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陈湘妮找王问梅玩儿去了。两人年纪相仿,也能说得来,王问梅性子内敛。陈湘妮则是个活泼开朗的,又爱说话,倒处得极好。
邓大姨娘瞧天色渐晚,起身告辞,还约二姨娘得空去城南石碑巷马宅窜门。
二姨娘将她送出了淑沁苑,就见陈湘妮站在一边怪异地看着大姨娘邓氏。
待二姨娘讲完邓大姨娘的身份,陈湘妮不悦地道:“你与她有甚话说。还说那么久?”
二姨娘道:“她是正经官家姨娘,认识的人不少呢。到时候可以让她帮你寻个好人家。”
若是官家嫡妻还好说,一个姨娘能有什么背景?
陈湘娟还真可笑,居然尊称一个姨娘为“婆母”,还叫得那么亲昵。陈家大院的下人都在拿这事议论呢。
如若老夫人在世,指定又要被陈湘娟气一回了。
“是马家庶子么?”陈湘妮摇头,“马夫人干出那等事,我可不想步二姐姐后尘,周六夫人喜欢我,姨娘找周六夫人帮忙,可别再与她说话了。”
陈湘娟就是泼辣厉害的,陈湘妮自认自己没她的本事,惹不起马家人。她还躲得起。
二姨娘道:“瞧我,平白担心这做甚?有大小姐在呢,她在外头认识的人多。指定能给你寻个好的。”
陈湘妮想到赵荃的事,心头就一阵不快,要不是二姨娘多事,她就与赵荃订亲了,是二姨娘与老夫人说不愿意,又让陈湘如去做说客的。
“那人的家世境况若比不三舅老爷家好。若比不过荃表哥,你也莫在我面前提。”
赵家那等好人家被拒了。要是找个不如,岂不被人笑话。
陈湘妮可不想被人在背后耻笑。
邓大姨娘又按原路回周宅,陈家大院静幽雅致,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曲径通幽。天暮之后,花园里的灯也相继亮了,正赏着景,只见路那边移来的一个丫头,手里提着一只竹绡灯笼。
不是小桠还有谁,她正笑盈盈地道:“姨奶奶,周夫人特意设宴款待你呢。”
“周夫人还真是仁义,都是就近住着的亲戚,还给我设宴…”心里却已经欢喜起来,看来这陈大小姐是拿她当贵客呢,笑着低声问道:“小桠,就只宴请我和新奶奶么?”
小桠轻声道:“周夫人请了王二奶奶母女过府坐陪。”
岳氏么?邓大姨娘忆起她来,就是个乡下来的,不是说吃,就是说地里的庄稼,听着就不舒服,还是和二姨娘能说到一处。
“怎没请二姨娘坐陪?”
“姨奶奶忘了,陈老夫人新逝,二姨娘和三小姐孝期都不能出面应酬,就是周家六房小姐的订亲宴也都是不露面的。”
但陈湘如和陈湘娟不同,她们出嫁的女儿,算是婆家人,虽然会奔丧,却不用守孝。
邓大姨娘方忆起守孝的事,往周宅的安好院去。
花厅上,下人们已经摆了酒宴,岳氏和王问梅已经过来,正坐在一侧的贵妃椅上与陈湘如姐妹说话儿。
嗓门最大的是陈湘娟,正眉飞色舞地道:“那恶妇和马二爷被关到了大牢里,活该他们倒大霉,竟敢抢我的嫁妆,那玉如意可是圣上赏赐的圣物…”
岳氏母女也知道这事,王问梅一脸惊色,好个厉害的,竟把她婆家嫡母给弄到大牢里去了。
陈湘如道:“她要是知错,你就饶了她这回,不看你翁爹的面子,也要给马大爷面子。”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数人都会如此想,但陈湘如不想就这样的话劝陈湘娟,马夫人卢氏若真是个知事的,就不会做出那等荒唐的事。
对不知好歹的人,就得给她一点厉害。
陈湘娟的嗓门又提高了两分,“怎没给他们面子了,这可是我们一家三口商量了的,我婆母也同意呢,那恶妇惯会欺负人,早前欺负我婆母,现在又来欺负我和马庆,我要是忍气吞声,今天夺我的珍贵陪奁,明天说不定就要夺田庄、铺子。我才不怕她,这会子非得弄得她个半死不可,要是她不告饶,我就继续闹腾着…”
邓大姨娘接过话道:“这原怨不得我们。是卢氏欺人太甚。”
马大人私里也给邓大姨娘说,要她与陈湘娟说说好话,打通江宁知府衙门的关节。好把马夫人与马庭给放出来,可邓大姨娘一口咬定“要放人也容易,抬我做平妻,只要禀告了祖宗,抬了我位份,允我跟着庆儿两口子在江宁府生活,我就与儿媳妇说。把人放出来。”
马大人初听马夫人夺陈湘娟嫁妆时,也吓了一跳。但生气之后,还是想着法子要捞人。他虽是苏州织造府郎中,说起来与丁知府的官职同等,可江宁与苏州虽同在江南。丁知府却照旧不卖他情面。
说到底,这疏通关节就得使银子。
马大人拿不出银子来,人家就把人关着。
你马大人是朝廷命官,自己的嫡妻下狱,说出去也着实不好听。
