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只是结痂,动作并不方便。回头看见伍兵沉郁的脸,她终于笑了出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伍兵没说话,伸手阻止了更为艰难的套上上衣的动作。
轻轻褪去病号服,露出雪白的肌肤和那块狰狞的红痂。暖气早就来了,病房里温度适宜。文卿以前总不愿去看那里,似乎这样就证明一切都是梦,但是今天面对伍兵,她终于低下头,第一次去看自己的伤口。嚣张的狰狞、静态的血腥,不大的一处,鼓鼓的,聚集了天下的丑恶。她忍不住轻轻地去摸凹凸的地方,是涌出来的血凝结,然后一次次地换药,最后形成的吧。那疤并不大,也不圆,周围的皮肤好像被抻紧了一般,拉出一条条放射状的细线。
一只大手覆在她的指头上,轻而坚决地分不开。扶起她的胳膊,雪白的带着精纺味道的无托胸衣穿在她身上。这是她常穿的最舒服的一件衣服,却不是她“交易”时穿的。伍兵带来了全套新衣,就放在一边。
伍兵绕在她身后,慢慢地扣好搭绊。两只有些粗糙的手掌在她的蝴蝶骨上微微停留,便迅速离开。一件件的,从胸衣开始,慢慢地为她套好。伍兵在她身边忙活,愈发粗重的气息,在她耳边回荡,熟悉的味道愈来愈浓,文卿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闻到了。
此番环绕,恍若隔世。
穿好后,伍兵把文卿抱在怀里。文卿微微挣扎,伍兵开口,却惜字如金,“别动。”
文卿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不许动,举起手”,莫非天道轮回,上天知她受了冤枉,用这种方式还自己一个应得的温柔?
来到外面,伍兵看了一眼老石,部首:“可以走了吗?”
老石点了点头,“回头再办手续吧!”
文卿开口,“我要现在办。”
走也要走得干净清白,她还要工作,弄不干净,律协那里不好交代。老石看了看伍兵,伍兵点点头。老石掏出一叠文件,原来都准备好了。
看着证明上刺眼的“犯罪嫌疑人”五个字,文卿问老石:“怎么,不是都查清了吗?”
老石摇摇头,“俞露在逃。和你交易的那个人是按照俞露他们的要求办事的,而唐嫂也只是按照俞露的电话把你叫去,至于叫去做什么,她并不知道。”
文卿苦笑,“也就是说,我还不清白。”
老石抱歉地笑笑。
文卿点点头,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一切都是命,至少他们开始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这就好,很好了。
文卿穿着伍兵的大棉袍,被抱出医院的大门。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重,也不知道伍兵的力气有多大,但是总这样抱着也吃不消。所以,老石提议送他们回去的时候,文卿同意了。
车窗外飘起了雪花,老石说今天是大雪,节气很准。趴在窗户正看得入神,手下面垫了一个厚厚的肉垫,身后暖融融的,“窗户冷,别冻着。”
索性靠进他的怀里,不管结局是什么,至少他们都健康,至少还都活着,还都是个正常人般地活着。
“你没事吧?”文卿一直没问伍兵。
伍兵说:“没事。拿了俞露的监控材料,已经交上去了。”
“电视里你这种人会变坏,变得和俞露他们一样坏。”文卿有有心情开玩笑。
伍兵道:“不会,他们表面还要做好人。我只是拿监控资料,不需要从他们那里套话。”
“丽莎呢?”这才是文卿最关心的,但是一度也忘记了。
“哦,她啊,不知道。能帮的都帮了,自求多福吧。”
“你无情了很多。”文卿内疚自己的声音如此轻快,“当初你不仅英雄救了我,后来还以身相许。”
伍兵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这个英雄不是故意的?换了别人,我也要掂量一下。”他轻笑,胸膛发出微微的震动,文卿觉得心都酥了。
自由的感觉就是幸福。
过了一会儿,文卿才想起来要说的话,“哦,有很多人要倒霉了,他们会怨你的。”
伍兵声音里透着一点儿轻松和笃定,“不会。一来我是匿名,二来受益最大的人不是我。”
“是谁?”
