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仪知道姜充仪对自己恨之入骨,如今见到她居然没有关在静生阁过苦日子,反而搬到了长乐宫,一定会怒不可遏。她那样的性子,最后会闹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准,但无论什么情况,对沈淑仪来说都是好事。
想来不用半个时辰,这里发生的事就会传遍六宫了吧?然后四个月前那件事也会被再次挖出来,流言纷纷,杀人于无形。
沈淑仪此举,目的无非是用那件事提醒陛下和太后,不要一时心软就忘了她是一个怎样心狠手辣的毒妇。
她会再一次被推到悬崖边,身后跟着的全是恨不得将她置之死地的仇敌,没有人愿意救她。
一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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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顾云羡所料,当天下午废后被充仪娘娘掌掴的事情后宫中已经无人不知。顾云羡觉得,就算自己往日人缘再差,也不至于人人都坐等看她的笑话,会出现如今的局面,沈淑仪固然是功不可没,贞婕妤恐怕也顺水推舟出了几分力。
到了黄昏的时候,流言已经更新了,顾云羡靠在窗边,听着阿瓷结结巴巴给她禀报:姜充仪亲自前往大正宫请罪,陛下听她说了经过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便不再过问。
这是不怪罪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他对自己的妃妾打了他废后这件事,并无异议。
顾云羡心中自嘲,明明这个男人都废弃了自己,她居然还对他心存幻想?
真是无药可救。
天色越来越黑,往日这个时辰她已经该去给太后煎药了,但今天不需要了。太后拿了那么多经文给她,其实就是为了把她隔离开吧。自己怎么那么傻,本来可以在静生阁过清静日子,居然冒这么大风险跑过来,又有谁是真的需要她的呢?
心中正自怨自艾到了极点,忽然瞥见门口立了一道玄色的身影。她身子一僵,却见皇帝背光而立,神情半隐半现,唯有那懒洋洋的语气听得清清楚楚:“听说你被打了,朕来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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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宫娥的服侍下喝了药,靠在软垫上歇了一会儿,这才道:“果真?”
柳色颔首:“采芷在暗处观察了顾娘子一个下午,她被姜充仪掌掴之后一直坐在窗边发呆,神情时而悲哀时而自嘲,却不曾有忿恨之色。”顿了顿,“采芷轻身功夫最好,顾娘子绝不知道她的存在。”
太后凝视床帏片刻,淡淡道:“看来哀家可以放心了,她是当真转了性子。”忽的一笑,“不,不能说转了性子,她只是变回了从前的那个云娘。”
“太后故意纵着沈淑仪和姜充仪闹出这一出,为的就是试探顾娘子?”
太后颔首:“哀家有件重要的事想交给云娘去办,但在那之前先得搞清楚,她是否可以托付。”
柳色试探道:“太后是指,贞婕妤?”
“不仅。”太后神色冷冷,“除了她,这后宫中居心不良的女人还有很多。个个都是祸害。”
“那,您不怪顾娘子从前犯下的大错了?”
沉默片刻,太后道:“哀家当时是糊涂了,竟会那般去要求云娘。其实身为皇后,对庶子心存不满、暗下毒手这种事哪一朝都不少见,连哀家自己都曾做过。哀家可以原谅自己犯下的杀孽,却不能原谅云娘,只因那孩子是哀家的亲孙子。”
“这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人之常情。”太后叹息道,“哀家从前只觉得云娘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人又聪明,一定可以当一个贤妻好好辅佐陛下。可哀家忘了,这遍布刀剑的后宫中哪里能容下一个真正的贤德之人?要活着就要改变。更何况,她对皇帝还存有那样的痴心,怎能容忍别的女人与她分宠?”
柳色沉默。
“哀家这么一想,也就不那么生她的气了。如果她还是四个月前的样子,哀家大概会暗中做一些安排,让她过得舒心一点,别遭太多罪,但也仅此而已。可她如今这样,很好,非常好。我只要小心引导,便能让她真正成为一个既大权在握、又宽待六宫的皇后。”
柳色一震:“太后,您是说?”
