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歹知道承重墙的问题,这个阿姨是不是考验我的常识呢?
“对了,小孟,下周三董事长要来,他是咱们的大股东,正好你们是新来的,一起吃个饭吧!”
我看看那个姓田的男同事,大家一起点点头。
现在工作还没展开,总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堆合同,还有一堆表格,让我照着往里填,说是公司的。可这些合同都是不同公司签订的,没有一家相同,而且买卖的东西从钢铁到牛肉,无所不包,甚至还有一份是草种的。
趁着中午吃饭,我问总监咱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她说,什么赚钱做什么。
我说不是有工商执照的要求吗?
她说都按照那个来,咱们活不活?你一定要学会灵活,这就是中国国情懂不懂?
我无语,难道自己的职业规划要交给这样一个公司吗?
回到家,我把事情说了。公子润还沉浸在接到offer的喜悦里,说他想等等,如果一周之内没有NT的消息就去这家。
NT是老牌的外企,500强已经不能形容它的地位,基本上可以算作一个帝国。如果能进这家企业,对于我们来说当然是绝好的机会。但那家香港公司给的薪水很不错,刚去底薪就是五千,这是我们刚来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
然后,他突然很敏感地对我说:“孟露,你不会在乎我比你挣的多吧?”
我正洗菜,水哗哗地开着,热水器轰隆隆地响着,对他这种小女生问题我不屑一顾,“别得意,我会挣得比你多的!”
他哈哈大笑,石东平也笑了。最近他在相亲,看了无数的照片,见了若干个女孩之后,总结出一个规律:像他这样相貌平平、身强体壮的男人,为什么介绍人会以为他喜欢唐朝美眉?
石东平很受伤,这两 天总是围着我问我有没有亲妹、表妹、堂妹之类的适龄女性,公子润说他不安好心,等到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就搬走!
他们的开心感染了我,公司里的事情便没那么重要了。
直到晚上休息时分,才简明地提了提,公子润倒没有小视,想了想说:“你自己要小心,不要随便在文件上签字,多留个心眼,免得被别人害了。”
“这个小公司能害我什么呢?
“谁知道?但是小心无大错吧!”
我们真的已经毕业了,现在说的在过去看来都会被看做小题大做、无事生非,可今晚大家竟觉得有些寒意。我因此提起了十二万倍的小心。
转眼又是一周,公子润周五开始给NT的人力打了个电话,那人倒是很不错,说基本上定了是他,只是现在内部走流程,发OFFER要到周一了。
周末这才算是勉强过去。
周一,公子润兴奋地打来电话说拿到OFFER了,他准备去买身行头,添置些东西。我问他买什么。他想了想,说:“去万通吧,买个西装,买个皮包。”
刚毕业就失业的人能买到什么像样的品牌呢?小日子可以滋润些,但花父母的钱给自己贴金不是我们两个能接受的方式。
那日在家里曾接到公子润母亲的电话。她似乎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上来就直奔主题,说她听说公子润辞去工作了,还有大笔的赔偿金要付,是不是有这回事?
这些日子,我也渐渐看清,能和公子润这么多年走下来,一多半是我们的基本想法和观念大致一致,相互之间没必要做更多的解释。像在失业、辞职这类问题上,我们出来没有商量过,却有心一同地瞒着家里,直到问题解决后才会报个平安。
现在工作还不算板上钉钉地落实,公子润的妈妈就主动打电话问起,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唔,阿姨,要不要我把子润叫过来听电话?”
公子润在隔壁打游戏,这种事情还是他们母子解决的好。
后来公子润告诉我,是张秀秀把电话打到他们家告诉母亲的,希望他家里能劝劝他,不要轻易放弃。电话是他老爹接的,倒没说什么,但也没跟任何人讲。自己的儿子自己不了解,那父母就白当了。只是后来一时不小心走了嘴,才告诉公子润的老妈。
公子润的老妈很好,超级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觉得辞职也 没什么问题,但可能需要用钱,就打个电话问问。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父母对孩子的关爱和放纵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相同的!
公子润手里的钱都是上班时攒下的,我的是从父母那里拿的,并且不想再要。平时花销偶尔吃些好东西,就算是奢侈了。如果再去买什么大牌,那就是昏了头!
