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公握紧了她的手,“我需要你微笑。”
老婆婆也握紧了他的手,“我需要在你身边微笑,我需要握着你的手,一起走。”
于是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握紧了手,在小镇中的小路上幸福地走。
路边站着两个玩骰子的年轻人,年纪小的少年穿了一身白,比他大一些的年轻人穿了一身黑。老两口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对他们礼貌地笑笑。
“可怜的孩子们。”老婆婆小声对老公公说,“一定是兄弟俩吧?好可惜啊,他们都没有遇到可以相守的伴——如果遇到,他们就不会露出那么寂寞的笑容啦!”
讲到此处,白无常叹了口气:“路边的鬼是我们——黑白无常。所有的鬼都认识我们,可这对老鬼例外。老公公去世的时候,我俩就在他身边,但他没有看见我们——他在全神贯注安慰哭泣的爱。我们不忍心从伤心绝的老婆婆身边把他带走,所以回冥界交了六十万字的检讨书。八天之后,老婆婆去世的时候,我们没有去——冥界及时做了一个决定,让这对无害的夫在人间悠游,直到厌倦。但他们始终没有厌倦,冥界不想等下去,终于要把他们带走。”他顿了顿,像是回忆当时的情形。
“那天,我和黑无常站在路边,扔骰子决定要不要为他们再违规一次。看到他们的笑容,黑无常收起骰子,拉着我回到冥界——那是我们第一次为人间的游魂违反冥界的指令,还和阎罗大王吵了六个多钟头。”
少年温柔地笑起来,一点没有遗憾的痕迹:“直到今天,那对老鬼还在他们的小镇上快乐地漫步,他们还在快乐地微笑。所以我们一直觉祷有什么需要后悔的——我的故事讲完啦。”
黑无常静静地微笑着鼓掌,薇、静潮和空却早已沉默。
“如果我死后不会去拂水殿,”薇眼角湿润,轻声叹息,“希望能找到那样一个伴,做那样一对老鬼。”
白无常收起纸牌,笑着说:“即使不能一起游荡,你也能找到爱你的人——翰,我们得去工作啦!”
他们正要走,静潮忽然咳嗽一声:“等一下!你们两个,算是薇的监护人吧?”
“理论上不是这样,但事实上就是这样——我们是她的监护鬼。”白无常点点头,不知他要做什么。
静潮的脸一红,又咳嗽一声,神更加郑重。
“薇,”他问:“你知道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今天,过了多久?”
薇挠挠腮:“五年十个月又四天——怎么了?”
“那你知道在这当中,我们见过多少次面?”
“一百八十六次——我画了三百张遁地符,大部分都用在去你家的路上。”
“我们一起出席剧院、古董展览、拍卖会一共十一次,一起看星星七次,煮茗赏九十九次,共进晚餐、散步聊天不计其数,还有若干次共同出生入死的好回忆——”静潮深吸口气,大声问:“差不多是嫁给我的时候了吧?”
清风一掠,屋内爆发出无数悦耳清脆的声音——水晶帘上无数个妖精一起惊呼起来。
空中飞淌着层层氤——熏炉的精灵在惊骇之中喷了一大口烟,不住咳耍
朵在静潮和薇之间飞散——靠在瓶旁的因为过度震撼而摔倒,碰翻了一瓶桂。
薇和静潮脸上泛起柔耗光华——百感交集的黑白无常从口袋里掏出摄身镜,为这历史的时刻留影纪念,看着在镜子的反光中格外耀眼的男主角,他们不住喃喃:“他终于求婚了!”…
在这声势浩大、场景壮观、一度混乱的局面下,薇粲然一笑:“好呀!”
