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铮从地库坐电梯上来,准备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离开办公室。路亚拦住她,说会议室有人找她。看看表,虽然是下班时间,但是没特殊情况,一般不会有人离开,只是这个时候的访客通常不多,正是大家开始忙活案头工作时候。
苏铮一向公私分明,能回家做的绝不放在办公室,能准点下班绝不拖延一分钟。但是四点钟那会儿去接秦朝了,送回姥姥家耽误了些时间,回来做完这些工作,就稍微有点儿晚。
谢过路亚,苏铮习惯性地拿起记录本走进会议室。进门一看,愣住了,郎曼?
郎曼看起来有些憔悴,浑不似初见面时那般神采飞扬。见苏铮进来,她的第一句话竟然伴随着苦笑,“看来我越来越像一个狭隘自私无所不用其极的恶女人了。”
苏铮对郎曼绝无好感,但是恶感也谈不上,因为郎曼骨子里有种她羡慕的豁达。爱就爱了,恨了就恨了,拿得起放得下。所以即使孟绂进一步告诉她,郎曼“猛”追秦斌时,她也仅仅觉得是秦斌太好命而已。
抑或,她和郎曼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不同的是,她可以追求秦斌,而自己——必须恨秦斌。
郎曼开门见山地说:“我断了秦斌的后路,他现在山穷水尽。只有你能救他。”说到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嘎嘎一笑说,“多像电视剧里的台词啊,可就是这样!”她突然敛了嬉笑,一双妙目变得炯炯有神,逼迫着苏铮。
苏铮坐在她对面,笑了一下,合上笔记本,才从容地说:“我一直以你为榜样,去追求新的生活。”
“可是我从来没有去做别人的情妇。”
苏铮咬了下嘴唇,偏头看向一边。郎曼的话像迎面吹来的强风,因这一偏头,失了准星,向旁边无力滑开。
郎曼好像是冲口而出,说完了才露出犹豫的表情,“你知道方博岑找过秦斌吗?”
苏铮皱起眉头。
“他告诉秦斌,谢谢那一拳,坚定了他追你的念头。现在你在他的床上,但是他并不准备娶你。”
“他想干什么?”
“你怎么不问秦斌什么反应?”
“和我无关。”
沉默在两个女人间蔓延,苏铮像尊来自北极的冰雕,而郎曼却想用自己的目光把她身上的冰融化掉,发现什么。
“秦斌没打方博岑,他说你的事情你自己会做主。但是如果他听说你被欺负了,绝不会放过姓方的。”
这个答案跟苏铮的问题无关,但是苏铮也无意在这件事上纠缠。
郎曼却笑了,“你说男人真逗,把女人搞得像战利品似的。其实,不就是俩大男孩赌气嘛。”
苏铮垂目道:“郎曼,你要是有事,可以直说。这样没头没尾地侮辱人,对你没好处。我听不懂。”
“嫌我把你变成东西了吗?你觉得自己不是吗?”郎曼明显地挑衅起来,“苏铮,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恨秦斌,这种感觉我能理解。但是拜托你爽快点儿,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要不弄个孩子黏在中间,让秦斌无法开始新生活!”
苏铮原以为这个问题会在秦斌再婚后出现,但是没想到,现在就有人跳出来表示不满了,“他是秦朝的爸爸。如果你有为你自己争取幸福的权利,秦朝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不比你更合情合理吗?”
“我当然不在乎秦朝和秦斌在一起!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接受秦朝的准备。实话告诉你,我以后可能不能有孩子,秦斌就算把秦朝带过来我都张开双臂欢迎。问题是,他不能带你过来。”
“我跟秦斌没关系。”
“有关系。你凭着秦朝母亲的身份,频频在秦斌的周围出现。说是没关系,可是你们两个一起围着孩子转,除了大家看不见的你们的性生活的缺失,从外表看,谁见了不说你是他老婆?!”郎曼一口气说下来,“苏铮,算我求你了。别给秦斌希望成不成?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犯错了,伤害了你,他内疚惭愧,不敢面对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满足你的要求。你要远就远,要近就近,像在耍猴儿似的逗着他。是,这满足了你的自尊心,满足你的虚荣心,填补你受到的伤害和寂寞,但是他呢?你们已经离婚了,离婚了,不是夫妻了!用你们的专业术语来说,叫解除婚姻关系。你能不能离他远点儿!我求求你了!”郎曼激动地拍着桌子。
苏铮看她说完,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屋子一角,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你要是这样理解,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告诉你,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你和他的事,也不要来找我。我会当成八卦和笑话看的。”
“苏铮,承认吧。我是女人我知道,不管你装得多冷静,你也希望男人围着你转,你也恨不得把无数个男人都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这是虚荣,女人天生的虚荣!可是,我很欣赏你。你冷静、聪明、善良,是个传统的女人。我想住你告诉我的都是真话,可是我也提醒你,你在做的事情,也许是你故意忽略的,却受潜意识支配的。苏铮,你恨秦斌,但你从来不想失去他!”