日子飘然而过,公子润开始了外企 的白领生涯,公司分给他目标,他也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每天到处跑。我警告过他,外面的女人不干净,如果他忍不住就先告诉我一声,我好离他远些免得被传染。
虽然是笑谈,却是态度。在这方面我有洁癖,忍不住你可以不忍,我不是非你不可!
公子润似乎认为我在说笑,因为他说他看不惯那些风尘江湖的作风。如果要出轨,在河南就出轨了。然后他还煞有其事地说办事处楼下有个洗头妹,跟主任的关系扯不清,他陪着主任理发的时候,那里的洗头妹总是逗他。
他的嘴角撇着,说的时候还发出啧啧的声音,说到主任的表现更是一脸的不屑。其实他在北京并没有学到多少业务技巧,河南办的陈主任带着他确实教了不少东西,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他心里也常常记挂。但说到自己看不惯的地方,这种表情是常有的。
我没有再问下去,既然看不惯就让他看不惯吧!公子润其实是个很保守的人,没吃过的东西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他都不会吃;没见过的商品,图片拍得再好看他也不会出手。凡是他认定不对的事情,就轻易改不了。既然如此,我何必自作聪明地提醒他“家花不如野花香”呢!
我在小公司的日子似乎很平静,到了周三,晚上陪着董事长吃饭,我一口没吃下去。因为大冬天的,那家伙说屋子里太热,竟然把皮鞋脱了。我低头捡东西的时候就看见他不仅脱了鞋,还一脚踩在椅子边,一只手隔着袜子抠脚趾头!
差点儿没让我一口吐了!
她似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抠完脚的手拿上来端着碗呼噜呼噜地喝什么王八汤。总监在旁边时不时地往他身上靠,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真以为那是一个陪酒女!
饿得我头昏脑胀,回到家里还觉得很委屈,好像看见了脏东西一般。公子润也没有办法,但他终究能安静地听我说完,然后打发我洗澡收拾,等我都弄好了出来,他已经做好了一碗有点儿稠的面条了……
他端着站在那里,皱着眉头说:“吃吧,以后不给他们干了!辞职吧,我能 养得起你!”
我只顾感动,却没注意“我能 养得起你”着六个字是他真心实意说的,并且成为他的口头禅。我低头吃着面条,他看我没理他,自己抱着电脑出来坐在我对面,专注地看着电脑,那神情——我敢打赌他已经忘了 我遇到了什么委屈!
哎,他就是这样,你还能要求什么?!

 

第二十三章 三生约定=三十分钟 & 尾声 新起点的那道风景

三生的约定就是为了这三十分钟,为了一生中能有这样一个三十分钟,我愿意用全部的生命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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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三追问公子润怎么会喜欢我,他说:“喜欢就是喜欢了,有什么好问的?!”然后就无视,问多了还会一脸的不耐烦,“你怕我不要你啊!”
臭屁!我还不要他呢!
我了自尊,我决定不再问他。反过来我问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对他恋恋不舍如此之久呢?好像也很难回答。
一开始或许是一个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但中间这么多波折,分分合合,似乎只是因为我们一直在一起,又多少有那么一点儿好感,于是就顺理成章了。要说有多深的感情,非你不可,非我不行的,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既然我自己都理不清,非要人家给你个说法似乎也是不合理的。但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两地分居害人不浅。从今往后,老娘决不让两地分居成为现实,哪怕牺牲一点儿工作上的机会。只要是大城市,哪里不能找到比现在更好的工作呢?!
话说我这份工作,做得真是憋屈。做了两个礼拜,我算是看出些苗头,他们故意制造很多假合同记录在账上。听会计说,往来资金的流量很大。公子润说。他们可能在洗钱。
而且有一天我去总经理室教一份合同时,看门开了一道缝,就一边推开,当场见证了什么叫做“以桌为床”!
地上铺着地毯,笔和本掉了一地,枣红色的桌面上,就见半拉白白的屁股和一条长长白白的腿!不在地上站着,举到空中乱晃!
这样也不关门吗?!
我惊魂未定地回到自己的工位,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那个女员工跑到我这里,身上还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怎么啦孟露?亏你还叫这个名字,一点儿风情都没有!”
