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沣眉头微蹙,想说点什么,陆琉予却抢道:“姐,你别这么羡慕嫉妒恨好不好?你又不是没男朋友,我才是货真价实的单身狗!”
他说完还做作地叹息一声,自以为这个气氛调节得很成功,谁知对面沈沣和孙廷雅却同时沉默。片刻后,沈沣松了松领带,淡淡道:“我去看看爷爷。”提步出了偏厅。
孙廷雅过了片刻,也走了出去。陆琉予还不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恼道:“你也真是的,跟人家孙小姐又不熟,讲话就不能注意点?”
陆瑾予这回是货真价实地笑了,把一个橙子丢给他,拍拍弟弟的脑袋,“赏你的,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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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是请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到家里做的,汤鲜味美,配上陈年佳酿,也算宾主尽欢。结束后沈秉衡有些累了,晚辈们赶在他离开前轮流送上礼物,老爷子端坐红木椅上,挨个做出点评。他德高望重,并不会特意照顾大家的情绪,谁挑的不好了,当即嫌弃回去,比如陆琉予精心准备的欧洲十日游豪华套票,就摇头道:“当初沈沣和小雅结婚,已经够折腾我了,现在你还想让我回去一次?”
陆瑾予见弟弟垂头丧气,也不安慰,笑着送上自己的礼物。檀木盒子打开,雪白丝绒上躺着一块白玉镇纸,那丝绒已经很白了,可镇纸却比它还白,放在上面更显莹润剔透、光华内敛。尾部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美得仿佛一件艺术品。
陆瑾予说:“上月得了块美玉,不敢自己留下,知道爷爷喜欢练字,就让师傅雕刻成了镇纸。不知它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在爷爷的书桌占一席之地?”
东西好,嘴还甜,沈秉衡果然被哄得开心,点头笑道:“爷爷正愁之前的镇纸用得不顺手,陆家丫头送的正好!”
大家默默为陆瑾予点了个赞,心道她不愧担了这么多年的才女名声,送的礼物真是又有格调又中老爷子心思。
孙廷雅就站在陆瑾予旁边,她完了就该轮到她送礼物,眼看大家都望着她,孙廷雅顿了顿,才将手中的盒子放到桌上。沈秉衡打开一看,纯黑丝绒上躺着块羊脂美玉,做成尺状,上面雕刻着祥云纹络,居然也是一方镇纸!
此情此景,真是比撞衫还尴尬,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沈秉衡哈哈一笑,“你们倒是心有灵犀。”
陆瑾予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朝孙廷雅投去含笑一瞥,“是啊,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孙廷雅微笑,什么也没说。认真来讲,她的礼物并不比陆瑾予的差,但送在后面,就落了下乘。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自己最近实在有点背。
沈沣捏捏她的手,孙廷雅回头,男人却不看她,清了清嗓子,笑道:“到我了吧?我的礼物不像小雅、瑾予那么别致,您可千万别嫌弃。”
他递过一个文件夹,沈秉衡一脸“你小子又要折腾什么”的表情,在看清内容后却微微一惊,半晌才说:“‘天使的心’?”
沈沣说:“这是由我发起,礼然以及东辰医院合作的一个慈善项目,专门救治西藏地区的先天性心脏病儿童。我记得爷爷您说过,年轻时去过西藏,在那里遭遇了危险,多亏当地一家人相救才保住了性命。那家的孩子也有心脏病,可惜没等到医治的机会就…这个项目,是为了那个在天堂的孩子而设,希望以后像他一样的孩子都能够得到医治,健康快乐地长大。”
随着他的叙述,沈秉衡脸色不断变化。沈沣继续说:“项目是去年七月启动的,就在您生日当天,如今过了整整一年,终于可以给您验收。”
沈秉衡终于欣慰一笑,他拍拍沈沣的手,用从没有过的温和语气说:“好,很好。你很有心。”
他对沈沣向来不假辞色,这个表示就说明确实非常满意。大家发出欢呼,陆琉予笑着说:“恭喜三哥一举夺魁!我说您之前那么安静,原来是等着放大招啊!”