珠帘开始歌唱,熏炉呵呵大笑着吐出烟,黑白无常一起鼓掌,冲出门外,把这个大新闻通知在温泉里泡澡的小留。
静潮满心欢喜地笑着,握住薇的手,说:“我要让你幸福,活着的每一天都不必羡慕其他人或者鬼。”
——这丽的场面成为当天加印的《今日冥界(增刊)》的头版。
这份增刊传阅到楼雪萧手中时,她只看了封面一眼,便漠然把它传给身边的宋帝王。宋帝王不动声地接过去,藏在桌子下面翻阅。十殿阎君的高层会议虽然严肃,但对于一个没有结果的讨论,谁都没有抱很大希望。
阎罗大王愁眉苦脸,在长长的会议桌那端发牢:“这个狡猾的净泽!每次都能溜掉——你们别闷坐着,快想想怎门能把他抓回来。”
转轮王柳在道想了想,说:“净泽做事一向小心,如果能找到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冥界当初就不会由他逃到人间生儿育了。那次要不是他自动回来,冥界还不知得找多久…”
“这意思是我们根本找不到他?”阎罗大王烦躁地拍拍桌子。
十位阎君沉默下来。
“唉——”阎罗大王叹了口气,“他真是个掩藏踪迹的行家。”
楼雪萧忽然淡淡地插嘴:“大王掐算一下,难道还算不出他的下落?”
“我掐算的准确率虽然是天冥第一,但并不能看透世间一切呀。”阎罗大王为难地挠头,“我能看到活人和死人的前因后果,净泽既非活人也非死人,我可炕到。”他惋惜地嘀咕道:“能看到世间一切的,从古到今,也只有彩夕一个呀——可叹的是她竟然放弃了这种才能。”
楼雪萧脸微变,就听平等王低声道:“因为没有那种才能,如今才可以这样微笑吧!这张照片上的她,看起来真幸福啊。”——增刊已经传阅到他的手里。
“什么照片?”阎罗大王眼睛一瞪,平等王尴尬地从桌子下面拿出增刊。阎罗大王看了封面一眼,忽然灵光一闪。
“真是太凑巧了。”他若有所思地说,“在地狱里安静地过了两千年的净泽,忽然在这时候逃亡。而人世间又恰巧有一个和那人一模一样的人…卞城王,你带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守在薇附近。我隐隐约约觉得,净泽会去找她。”
***
人间的雨还在下着。薇不喜欢在雨中举行婚礼,然而这雨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不过,婚礼中有静潮,这就足够了,她想。婚礼不过是一个短暂的仪式,另一种生活的起点。以后他们还要一起走漫长的路。只要和静潮一起,无论起点上是否有风雨,他们都可以走得很好。想到这里,薇不再为连绵不断的雨天担忧。
为保证冥神的血脉不会断绝,龙家的门槛向来只进不出,男家主娶自然不提,家主的夫婿则从来都是入赘。静潮对此不以为意,薇对孩子将来的姓氏也不很执着。“难道孩子跟了他爸的姓,就不是冥神的后代了?”她冲电话那端的父亲吼了一声之后,再也没人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
既然一切问题都解决得差不多,婚礼进入倒计时——静潮求婚后的第九天,薇和他结为夫。世俗的手续让他们之间存在重重障碍,他们索抛开世俗,在天地与神明的见证下,依从大地上最古老的仪式永结同心。山神为司仪,负责招待源曰断的访客,小留体型庞大无法出席,只得变成长剑在溪月堂周围晃来晃去维持秩序。
尽管新郎新娘很想让婚礼从简,这个朴实的愿望却因为两笺泛的人际关系而无法实现。访客们多是妖魔精灵,它们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让新郎脸青白、浑身打颤。而它们送来做贺礼的古董上,那些起哄的精灵吵得新娘头晕。新郎新娘正一拜天地,空中落下无数洁白的瓣,雨中一个声音说:“这是新郎的四贺礼,蓬莱的天。”二拜高堂时,黑白无常带来的水晶球里传出拂水公龙御道和转轮殿秘书柳扶莺的声音:“不要抢、不要抢!让我看看——”“我先看!”“等你看完,人家也拜完了!”“难道只有你是高堂,我不是?”