我已经不是当初少不经事的孟露了,心里像吃了虫子,嘴上却还客气,“我哪儿有什么风情啊,就是一土老帽、不能跟您比。”
那女员工比我进来得还晚、“上”得却很快、难怪前两天总监挑鼻子瞪眼地把她说了一顿,原来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床”。不过总监也不是善茬儿,据说大股东的床上有她一半。
女员工掰着手指头、点了点新招来的几个人,“不是我说啊、你说咱们公司这几个女的、除了你和会计老大妈之外、哪个不是有几分姿色的?”
这倒也是,来的时候我就嘀咕,这公司的女孩子怎么都那么漂亮,连我身边的小田都长得玉树临风。
“其实我觉得你长得还行。就是木了点儿。前几天总经理还说你长得嫩呢!
我看就你没进过总经理办公室。你呀,也别摆什么圣女样儿了,咱们总经理有的是钱。昨儿,他还答应给我买个LV包呢,就那点儿死工资,等到猴年马月啊!咱总监那车,酷派小跑,你以为是她挣的?全是卖肉换来的。我告诉你,这公司就是大股东一个人的,总经理是他的马仔,所以那个老妖精横着呢!看我哪天上了大股东,狠狠地治死那个老妖婆!我就不信了!”她一撩落在颈边的几根发丝,的确风情万种的色很,就是身上那股子那人的味儿让人受不了,“就我这么年轻漂亮,整不过那个半老徐娘?”
我呵呵干笑两声,转身去编自己的数据。
吃过晚饭,石东平还没回来。公子润说他今天第二次约会人家女孩子,这次碰到的不是唐朝美女,估计有戏。
就着这个话题,我把同事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只是撇撇嘴,嗤了一声就没理会。这种不屑的态度倒是甚合我意,如果他兴致勃勃地讨论下去,即使大骂那女人不道德,我也会觉得他心里是羡慕的!
但是随后他说:“做完这个月就辞了吧,我总觉得这个公司不正规,你要不试试别的?”
这是正事。晚上,公子润陪着我把简历又修改了一遍。改着改着,我想起学校推荐的事情,恨恨地揪着他的耳朵说:“我一辈子也不原谅你!”
女人最受不了别人说自己差,更何况是自己在乎的人对着自己最讨厌的人!
可是公子润只是揉揉耳朵说:“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凭良心说,你到底行不行?我这样做至少咱们还有一个同学找到工作了,要是像你说的只推荐你自己,这个机会不就浪费了吗?”
我听说男人和女人想事情是两种路径,这件事我耿耿于怀已久,可公子润今日的表现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他只是做出了一个最合适的选择而已!
“那要是给你的机会,你会不会还那样做?”我又出了个难题。
公子润想了想,又看了看我说:“要不你先告诉我哪种比较好,然后咱们再重来?反正都是要穿越,不如把时间点往后卡卡。”
这个滑头!
第二天接到老爹的电话,听说我在上班,那边甚为满意,我瞒下即将辞职的消息,希望他们就此以为我一直上下去。
老爹说给我找了一个学校的老师,据说是管招生这块的,让我去见见,探探底。我说成绩还没出来,怎么看啊?老爹暴跳如雷,把我骂了一通,也没解决问题。
回到家里,我垂头丧气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他想了想说:“即使没出来也可以去拜访一下,没问题的。”
对了,他是做销售的,这方面脸皮比较厚。
公子润推开我的额头,远了一些才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小心今天晚上把你吃了!”最近他越来越多地用这个威胁我,搞得我很恼火——再威胁老娘就把你吃了,不过这话不敢说。
正经了些,公子润才说:“我想你先打个电话,自我介绍一下,然后问问她什么时间方便见你。如果关系硬,她愿意见你的话,你带点儿东西过去不就好了吗?”
“那我带什么呢?”
“你先打电话,约下来再说。”公子润有点儿不耐烦,“我当初见客户的时候也没人这么教过我!”
“能教我是你的福气!”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下,我拿出记着电话的小本拨过去。
一说介绍人,老师显得很熟,连连答应下来,并让我这周哪天上午过去一趟,她了解一下。又约好了具体时间,这才把电话放下。我一摸脸,已经热得可以烫熟鸡蛋了。
不等我问,公子润说:“明天我去帮你把礼物办了吧,你先安心上班,不要得罪我们公司的那些人。还有离他们远点,别进那个总经理的办公室!”他瞪了我一眼,我立刻举手发誓:“我讨厌他们!”
