当真不是她。且不说我性格保守,绝对做不来那种抢人为夫的事情,再说我醒来那日身上穿着繁复的衣裙,绝对不像是从战场上走丢的样子。
那藏青色袍子的男子闻言更激动了:“卑职万死莫辞。”
“我万死莫辞,我万死,我真的不可能是赵小将军。”
“大人,卑职回京后一定带您去倚风阁看小倌,一定带您去看江公子出浴,一定不拦着您调戏能上眼之人,大人您就不要生卑职的气了,跟卑职回去吧。”他又跪在地上。
我伸爪子又想挠墙了。
我只想说,我骨子里当真是个羞涩保守的姑娘。

江行知

无论我再怎么跟那个叫赵青衿的男人解释,他皆是一脸苦逼相地跪下磕头,然后一句千年不变的:“卑职罪该万死。”
纵使我威逼利用,他也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每逢我威胁他放我走,他就开始一脸木讷地问我想吃什么,简直鸡同鸭讲。
事后我也释然了,好歹我在太守府这几天,小日子极其滋润,所以我想,大不了跟他回长安,这找小将军的亲爹总不会不认得亲生女儿,一方面等到辨明身份,我能离开,另一方面,我也继续过几天这舒心日子。
想通后的第二天,我答应同赵青衿回长安,但是要求他将柯九接来。
柯九傻愣连讨饭都不会,偏偏还懒得厉害,脖子上挂个大饼都不肯转圈啃,我真怕我撇他在这里他能把自己饿死。
赵青衿从我这里弄清楚柯九是谁之后,一脸苦逼顿时换成了恨铁不成钢。
特别是当他的手下把柯九洗干净带来之后,我抬头看到,嘴里一口茶水差点没喷他一脸,柯九跟着我的日子,日日蓬头垢面,我也懒得把他洗干净,所以不曾想到,他竟然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
赵青衿咬着后槽牙对我说:“大人,江公子知道会发火的。”
我抬头看他:“我当真是无辜的。”
赵青衿听到这话像被点着的炮仗一样窜了起来,“当年你抢七王爷回府你也说你是无辜的,后来把江公子从街上打闷棍带回家,你还是说你是无辜的,属下本以为这两年大人稳重了些,却没曾想到…”
我打心眼觉得他说的不是我,可却不由自主的从心里冒出那么一点心虚。
柯九没见过这阵势,拉着我的袖子不丢手。我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柯九就势躲在我身后不出来了。
赵青衿瞪我:“大人你觉得你对得起江公子么?”
“讲什么对得起对不起来吓我,我与那什么江公子又没有关系。”我低声说。
赵青衿闻言差点没蹦起来掐我的脖子。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放着家里贤惠媳妇不管不顾还要寻花问柳的负心汉一样。
我真的心虚了。
“将军大人本就是这种洒脱不羁的性格,青衿你何必计较。”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似江南三月桃花雪,清凉侵润,带着极少的一丝暖意让人眷恋地如飞蛾扑火。
我心头一颤,头开始剧烈地疼痛,无数随便被强行塞进脑子里,我疼得浑身发抖。
柯九推我,我察觉到刚刚拉着他的手太过用力,抓疼了他,急忙松开道歉,柯九做手势问我怎么了,我深呼吸几下平顺下来,摇头不答。
赵青衿朝门口作揖行礼:“江公子。”
我依旧低着脑袋。
那人走到我面前,我看到他风尘仆仆的黑色靴子和白底竹纹的锦袍,我自知躲不过,抬头看他一眼,浅浅叫了一声:“行知。”
江行知眯着眼睛轻轻笑了一声:“劳烦将军大人还记得我。”
江行知有双极其漂亮的丹凤眼,眼角上挑,偏偏他整个人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倒是不显得妖媚,只是有一种漂亮到张扬的温柔。
他…是我的夫君,我两年前因为某事借酒浇愁,一醉之下闹市纵马,遇到新科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游街,我当年鬼迷心窍被他一个轻笑几乎丢了魂魄,所以干脆支使手下打乱游街的队伍,我上前把他引到街角,闷棍打晕扔到马上扛回将军府。
“不敢忘记公子音容。”我说。
这话极对他胃口,江行知闻言笑了,挥手示意赵青衿退下,柯九拉着我的衣袖可怜巴巴不肯走,赵青衿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依旧垂着眼睛。
“这半年,你究竟去哪里了?”他在我身边坐下,自然地拉住我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
我像被烫了一下甩开他,但是立刻觉得太伤人,偷眼看他,他神色淡淡,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我这才放心,回答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
我照实回答:“我脑袋出了问题,什么都不记得,就连你也是刚想起来的。”
他冷哼一声。
我知道他又生气了,他是读书人,心里弯弯绕绕比我这种粗人多一百倍,我懒得跟他计较。有时候我们一起上朝的时候他还和颜悦色,下朝的时候就给我甩一张冷脸,连带着对我身边搭着我肩膀的那刚从边关回来的好兄弟翻了几个白眼。
“能想起来就行。”他故作宽宏大量地说。
“你不在长安待着怎么突然过来这里了?”我问他。
“青衿飞鸽传书说找到你了,父亲让我过来看看,青衿是个粗人,他担心哪里照顾不周。”
我很是感动,“爹真的是这么说的?”我记得我打小就没有娘,我出生的时候我爹自己还是个青瓜蛋子,更别提照顾我了,那时候又正逢契丹屡屡犯边,幽云十六州接连失守,上震怒,赵家将门一门忠烈当时死的就剩下我爹和我两个人,还没断奶的我连个能托付的人都没有,我爹只好把我扔在军医那里,让我随军,然后挥师北上。
幽云十六州那场仗一打就是十二年,我从还吃奶的奶娃娃长成了个假小子。我现在尤记得清晰,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干你娘的…
咳咳,往事不堪回事。
江行知听到我这话,眼神忽闪的躲了一下,右手握拳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是的。”
我顿时有些荡漾了。
这时候,江行知突然问我:“刚你身边那个是谁?”
“路上捡的。”我挥挥手。“那孩子蛮可怜的,痴痴傻傻的,还不能说话。难得和我有缘,所以我想养着他。”
他没有反对。我送了一口气。
“怎么从战场上失踪的,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他皱眉看着我。
我摇头:“真的想不起来,我醒来的时候一身繁复的女装倒在河边,指甲上居然还涂了丹蔻,你知道我最不喜欢那玩意的。”我并着十指手背朝上,指甲上还有隐约丹蔻的印记。但是更明显的是手背各种各样狰狞的伤口。
江行知握住我的手腕。
我想甩开他。
“你哪弄这么多伤?”他语气有些冷。
“不小心。”我抽出手。
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下,不着痕迹地收回。他干巴巴地说:“我带了药,一会儿让赵可给你拿来。”
“不用了。”我拒绝,“还是你留着吧,我皮糙肉厚的不怕这些。”
“赵如玉!”他起身,眉宇之间是勉强压抑着的怒气,“我知道你还在恼我,你征西凉之前那件事情——”
我打断他:“我未曾放在心上。”
江行知闻言用抬起我的下巴,我不得不正视他的眼睛,他凤眼上挑眼中神色冰冷,他五官本就惊艳,只是气质温润,所以压抑住那一份轻薄,此刻他愤怒得都懒得掩饰一丝一毫,整个人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生这么大的气,心下一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僵硬的顺从他的手仰着下巴看他。
我并未想过惹怒他,只是…只是着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当日我真的不知道那酒里有东西,否则我绝不喝,更不可能轻薄与你,”他稍稍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说完他顿了顿,眼神暗了下去,“更何况你我夫妻两年,就算那日我真强上了你,又能如何?”
我顿时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俯身上前要吻我,我一惊,侧脸躲开。他眯起了眼睛。
江行知摆正我的脸,狠狠咬破了我的下嘴唇,我疼得嘶得一声,他放开我,甩袖离开。
我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气的不轻。