马大人又与马庆说了两回,马庆念着过往马夫人打压他、又不给他好脸色,道:“我们已经够退让了,是她欺人太甚,她欺负我们母子时。父亲何曾替我们求过情。”没劝马庆帮忙不说,反是马庆发了一顿牢骚。
马庆是真的变了,尤其是成亲之后。再加邓大姨娘的言传身教,再有陈湘娟“处处以夫为重”的口头禅,让他逾发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才像个人、像个男人。
马大人又找了陈湘娟说话,陈湘娟倒是客客气气、面含微笑,直接道:“卢氏失德。又蹲了大牢,是她让翁爹没了脸面。若她出来,还让她做你嫡妻么?我可听说,她不是个好嫡妻。不如翁爹将她降为贵妾,抬我婆母为嫡妻如何?”
邓大姨娘想要平妻位,陈湘娟倒胆儿大的直接要抬邓大姨娘为嫡妻,还想压住马夫人。
马大人一生气,这几日没再找他们帮忙,但在江宁府,他又没个去处,只得住在马宅。
马庆自是听邓大姨娘的,邓大姨娘听陈湘娟的,陈湘娟呢瞧着把马庆抬得高,却最是个有主意的。咬定了马大人不抬邓大姨娘为平妻,坚决不帮忙打点官衙、不帮忙捞人出来。
马大人早前是为了应酬,可这几日又试着捞人,毕竟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看马夫人下狱,他不能不管。
陈湘如起身招呼着众人坐到桌宴前。
还没动筷子,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姐姐,做什么好吃的,远远的就闻到香味了。”
陈相富领着个小厮出现在安好院门口,正昂首阔胸大踏步而来,这几个月许是锻炼多了,亦或是到了长身体的时候,人猛地就窜了一大截,早前陈相富比陈相贵略低上一些,现下倒长得比陈相贵还高了,人也壮实了,脸上挂着一丝浅笑。
当他一眼瞧见陈湘娟时,又见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那笑意突地没了。
陈湘娟低声对邓大姨娘道:“这是我二弟。”
陈相富走近陈湘娟,大声道:“让开,我要挨着大姐姐坐。”
陈湘娟挑了眉头,“那边空着的绣杌那么多,为甚非坐我的位置。”
“我高兴!我乐意!”陈相富就非要坐在陈湘如的左手边,左边为尊,一看今儿这酒宴就是为陈湘娟与邓大姨娘设的。
岳氏起身退了一个位,“二爷坐这边。”
陈湘娟冷声道:“这里是周宅,可不是二爷的陈家大院。”
老夫人临终前,把陈家的偌大家业都划到陈相富名下了,陈湘娟知道后就直说不公平,为甚要陈湘如打理,最后却全都是陈相富的,就连陈相贵得的也没多少。
陈相富自那以后,倒拿他当陈家大院的当家人了。
岳氏道:“是,这里是周宅,我们要是尊重主人闹事,就只会让周夫人为难。”
陈相富若要闹,为难的不是陈湘娟,而是陈湘如。
他明白了这道理,陈相富这才坐了下来,“大姐姐,往后别在周宅里生火做饭,姓周的不在,周宅就你一个人,你就与我们兄弟一处吃。”
直到现在,陈相富也不唤周八一声“大姐夫”,此刻又说“姓周的”听到陈湘如耳里,好不由得微蹙了眉头。
第250章 闲话
刘奶娘在一边服侍的茶水,笑道:“二爷说的,周宅的主子只夫人一个,这下头的管家、下人的可不少呢。”
“不就是几个下人,我们陈家大院养得起,别说是几口饭,就是给你们开份月例又算什么。”
陈湘如道:“你倒是个大方的。”
“他当然大方了,大姐姐可是替他作牛当马的赚银子,要若连几口饭都舍不得,当真是猪狗不如…”
陈相富顿时就站了起来,厉喝道:“我与大姐姐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我就爱自言自语了,我说什么管你何事,你要不是做贼心虚,干吗认为我在说你?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一个瞪着大眼。
一个毫不畏惧。
陈湘如厉声道:“坐下!不许再胡闹,你们还要不要我好好吃饭了。湘娟,你也真是,如今都出阁做人妻子、儿媳的人,怎么还不懂事?你是大人,二弟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有个姐姐的样子。”
邓大姨娘好奇地瞧着,陈湘娟天不怕、地不怕,一见陈湘如冷脸,虽有不悦,却是一个字都不敢顶撞了。
陈相富也只将头扭向一边,不看陈湘娟,直道:“大姐姐快开饭,我饿了!”