——这些插曲让新郎感慨万分:“我们的婚礼绝对让人永世难忘”。
宾客纷纷告辞,一切嘤终结的时候,薇和静潮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静静地依偎,听窗外的雨声和彼此的呼吸,就这样疲惫而安心地睡着了。桌上一对烛台的精灵本着职业道德,一直没有看,直到听见他们均匀的呼吸,才发现新郎和新娘和衣歪倒在畔。它们爬上红烛,“噗”的吹灭了摇曳的烛火。
“嘿嘿,热闹的婚礼这才算是正式结束。”在溪月堂对面的山上,冥界特别行动组的成员们仗着好眼力,由始至终旁观婚礼。“真是一对璧人。”他们说,“虽然知道龙家家主的配偶一向不差,但一直为薇大人担心——实在想不出世间什么样的男子能与她的家世、貌和格相得益彰。这次真是大开眼界。”“新郎据说是天上贬落的星宿呢!”
他们传小道消息的本又要发作,却有些畏惧地看了看组长——卞城王大人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对小道消息和新闻一概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按理说,一对新人都是阎君看着长大的,她应该有所表示才叮可是她一直不动声地站在那里…”他们紧闭着嘴,用心念交流,不知道楼雪萧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虽然听到了,楼雪萧却依旧不动声,冷如冰霜。她的白裙无风自飘,长长的裙裾翻动着柔白的涟漪。她远远眺望无灯的溪月堂,一双眼睛却像无法转动的黑石珠,怔怔地,没有光泽。
乌黑的长发不会被雨丝打湿,晶莹洁白的脸庞也不会挂上丁点水珠。凉,她感受不到。雨飘,她感受不到。她不是人,是神。索让她感受不到人的种种情感也罢,偏偏心痛能让她感受到…她早知道结果一定就是这样:静潮会和薇结合。人的爱只给人,不给神。
静潮和薇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她无法否认。身为冥神的她根本没有可能与静潮有丝毫机会,她无法否认。薇也爱静潮,应该得到这样的幸福,她无法否认。然而心中总有一丝不甘:是她拉着他堕入凡尘,是她为了守护他永坠地府,是她等了两千年,等到他的轮回!
可是,他从阑问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这?”她所做的一切,他根本不知道,也不会在意。她身为神的崇高,她永远不变的貌,她殷切的守护,在薇生动活泼的笑脸前黯然失。
“无法强求,无法强求。”楼雪萧垂下眼睛,深呼吸。风的凉,她感受不到。胸中的凉意,来自心底。转过头,她依然是那个漠然的卞城王。
“我在附近走走,”她说,“骐轮,你要时刻注意,别暴露了藏身的地方。净泽很谨慎,有些许风吹草动,他也不会现身。”
说罢,白的身影飘向层层雨帘中。
***
雨潇潇,曲折的山路上新生许多青翠的苔藓。
一个修长的身影拾阶而上,脚步温柔,似是怕伤到那些可爱的苍苔。多少年前,他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寻找前往山顶的小径。不同的是,那是一个月朗风清的晚,空不染纤尘,清凉纯净,如同温莲的眼睛。
想到那个人,他的嘴角一抿,强把念头压下去。
这条小路不复千年之前的样子,沧海桑田,尘世的变迁最为难料。想必山顶已经很净有人在老松下抚琴。他仰起头,惊诧地发现一条修葺整齐的石板路向山顶蜿蜒。
山上有了人家?他略一沉吟。也罢!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住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
沿石阶走了没几步,面前晃出一个微醺的山神。“你是镭婚的吗?”山神上下打量他,摆摆手说:“你来晚了,婚礼已经结束了。”
他冷冰冰地看了山神一眼,径直向上走去。“喂!人家新婚夫都休息了,你还上去干嘛?”山神急了,上前拉他一把,却陡然一震,“你,你不是妖魔,也不是鬼…你是什么人?”
他的嘴角挂上残酷的微笑:“不要把我和‘人’这个肮脏的字眼相提并论!”说着一挥手,堂堂山神便如同断线的纸鸢,远远地飞了出去,连惊呼都阑及。
他从容地继续向上漫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台阶顶端是他曾经会颜彩夕的地方。老松犹在,松下是一个不小的庭院。
“溪月堂…”他默念大门上的牌匾。
山间忽然一声凄厉的呼哨,七八个黑影霎时将他团团围住。空中飘来一个白衣子,一手搀着被他扔飞的山神。“净泽,”她的声音清冷,脸上也不见一丝表情,“还不束手就擒?”