女儿和女婿的差别待遇

那日江行知走后,气冲冲的赵青衿进来与我商量何时走启程返回长安。我表示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只是要求必须带着柯九。
赵青衿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对我说:“属下知道大人是多情种子,只是大人想好这柯九带回去你又该如何给老将军交代?”
我被口水呛了下。
我爹是极其喜欢江行知的,老爷子年幼时候只贪图武学,不打板子不肯认字,后来因为目不识丁吃了苦头,我十岁从幽云十六州回来之后,他就惦记着让我学吟诗绣花,可是让我坐着念书我只感觉板凳上像长了钉子似地,老爷子打断了一箩筐鞭子之后,终于意识到我真的是块朽木,开始考量着给我找个状元夫君。
当年我强抢江行知回府,最高兴的非我爹莫属,江行知蹙眉和他讲道理非要走,我爹一边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无赖用尽把戏将他留在将军府,一边差人去向皇帝老爷子请圣旨赐婚。再后来我只要稍微有一点对不起江行知的,他必然毫不留情抽我一顿。因为江行知,我没少吃我爹的鞭子。
我犹豫了好久:“就说…就说是在这边救了我命的恩人。”
老爷子直肠子,估计这一招行得通。
赵青衿一脸富贵不淫威武不屈。
我垂眼捋了下袖子:“不然我挖了你院子桂子树下埋的猴儿酒。”
赵青衿无妻无儿无女,偏偏嗜酒如命,闻言差点泪奔,他悲愤地看我,撇头一副良家妇女含恨受辱的模样。“是,大人。”