陆瑾予也摇头,“还以为我的礼物已经够投爷爷所好了,没想到竟还是棋差一招,不服不行啊。”
孙廷雅忽然想起来,在西藏时自己曾问过沈沣,为什么会大费周折搞这个慈善活动。当时沈沣说,因为有个计划。原来,这就是他的计划。
沈秉衡把文件往后翻,看到了几张大合照,都是顺利动完手术的孩子们。沈沣指着其中一个说:“这孩子叫次仁,他在里面可是最特殊的,当初为了说服他爸爸相信我们,小雅差点搭上一条命。”
沈秉衡一愣,“小雅?”
“对,差点忘说了。这个项目启动时,小雅和我一起在西藏,她也是除了我以外最大的出资人。”他冲孙廷雅温柔一笑,“因为次仁的父亲太顽固,当初我都打算放弃他了,是小雅说服了我,每个孩子的生命都一样宝贵。我们一起努力,寻找契机,这才改变了他的心意。”
这话出来,不止沈秉衡,房间里的其余人也颇受触动。平心而论,大家多多少少都会做做慈善,却基本是出些钱就算了,从没有像孙廷雅这样,亲自跑到第一线去,还这么执着坚韧。
沈秉衡拉住她的手,有点责怪道:“你这孩子,刚才怎么不说呢?”
孙廷雅还没回答,沈沣就说:“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做了什么不喜欢邀功。就像那个镇纸,是她亲手雕刻的,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可您要是不问,她也不打算讲。”
沈秉衡惊讶,“你亲手做的?你还会做这个?”
孙廷雅微笑道:“大学时有一阵很感兴趣,就跟着师傅学了两年,但手艺一般。就像这镇纸,如果交给专业的工匠,他们能雕出更精美更复杂的花纹,但我不行,只好躲懒选了简单的祥云纹。”
沈秉衡沉默片刻,眼中流露出感动,“已经很好了。你送的两份礼物都很有心,是爷爷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这评价实在太高,宜熙扑哧一笑,“原来今晚最厉害的不是表哥,而是嫂子啊。”
陆瑾予拳头攥紧,半晌面无表情地别过头,不想看到孙廷雅脸上刺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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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大家的礼物,沈秉衡去休息了,晚辈们坐在客厅聊天。沈沣嘲讽宜熙,“说真的,你片酬是不是不够花?给爷爷的礼物居然用女儿的画来凑数,也太省了吧。”
宜熙冷哼,“你懂什么?那可是我闺女一笔一笔、亲自画的她太外公!千金难求,外公不知道多喜欢。”
沈沣觉得宜熙真是不要脸了,才两岁的孩子,画的那叫什么?连大概样子都认不出来,也好意思说是外公!
宜熙挽着丈夫胳膊,“不服啊?你也自己生一个啊,以后就能这么压榨你孩子了。说实话啊,今晚你如果不送那个什么纸镇啊慈善的,直接告诉爷爷嫂子怀孕了,他照样高兴,照样是他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黎成朗拍拍妻子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温声道:“没大没小。”
宜熙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哦,我忘记了。嫂子打算生孩子吗?要暂时没打算,当我没说。”
沈沣:“劳您记挂,我们有打算。具体细节就不跟您汇报了。”
宜熙一拍手,“哇,居然有计划!很好很好,已经开始期待起我的侄儿侄女了!”
孙廷雅忽然起身,说了声“抱歉”就往外走去。三人一愣,沈沣起身跟过去,在回廊处追上了孙廷雅。
“怎么了?”
孙廷雅靠在墙边,笑道:“没怎么,就是有点累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可我们事先说好,今晚要住这里的。”
孙廷雅顿了顿,“哦,我忘了。好吧,那我想上楼了。”
“等等,先别走。”他从后面抱住她,笑着说,“小熙说的你听到了?其实也有道理。要是赶得及,咱们明年把这个喜讯当生日礼物送给爷爷,一定还能拔得头筹。”
孙廷雅沉默一瞬,“原来这是个竞赛?你们每年都比谁送的礼物爷爷更喜欢?”
“哄老人家高兴嘛,可不得尽点心。”
孙廷雅不语,沈沣误解了,“我可没有催你的意思。不过,反正在计划中,你提前考虑考虑?”