“你看看这几个月以来,后宫没了皇后弹压,底下那些人闹腾成什么样子了?旁的便罢了,景馥姝这个女人哀家实在容忍不了,她活着一天便是我大晋一天的耻辱。哀家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我死之后皇帝不知会被她蛊惑着做出些什么荒唐的事来,云娘也定会被她取了性命去。我顾氏一族身为后族的荣耀也就真的断了。”
说到底,云娘与她都是顾氏的人,她死之后,族人就全靠云娘了。
“哀家要助云娘重登后位,延续我顾氏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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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眼睁睁看着皇帝走近,身子不自觉后仰。皇帝察觉了,眉头微蹙,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躲什么?”仔细检查她的伤口,“月娘她下手还挺重。你也真是,就由着她打你,不会躲么?”
顾云羡抿唇,低声道:“臣妾有愧于月娘,受她一掌也是应当。”
他闻言有些诧异地挑眉:“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
他神色不变,只是眸中冷了下来:“噢,这样啊。朕本还想着,若你心中有怨,朕可以给你点补偿。既然你这么想,看来是不必了。”
他说完,冷眼打量她的神情,却发现她低垂眼睫,听了他的话一丝波动都没有,仍是那个表情。
他顿时觉得仿佛自己的拳头打进了虚无的空气中一般,无人接招、好生没趣。
别开视线,他淡淡道:“上过药没有?”
“上过了。”
“几时上的?”
“巳时上过一次,申时三刻又换了一次。”
“这么久了伤口还这么明显,看来是药不好。吕川,把带来的伤药留给顾娘子。”
顾云羡有些惊讶,他来看她就很奇怪了,竟还带了伤药?
阿瓷接过药膏,顾云羡低头行礼:“臣妾谢陛下。”
皇帝随便点了下头,也不看她便转身离去。脚步匆匆,似乎不想再多停留片刻,然而跨出门槛的瞬间却又忽然顿住。顾云羡低着头,只看到他玄色的袍摆触到光滑如镜的地上,然后就不动了。她还当他有话忘了交代,刚要开口却见绣金龙纹的丝履跨过门槛,消失在她的视野。
他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凉凉被打了…主母被妾侍打了…嘤嘤嘤嘤!(┳_┳)...
不过这一巴掌是一个转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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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奴籍八年,眼看就要嫁人为妻。
孰料一夜变故生,她成了天子宫嫔。
这不是她的选择,但她只能毅然走下去。
后宫的日子,注定是一条血路,
为了这样或那样的目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争、都在斗,
每个人,都想博尽帝王宠…

 

明争

皇帝离开长乐宫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吕川跟着轿辇走着,偷觑主子的神情,试探道:“陛下可要回大正宫,抑或是去哪位娘娘娘子处?”
沉默一会儿,皇帝忽然道:“好几日没去看过邢柔华了,便去颐湘殿吧。”
白日里闹出那样的事来,众人都以为今晚陛下是不会临幸妃子了,孰料他竟这么晚去了颐湘殿。邢柔华喜出望外,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立在宫门处恭迎陛下。
皇帝扶着她进去,温和道:“如今天冷,你不必次次都立在风口等朕,当心冻着咱们的孩子。”
邢柔华听了他的话立刻眼眶微红:“陛下这么说,真是折煞臣妾了。”
皇帝揽过她:“别一天到晚折煞不折煞的。”将手放上她的小腹,“让朕摸摸孩子是不是在动。”
邢柔华噗嗤一笑:“陛下太心急了,太医说了要到四五个月的时候孩子才会动,臣妾如今才刚刚三个多月呢。”
“朕确实心急,”皇帝笑,“朕就盼着绾儿早日给朕诞下个皇子,让朕高兴高兴。”
邢柔华有些不安:“那,若是个公主呢?”
吕川有些无奈。这邢娘子真是个心思浅的,这会儿自然是哄得陛下高兴要紧,陛下说是皇子就是皇子,提什么公主啊!