郎曼推开手边的杯子,起身离开。到了门口,她又不甘心地转回头,“只要你离开他,我就和秦斌继续合作,说话算话!”
哐当,门被大力地撞上。苏铮闭上眼,仰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默默地坐在桌边,许久,才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慢慢渗出。
郎曼你何其残忍,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把这个人埋进去。而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我前功尽弃!
苏铮,你恨秦斌,但你从来不想推去他!
可是郎曼,你能告诉我,我已经和你做的一样了,甚至成了别人的情妇,又能怎样,把最后一句挖掉,满足你的要求呢?!
见过郎曼之后,秦斌依然来接秦朝。苏铮想提郎曼的事,又觉得不是时机,太过突兀了反倒容易引人误会。她只好假装成什么都没发生,和过去一样,与秦斌领着孩子往家里走。所以,当苏铮看到郎曼的车停在街边时,对秦斌说:“那不是郎曼吗?”
秦斌看了一眼,便专心开车,“你认得她的车?”
“不认得,她车窗是摇下的。”
秦斌不再接话,苏铮能感觉到他的不快。
“你公司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
“我听说,郎曼下面的代理商都提价了?”
“他们的客户又不是我一家,这种短期行为不会长久的。顶多一个月,她自己的业绩上不去,就会有人找她算账了。”
“那米培明那里……”
“他的工程进展得不算快,我请他帮我个忙,交货期错后一个月,年后再说吧。”
“不然把房款……”
“留着吧。做生意有赔有赚,亏本的时候不能把家底都交干净。又不是赌博,就算真不行,大不了我破产清算,这点儿资产还是足够赔他的。再说了,这看着,公司开开关关,一会儿老板,一会儿职业经理人,哪样都能养活人。”
苏铮咂摸了一下,“那么严重,要清算吗?”
秦斌一下子噎住,忘了苏铮并不好糊弄,“没有,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而已。”
苏铮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大可不必……只是交往,不妨试试。”
秦斌一脚刹车,晃醒了打盹的秦朝,苏铮伸手在他肩膀轻拍了一下,厉声低喝:“慢点儿!”
秦斌低低地一笔,“我还是喜欢你这样说话。”
苏铮一愣,他们之间似乎有了秦朝以后就很少说“爱”或者“喜欢”这再个字眼了。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里蔓延,让人无所适从……
秦斌不知道苏铮的变化,接着说:“我讨厌要挟我的人。老子做什么不能活着,干吗听她的话!哼,这种人就得教训她。否则,合作都得骑在你肚子上。”
苏铮听到这熟悉的口吻,想起秦斌上大学剃头明志,带领同学在大食堂门口静坐,抗议饭菜质量的事情,也是这般硬气不服的模样。秦妈妈说他及后有反骨,秦爸爸说做人要有志气,但那都是青葱岁月少年往事。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记起来过,连那时有些稚气的脸都差点儿变成秦朝的样子。
秦斌不知道郎曼要挟过苏铮,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聊天,偶尔发发牢骚。听后面没有动静,他说:“呃,你和姓方的……还好吧?”
“还好。”
沉默如期而至。
郎曼问苏铮考虑得如何,苏铮告诉她,只要秦朝需要,她不会房间躲避秦斌。不管郎曼多有钱,都不可能比秦朝的需要更值钱!