伍兵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说。
老石一边开着车,一边说:“伍兵同志拿到这些资料也很不容易,但是足够捣毁这个大毒窝了,而且,我们顺藤摸瓜,铲除了主要的毒品流通渠道。可惜啊,不然能立个一等功呢。”
文卿看了看伍兵,伍兵无所谓地笑笑——低头,唇在额上流连。
文卿总觉得里面还有故事,但是应该与自己无关了。
与自己有关的总分——
文卿笑了,捅了捅伍兵的胳膊,“喂,我可能没工作了。”
伍兵道:“嗯,我养你。”
“你有工作?”
“宋沙让我回天城,继续做大厦的保全系统。不过,我打算辞职。”
“为什么?”
“看见他就不舒服。”
这是伍兵第一次说如此孩子气的话,个中沧桑唯有两个人才懂。
文卿有些累,小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歪着头问:“俞露呢?她肯信你是无辜的吗?”
“随便吧,她想什么,我也管不了。”伍兵微微闭上眼,疲累。
到了家,床铺桌椅一尘不染,紫色鸢尾花的窗帘遮挡着阳光,窗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窗户上也有薄薄的一层窗花。屋里的暖气很足,文卿记得以前没这么暖和。伍兵说,他找物业修过,换了个新的暖气片。
躺在床上,文卿快乐得想打滚,翻了一半就疼得龇牙咧敢乱动。
锅里炖着小米粥,端进卧室,一张小桌板支在床上,简陋却实用。一个一碗粥,一盘素炒圆白菜,一碟哈尔滨红肠。伍兵给自己倒了杯白酒,没有说话,只高高抬起,算是敬酒,笑眯眯地一口干净,抹抹嘴,很满足的样子。
文卿的胃口不大,慢慢地喝完粥,已经饱了,聚精会神地看着伍兵吃饭,眼睛越来越酸。她借着撐住额头的机会,揉了揉眼角。伍兵大概很饿,吃得非常专注,就像他困的时候,在自己身边睡得很专注那样。
吃完饭,收拾了东西,伍兵坐在文卿在床前,有些局促,“呃,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那就好。”不再说话,可那样子分明有话。
“有事儿?”文卿欢喜得合不拢嘴,一直眯眯笑。
伍兵点点头,摸了摸口袋,“你吃饱了吧?”
文卿无语,只好继续点头。他要是再问,自己非吐了不可。
“吃饭了就好,就好。”伍兵继续摸口袋,舔了舔嘴唇,又说,“你要是没吃饱,我再去做点儿。”
文卿突然意识到伍兵可能没吃饱,他是无肉不欢的,今天一碟红肠,如何满足大胃王?
“你是不是没吃饱?那就再吃点儿吧。”
“不用,不用,我吃饱了。”伍兵搓了搓洗干净的手,文卿看有些干裂,拿起自己的擦手霜为他揉擦。
伍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女人的手里翻转,一动不动。文卿心里诧异,平常这家伙早就按捺不住有所举动,怎么今天跟入定的老僧似的?
搓好了手,文卿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和自己的一般无二,满意地收回来。
“好了。下次洗完手记得抹一些,裂了会疼的。”
“哦,没事,习惯了。”伍兵如梦初醒,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文卿终于注意到这个细节,“你口袋里是什么?我看看。”
好像踩到了猫尾巴,伍兵腾地站了起来,几乎蹿到了墙角,笔直地立正,满口否认,“没、没什么,什么也没什么。”
文卿越发确定那里有问题,“拿来!”
伍兵犹豫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
文卿更奇怪,“快拿来!我看看!”
“看看就算了。”伍兵突然很笃定,脸色也从容起来,甚至多了一丝赖皮。
文卿好奇到极点,“给不给?不给我就不要了。”
伍兵顺杆爬,“给就要?”