皇帝闻言微愣,看着邢柔华怯生生的表情半晌,眯着眼睛笑起来:“若是公主自然更好,像绾儿你这么美丽动人,让朕欢喜。”
邢柔华服侍他两年,从没见他这般夸赞过自己,一时心情激荡,如要融化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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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六宫众人便都得了消息,柔华邢氏晋为正五品才人。
此事传出,诧异者不知凡几。邢氏因性子柔懦,一贯不怎么得陛下宠爱,若不是运气太好怀了这个孩子,恐怕根本没什么人会去注意她。在有孕之前,她不过是从六品的宝林,之后先是晋为琼章,然后再晋为柔华,怀孕期间连升两次已是破例,如今竟又升了一次。之前便罢了,考虑到那会儿宫中祸事频发,陛下此举也可以说是转一下注意力,可如今是为了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众人在晨省时齐聚长乐宫。本以为今日又是隔着门磕个头便算完了,谁知道柳尚宫竟含笑对她们道:“太后今日身子好些了,请诸位娘娘入殿用茶。”
长信殿内设好了席位,众人按位分高低各自落座。太后尚未出来,宫娥奉上香茶,是今年的“六安雪芽”,以白底红釉的汝窑瓷器装盛,清香四溢。
但大家的重点显然不在品茶。
“还未恭贺邢妹妹晋位之喜呢!”沈淑仪率先开口,言笑晏晏。
邢才人忙站起来,福了福身子:“还要托淑仪娘娘的照拂,阿绾才有今日。”
“本宫可不敢居这个功,照拂妹妹你更多的恐怕另有其人吧?”沈淑仪笑道。
邢才人闻言微愣,视线不自觉瞥到贞婕妤身上,又猛地收回来。
沈淑仪品一口茶,方道:“贞妹妹,多亏你一直照拂着邢妹妹了。”她话中意有所指,众人不由得都想起大半月前梅园那场乱子,贞婕妤到底在里面参与了多少,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一边拉拢,一边算计,此举实在是太过狠辣。
邢才人闻言抿唇不语,眉宇间颇有几分迷茫畏惧。
贞婕妤仿若不觉,微笑道:“淑仪娘娘说的哪里话,六宫众人都蒙您的照拂,您又何必自谦呢?”
“这话听着真是耳熟啊。”姜充仪懒懒道,“从前贞婕妤对着那一位也是这么说的,对吧,镜娘?”
被她称作“镜娘”的贵姬朱氏淡漠地抬头看了一眼,道:“不记得了。”细长的眉眼仿佛浸在冰水中,不带一丝情绪。
姜充仪一窒。
“充仪娘娘既然提到那位了,臣妾还要在此恭喜娘娘。”薄美人挑眉道。
“恭喜本宫什么?”姜充仪道。
“恭喜娘娘果然甚得陛下宠爱,以致做下如此有违宫规的事情陛下都舍不得怪罪,换作旁人这般任意妄为、目无礼法,早领罪受罚去了。”
“你说谁目无礼法!”姜充仪提高了声音,眼神如针般射向薄美人。
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这薄瑾柔与姜月嫦果然是后宫中数一数二的烈性子,话说不上三句就要犯冲,回回如此、从无例外。薄氏虽然比姜氏位分低许多,但她仗着有贞婕妤撑腰、陛下如今对她也颇为眷顾,经常不把姜充仪放在眼里。不过无论如何,她今日的胆子还是略大,竟提到了那一位。姜充仪掌掴她的消息如今正传得热烈,虽然她此番也算情有可原,但这事到底干得出格,被打的丢脸,打人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薄瑾柔这会儿提起来分明是不安好心。
薄美人还想说什么,坐她旁边的叶才人却忽然笑道:“怎么大家只顾着说话,都不好好品品太后赐的香茗吗?若辜负了太后的心意,那可是罪过了。”
沈淑仪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叶才人说得是。”
话音方落,便听东殿那边传来声响,太后由人搀着,挑帘而出。
众人忙站起来,再跪地行礼。因多日未曾当面拜见太后,所以今日行的都不是常礼,而是“九拜”中最郑重的稽首大礼。