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显然他放心了。大概我的态度比语言诚实吧!
其实,我倒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的话,说什么不是最重要的,真相是从对方的一个动作、眼神中找到的。但我只是这么觉得,还没修炼到那份儿上。公子润比我精明,估计已经成精了。
在办公室琢磨了一天,终于编了一个要去人才弄档案的烂理由,请好了假,总监笑嘻嘻地说:“孟露,咱们的合同快用完了,你能不能编一些?”
编合同?我做假数据已经做得手脚发凉,每天跟虚了似的,还让我编合同?!我便假装为难的样子,说自己不会,想着把这事儿推了。
总监说:“嗨,要是都会公司还招你们干吗?你把这些旧合同拿到一起攒一攒,然后打印出来我们存档不就得了。”
“可是,公司的,名字……”
“都换成咱们公司的,至于对方公司,随便编一个吧。你以前不也换过吗?”
她有些不耐烦,我不敢争辩下去。想着还有一周就到月底,然后拿工资,我决定不理她先拖一拖再说。
这个想法也得到公子润的支持,他特别提醒我,即便编出来的合同,也不要造合同上落笔签字。我诺诺称是,心里越发惶恐,恨不得不那工资就走人!
但是一分钱憋死英雄汉,能拿一点儿是一点儿,过日子哪一分钟不要钱呢!
去见老师相当顺利,老师问了问我的情况,说现在不能决定,要看具体成绩,不过她已经知道我的情况了,会记下的。我带着一套公子润给买的香水,好在那老师表现得非常喜欢,我的耳朵都快红透了。
回到公司,一边找工作,一边等成绩,合同也按照原计划磨磨蹭蹭地编,拖着拖着就到了发工资的时间。
这一天,全公司无一例外,所有的小员工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特别兴奋。
等我被叫进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总监和总经理都在。自从那次撞破他的“好事”,我就再也不敢看他。今天发工资,不知道是打到我的卡里,还是给我一个信封?
正琢磨,那个总经理笑着说:“孟露,你怎么那么害羞呢?见面总不抬头?”
总监斜靠着他的老板椅,我斜眼能看见那女人正在瞪我。总觉得这里不像公司,像后宫,钱来得不正,女人也都歪歪的。
看在那可怜的薪水的份儿上,我还得陪上笑脸,“啊?云总,您说笑了,可能是我近视眼,老是看不清楚。”
“哦,那就配副好的眼镜,我看就隐形吧,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天天戴着大眼镜,糟蹋了。”说着一推桌上的一沓钱,“拿去吧,你的工资,配副好点儿的眼镜。”
我拿过来,点了点,一千五,然后推了推自己“不太好的大眼镜框子”说:“老板,我的薪水好像是两千。”
我尽量让自己虔诚一点儿、老实一点儿、无知一点儿、白痴一点儿,但就这一句话,那个总监已经嗖地蹦了起来,站直了说:“什么?明明是一千五的!”
我说:“当时您是说一千五,可我没同意,我说我以前的薪水都是两千,然后您说两千九两千。”
我才不会自作聪明地问一句“你还记得吗?”去招惹这只母老虎,他她眼里,所有比她年轻的女人都是祸害,我何必自讨没趣。话说清楚,看着让我配眼镜的总经理,这人长得还算周正,身材也好。只可惜两只大水泡眼,一看就是酒色无度,身子被掏空的那种。
总监比划着胳膊还要跟我理论,总经理一拦她,“唉,算了,两千就两千吧!小孟也很幸苦,对了,合同做得怎么样了?“
“哦,还好,快做完了。”就一份,我想临走前给他们编好一个,也算是我了结合同工作的一个收尾。
“嗯。”
我以为他会叫会计来加钱,没想到这家伙侧身从裤兜里掏了掏,抓出一把钱,里面甚至连硬币都有,当着我的面,又数出五百块钱推过来,“拿去吧!”
他还不耐烦地摆摆手,让我想起电影里给乞丐施舍的打老爷,扔过去一个馒头然后就是这表情这动作,只不过话变成更难听,“滚滚滚!”
