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未再言语,低头饮着果子酒,不到半个时辰,七公主起身告辞。
崔珊因想瞧热闹,便拉了大公主最先离去。
素妍与李碧菡在宴会上坐得乏了,甚感无聊,两人离了宴会,溜到后花园的阴影处说话。
两人聊了一阵,越发的投缘,素妍就觉得像李碧菡这样的女子才应该是自己的朋友。或者,待再过些日子,她会再多一位朋友。
临分别时,两个女孩依依不舍,相约好得空就寻对方玩耍。
朱武要收弟子的事儿,素妍暗自记在心里。夜里,临睡的时候,特意对白芳道:“赶明儿,你找个机警的小厮,去城南打听一下这位朱武先生的事儿。”
白芳记下,这才服侍素妍睡下。
素妍依旧跟三奶奶学丹青,习书法,用江舜诚的话来说:妍姐儿的书法进益很大。
前世,她的声名让家人受累。这一世,她要让家人以她为傲。她珍惜这样的少年时,也珍视着与家人相处的美好时光。
转眼前,又过了数日,这日黄昏,素妍带着白萝站在通往后花园的小径上,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过来。
五爷江书麒远远儿地瞧着,以为是办差的丫头,近得跟前,才发现是自己的小妹,不由乐道:“素妍,听爹和大哥说,你现在的书法、丹青进步很大。前儿晚上爹还亲自授你书法了?”
回到童年时,这是上苍送她的别样礼物。
素妍骄傲地道:“练了那么久,再无长进,岂不白练。五哥、六哥来得正好,我找你们有事呢。”
江书麒笑呵呵地看着六爷江书麟,二人交换眼色,一番推攘,最终由江书麒开口问道:“什么事?”
“我好像听谁说过,家里有本《鬼谷棋谱》,能劳烦五哥、六哥帮我寻来可好。”
江书麒笑意微敛,这本书便是他也不大看得懂,需得颇有棋艺功底的人还才瞧得懂。
江书麟带着玩味,笑道:“难不成,你当真要做个才女?”
前世时,爹娘总是让她学,可她只得片刻的热情,最终也是一技无成。样样都学过,样样不会摆弄,更是拿不出手,真正成了一纨绔小姐。这一世,她想都有所涉猎,但只需精通两样即可。
“五哥、六哥,你们能帮我寻到这本棋谱么?”
江书麟道:“最近两日不成。”
“这是为何?”
江书麒道:“我们书院许多的学子都去朱先生处试过了,明儿一早,我与你六哥也要去试试。就算不成,也当是去朱府瞧瞧热闹、长长见识。”
“你们也要拜朱先生为师么?”
近来,这事儿成为整个皇城最热门的话题。
已过大半个月,没一人能过关,也无一人入得朱先生的青眼。因此更引得无数的学子前赴后继,甚至有人反复试过三回。
025奸臣
江书麒微眯双眼:“小妹说这《鬼谷棋谱》,我有些印象,早年是二哥的最爱。二哥去边城前,还抄写了一本,你不妨问问大哥和爹爹。”
江书鲲在江家是文才武略皆的人物,也是兄弟里唯一一个弃文从武的,因二奶奶慕容氏与虞氏婆媳关系紧张,带着妻子去了边城,这一去便是近二十年。
素妍恭恭敬敬地行万福礼,“多谢五哥、六哥!”转身往父母居住的如意堂奔去。
兄弟二人望着她的背影,各有所思,这是他们最小的妹妹,以前最是个刁蛮的,近来变得很是让人疼惜。
江书麟道:“小妹自大病之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比以前懂事、勤奋许多。”
五爷江书麒对这个妹妹很是无语,在他眼里也就是个长大的孩子,“还是不肯学女红,娘说了几回,跟着学了一阵儿,一扎到手指头,叫嚷着再也不学。”
素妍连蹦带跳,像个快乐的小兔子入了如意堂,打理好心情,中规中矩地进了花厅。
江舜诚手里拿着本书,坐在案前品茶。
虞氏正在为丈夫敲打着后背、双肩,神色祥和、恬静。
“爹、娘!”素妍唤了一声,忆起教引嬷嬷的话,像模像样地见了礼,“女儿见过爹、娘!”