文卿没有多想,他的东西自然就是自己的,点了点头。
伍兵嘿嘿一笑,嘟囔着,“啊呀,多麻烦啊,我就说没这么麻烦,害死我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丝绒小盒子,单手递给文卿,一派轻松,“喏,给你的。”
文卿打开一年,是枚精巧的白金戒指。联想起他刚才的嘟囔,心里一阵挫败,有这么不严肃的未婚吗?不下跪也就算了,还单手递给自己,说什么“喏,给你的。”
伍兵没那么心细去体会文卿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刚刚放下了一大块石头,欢欢乐乐地坐在床边,从目瞪口呆的文卿手里拿起盒子,捏出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一边戴一边自己嘟囔:“我现在没钱,给你买个白金的,等有钱了,再买钻戒。”
文卿本来想闹他,一听这话又舍不得了。指环样式很普通,但是正面一条切割成很多菱形侧面,被光线一照,璀璨无匹。
“不用了,这就挺好。弄个钻戒万一把衣服刮坏了多不好。”
伍兵托着文卿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喜滋滋的,好像是他自己戴着一般。
电话响了,文卿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拿起一看是严律师的。接起来,严律师问候了一下文卿,还安慰她不用担心,律协那里没有问题,好好在家养伤,有什么事直接发邮件或者电话就好了。
文卿打开电脑,自己还可以登陆公司的邮箱,这说明严律师并没有因此开除自己,自己的工作还在。
转头笑着对伍兵说:“看,我还有工作。”
伍兵没说什么,抱着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晃小孩儿一般晃了一会儿,才说:“嗯,都行,有没有工作我都养你,只要你不嫌弃。”
“我嫌弃什么?”文卿责问,“是你自己嫌弃自己,搞得大家那么紧张。好啦,我都挨枪子儿了,你终于证明自己是英雄,配得上我了。”
伍兵傻笑,“我是狗熊,以后当你一辈子狗熊,不当英雄啦,还不行吗?”
英雄、狗熊都无所谓,像伍兵这种性格的人,走到哪里也不会做狗熊。他肯在你面前说说已经不容易,文卿并不较真。她想得也很简单,你英雄我也活下来了,你狗熊我也活得挺好,反正你在我身边,是我的男人,这一点儿不变,就天下太平啦。
周末的清晨,早起的鸟儿去捉虫,贪睡的鸟儿享受温暖的窝。也有的鸟儿起得早,却赖在温暖的窝里不肯起来。
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纯棉的淡蓝色窗帘照到舒适的大床上,淡黄色的床单已经被搓出一条又一条褶皱,厚厚的棉被鼓起一个大包,还有一大半将坠未坠地挂在床边。床是普通的双人钢管床,最便宜也最聒噪的那种。此刻,正嘎吱嘎吱地响着,仿佛再多叫两块便寿终,可是它却始终叫着,到最后,几乎盖过了床上女人的呻吟。
屋子里很暖和,被子里很舒服。终于先是一条黢黑的影子掀去了被子,接着在他在怀里一条柔白的人影若隐若现。淡黄色的床单稍稍沾水便显出深深的颜色,一滴滴汗落在上面,偶尔会从那些或柔软或刚毅的线条上滑下来,打出或深或浅的渍迹。蓦地,床被深深地摁下两个巨大的掌印,洁白的手掌像滑过水面的白天鹅,定格在振翅欲飞的瞬间。一声低而原始的吼叫伴着细长柔滑的呻吟将时间在此凝固。
一切恍如静止。
然后,世界便坍塌了……
文卿用脚尖钩过被子,裹住有些发凉的身子,伸手从床头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伍兵。伍兵举起灌满液体的避孕套,看了看,问文卿说:“这可都是咱的孩儿啊,算遗弃吗?”
文卿慎重地考虑一下,一甩手,把白色的纸准确地投入纸篓,“取决于法律规定的人的权利能力开始时间。”
“什么?”
“受精卵是否算人,或者只有那些离开母体并成活的才算人。”
“真复杂。那这些肯定不是了。”伍兵恋恋不舍地在手里打了个结,微微起身,扔进纸篓。今天是周六,休息。纸篓的周围已经有些废纸,那是昨夜的战果。
文卿扭头看了看,“假如漏出来的精子,在纸篓里正好碰上一枚卵子,并且结合,很有可能享有继承权。如果在个别国家,可能算谋杀、遗弃,或者类似的。”
“这么严重?”伍征伐半撑起身子,被子和人之间拉起极大的空间,无须低头,就可以看见结实的腹肌。
“当然。”文卿伸手在他的肚子上逡巡,从昨晚到今早,她已经被折腾够了,但是依然喜欢,“不过我们在中国,不用担心。”安抚地拍拍伍兵。
伍兵“哦”了一声躺下,轻轻合上双眼,慢慢地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宋沙没批准伍兵的辞职报告,他的理由很有力也让人无法拒绝,“你都抢了我女朋友,给我干两天活不行吗?”