领完钱,我给公子润发了一条短信。按照计划,他给我打过来电话,简单聊了几句,我提高嗓门说:“啊?怎么?好,我这就回去!”
其他人很吃惊地看着我,我快步走进总经理办公室,那两人正在那儿打情骂俏。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何况老娘要走!
“云总,我家里有急事,得回去一趟。我不能在北京待了。”
“什么?这么巧?!”云总一皱眉头,显然他在怀疑我理由。
总监说:“孟露,我们待你不错,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我急得满头是汗,心里担心走不成,但样子到也符合了家里有事的症状,“不是,是真的有事。”
云总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把合同打印出来签好字交给小韩,钥匙也交给她就好。”
果然是让我签字。总经理代表我们公司签,对方公司就要找别人签了。以前我都是用复印机代替,反正都是黑的不仔细分看不出来,这一次让我签字却万万不可。
反正要走了,我没必要交代得那么清楚。含糊地应下,匆匆忙忙地打印了一份,放在一边把钥匙放在文件上。小韩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我指指自己收拾整齐的办公桌说:“交给你了,有事打我电话。拜托!”
说着打开门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小韩还没进入状态,而且她的表情像是刚从总监那里吃了什么亏,我希望电梯来之前他们没人发现我没签字!
电梯慢得吓人,我几乎要虚脱的时候,它才姗姗来迟。
我前脚踏进去,后面就听见办公室大门打开的声音。我拼命地摁着关门键,电梯终于缓缓下沉,我长嘘一口气瘫软着靠在轿厢边上。还有一丁点儿力气用来祈祷,千万别有人上来耽误时间!即使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还幻想着他们已经凶神恶煞般地堵在门口说:“孟露,不签字你就别想走!”
哐当,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鸟语花香,一片明媚的春光。
我快步跑出来,一口气冲到大厦门前的公交站,刚刚喘了口气,回头看看大厦大门就在身后,黑洞洞的每口就像是怪兽的大嘴,张得大大的,吞噬着进去的每一个人。
我看看前面没有任何公交车过来的摸样,一咬牙,跑到十字路口的另一面,向反方向跑了大约一站的距离才找到一个站台。仔细看看,真有回家的车,这才稍稍安定了心在那里等着。
还等着,电话响了,是个手机号,接起来竟是小韩的。
“孟露,你怎么没签字啊?”
“哦,没有吗?那可能是我忘了。你帮我签一下吧!”
“哎呀,你来签吧,我都不知道签哪里。”小韩波大人精,照样不肯签字。
“上面都写得很清楚,你仔细看一下就能签了。或者你问问……”
“你回来吧,你的钥匙还没交呢!一块儿带过来吧!”小韩旁边似乎有人指点她,根本不等我说完就打断我,又提出新要求。
可是,我明明记得钥匙就放在那堆文件上,怎么可能没交?!若是单纯为了签字,我心里有数,但加上这个明显的谎言,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仅仅是为了让我签字,分明是他们想诓我回去!
回去干什么?想起他们的为人,后背就爬上一层冷汗,我的声音都有点儿发抖,“我放在文件上了,钥匙肯定 没在我这里。你再找找。”
“你在哪儿呢?我去你那儿拿也行!”小韩的手机里环境很嘈杂。
“我在公交车站。”
“我就在咱们楼下的公交站呢,你在哪儿?!”她的口气严厉起来。
我看见一辆公交车正在进站,二话不说就上了车。这个站台所有的车都是东西走向的,不会拐到公司楼下的那个车站,这是公子润提前让我查看过的。现在看来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我早就上车了!”我看着车子慢慢驶离站台,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你下车,回来把钥匙给我。”
“我真的放在文件上了,可能谁拿了……对不起,我听不见你讲什么?喂喂喂……”
假模假式地问了几声,我假装断线挂了话机。
车子从师资路口走过,我看见小韩带着两个男的正在过马路,似乎向我刚才站的车站走……我抓着扶手,全身虚脱似的挂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彻底消失在汽车后面,然后才呼出一股浊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呼吸……
到了家,公子润还没回来。我打了个电话,简要地说了声自己辞职了,并且拿到了一个月的工资。他不知道那么多事,高兴地连连称好,最后只是习惯性地,他问了句:“还顺利吗?”