虞氏看着打扮越来越得体的她,满心欢喜。自上次沙梅会后,青嬷嬷在衣着上越发严谨了,素妍已习惯了如小仙女般的装扮。
举止变了,打扮改了,在府中上下人的眼里,真正就如同小仙女似的。
素妍夺了江舜诚的书:“爹爹,每日朝堂上有忙不完的公事,回到家里,自该好好歇息,小心伤了眼睛。”半是撒娇地落在江舜诚的怀里,闻嗅着父亲那熟悉的汗味,还有娘亲身上淡淡的香粉味,一切都这样的真实。偶尔一觉睡醒,她都辩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一家人能在一起真好!被爹娘、家人捧在手心的感觉真好。
想到几年后,江家会引来一场灭门之灾,素妍的心便揪得紧紧的。
江舜诚宠溺地搂着素妍,任她撒娇。
虞氏微皱眉头,一个偏宠,一个越发地像三岁小孩子,偏江舜诚还一脸欢喜。“再过几年就是大人了,还溺在你爹怀里像个什么样子?”
素妍“哼”了一声,扮着鬼脸,不以为然。“爹爹,什么是奸臣?”
江家被满门抄斩,新帝罗列了六十七条罪名。百姓们骂江舜诚是奸臣,说他祸国殃民。
江舜诚未想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神色一愣,第一反应是:“素妍,你上街玩耍的时候听说了什么?”
素妍摇头,“忠臣,忠于社稷、忠于百姓;良臣,解君之忧,为民谋福。”
江舜诚看着怀里的小女儿,那一脸稚气,还有晶亮眸子闪烁的光芒,如此的特别。“以素妍看,爹爹是什么样的臣子?”
她哪里懂得这许多,只是想到几年前会发生的惨事,心里就越发的不安。她想改变这个结局,想要保住家人的性命。“爹爹是权臣。”
权势通天,是在今朝,在现在的皇帝时期。
皇帝已经老了,新帝登基,第一个容不得的便是江舜诚。
即便面对储位之争,江舜诚唯一敬忠的是当今皇上,却也成为下一位皇帝最忌恨的人,在新君眼里,江舜诚是奸猾、墙头草,即便自始至终,江舜诚都未卷入储位之争中。
她说是权臣,没有奸、没有忠、良之分,只是权,江舜诚在先帝爷时高中头榜三甲,金殿御封的探花郎、天子门生。他用短短十五年时间做到了首辅丞相之位,这是北齐开国以来少有的青云直上。他的门生遍布朝野,是朝中德高望重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臣子,也给将来的新帝埋下不安的种子。
江舜诚面上平静,眼波暗潮汹涌,素妍知道自己看似无意的话,已让江舜诚有了想法。她要做的正是这样,要提醒江舜诚,现下的荣光只是一时,未来江家是有危险的。只有他警觉了,才会改变满门被斩的局面。
“爹爹,我记得家里有本《鬼谷棋谱》,能给我看看么?爹爹的棋艺超凡,得空的时候能不能教我?”
江舜诚驱走阴云,笑问:“素妍想学下棋?”
“是。爹爹不是常说,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我想学。”
江舜诚面含欣喜,对于女儿求取上进,他颇感安慰。
素妍歪着脑袋:“今晚爹爹就教我。”
“好,我们去书房。”
父女俩正要出门,虞氏道:“再急,也得先用暮食。”
虞氏冲管事嬷嬷打了个手势,门外的丫头、婆子鱼贯而入,一张八仙桌上,满满地摆了二十多道菜肴,不过只有三口人,哪里又吃得完这一大桌子的菜。
知晓了最终凄惨的结局,她就得去改变。
素妍问:“爹爹,我们家每日午食、暮食都是这么多菜么?”
虞氏笑,“瞧瞧,到现在都不懂饭菜上的事。”
她低下头,面露愧色:“娘可以告诉我啊。”
虞氏轻叹一声,颇有些责备,“晨食,你父亲、大哥要赶着上早朝、办差使,每日清晨多吃燕窝羹、参汤、鹿茸粥。你爹朝会,有时候一站就是三四个时辰,得吃好东西才能立得久。午食,通常是三十多道菜肴。晚上便精减了十道菜,把太荤腥的东西都去掉。”
难道…
她爹真是奸臣。
她爹虽然贵为当朝首辅丞相,可午食、暮食也太丰盛了一些。过往不觉,因为之前陪父母用食,多是沐休日家人团聚,难得让全家人吃团圆饭,自然得丰盛些。
素妍问:“娘亲,今儿不是我们一大家人要在一起用暮食的么?”
虞氏道:“近来天气炎热,你爹说就不让大家来回奔跑,让大家在自个院里用食,凉快又自在。”
她还以为,只有一家团聚的时候,是为了加餐,所以才弄了这么多菜。“娘,我们平时也是这样吃的?”