陈湘如道了声:“开动!”
一桌人各握了筷子。
陈相富还恶狠狠地看着陈湘娟,大口地吃着肉。时不时张大嘴巴,故意露出嘴里的食物,恶心得陈湘娟想吐。
邓大姨娘从桌下伸过手来。轻轻地捏了她一下,示意她别与孩子计较。
陈湘娟只埋头吃饭,不再看陈相富,伸出筷子要夹东西,偏陈相富却伸了过来,压住她的筷子,姐弟俩又僵持起来。
陈湘如轻咳一声。一脸肃色,似要发作。两个人都乖乖地放开。
陈湘如起身,陈湘娟布了她爱吃的菜。
陈湘娟摇头晃脑地得意着,好像在说:瞧,大姐姐待我好呢。气死你!
陈湘如吐了口气,陈湘娟怎会她记忆里越发不像了,又给陈相富布了他爱吃的:“二弟又要习武、读书的,得多吃些。”
陈相富挑了块肉放到嘴里,“这菜是大姐姐特意令人给我做的吧?好吃!真好吃!哎呀,这都是当姐姐的,怎的就这么大的差别。也难怪,有的人连给祖母戴孝、守灵的资格也没有…”
陈湘如语调不高,却充满了无限的威严:“快吃你的饭。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一个大男子,竟这般与个女子计较。也不怕人笑话。”
陈相富话都没说完呢,只得埋得吃饭。
陈湘娟与陈相富继续斗眼睛,你看我不顺,我看你讨厌,却终是再没有说话。
*
这里,姐弟二人正斗谁的眼神狠。马宅里马庆父子也斗上了。
马大人冷笑一声:“你母亲和你二弟关到大牢快十天了,你真不帮忙捞人?”
他也想捞。可让人办事就是掏银子。
马大人着实拿不出多少银子来,就近来花销的,还是陈湘娟给他的二百两银子。
马庆道:“抬我姨娘做平妻,什么时候办成了,我什么时候打点关系请官衙放人。”
马大人搁下茶盏,定定地看着马庆,“庆儿,你本事大了,不仅倒打你母亲一靶,便是我也被你算计了。”
“儿子不懂父亲这话的意思。”
马庆一凝,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是么?”马大人笑,心里却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起来,不是马庆够出色,而是够阴险,“前魏名士白真的《喜鹊登梅图》真是丢了吗?庆儿,你就别瞒我了,想把这事栽到庭儿身上。点翠头面首饰是你母亲拿的,可在牢里,她已经还给你了。那幅《喜鹊登梅图》也是马庭拿的,他也还给你了。
可你为什么要说谎?
庆儿,以你媳妇的性子,要是知道你骗了她,她会饶得了你吗?
你不如把那画给我,权当真的丢了,我便替你瞒着陈氏,如何?”
要胁!