我知道他只是习惯,但在我腿肚子吓得转筋的时候我还是不能克制地为这个习惯哽咽,因为有着这个习惯的人是我在北京最近的依靠,“没事……”
他沉默了一下,“你等一下。”
我听见走动的声音,他好像在参加一个什么会,然后是关门的声音,他的声音传过来,提高了一些,“发生什么事了?”
我抹抹眼泪,把被逼着要回公司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还笑话自己,“我就是反后劲儿,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
“没事就好,我在开会,一会儿就好了。大概三十分钟后到家。”
“你不是说今晚有应酬吗?”我记得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他说要在谈判结束后带着客户去郊区,晚上就不回家了。
他说:“没什么大事,该说的都说了,再说还有别人呢!不差我。”
“不会耽误你把?”明知道会的,可我还是自私地想问一声证明自己没错。
他很配合地说:“不会”,让我好好在家休息一下,不要胡思乱想,然后挂了电话。
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天色渐渐变暗,我躺在床上,鼻端是他的味道,淡淡的带着松木的清香。屋子里静悄悄的,大门关得严严的,手机就在手边,随时都可以联络上那个是我男朋友,将来是我依靠的男人——我谁也不怕,不怕,什么都不怕!
我安静地瞪着,狂跳的心慢慢地平复。闭上眼,我的嘴角渐渐放松,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他就到家了……
我默默地数着数,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和开门声,三十分钟到!
我站起来,打开卧室大门,外面传来他的声音,“我回来啦!”
擦去泪水,我笑着冲了出去,心中已然明白——三生的约定就是为了这三十分钟,为了一生中能有这样一个三十分钟,我愿意用全部的生命去换!
休息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又找到了一份比较靠谱的工作——导游。靠着一些毕业的师兄师姐的介绍,捡组团旅游的“漏儿”,带着一些散客在北京城里晃悠。带的全都是老外,我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跟一两个固定的出租车司机联络好。谈好分成。一单下来好的能挣个两三千,不好也能挣一两千。一个月做一次这样的活就够了。
“五一”过后成绩出来,不高不低,到老师那里一问,老师说放心吧,没问题,别的却拒绝透露。
当录取名单出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因为我是从倒数第一位开始看的,我的名字就在倒数第一的位置。成绩和分数线一摸一样,不多不少!
公子润说我傻人有傻福,活该我继续上学。
我想这就是命。我上班上得台幸苦,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所以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开学的时候,我站在大学的校门口,看着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笑脸,距离上次离开才不过一年,对我而言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当我离开那所大学。走进这所城市,报考这所大学的时候,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拿到北京户口。可当今天我踏踏实实地迈进大学的校门,只要好好过完这三年。北京户口唾手可得,我却突然迷茫了……
身后事车水马龙的大街。我记起那天凌晨,我一脑子糨糊地走进谢亦清的学校时。那个严肃不可侵犯的士兵;我还记得在写字楼之间,公子润和我一样焦虑迷惘的神情;更记得杨燃天做在咖啡厅里,对我的决定不以为然地撇嘴,包括那个至今没回的短信……
旁边传来人群的嬉笑,一如考研结束时周围的欢笑。那时,我带着行李想着告别这所城市。旁边过来一个男孩儿,从说话到分手。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他说我们相伴了整整半年,一起奋斗考试。说这是际遇。我想起了常沛,想起了王清,想起了张秀秀,甚至想起了凶神恶煞似的管理员小张……这一切,都像我身后的车流,在他们的轨迹上呼啸着奔跑开,而我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站在了一个新的起点上。
这一切的记忆终究会想我少年时的那块榴莲糖,沉淀冷却成一道生命中的风景,却一人鲜活,只留下他们赐予我的欢笑与感动。
“在这儿傻站这着干吗?”旁边有人接过我的行李,“怎么自己偷偷摸摸回来了?想见谁?”
我扭头看去,那个自诩翩翩公子,自觉绅士风度,实则恶质自私幸好还肯负责任的男人正站在我身边。我知道他一定会打电话问我老爸老妈的,也知道老两口会交代得很清楚的。而且,我很确定他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就像我在这个大门口为了他已经站了三个小时……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没有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踌躇了一会儿才说,“我只是觉得费了那么多力气,付出那么多的感情,到了今天似乎有种……打水漂的感觉!”