虞氏一脸不解,看着懵懂的女儿:“过节时和家人生辰,自是要加些精致的菜式。”
那就是说,平时就有这么多的菜,过节会更多。
不,即便江舜诚真的是贪官、奸臣,可也是她的亲生父亲,他们也是她的家人。
当她问父亲“什么是奸官?”时,心底已有答案。好官、坏官的衡量标准在民心,不在皇帝,只要心中有百姓,一心为民就是好官,也可以说得是良臣。
“爹爹,上次我和青嬷嬷上街,城里来了好些外地落难的百姓,听说豫地一带今年天旱、闹了蝗灾,颗粒无收。爹爹,女儿明日开始早食只吃一碗寻常菜粥、一个馒头、一碟小菜,把我省下来的吃食,送给那些没饭吃的落难百姓。”
虞氏张口结舌,仿佛见到了最惊奇的事。
江舜诚一脸意外,似乎不认得自己这个最年幼的女儿,这个比他四个孙子还要年幼的小女儿。
026曾经贫寒
她只是说了认为对的事,以前不懂事,可现在她懂了,劝了父亲为民所想,至少能让百姓知晓,她的父亲并不是只求荣华富贵,也有为百姓做过一些事。
虞氏正要开口训骂两句,江舜诚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素妍心里没有半分的底,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爹爹,身为重臣,解君之忧,素来皆是君未忧而臣先忧,否则皇上也不会如此器重爹爹。豫地闹灾,再过些日子,恐怕皇城的难民会更多。”
江舜诚很欢喜,收住笑意,道:“我家妍儿真是心地善良。哈哈,好,为父听你。”他对左右一声高呼:“传本相命令,从即刻起,府中晨食菜式减半,午食改为六菜一汤,暮食改为四菜一汤。”
虞氏回过神来,脱口而出:“胡闹!”瞪了素妍一下,道:“相爷也真是,怎的拿个孩子的话当回事。还六菜一汤呢,这么少的菜,怎么吃。不说旁的,就是那几个孙儿,也吃不饱饭,哼!”
素妍只得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应吃好,还有江家那几个传字辈的孙子们,也得吃好。
江舜诚道:“来人,照本相命令执行!每晚的夜宵糕点也要减半。”
管事嬷嬷应声离去,派人往各处传话。
江舜诚若有所思,微眯着双眼,道:“这几日朝堂上,说的都是豫地旱灾之后又遇蝗灾的事儿。按照皇上登基以来的惯例,恐怕用不了一月,皇上的膳食也要改为八菜一汤。皇上一改,皇贵妃及诸位嫔妃也会降为六菜一汤。”
丞相府,到底是臣子府邸,不好越了皇上去。
江舜诚又道:“筹备一下,近日准备开设粥棚。”
在虞氏的印象里,江家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江舜诚高中为官以来,家里不缺银子,尤其是任丞相一职后,巴结讨好的人比比皆是。做“靠山”,坐等分红的铺子就不计其数,大的到有名气的商贾,小到不知名的店铺,都是右相府“名义”上的生意合作伙伴。实则,右相府没出一分钱,让大家暗里挂了个名,就能有大把的银子。
另有各地官员、学生孝敬来的例银。每逢年节,各地孝敬源源不断地进入丞相府,堆得丞相府的库房快要放不下物什,右相府曾连续三年暗中扩建库房。如今光是用作库房的院子就有两处,一处装着贵重器皿、瓶子,全是摆件、挂件;一处装的是吃穿之物,绸缎、人参、燕窝等。
虞氏放下碗筷,满是疑惑:“真要减少菜式,开设粥棚?”