太后淡淡说了声“可”,众人谢过之后起身。沈淑仪笑着迎上去:“太后,臣妾见您今日气色甚好,心中真是欢喜。”说着便欲伸手扶她。
按理见淑仪娘娘过来了,太后旁边的人就得知趣地让个位置出来,奈何今日那人却不太识相。沈淑仪等了一瞬,见她没有松手的意思,诧异地看过去,这才发觉扶着太后的竟不是宫女,而是顾云羡。
她换了一身没见过的衣裳,适才又一直低着头,自己竟一时没认出来。
她愣了愣,才露出一个笑容:“竟是顾娘子在此啊。”
顾云羡微笑着点了点头:“沈淑仪。”昨日私下无人时,她口口唤着自己姐姐,今日当着六宫妃嫔却不乐意了,真真是一日一张面孔。
太后没理会两个小辈的眼神交流,在上座坐下。顾云羡立在她身旁,太后瞅她一眼:“云娘,你坐这儿来。”
她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
顾云羡看一眼堂下面色各异的众人,犹豫道:“太后…”
太后含笑看了她一眼。
顾云羡默默在那个位置上跪坐下。她仪态优雅,端娴庄重,一举一动都是家族精心培养的主母风范。
堂下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由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回到了几个月以前,顾云羡依旧是掌管六宫的皇后,高高在上,令所有妃妾仰视。
她们本能地排斥这种感觉。
“早听说顾娘子在太后这里,今日终于见着了,不知娘子近来可好?”薄美人一脸笑意,语气却透出一股凉意。
“蒙太后恩典,自然一切都好。”顾云羡微笑道。
太后忽然笑了:“听你这么叫哀家,总觉得怪怪的。云娘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唤我的。”
此言一出,众皆错愕。
顾云羡从前是唤的太后什么,大家都知道。大晋妻妾尊卑分明,皇后为妻,嫔妃为妾,只有皇后才是太后真正的媳妇,也只有皇后会与陛下一样唤太后作“母后”。顾云羡从前一直是这么叫的,但被废之后便失去了资格,改唤太后。
如今太后这般当着众人的面纠正她,言下之意还不明白吗?
“太后,您…”顾云羡眼神惊讶,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
太后蹙眉:“你不愿意?”
“不,太后,阿云只是…”
她话没说完,太后却忽然发了脾气,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既然不愿意,便下去吧。”
顾云羡茫然地站起来,颇有些不知所措。太后却不理她,重新站起来由柳色扶着,扔下一众妃嫔就进去了。
她来去匆匆,留下的巨大信息量却让众人都有点消化不良。姜充仪眼神冷得简直如同冰刀,看着顾云羡冷笑三声,甩手而去。
顾云羡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在心中翻来覆去地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究竟想做什么?
她本以为经过昨日之事,太后会对她彻底冷淡,孰料今晨她竟命人传她过去伺候洗漱。紧接着六宫晨省,她又接手了柳尚宫的差事,扶着太后出来见这些故人。
还有刚才…
殿内众人都已离去,只剩几个宫娥站在那里,不时偷觑她一眼。她深吸口气,刚想离去,柳尚宫却自东殿出来,朝她低声道:“太后请娘子进去。”
顾云羡进到东殿时,太后已经重新躺回了床上。她默不作声跪下,太后由着她跪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云娘,哀家想问你一个问题。”
顾云羡抬头。
“这个问题四年前我曾经问过你,当时你答应了,可是后来却没能做到,现在我想重新问你一次。”她看着顾云羡,“你愿不愿意帮我好好照顾皇帝,做他的贤妻贤后,永远不背弃他。”
顾云羡浑身一震。
“回答我,愿不愿意?”