走廊的地板是漂亮的大理石,纹络深浅不一,孙廷雅穿着银色高跟鞋踩在上面,她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好像结婚那天,她的婚鞋也是这个颜色,踩着雪白台阶一步步走向他。
她嗯了一声,“到时候再说吧。”
沈沣忽然觉出不对。她还是微笑着,想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也许是她的演技太差,又或者如今的他对她太过了解,竟一眼就洞穿那看似淡定的表情下,隐藏的退缩和犹疑。
他的笑容一点点收敛,半晌,重复道:“到底怎么了?”
孙廷雅觉得头有点疼,自己这些日子总是很容易焦躁。不该今晚上谈的,她并没有打算现在说这个,可是他正看着她,眼神锐利得像一柄刀…
孙廷雅深吸口气,“我不知道。我只是忽然有点怀疑,我们…真的适合生孩子吗?”
沈沣安静了很久,才说:“什么意思?我以为,这件事我们早就谈好了。”
一旦开了头,继续下去也就容易了,孙廷雅望着远方的沉沉夜色,假装没有察觉男人压抑的气场,“我昨天去看安琪,见到了皓嘉。他看起来和几个月前不太一样,安静了许多,也不闹腾了。席文隽已经搬出去大半个月,我想他是猜出了什么,你知道的,小孩子的感觉其实很敏锐…我当时觉得很荒唐,因为过去这么多年,我从没想到有一天,皓嘉也需要面对这些东西。安琪18岁喜欢上席文隽,22岁嫁给他,结婚到现在整整7年,他们一起经历的东西比我们多十倍。那样深厚的感情,居然还是逃不掉分开的结局…”
她转过身,唇瓣嫣红、面色苍白,黑眸比夜色更深沉。沈沣面无表情,替她把没说完的话说下去,“你觉得,我们的感情还不如周安琪和席文隽,他们都没能走到最后,我们的希望就更渺茫了,是吗?”
孙廷雅沉默一瞬,“我只是希望,在这件事上更慎重一点。”她看着沈沣,“你也不希望多出一个皓嘉那样的孩子,对吗?”
夏日的风很暖,带着让人烦躁的灼热,沈沣看着孙廷雅,一言不发。他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她在很耐心地给他解释。但就是因为这真心,他才愈发失望。
那种疲惫的感觉又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动她的无能为力。两人相处愈久,他愈发觉得,所有的恩爱甜蜜都仿佛一场烟花,无论多么盛大多么热烈,都会消失无踪。她的心永远封锁在繁华过后的孤寂长夜。那是她独享的天地,他无法参与。
也许,只有那个人可以。
孙廷雅看到沈沣忽然笑了,不是见惯了的温柔纵容,反而荡漾着无法忽视的凉意,“说那么多,归根结底,只是你不相信我。”
她脸色微变。沈沣继续说:“我有点好奇,如果你不是和我,而是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也会有这种担心吗?也会因为害怕有朝一日分开,就不跟他有进一步的发展?又或者,你也不是不相信我,只是不相信自己。因为你不能真的爱上我,像你爱陈少峰那样…”
她一巴掌打到他脸上。
没有用力,他甚至没有觉出疼,可这个动作却像一盆冷水,瞬间将他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沈沣默然看着前方,孙廷雅双眼大睁,嘴唇倔强地抿到一起。
他闭了闭眼睛,知道自己失态了。
孙廷雅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她摇摇头,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蠢事,笑着说:“早知道你这么介意,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
第66章
孙廷雅当晚没有留在沈家。她提前离开,沈沣随后去道别,大家只当他们还有别的事,却不知两人根本没有一起。沈沣叫出几个朋友,在酒吧组了个大局,孙廷雅则回了自己在海盛的长包房,连澡也没洗就闷头大睡。
这一睡就睡了几十个小时。她浑身无力,不想起床更不想见人,房间里准备了各种精美的小点心,饿得狠了就随便找点吃了,然后回去接着睡。窗帘是厚重的墨绿色,遮天蔽日、难辨晨昏,她甚至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只觉得长夜漫漫始终无法过去。
最后还是周安琪赶过来,掀开被子对她说:“你家经理给我打电话,拜托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孙廷雅迷迷糊糊,周安琪探手摸她额头,“没发烧啊。你这是饿的,还是真病了?”