“找死啊!”脑袋被人轻弹了一下,“找到我你还不满足?!什么打水漂,要不是看在你持之以恒暗恋我四年的份儿上,我哪里会理你!”
我笑笑,随便说什么吧!是啊,四年了,我终于找到可以给我激情与承诺,并且愿意与俄共同守候的人,虽然他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就像他说我也不太靠谱一样,我们总需要时间来证明自己。所幸,我们都有耐心,也都有信心,包容彼此,相互信任!
有对少付出可以得到回报,有多少深情可以得到拥抱?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付出得到报偿,万分之一的感情得到回应,我们也不吝付出自己的全部。我们爱着自己,所以爱着别人,爱着这个世界。莽撞的、天真的、深沉的、算计的,形形色色,哪个不都是自己的人生?!
公子润在前面走着,拎着我的行李,一如既往地无视我是否跟上。只是在走开一段时间后,才晓得回头看看,见我依然站在原地傻笑,忍不住皱眉,却不再说什么,往旁边让让,老老实实地等着。男人不是女人,也不是肚子里的蛔虫,甚至他算不上精通世故,洞察人情,他和我一般大,和我一般青涩,我什么能要求他随时随地知道我在想什么,我需要什么呢?这一生,有一人,在那个时候推开一切,只要你给他三十分钟的时间——
我当然给,不仅给三十分钟,还给一生,给一个人,给一个家……
这便是女人,若说是宿命,那便是宿命吧!

end

番外 婚礼

公子润带着孟露参加朋友的婚礼,来的多是以前公司同事。孟露看到请柬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定要去,一定去!”
那天,公子润刚刚洗澡出来,屋子里空调开得很大。孟露穿着秋天的加厚睡衣,裹得紧紧的坐在床上弹着大红的请柬自言自语。
公子润知道她怕冷。不过孟露只是开始时念到一下二十二度省电,但看到公子润满头大汗的样子就再也没说什么。后来,公子润发现她开始穿着厚厚的睡衣穿着袜子在屋子里晃荡,全身依然清凉无汗。晚上抱着凉凉的身子,忍不住羡慕的直哼哼。
不过,他记得公司里女同事曾经因为公司的空调开得过冷,和一个男同事大吵一架,闹到总经理那里。所以,他想孟露应该也很烦吧?可是回到家看见孟露坐在桌前看书的样子,空调已经开到他习惯的温度时,他突然觉得其实很多事不必搞得那么僵,互相让让也就算了。
想到这里,他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从十八度调到二十二度。孟露抬头看看,没说什么,只是解开自己的衣襟,挺起白白的胸脯,歪着头做一脸纯真样说:“老公,我好看么?!”
这是明目张胆的挑逗,还是听话的福利?公子润笑的万分邪恶,决定以后不主动求欢,只要控制住空调遥控器就好。慢条斯理的爬上床,就在他准备色相毕露的时候,孟露猛地阖上衣服,举着那个请柬说:“你去吗?”
扫兴!
他看看那张请柬,常沛和秀秀结婚的请柬,去或不去都无所谓。他更倾向于不去,因为他不能原谅常沛。孟露说以前是自己幼稚,所以原谅了小王和何春菊,但是他没法承认自己青涩,所以绝不会原谅常沛。就连张秀秀,也被他归入为虎作伥的行列。连电话都删的干净,那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回忆!
可是,孟露认为常沛是她的恩人,这只傻鸟脑袋简单的就像一只母鸡,被人关起来还孜孜不倦的下蛋。
公子润颓然的倒在床上,脸埋在毛巾被里,举着手摸啊摸。床不大,孟露的脚被他压着,根本无处可逃。孟露咯咯笑着,最后惊呼着被他抓到,一叠声的说:“轻些,轻些,疼的!”
公子润这才嘿嘿坏笑着爬起来,揉揉被自己抓疼的小兔子说:“唔,那小妹妹得问问小弟弟愿不愿意。”
“它怎么知道?”孟露睁大了眼睛,杏核一样的大眼,黑黑的瞳仁,看的人心里透亮透亮的。
公子润低头亲了亲,说,“唔,有力气就是同意,没力气就是不同意。”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婚礼很庞大。一水的奔驰,还有几辆悍马跟在后面做拍摄车。交通拥挤,很多客人都被堵在二环来晚了。
到了北京饭店,孟露拽着公子润的手钻进人堆。新郎正在门口迎接客人,看见孟露竟是有些尴尬。
公子润心里冷笑:你若是了解孟露,就不该送她请柬。不过是假客气,她却是十万分的真诚,看你还怎么装!