彼时,郎曼突然气馁,愣愣地看着苏铮,突然扭过头去掉下眼泪,然后擦干了对苏铮说:“苏铮,我真羡慕你有个孩子。”
她转身离开。
方博岑腊月二十五就离开国内,飞到夏威夷度假。苏铮不知道他与谁同去,但知道这人身边一定不会寂寞。可是,这和她有关吗?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秦朝早早地放了寒假,不知道是不是和秦斌约好的,一到晚饭时间就给他打电话。秦斌每约必到,苏铮看着儿子在屋子里蹿来蹿去开心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
秦爸爸和秦妈妈来过两次,秦斌都在。其中一次,秦爸爸自己一个人不告而至,苏铮加班,秦斌陪着儿子写作业。好像一个普通家庭的夜晚。老头非常满意,等苏铮回来对她说:“你妈说你们复婚了,我还不信,这下子可没什么怀疑了。”
苏铮送走放心的老人,问秦斌怎么办?
秦斌摊开手,有些无赖地说:“只要那个姓方的不介意,我都没事。”
苏铮跟在他后面进门,嘟囔着说:“你不怕被我耽误了?”
“不怕。”秦斌突然转过身来,玄关的灯没有开,只有屋里的射灯开着,秦朝已经睡了。秦斌的影子被模糊的灯光无限放大,好像一座飞来峰,猛地压在苏铮的头上,几乎要窒息。
“我……”秦斌好像鼓起了巨大的勇气,“苏铮一愣?什么约定?男人都那么喜欢约定吗?”
“什么约定?”
“如……”秦斌张嘴吐出个字又顿住,喘气变得粗重,等了一下,才说:“你……一定要幸福!”
苏铮眼睛一酸,惶然起来。仓促中,她拍开秦斌撑在玄关进入客厅处的胳膊,扬声道:“瞎扯,我现在就很幸福。得了,你最近跟着你妈电视看多了。早点儿收拾一下,回去睡吧!”
暧昧和激动被打破,秦斌的肩膀沮丧地沉下来。他预先想好的约定和这个绝无关系,只是在脱口而出的一刹那,忽然觉得自己是在要求苏铮的后半生,而自己的资格似乎并不足以如此。所以,他临时转话,把约定的交换,变成一份单方面的请求。秦斌心里百味杂陈,可又如释重负。在这份单方面请求的背后,他为自己默默地加上了一条约定:苏铮,你幸福,我就离开;你不幸福,我便在一旁守着,直到你找到幸福。
Part17心防在生活细沙的铺叙中慢慢风化
第十七式:“履霜冰至。”坤卦,初九,辞曰:“履霜,坚冰,至。”意为踩到了霜,又踩到坚冰上,情况坏得不能再坏(本释义有争议,此处取“森林大地”博客中的含义,详解见://blog.sina..cn/s/blog_4797afbdo100ha9i.html),否之极矣。这招招如其名,初时似柔弱无力,后式如暴雪突降,后劲无穷。
过年是个开心的日子,亲戚朋友都会相互串门。在法院系统工作的大伯父在见到苏铮时愣了一下,面上就有些不自在。苏铮没有在意,按照事先的约定,带着秦朝稍稍停留,即赶往游乐场与秦斌会合,参加那里的新春游团体会。这是秦朝年前就无比期待的事情,为此,他甚至坚持每天完成规定量的寒假作业,并且养成了先写作业后玩耍的习惯。
苏爸爸要和老兄弟聚一聚喝一口,苏妈妈要给苏铮他们准备晚饭,先回家。
玩的时间有些长,苏铮电话苏妈妈不在家吃饭了,苏妈妈却坚持要苏铮无论如何晚上回来一趟。听口音似乎有些紧张?
秦斌问苏铮怎么回事?苏铮也不知道。她本想让秦斌先把秦朝送回去,但是秦斌却不放心一定要跟着。秦朝累得昏昏欲睡,只听见苏铮要扔下自己,便死拽着不放,说什么也要黏在她身上。苏铮无奈,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往家走。
到家。
苏妈妈开的门,绷着脸,眼睛红红的。苏铮狐疑地看了一眼秦斌。走过玄关看见苏爸爸在沙发上坐着,沉着脸,也不像平时那样站起来笑呵呵地招呼他们。屋子里散发着微微的酒香,电视的声音开得不高,明亮的灯光没有一丝波动,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压低和沉闷。
秦朝似乎感到什么,攥着苏铮的手,紧紧地贴在她身侧,探出半个脑袋,悄悄地打量着。秦斌突然觉得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痒痒,低头一看,秦朝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正无意识的抓挠着他,最后揪住袖口不再撒开。秦斌反手把儿子的小手握在掌心,紧紧包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清空是微微侧身半步,把妻儿挡在身侧。
苏妈妈在后面低低地说了句:“苏铮,你坐过来,你爸要找你谈谈。朝朝,屋里有你大姥爷送你的汽车模型,要不要去看看?”