孙廷雅说:“别管我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还睡!到底怎么回事儿?不回家又跑这里猫着,还玩起了自虐,你和沈沣吵架了?”
孙廷雅闭眼不语,周安琪知道自己猜对了,有点啼笑皆非,“瞧这事儿闹的,要离婚的是我,你能不能瞎别跟风?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她强行把孙廷雅拖起来,餐桌上摆着她叫来的吃的,一品官燕、海鲜捞饭,还有一碗煮得融融的鸡丝粥。她把瓷勺塞到孙廷雅手里,说:“挑吧,这三样随便选一种,反正你得给我吃下去。”
孙廷雅捏着勺子默了片刻,说:“我去洗把脸。”
洗完脸也漱过口,她终于开始吃饭。周安琪在对面看着,也不催促,孙廷雅不紧不慢吃了小半碗鸡丝粥,这才轻叹口气,冲她疲惫一笑,“我觉得,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周安琪安静等待后文。
“以前看书时,上面说过,如果没有完全从一段感情走出来,就不该开始另一段。我觉得她说得很对,我不该忘记。”
事实上,她一直都明白,所以之前选择男友都和对方有默契。她能轻松抽身,他们也能。
但沈沣不同。他太认真,她一开始就犹豫这个,但他让她相信他,他说愿意帮着她一点点走出来。她以为他真的不会介意,可是她忘了,只要动了真心,怎么可能不介意…
“一开始,我很生气他拿陈少峰刺激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可是紧跟着,我发现更让我难过的是,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被我拖到这个僵局里。我忘不掉的过去,也变成了他的枷锁…”
而他,原本可以活得自在潇洒。
周安琪听懂了。她沉默许久,拖过没被动过的官燕,舀了一口却没吃,又把勺丢回了瓷盅里,“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孙廷雅看着她。
周安琪深吸口气,“廷雅,你真的那么爱陈少峰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彼此都不再是当初的样子,你还是爱他吗?爱到…不能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孙廷雅唇瓣轻颤,周安琪握住她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地握住,她眼神那样专注,仿佛想穿透她的眸子,望进她的心里去,“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放不下他,还是放不下当年?放不下…你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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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琪离开了,孙廷雅一个人坐在原处,怔怔出神。汤羹都已经凉透,满桌美味再不能享用,像每一次的盛宴散场,都是如此苍凉。
她终于起身,缓步走到客厅。手在墙上随意一拍,白灯如昼,驱散满室黑暗,原本空荡荡的沙发上竟坐着个人,眼神坚毅、背脊挺直,沉稳若垒垒高山。
孙廷雅愣了愣,“爸。”
孙立恒回过头,打量她一瞬,“我来北京出差,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
孙廷雅在他对面坐下,孙立恒问:“你和沈沣怎么回事?”
孙廷雅觉得烦躁。
每一个来的人都在问这个,好像全关心起了她的婚姻问题,周安琪就算了,但孙立恒…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一辈子都别插手她的感情问题。
大概察觉到她的抗拒,孙立恒沉默片刻,“我不是想干预你,只是提醒一句,沈沣是你挑的,家里也都随你去了。既然当初对他满意,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整天折腾来折腾去,大家都累。”
他高高在上的指责让她轻笑出声,“我自己挑的人可不止他一个,您上次可没这么好说话。”
又是长久的沉默。
孙立恒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我知道,你一直恨我。你觉得是我拆散了你和陈少峰,还觉得,是我害死了那个叫陈雨璇的女孩…”
孙廷雅猛地站起来。
她气得肩膀都在发抖,眼眶通红,像是被刺中死穴的小兽,死死瞪着孙立恒。
雨璇!
他怎么敢提起雨璇!
他怎么敢在她面前提起雨璇!
孙立恒脸色也有点发白。他攥紧了拳头,眼神闪躲,像是有些不敢与她对视。就是这一瞬,如同苍鹰收起了利爪,威严不容侵犯的父亲竟也流露出老态和软弱。她想起大半年前,她在医院看到他,那时的他就是这样,让她生出无限愧疚和痛悔。
闭上眼睛,她忽然卸下一切武装,疲惫无限,“不,您没有害死她。是我,害死了她。”她悲凉地笑了,“您顶多算是帮凶,我…才是真正的凶手。”
“廷雅!”