他一笑,不屑与这些冥界的家伙们纠缠,身形在这一笑间化为飞烟,全然不留痕迹。
“虚影?”楼雪萧眉头一蹙,知道追也惘然,回头责备山神:“你怎么连虚影都分不出来?”
“他造假的技术也太强啦。”山神不住咂舌,“连虚影都能把我摔飞——”
其实,那不是虚影。净泽微微一笑。他仍在这些冥界的使者中间,只是借助了白狼与孔雀赠四宝物,让他仿佛彻底消失一样,不为鬼神察觉。
溪月堂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撑着纸伞的窈窕子向外张望,“这么晚了,你们在别人家门口干什么?”她揉着惺忪睡眼,看到了楼雪萧:“老板?来了怎没进来坐坐?我等了你一整天。”
净泽一看到这子的脸,浑身便是一震。听到那些冥间使者不住称贺,他才明白:这子是他的后代,今日成婚。
“为什么,为什么要生在我家?为什么生了这样一张脸…”他看着冥吏们纷纷走进溪月堂,不失神。
几个惊雷之后,浩浩绵绵的细雨忽而转成气势滂沱的大雨。
楼雪萧除了一句“恭喜”之外,再想不出恰当的贺辞。薇看她神凝重,只当她今天身负重要任务,便关切地问:“你们大半在山里晃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楼雪萧避开她的目光,幽幽说:“上次,你和静潮寻访七星杯时捉到的狼妖和孔雀,被关入十七层。没想到,那两个妖怪吃过瀛洲的秘果,地狱的封印没能拘束他俩。他们溜出十七层,打算逃走的时候,偶然发现十八层的入口,又在十八层中煽动一个囚徒一同逃了。”她稍停片刻,说:“不仅如此,那个十八层的囚犯还打破了牢笼。现在冥间正为缉捕他们和修复十八层忙得不可开交。”
“早知道那两个家伙是害,就喂空吃了——”薇叹口气,“可是我小的时候,你说过解决这种问题不能一杀了之。这次可为难了。”
“有什么为难的?抓回去不就行了?”静潮在一边打着哈欠插嘴,“那些逃跑的家伙别生出什么事端才好。”
“要抓获那逃犯,实在很难。”特别行动组的副组长骐轮深深地叹息:“那个家伙,是初代的拂水公啊!上一次从地狱逃跑到人间,销声匿迹几十年。这一次还不知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他。今天好不容易遇到,却是个假的。”
“初代拂水公?”薇微微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那个遥远的梦境——在梦里,她是个白发人颜彩夕,微笑着与那神情孤高的男子说再会。
她心中只是这样一想,一旁的楼雪萧已感知她的心意。
“薇——他是来见你?”楼雪萧难掩惊异,“他为什么来找你?”
薇心虚地耸耸肩:“可能他只想看看自己的后代是什么样?”
“不!”楼雪萧坚定地返,“他不是来看自己的后代,而是来见颜彩夕转世的人。他为什么会认识彩夕?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你跟他,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个故事可就长了。”薇苦涩地一笑,“我比较在意的是:他离开十八层之后想干什么、干了些什么。”
楼雪萧沉默了一会儿,望向窗外:“这里的雨整日不停——你知道吗?北方现在却是严重的干旱。”她回头看着薇,郑重地说:“我不知道净泽想干什么,但我知道,是他招来这场雨,并且煽动魃在北方散布干旱。”
“你们也不管一管?!”静潮蹙起眉头,“身为神,怎么能没羽任感?”
楼雪萧缓缓地说:“因为人已经决心不再倚靠神,而神也想知道,人能为自我拯救做些什么。神决定一切、保护一切的时代——已经过去。神决定任由人这样成长,当他们认为人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伸出援手。”
“意思是说,在那之前,要由人来对抗净泽吗?”薇惴惴不安。
雪萧摇头:“不。背弃神的人,眼中没有净泽,要对付的也不是他,而是他们想要征服的自然。”
***
雨啊,下吧——冲洗人留下的肮脏痕迹。
让愚蠢自大的人再一次见识他们所不能掌控的伟力,直到——死!