秦朝看看姥姥,又看看妈妈,最后扭送去瞅秦斌。秦斌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意,“走,爸爸带你去看看。”
苏妈妈明显松了口气,看着秦斌把孩子领进里屋,关上了门。
秦斌心不在焉地陪着秦朝玩游戏,耳朵却一直留神外面,大概这砖混结构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屋门外一直静悄悄的。秦斌按捺不住,看秦朝的注意力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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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移到汽车组装上,便把汽车拆了个七零八落,让儿子自己完成。他借口去厕所,悄悄地走出来。
苏家的这套房子结构不错,动静分开,进门玄关,绕过去第一重是客厅餐厅的活动区。然后一条走廊向里延伸,连接三间内室,分别是苏氏夫妇的主卧、书房,还有留给秦朝、苏铮的一间屋子。主卧有卫生间,客用卫生间则在第一重结构的一侧。
秦斌停下脚步,借着墙壁的遮挡,悄悄地观察客厅里的情况。
苏妈妈和苏铮坐在长沙发上,苏爸爸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正对着秦斌这里。
“这都是你大伯父说的,他也说可能是谣言,要我们不要冤枉你。”苏妈妈皱着眉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苏铮等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差不多。”
隔着老远,秦斌都能感觉出空气一下子僵硬起来。苏爸爸突然“哼”了一声,苏妈妈赶紧扭头瞪了他一眼,对苏铮说:“小铮,这男女交朋友可能会提前了解。你又这么大了,妈相信你有分寸。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自珍自爱的孩子,在人品道德这方面,我和你爸还是相信你的。即使秦斌那事儿,你为了孩子私下里也忍了,什么都不说。虽然我们心疼你,但是你做的并不错。”苏妈妈显然在斟酌用词,“但是呢,妈也是女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心里总是委屈的。唉!其实有时候妈希望你能大闹一场,把这事儿闹出来,可能会好一点儿。但是无论如何,你不能用侮辱自己的方式,去发泄情绪。你这样丝毫不辩解,只能加深别人对你的误解,还不一定能让秦斌觉得心痛。傻孩子,用这种方式侮辱自己,真的不能报复小斌,只能伤害你自己,甚至……影响孩子。”
苏妈妈越说越伤心,最后几乎哽咽不能成语。
苏爸爸干脆从小桌下拿出戒了三年一直用于锻炼意志的烟,打开打火机,抽上了。
秦斌明白,一定是大伯父听到苏铮和方博岑的什么流言,告诉苏爸爸了。这个圈子不大,上次葛聪的事情就是这么传到苏氏夫妇耳朵里的。只是那时候,他们一直静观其变,即使最后分手,苏铮回去说明,也只是安慰苏铮缘分不到而已。
苏铮的头动了一下,有些呆板的声音飘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也没有侮辱自己。妈,时代不一样了,各取所需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平常够累了,我以前顾家顾孩子顾秦斌,结果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不需要照顾什么,各自满足需要而已。”
“无耻!”苏爸爸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布艺沙发发出闷闷的声音。
苏妈妈立刻扭身安抚老公,苏爸爸喘着粗气不再说话。
苏妈妈道:“小铮,我和你爸对你离婚的事情商量了很久。对你的决定,我们从不反对。你很辛苦,我们也不想给你添什么压力,就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不管分也好合也好,最重要的是你好孩子好。你现在可能情绪比较复杂,有些事还不能冷静地看待。几天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提供给你一个思路,提醒你不要钻牛角尖,换个角度看自己。你也不需要向我们解释什么,我们就希望你能自珍自爱,做秦朝的好妈妈。毕竟,你是他的榜样。”
苏铮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知道了。不过,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今天我就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吧,现在和将来我都不打算结婚了。既没必要委屈自己顺从别人,也没必要让别人降格来将就我。但是我也不想做尼姑,有些要解决的问题必须解决。就算没有方博岑,也会有李博岑、王博岑。妈,爸,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会安排好,不影响到朝朝。”说完,苏铮抬腿就往走廊这边走,看样子是想叫上秦朝离开。
苏爸爸猛地站起来,大喝一声:“站住!”踢翻旁边的垃圾桶,两步跨到苏铮面前,在母女惊愕的注视下,挥手啪的一声就是一耳刮子扇过去,结结实实地打在苏铮的脸上。
苏铮毫无防备,被一巴掌扇得连退两步,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愣愣地看着父亲,微张着嘴巴,好像不敢相信似的。
“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丫头!你给我滚!”苏爸爸指着大门,脸红脖子粗歇斯底里地喊。
秦斌顾不上许多,一个箭步蹿出来扶起苏铮,正看到从她压着的脸上皮肤部分向四周迅速扩散出许多异样的红色。
秦斌还没来得及说话,苏铮借着他的一扶之力站起来,有点儿神经质地站得笔直,反射性地反驳道:“不来就不来,我没错!”