孙廷雅笑着说:“我是凶手,所以我会有报应的。我一直在等我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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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廷雅走在街上。孙立恒还在酒店,她不想和他同处一室,索性自己出来。原来外面已经是黑夜,七月的北京那样热,她想起那天晚上也是这样,她孤身一人奔跑在上海的街头。
那时候,她已经和爸爸闹翻整整一年。这一年里,少峰的工作总是不顺利,一开始计划的去别的地产公司也好,转行做金融也罢,通通成了空话,他居然找不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连她也被公司开除。最后他们没办法,只好找那种有苦又累、工资还很低的初级小文员,交完房租连生活都成问题,不得不搬到了更便宜的街区。
可两个人都没有抱怨。这是自己的选择,哪怕现实如大火灼烧,也能握着彼此的手一起应对。他们甚至决定,既然上海不好待,那就去别的地方好了,孙立恒的手总不能覆盖全中国。
但他们没有想到,这把火也烧到了雨璇身上。
雨璇付出极大心血的工作,连除夕夜都飞去日本加班,就为了能在两年后得到那个梦寐以求的职位。可是和陈少峰一样,她也在心愿实现的前夕收到消息,自己被公司开除了。
那天的场景她不敢去回想。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心知肚明谁在幕后推动,雨璇带着行李回来,一直默默收拾不说话。她心里忐忑,试着去拉她的手,却被猛地甩开。
她吓了一跳,雨璇的眼神从来没有那么冷,她讽刺道:“够了没有?这场闹剧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愣住。雨璇脸上笑容潋滟,她这样笑时总是很美,却也如尖刀般闪烁着冰寒的冷光,“小雅,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一直忍着没说,但是差不多了吧?你和我哥哥根本没有可能。看看你们住的地方,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真的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吗?放自己一条生路不好吗?”
她说不出话。雨璇的每句话都狠狠扎在她心上,让她连嘴唇都白了。
陈少峰想阻止她,陈雨璇却忽然调转枪口,厉声道:“她糊涂,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因为她随时可以回头,你又凭什么?你到底明不明白,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你拼了命往上爬想证明自己,也没有可能!她是千金大小姐,你高攀不起,不要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陈雨璇!”
“你现在还要跟她走,你要逃去哪里?我们千里迢迢来上海,不是为像条丧家犬一样活着!你要爸妈死不瞑目吗!”
“啪!”
陈少峰扬手一扫,一盏台灯砸到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
然后就是安静。
像是一幕大戏到了高|潮,却被强行掐断。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呼吸的声音,孙廷雅站在那里,几乎不敢看他们。她理解雨璇的每一个字,她和少峰都那么不容易。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步步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不像她,生来就在富贵锦绣堆里。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陈雨璇顿了半晌,才抬手摸了摸脸。她忽然一笑,像终于看透什么,丢下一句“冥顽不灵”就冲出了家门。
陈少峰没有动,浑身僵硬若石雕。他从来没有对雨璇发过脾气,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兄妹,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他原本连对她大声说话都舍不得。
孙廷雅蹲下来,看到地上的琉璃碎片。这台灯是她们从宿舍带出来的,大二时她和雨璇一起去家具城挑选,之后整整陪了她们整整三年。雨璇还曾经调侃,这是她们多年友情最好的见证。可是现在,它却变成了碎片,晶莹剔透,闪烁着刺眼的光。像他们支离破碎的人生。
她忽然站起来,头也不回跑了出去。外面是沉沉黑夜,她不知道雨璇往哪个方向去了,但她确定自己要找到她。他们住的地方太偏僻,四野寂静,连路灯的光都透出荒凉。她终于看到了雨璇,蹲在马路中央,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像是在哭泣。
她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雨璇抬起头,眼眶通红、满脸憔悴,她这才发现她瘦了好多,原来这一年饱受折磨的不止她和陈少峰,雨璇早就跟他们一起在烈火里熬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