孟露兴奋的推开人群,蹦到常沛面前说:“嘿,常沛,是我!这么久了,怎么一直不联系?这么突然结婚,我都没时间给你买东西!”
说着,就把手里的红包塞进常沛的手里。
常沛这里多是男宾,一般的女宾都会去新娘那里,孟露的出现多少有些突兀。公子润走上去握握常沛的手说:“好久没见,恭喜!”
孟露挽着公子润的手说:“你怎么和秀秀在一起?什么时候?”
常沛有些尴尬,笑着说:“就是公子走了以后吧,大家都在一起工作互相帮助,慢慢的就在一起了。”
孟露做了然状,然后哼了一声说:“话说我可是你的朋友,不是她的。今天来是给你捧场,看你开心就好。如果将来她欺负你,你就找我,我保准给你再介绍一个!”
下面的话被公子润捂住,谁都没想到孟露恩怨分明到这种地步。常沛倒是不介意,看看秀秀那边说:“我倒是觉得公子说的对,各有各的缘法吧。将来事情将来才能知道。”
孟露道:“你喜欢她?”
常沛点点头:“我们很合适。”
孟露看看秀秀那边,秀秀正往这边看,似乎有些犹豫,说道:“或许吧!”回头看看常沛,常沛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事要被她看穿下意识的低头看鞋,就听孟露说:“恭喜!”
愕然的抬头,原来是秀秀来了。
公子润亦说恭喜,秀秀看着孟露挽着公子,脸色稍微有些泛红,“你们来了真好,谢谢啊!”
孟露笑眯眯的挽着公子润,矜持的站着。公子润点点头:“也恭喜你!”
今天参加婚礼,孟露穿了件修身的咖啡色长裙,公子润则是一身米色休闲西服,没有什么刻意的情侣装扮,但即使分开走,神色间的交流让人一看都以为是夫妻。
“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秀秀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其实应该是婚礼上送,估计到时候还得摘下来。
孟露没说话,识趣的让公子润说。常沛看看公子润,突然明白他为什么宁可放弃三十年的奋斗也要娶孟露。
“还没结婚,等她毕业吧!”公子润下意识的拍拍孟露,这是个老问题,却总是得不到解决。简单的一个动作,常沛突然很想笑。他知道孟露的无厘头和糊涂,公子润一定吃了不少苦。但是很多时候,必须过了很久很久,你才能发现她的无厘头和糊涂里竟藏着那么多的先见之明,有时候简直是入骨的悲观。或许正因为悲观到极点,所以从表面看来,很多人都把她当成乐天派,极容易满足的一个人。
常沛送他们入座,眼前人来人往,高朋满座,坐在前排的是集团的老总,甚至包括所属的某中央机关的副部长,还有很多供应商或者合作伙伴的老总,都很给面子的出席了。现在他也是总公司下某合资公司的总经理,部里所有企业集团最年轻的高级领导,前途无量,春风得意,事业家庭两风光。这不正是他一直追求的吗?
或许人都是贪心的,常沛看着孟露坐在那里低头和公子润说话,常沛又翻起以前常有的一个念头:其实自己是有机会的,只是……只是便宜了公子润。
他拒绝承认自己给了事业更多的权重,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公子润走的那天说的话很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终于不靠裙带也闯出了自己的天地。
常沛记得秀秀说过,公子润的爷爷曾是当地的巨商,后来几个儿子都弃商从文,也都在自己的领域学有所成。这些公子润从来没说过,大概这些没吃过苦的家伙从来不知道奋斗的艰辛,所以才执着的碰壁,毫不吝啬的流血。但是孟露呢?
为什么她没有任何背景,也愿意这样吃苦呢?
常沛想不通,也不想去琢磨。正像孟露经常念叨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必要去学别人了!
他放弃的叹了口气,然后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婚礼,立刻振作了精神,对着进来的宾客打起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