秦朝可能听见什么,一头冲出来,愣了一下才扑进苏铮的怀里,哇哇大哭。
苏铮放下手去扶儿子,秦斌这才看清楚苏铮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手指向耳朵方向延伸,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听力。
苏铮显然有些发蒙,抓着儿子的肩膀,扭头就向房门走去。秦斌一眼看见沙发上的书包,赶紧抄起来,对扶着苏爸爸的苏妈妈说:“妈,小铮是无心的,回头我劝她。你让爸休息一下。”然后追上苏铮,关门离开。
苏爸爸捂着心口呼哧喘气地坐下,对苏妈妈说:“不许……不许她进门!我再也不见她!”老头眼瞪得溜圆,苏妈妈赶紧安抚他,“不见,不见,你别生气,慢慢说,慢慢说。”
苏妈妈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苏爸爸这才逐渐平静下来。看着苏妈妈的眼睛忽然滑下两行清泪,苏爸爸握着老伴的手,紧紧地,不再说话。
一路上,秦朝乖乖地握着苏铮的手,和妈妈依偎在一起。秦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开着车。
到家之后,苏铮送秦朝回屋睡觉,秦朝躺在床上摸了摸苏铮的脸,问:“妈妈,疼吗?”
苏铮忍住泪,捂着儿子的手,摇了摇头。
秦朝说:“姥爷好可怕啊!”
苏铮咧嘴一乐,说:“姥爷是太喜欢妈妈了,但是妈妈不乖,惹他们生气了。姥爷在惩罚妈妈,希望妈妈能改正。”
“很严重?我会吗?”
“很严重。你将来……”苏铮顿住,“妈妈不会打你的。但是妈妈会伤心,比今天挨打还伤心。”
“我不会的!”秦朝突然抽回手,半撑起身子,坚决地说。顿了顿,他用小手轻轻地碰了碰苏铮挨打的那半边脸,“妈妈,是因为方叔叔吗?”
苏铮愣了一下,没说话。
秦斌把落在外面的汽车模型送进来,正好听见儿子这样问,悄然立住。
秦朝说:“我不喜欢他,他让妈妈挨打。”
苏铮勉强笑道:“不,跟他没关系。是妈妈的错,妈妈……会改的。以后,妈妈的朋友都让朝朝鉴定一下,朝朝喜欢了,妈妈才喜欢,行吗?”
秦朝松开手,笑了,“行!我一定帮妈妈挑一个像爸爸那么帅那么猛的叔叔!”他开心地躺回床上,脸上立刻变得轻松而满足,浑然不觉两个大人心里翻江倒海。苏铮更是直接理解成,伴随秦朝长大最理想的男人是秦斌。
看着儿子的脸,一个念头无力地爬上心头,去坚定地盘桓不走:如果你连方博岑这样的男人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不能为了儿子重新选择秦斌?苏铮甚至有了些比较:如果自己生活满意度的构成可以分成三份,那么儿子的需求占三分之一,自己的需要占三分之一,父母的占三分之一。选择方博岑,只是满足自己这三分之一;选择秦斌,却可以满足儿子和父母合起来的三分之二。况且,从大觉寺那个晚上来看,秦斌的功能并不低于方博岑,只是对自己的边际效应会低许多许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