江家不会干杀人放火的勾当,但也会干些收受银两的事,可开设粥棚这样的事是从不曾干过的。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还是为了不相识的陌生人,虞氏很不可思议,而源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这会儿,惹了事的素妍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一副浑然不知的无辜模样。
虞氏瞪了一眼,骂道:“臭丫头,给你爹出的什么坏主意?六菜一汤,这可怎么吃。”
江舜诚听到这儿,面露肃色:“想当年,我寒窗苦读,你要侍候我娘,还要照料三个儿子,与二弟分家之后,家里也不过三十来亩良田,一座不大的宅子,逢年过节,也才四菜一汤,平日里也就一碗米饭,再加一盘腌菜。逢场赶集,你才去街上割上一斤猪肉,瘦的跺泥制成肉丸给我娘吃,肥的你就做成小半碗红烧肉给我吃。剩下的油汤,你也不舍得尝上一口,也是分成三份,当成美味佳肴般地淋在三个儿子的米饭里,还说是油汤拌饭。”
素妍知道祖上贫寒,而是她的祖母又是年少守寡,只守着江舜诚这一个儿子过活。不曾想到,原来她的父母也有那样的苦日子,但与穷人家而言,亦能吃得饱、穿得暖的富足日子。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祖母,听说在她出世之前,祖母就早已仙驾归西。她是被虞氏侍候养老的,离世之前,江家尚未发迹。
江舜诚说的这些,对于虞氏来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那时候真的很苦,那时虞氏从未叫嚷过苦,静默地陪着江舜诚度过了最艰难的苦日子。
虞氏孝敬婆婆,敬重丈夫,那时江舜诚正在苦读,孩子们又小,婆婆和丈夫都不能吃差的。她只紧着自己和三个孩子,只盼着丈夫有朝一日扬眉吐气,能过上好日子。
许多年没有说过往的话题,今儿突地提起,虞氏恍然如梦。
沉默之后,虞氏近乎呢喃地道:“我们也是过个苦日子的人。怎能忘了那些受苦的百姓呢,相爷,妾明日便和大儿媳商量,尽快把粥棚办起来。”
虞氏娘家,原是晋阳名门世族,虞老太爷当年相中了江舜诚的才华,要把庶长女下嫁江家为妇。可二姨娘一番打听,得知江舜诚家境贫寒,虽有祖上留下的几十亩田地,要地处晋阳城外西岭乡,也是贫脊之地。偶尔靠着寡母做绣活、洗衣贴补家用,死活都不乐意。虞老太爷当着几位晋阳官绅、名门已说出了口,无法再改。就在他左右为难时,嫡次女虞三小姐自愿下嫁江舜诚为妻。
虞氏出嫁时,虞老太爷陪嫁了六十亩良田,还有晋阳城里的两家铺子。这在皇城名门来看,着实太薄,但当时在晋阳老家来说,也算是丰厚。虞氏嫁入江家,相夫教子,无心打理店铺里的生意,将两家铺子转卖之后,改建了一座漂亮的大宅子,只守着良田和江家祖上留下的薄地为生。
原本应是过得不错的,可江家还有一个小叔子江舜信到了婚配年纪,要成家立业,又置聘礼娶小户人家出身的李氏过门。没到两年,李氏竟嫌虞氏有三个儿子,说出“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话来,再不肯与他们一处过活,吵着要分家。
虞氏为求家和,只得应了。到了分家的时候,李氏撒泼大闹,要分虞氏陪嫁的六十亩良田。虞氏自不肯应李氏,自来哪有分家时分长嫂嫁妆的理,李氏便整日寻了事由吵闹,直把好好儿的江老太太给气得大病。这一病卧床榻,自此一年四季再没断过药。
虞氏只得将江家祖上留下的几十亩薄田尽数给了李氏,把辛苦修的一座新院给了江舜信,分家的事这才搁平。
回想起来,那些年过得真的很苦。江老太太亦是个知事的,病重咽气时拉着虞氏的手,夸她“吃得大亏便能享大福”。那时,江舜诚正远在皇城赶考,江老太太生怕江舜诚他日风光抛了虞氏,特找了江氏祖里的长辈留话“告诉我儿咏斋,糟糠之妻不可弃,虞氏大义,要善待虞氏。”
江老太太一过世,为了办丧事,虞氏又花了不少积蓄,嫁到江家没几年,就把卖陪嫁铺子的余钱给折腾光了。
虞氏虽然偶尔有些撒泼、刁钻,但本性贤良,她用自己的首饰嫁妆给江舜诚打点前程仕途,江舜诚这才有了到皇城赶考的路费银子。
说话间,去各房传话的管事嬷嬷已经回来,问:“府中主子们是按相爷说例安排饭食,下人们呢?”