“太后…”似乎过了很久,顾云羡才慢慢道,“阿云如今已是废后。”
“这不打紧,哀家能让皇帝废了你,自然也能助你复位。”太后微笑道,“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答案。”
顾云羡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了顿:“可是,太后您真的相信阿云吗?我做了那些事情,我从来没想过您还愿意让我再…”
“从前是我犯了错误,以后不会了。我会教你。你太傻了,作为皇后,如何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留住皇帝的心,其实你根本就不明白。”太后拉住她的手,“虽然你曾经做了错事,但你现在这样很好,比那些女人都要好。你是哀家唯一认可的媳妇,是哀家疼爱的侄女,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给你第二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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贬斥

顾云羡仍然在震惊中,太后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头颠来倒去,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想到贞婕妤,想到姜充仪,想到沈淑仪、薄美人和邢才人。然后,这些人都散去,她想起那个在上林苑为她簪花的少年,眉眼英俊、漫不经心。
她为了他,差点毁了自己。
“太后,不是阿云不想答应,只是阿云担心,担心重来一次会还是会因为陛下…”顾云羡语气苦涩,“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管得住自己。”
太后面色的笑容敛去一点。沉默一会儿,她看着顾云羡:“如果哀家希望你可以答应呢?”
顾云羡近乎无措地看着她。面前这个人是她此生最敬重的人,她在她心中的分量与她的父母一般无二,她的要求她不愿拒绝,可这件事实在是…
太后忽然疲惫地摆摆手:“算了,你先下去吧。哀家累了,想歇一歇。”
顾云羡默默磕了个头,额头触地的声音十分清脆。宫娥上前扶起她,朝外走去。
刚出东殿,便见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皇帝身穿墨色大氅,缓步而入。外面飘着雪,吕川收起手中的青绸伞,抖落上面的积雪。皇帝的面色有几分白,见到顾云羡便沉声问道:“母后可好?”
顾云羡一愣:“太后她…”
皇帝见她这副支支吾吾的形容,眉头微蹙,想再问一句却见她已经深深低下了头。
柳尚宫适时道:“陛下来了啊?太后请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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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这孩子,真是个太过谨慎的。”太后靠在软垫上,一脸无奈道。
皇帝眸色微动,笑道:“她若是惹母后生气了,您别再理睬她便是。”
“也不是她惹我生气,”太后叹息,“恐怕还是我一时思虑不周、吓着她了。不怪她。”
“思虑不周?”皇帝蹙眉。
他之所以匆匆赶来,无非是听到宫人传话,说今日妃嫔晨省时母后动了怒气,可到底为何发怒却不清楚,本以为是被哪个不晓事的冲撞了,如今看来却好像没那么简单。
“今日她扶我去见众人,口口声声都拘谨得很。我想起从前她当我媳妇、承欢膝下的事情,一时伤感,就让她别叫我太后,像以前那么叫。”太后道,“结果她不肯。我当时有些恼,给了她脸色看,不过现在想想,她也无可厚非。都已经是这样的身份,怎么还敢做这样出格的事情?”
皇帝闻言不语,良久笑了笑,却未达眼眸:“云娘如今很是守礼。”
“是啊。这孩子老跟我说什么‘只想安静地伺候太后、不求其他’,一举一动也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昨天在姜充仪那里受了那么大的屈辱,却半句委屈都没有,哀家看了当真是有些心疼。”太后连声叹息,“皇帝你如今虽然是不要她了,可哀家还是想嘱咐你一声,到底她曾是你的结发妻子,纵然你以后都不想见她,也吩咐一声底下人,别让她遭太多罪。横竖以她如今的心境,肯定是不会主动来你面前碍你的眼。”
“不会主动来我面前碍我的眼。”皇帝微笑着重复,“这倒是很好。”
太后仿佛没有察觉他神情有异,仍旧柔声细语地跟他说着什么,皇帝也不打岔,一直沉默地听着,等到时候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告退。
等到皇帝走了之后,柳色这才低声问道:“太后,您确定这么做没问题么?”
“应该。”太后道,“我这几天仔细想了,皇帝之所以对云娘产生了兴趣,大概就是因为她性情大变吧。从前云娘对皇帝有多痴心,不仅你我看在眼里,皇帝大约也是明白的。对一个男人来说,一个曾经深爱他的女人忽然间将他放下了,这实在是太能激起他的兴趣了。更何况皇帝是那样的性子。”
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当他为何非要纳景馥姝为妃?还不是因为觉得有意思。我现在就要告诉他,比起景馥姝这个曾侍他人的女人来,云娘她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