很大度,很无赖,也很宋沙。他都不介意,别人也只能在私底下议论。伍兵每天去大厦上班,晚上回来研究那些设备和系统,愈来愈上瘾。
文卿在家养伤。毒品的事已经澄清,通知发到所里存入档案,律协也解释清楚,所以她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但是,俞露还没有被抓获,唐嫂也没有露面。问过伍兵,伍兵说唐哥难得得势,最近在家很猖狂,不想这么快解放唐嫂。看来,唐哥并没有介意唐嫂的事情,倒是唐嫂自己耿耿于怀得厉害。
“等你好利索了,咱们一起去喝羊汤吧。”伍兵变得善解人意,文卿欣然点头。
所里的工作没有放下。对外联络都交给了苏铮,文卿只做文案方面的事情。听说苏铮的老公来找她,闹得很不愉快。文卿记得苏铮的简历上没说结婚,老公是哪里冒出来的?
没了路亚的八卦,日子显得有些冷清。还好伍兵热情依旧,他想来年“五一”办个婚礼。文卿这才知道,伍兵的老家已经没人。难怪上次自己说得那么难听,伍兵却能一眼识破,想想就尴尬。这戏演得,已经不是穿帮可以掩饰的。
当时,伍兵介怀的是文卿的态度,出门就觉得不对劲,等想明白,又苦恼回头路,只能不离不弃地守在旁边,试图弄清真正的原因。
情之恼人,莫过于如此反复。
还有两天就是元旦了,大家都在筹备着即将到来的假日。文卿接到路亚的电话,问她可见过严律师。
文卿说没有,路亚奇怪,“都快一个月了,一点儿影子都没有,哪儿去了?连鲁律师都找他。”
文卿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放下电话,正想着要不要去所里看看,门铃响了,这个时间不该伍兵回来啊。
开门一看,又是警察。文卿已经不会吃惊了。
“你是文卿?我们怀疑严子顺涉嫌行贿,请你配合我们走一趟。”
木然地看着对方准备好的文件,文卿只会点头回屋拿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一直藏在心底的恐惧变成噩梦,是否会变成现实呢?
第三十一章 学会迂回
一直坚持的、一直引以为豪的东西,某一天突然发现,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有时候稍微改变一下才能再次感受到世界的美。
这次的问话变得艰难。
她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有问必答,也不可能自作聪明地撒谎骗人。她只能说真话,用真话编织一个“骗局”,而眼前这些人见识过无数这样的“骗局”。万幸的是,这一天是她早预料到的,这样的开始,也是她演习过的。
问话是从具体的几笔金钱开始的,这是前几年严律付出去的,虽然是行贿,但是文卿相信,这么久了,当时做得严密,应该无人知晓。而且,最终接受的人是贾庭长,并不是陈局。别外还有几笔,是她来之前的,那更无人知晓。
文卿只拣着自己应该知道的部分陈述,对于不应该知道的,即使闭上眼她也告诉自己忘了。每次说着似是而非的答案时,她心里总念叨那几笔自己不知道的钱,权当问的是它们。
然而,一日日下来,已经不仅局限于以前的事情,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陈局和严律的关系,也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她做了很多,文卿有些疲于应付。账号,合同,相关的公证资料,凡是记得的都讲了出来,好像切色拉米香肠,一片片,极薄,却眼瞅着要到头了,如果再切,就要割肉了。
流血,但不能流自己的血。当自己和别人血脉相连时,连别人的血都不能流。
问话的地方在一个宾馆,标准套间,三餐定时。没有电视报纸,没有任何消息。外面山水相连,已经不在都市里。
如此大动干戈地对她一个小律师,怕是掌握了什么。
好吃好喝,就是不好消化。文卿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吓得彻底难眠。午夜梦回,她对着伍兵哭,睁眼一看,黑黢黢的房间,明亮的星空,孤寂的世界让人发疯。
一周过去,眼看着手腕上的静脉日益突出,文卿忍不住想把它割了。
很多时候,不是主审官多么聪明,而是人本身太脆弱。
“想家吗?”问话的警官或者检察官,或者纪委,也不知道什么的,只知道姓季。他穿着便装。笑嘻嘻地坐在她面前。
这些凶神为什么都长了一副笑模样,而伍兵那个好欺负的,偏偏长一张包公脸。
文卿点点头,颓然地歪着身子。现在的她已经抖不起精神,而且她也不觉得有给他们演戏的必要。潜意识里,她觉得对方喜欢看到自己懦弱、恐惧、胆怯的样子。如此放大,她自己会觉得安全。是讨好,是掩饰,是装怂,她已经没有心情去探讨。
“听说你‘五一’准备结婚?”