以往主子们的菜式多,吃不完,再赏给下人吃,剩下的菜就够各处下人们吃用了。如今减到六菜一汤,主子们吃都不够,下人们又怎么吃。
虞氏拿定主意,一切都听丈夫的,道:“下人们往后就做新鲜的吃,中午下人三菜一汤,晚上两菜一汤,中午两荤一素,晚上一荤一素,菜式少了,增加菜量就是。总不至饿了下人的肚子。”
027书房学棋
管事听虞氏说罢,放下心来。
用完暮食,江舜诚牵着素妍的小手进入书房。往常书房之地只大爷江书鸿及一干交好的朝臣方可入内,现在江舜诚要在书房里教女儿下棋。
先是耐心地讲叙下棋的规矩,用江舜诚的话来说,“从棋品可窥人品”,棋风亦如人品,古人将琴棋书画一处谈论,下棋亦是极雅的事。
不过走了二十余步棋,江舜诚欢喜地发现,女儿很聪慧,只说一遍就能领其间用意。为了让素妍能学到更多,江舜诚更用心、细致地讲解自己走每一步的用意,哪里有可能设局,哪里是探对方棋艺的高低,诸如此类,虽是游戏一般的棋子,却更彰显出一个人的智慧。
素妍的记忆里还完整地保存着前世点滴,她并非第一次触棋,前世的棋艺虽然很差,但深晓棋规。前世的她,身无长处,学什么都只得三日热情,总是学上一阵子,没了兴趣,便不肯再学。
虞氏与江舜诚亦曾想将女儿教养成在闺秀、名门才女,终是失败,又逼她不得,素妍稍遇强力逼迫,使上刁蛮胡闹的性子,与父母闹上一场,直至虞氏服软为止。因为如此,长大后的素妍一无所长,反而成了皇城百姓口里的“纨绔女公子”。
父女二人刚下了不到半个时辰,有下人来禀:“相爷,吏部闻侍郎求见。”
吏部左侍郎本名闻其贵,属右相党朝臣,是江舜诚最信任的人。与江舜诚是同届得中的进士,为二甲第五名,颇有些才华。当年在皇城大考时,同为考生、同住客栈,交往颇深。
“有请。”
闻其贵进了书房,迎面瞧见江舜诚正与一小女娃下着棋,从那小女娃迟迟疑疑的神色里可以瞧出,她还是一个初学者。小女娃的一双眼睛长得酷似江舜诚,一样的慧黠、乌黑发亮,一样的深邃有神。
江舜诚年过四十育下一女,视若珍宝,看来当真是喜爱得紧,只见江舜诚孜孜不倦,宛如一个最细心的先生与她讲授着棋艺。小女娃更是听得用心,时不时还问上一两句。
闻其贵道:“江兄,今日有此雅性实为难得。”
江舜诚回以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素妍未言一声,所有心思都在棋上。
书房大丫头奉上茶点、瓜果,闻其贵捧了块西瓜,一口咬下,又甜又凉爽,西瓜是放在井里湃过的,有些微凉,在这盛夏吃来,很是爽口。
闻其贵站在一边看他们父女下棋。没下多久,素妍越发的熟络起来。闻其贵道:“江兄,侄女儿学了多久?”
自他们相识以来,闻其贵一直敬称江舜诚为“江兄”,就如那时未得功名,江舜诚亦唤闻其贵一声“闻贤弟”,几十年风风雨雨,二人依如从前,即便各自的内心发生了变化,但这份昔日同考、同居的情意始终未改。
素妍虽是个女娃儿,可学得倒也认真,就连江舜诚也教得欢喜,他把问题又抛了回去,“你猜猜看?”
这一教女儿下棋,江舜诚发生素妍很聪慧,一点就透。看她小小的人儿,坐在对面,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闻其贵思忖片刻,“瞧她的样子,得有一两月吧。”
江舜诚淡淡一笑,神秘地道:“妍儿,听到你闻叔叔的话了?她说你学了一两月。”
这对江舜诚来说是莫大的安慰,他可以评价为“孺子可教。”但对素妍而言,这绝对是打击。虽然她的棋艺学得差,可她当初也学了大半月,嫁与曹玉臻后,为迎合他的兴趣爱好,亦用心了学了一阵子,只求陪他下棋时,不会输得太丢颜面。
此刻忆来,那时与曹玉臻下棋,竟未胜过一次,屡下屡败,棋臭无比,下了有五六回,曹玉臻便不再愿意陪她奕棋,笑说她的棋艺着实太差。
他人长得俊美无双,笑起来时,越发的魅惑人心,却从未注意到他那时的眼里有着诸多的不甘,甚至还掩下了对她的厌恶。
他是那样的才子,而她是一无所长的纨绔女公子。他如一块无瑕璧,她似一块臭石头,怎么看都是她配不得他。
江舜诚的得意之色流露,落在素妍的眼里,那是自豪。
闻其贵问:“江兄,小侄女儿不会是今日刚学下棋吧?”见江舜诚未答,可那神色甚是安慰,闻其贵便知自己猜中了,点头称赞道:“虎父无犬女,难怪,难怪…虽是刚学,却能有这等棋艺,令人惊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