净泽在空中展开宽大的青衣袖,与雨丝嬉戏,露出残忍的微笑。
“卞城王楼雪萧,”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自言自语:“你会成为我的同伴——关心、爱护着‘人’,为他做出牺牲,却被他遗忘。‘人’是多么薄情的种族!你心里的那一丝不甘,会让你成为我的同伴!”
缘十三 寸心难歇
『再一次把她的双手握在手心时,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从阑曾责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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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神其实是与人打交道最多的神,只是人们不知道。因为冥神与人产生交集的时候,人已经是死人。尘世不过一场大轮回——这是阎罗大王的名眩在这场大轮回中,无数个死人经冥神之手去投生,要细问其中有几个能让冥神有印象,每个冥神都能数出不到五十个。再问有几个人能让他们一听其名就清楚地想起她的生平——大约每个冥神都能想出十个。
抛开个人的亲朋知己之后,这十个人当中,一定有一个人与众冥神全无瓜葛,却让他们如雷贯耳——颜彩夕。只要听过她的所作所为,连冥神也不会轻易忘记她的名字。
她与神灵妖魔毫不相干地出生,不带一点先天的灵气,本该是个平凡的人,却成了当时世间最强的巫。直至今天,人世轮回中有人能与她比肩,却没有人能超越她。
她有些任,又很坚决,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绝不回头,一旦动手就不后悔…
她有那么柔弱温耗表象,却有如此坚饶内心。所以她明知杀戮星宿转世的人是重罪,仍毅然地召集人手为她所爱的人复仇。
她铸造了七星杯,凭一人之力将七个星宿巨大的悲哀封入杯中。
她在地狱里安静地度过两千年,在投生之前,要求放弃预知的能力——
“我刚才得知:这两千年的刑期是她强求。为了与所爱的人再见,她敢要挟冥界的拂水公。”楼雪萧停下来,眼睑微垂,“她总是在微笑之间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她是我活在人世时,唯一的朋友和。”
薇的脸庞在烛光下无比柔,听着楼雪萧平静的叙述,她不安地忸怩了片刻,但好奇胜过了对自己前生的排斥。静潮的黑眸炯炯有神,全然没有半分睡意。颜彩夕,这个名字他好像听过,又想不起是在哪里、从什么人那里听过。
“你们生在同一个时代?”薇牵强地笑了笑,“怪不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会说‘你终于回来了’。”
“我们不只生在同一个时代,还是一起长大的同门。”楼雪萧柔声说,“她是我在人世间唯一牵挂的‘人’。”话虽如此,她的眼睛然经意地避开了薇的目光。
“我听说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个真正的预言师。”空挠挠腮,十分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和她会在同一个时代成为预言师呢?”
雪萧的目光飘忽一瞬,轻声说:“是啊,一个时代可能会有许多能够预言未来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能透视宿命,但能够把天地尽收胸中的,永远只有一个——我们那个时代,能做到这一点的预言师是彩夕,不是我。”
“想不到你一直厌恶的前世,竟是这样一个奇人。”薇身边的巨剑发出铮铮鸣声,“话说回来,不是奇人,也不能投生在龙家。”
薇不满地哼了一声:“她实在是个任的人,不顾我的感受,强加给我许多。”
“强加?…彩夕不会觉得她做错了什么。”楼雪萧静静地看了薇一眼,“对你来说,她是另一个人。但对彩夕而言,你还是她,是她换了一个身体而已。她喜欢的,你也不排斥。她讨厌的,你也不喜欢。不只是她,这世上每个人都把来生当作自己的重生,把来世的自己当作脱胎换骨但本质相同的人。不然的话,世上就没有那么多涉及来生的山盟海誓了。”
“可我确实不再是她。”薇无法苟同,但又无法返,只好呐呐地叹了口气。“不过,说实话,我现在有点佩服她。”
楼雪萧淡淡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薇想了想,问:“她是个控制很强的人吧?和她一起长大,会不会很辛苦?”
楼雪萧的眼睛微微睁大,摇摇头,神情间有一点点失落。“她什么都不想要。如果她想要控制什么,那就是她的人生。如果她愿意分心到其他事物上,我们就不会过得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