启程回京的时候,我多半时间都在马车中昏睡,那日见到江行知,好多被忘却的记忆重新回到脑子里,挤得头昏昏沉沉地疼,而那天过后,后遗症就更明显了,我脑仁子几次三番疼得快要炸开了一样。
本还在生我的气的江行知发觉不对,慌忙从过路的镇子里请了郎中来,郎中开了两剂药,熬好后江行知给我端进车厢里,我嫌太苦,死活不肯喝。
江行知眉头微蹙着看我,像湖心涟漪。
“如玉,听话。”他低声说到。
我撇头:“你明知道我最恨这些苦汤水。”
“如玉。”他声音依旧低沉,只是口气有些责怪的意味。
我知道拗不过他,他是读书人,自然比我有耐性的多。
我凑过去吞下药,再躺下的时候脑袋碰到竹枕,疼得几乎难以忍受。
他立刻将碗放在旁边矮桌上,扶着我的肩膀将我的安置在他腿上,安抚地拍着我的肩膀。我揪住他的袍子,只觉得脑袋里像有无数的蚂蚁在爬。
我疼得牙齿打颤,握紧拳头强忍着。
我感觉他替我揉着脑袋的手都是抖的。于是我苦中作乐地逗他:“不必害怕,我死…死不了,更何况,我算我死了,你成了鳏夫,也是…也是长安最抢手的鳏夫。”
这话是真的,长安无论男女老少都应记得两年前的状元郎,一身红袍惊世绝俗,眯着凤眼悠然一笑黯淡了长安开的最繁盛的牡丹花。
岂料他眉头一皱,又要发火。
我不想听他教训我,于是如愿以偿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虚着步子惨白着脸去见我爹。
我爹盘腿坐在凳子上跟几个同僚打麻将。抬眼看到我,眯着仔细看了一会儿,乐了,“嘿我说赵如玉你还活着呢。”看我的眼神简直就像看丢了半个月又落魄回来脱毛狗。
我垂着眼睛平静地说:“让您老人家失望了。”
老头子吧嗒着嘴抽了一口烟斗,看到我身后的江行知,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表情变化之快让我差点内伤。“行知啊,辛苦了,你看你都瘦了,快回去休息吧,赵如玉今天晚上好好伺候你男人,记得给你男人端洗脚水。”
我感觉我太阳穴嘎吱嘎吱地疼。
江行知温和回答:“多谢父亲关心。”
老头子扔了张八筒,回头看江行知的时候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行知你快回去歇着,你可是累坏了。”
江行知浅淡看我一眼。松开一直扶着我的肩膀的手,我脚下顿时虚浮差点软得坐在地上,好在后退两步倒在了椅子上。
我爹推牌:“自摸清一色!给银子给银子!”
江行知垂眸走出房间。
过了一会儿,我爹送走了他的牌搭子,回来之后吧嗒吧嗒抽着烟斗,隔了一会儿对我说道:“行知对你不错,人长得也俊,读的书也多,你就从了他吧,也早日让我抱到孙子。”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前一黑又晕过去。
我从十岁起就怀疑他不是我亲爹,而今这怀疑更是越发确凿。
“江行知他才像你儿子,我是抱养的女儿吧。”我咬牙切齿。
“何出此言?”我爹瞪眼。
我听他反驳怒气稍消了点,冲他扬扬下巴要解释。
老爷子深沉的看着远方:“我可是把行知当亲生儿子疼,那孩子身子金贵,受不得委屈,我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所以说,岂止是像亲生儿子,简直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顿时青面獠牙。
我爹慌忙给我顺毛。
过了会儿,他又问我:“已经过去许久了,难道你…你可是还放不下…”
我撩起眼角看他。
他犹豫一番,吐出一个名字:“…华南屏。”
我疑惑看他:“华南屏是谁?”
老爷子一个没坐稳连人带椅子摔在了桌子底下,然后立刻腿脚麻利地爬起来诡异看我一眼,立刻冲出门外。
我再次念叨这个名字,脑袋里晃悠悠出来一个人影,锦衣华服,芝兰玉树,眉眼如隔着三月烟雨般潦草模糊,只觉凉薄如水。可是再想细细地想一点,就只觉头疼欲裂。
我抚着太阳穴瘫软在椅子上,不知为何心上有一种浓烈的悲哀,似乎就要逼得人垂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