“是,”
“你未婚夫现在做保全的,好像口碑不错啊。”那人翻了翻资料,“伍兵,呵,侦察兵啊,我说本事那么大,能把贩毒集团拿下。”姓季的继续翻资料,啧啧赞叹,“人才啊,怎么就错过咱们的刑侦系统了呢?我看应该调到刑警大队,这么好的人浪费了可惜。”
旁边的人说:“他在残疾。腿不好。”
“记录上怎么没写?”
“据说退伍的时候不想要照顾,就没申请伤残证明。”
“嗯,有种,是条汉子。”姓季的似乎级别不低,说话带着官腔。
文卿听着,好像又看见伍兵虎着脸站在自己面前,想笑,笑不出来。
“文律师,您懂法律。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的毕业论文是判刑辩诉交易的。我很欣赏。”姓季的说,“我一直认为您是无辜的,但是严子顺的问题非常严重。他负案在逃,你是唯一接近他的人,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提供线索。或者我们也可以搞个……那啥?”他避讳“辩诉交易”四个字,带过,尽人皆知。
文卿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心里快速地盘算,说,还是不说?她甚至准备好分几次说,什么情况说,现在是该说的时候吗?万一说早了,对方肯定会捏着穷追猛打,到时候被动的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她想起上课时老师开的玩笑;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一刹那,她已决定三缄其口,除非有新的证据,否则死也不开口。她想,这个年代还不至于动刑吧?她又不是犯人。
姓季的见文卿没动静,说道:“前两天,我们去了一趟你家,见到伍兵。”
文卿抬头看他,动作不猛,也很茫然,她的解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见伍兵。这事儿伍兵一无所知。
那两人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沉默地压抑下,文卿扭开头去,心灰意冷。
姓季的说:“伍兵很关心你,希望你早日交代问题,早点儿和他团聚,他还等着你。”
这话太耳熟了,估计这人也是公安出身,虽然口气变了,但是落在纸面上作为问讯笔录,她还是经常见的。
“季先生,我都说了,您还让我说什么?”文卿苦笑。
“你什么态度?”年轻的不耐烦,啪地扔下了笔。季先生瞪了他一眼,那人不再说话。
文卿继续,“我从医院出来,严律师还给我打电话说可以回所里上班,律协那里会帮我说清楚。毒品交易的事情,虽然俞露没有抓回来,但至少我是被冤枉的,这一点可以肯定。然后我在家养伤,一个月没有回所里,你们来之前路亚给我电话问我有没有见过严律,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律所的合伙人,爱来来爱去去,我们打工的每天问老板你打没打卡?这不是笑话吗?
“你最后一次见严律师是什么时候?”季先生也严肃起来,这个问题以前问过很多遍。
文卿又重复了一遍。她记得以前看过一本盖世太保的传记,里面提到他们发明了一种审问方法,就是反复地让犯人重复同样的问题。在高压环境下,如果是撒谎,很容易露出破绽。当时,同学们还讨论如何不露破绽,想不到现在竟用上了。
有点儿庆幸,也伤心。
季先生想了想,点点桌子说:“俞露已经被抓了。”
文卿有些吃惊,但也没说话。
“但是她检举了一些很重大的问题,我们正在一一核实。”季先生一边说一边盯着文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