先道破真相,再把要告诉陈湘娟实情为胁。
马庆一怔,若是以前的他,会因为这话乖乖地拿出画来,但他不再以前的马庆了,他不再畏惧,虽也有畏惧的人和事,却再也不是马大人和马夫人,而是陈湘娟和他的上司。
“父亲,陈氏回娘家了,天色已晚,我得去接她回来。请父亲给我一夜的时间思量一番,明儿等我想好了就告诉父亲。”
“好,要是明晨你不把画给我,庆儿,你可要知道后果。”
他一定会告诉陈湘娟,马庆骗她的事。
陈湘娟那性子,定不会容得这事,还不得把整个府邸给他闹翻了。
马庆到周宅时酒宴已经结束了,下人们奉了果片,上面插着好看的牙签,这个时节樱桃熟、李子也熟了,那红艳欲滴的樱桃,诱人垂涎。
下人禀报道:“夫人,马大爷过来接二小姐了。”
陈湘娟心头一暖,“我离开不过半日,他倒过来了。”
邓大姨娘对马庆所为倒颇是赞赏,“这天也暗了,庆儿就该过来接你。”
陈相富最讨厌马庆,其次就是陈湘娟,两个讨厌的人同时出现在他跟前,他实在不想看,抱拳道:“大姐姐,可有多的樱桃,我想给三弟挑一篮子去,书房还有小舅和五表哥呢。”
陈湘如笑赞道:“难得你挂念着。”与刘奶娘道:“备几斤樱桃再几斤鲜李给二爷带回去。再给二小姐也备一份。”
陈相富要走,岳氏母女也起身告辞。
花厅上,很快就只余下陈湘如与马家三口,绿枝进来服侍茶点,换刘奶娘、绿叶去小厨房里用饭。
马庆吃了些鲜果,便品着茶,这是极好的雀舌茶,比他以往喝的味儿都还好些。
陈湘如道:“你们有甚打算?且与我都说说。”
邓大姨娘一脸疑色,有这样直接问话的么,但这话却不是问她,而是问陈湘娟。
“不是与大姐姐说了,我要借着卢氏行错事的机会,逼我翁爹抬婆母为平妻,要是行好了,许就能成嫡妻。”
“自来嫡庶有别,若是宠妾灭妻,这男人的仕途就毁了,若被御史知晓,呈折弹劾,也会被世人耻笑。
这原是你们马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插手,但谁让你是我的嫡亲妹妹。有些话,我这个当姐姐的还得分析其间的利弊与你们知道。
无论嫡妻做错了多大的事,只要她育有子女,没有犯过,便不能降位为妾,更不能休弃。嫡妻的命运也是与丈夫的前程、仕途联系到一处的。”
陈湘娟气恼地撇嘴,“姐姐这话是说我不该拿她下大狱么?”
“我有说这话么?”陈湘如反问着,“你这急燥的性子就不能改改,听我把话讲完。”
邓大姨娘忙道:“儿媳,听周夫人把说。”
陈湘娟还是有些不高兴。
陈湘如继续道:“既然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该让步的时候就得让步,但这让步是为了让你们得到更多的利益。
马家有世袭的织造府郎中一职,一旦妹夫成了嫡子,宫里那边我会设法打点,让他坐上那个位置…”
陈湘娟顿时喜出望外,拉着陈湘如的手娇笑道:“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姐姐、姐姐…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马庆看着此时的陈湘娟,虽然长得好,还真是不能与陈湘如比,陈湘如有智慧,有谋略,既然这么说了,想来是有了更好法子,轻斥道:“娘子…”
邓大姨娘急得心慌,要是她能为妻,而马庆又能袭官,这可是一箭双雕的事。
陈湘娟依旧拉着陈湘如的手,一脸笑容,带着几分崇拜的神色。
“妹夫曾做过江宁织造府郎中的官,你是有经验的,现在是马大人求你们三个,这次你们便得抓住机会。一,逼马大人抬邓姨娘为平妻;二,让马大人同意你插手苏州织造府收购生丝的事,他若答应,你必须要与苏州织造府主持的左、右员外郎见面,以确定你开始接触织造府一些事务的权力。
到时候,我会设法从我们家收购的生丝里分一批生丝给你,你从中赚取差价,若是这事成了,你手头有钱,便进一步与马大人谈判,说你可以让马府上下过好日子,但必须上你做马家的下任家主,让湘娟和邓姨娘成为马府的女主人…”
陈湘娟一听这事,又开始嚷嚷开了,“我才不要去苏州,更不会拿我的嫁妆养活不相干的人,翁爹可娶了好几房的侍妾姨娘,瞧着他们我就烦,要管那些人,我不累死也被烦死了。”
马庆却听得精神百倍,使劲地冲陈湘娟眨眼睛。
邓大姨娘更想听。她委屈了一辈子,要是做马府女主人,让全府上下的听她的话,也不枉一世为人。
陈湘如瞪了一眼,“只要你运作得当,也可用他们生钱,那时你是当家主母,妹夫主理家业,谁还敢说不是?我都写在这上面了,你和妹夫先自个看看,再拿个主意,孰轻孰重,你们做个分辩。
二妹,既然你嫁入了马府,便是马家的媳妇,翁爹健在,你们就独居江宁,而妹夫又只谋了一个小吏的差使,既然现下已经有了这么个机会,若是放过,就实在可惜了。”
第251章 建议
陈湘如又道:“这些天我特意令人走了趟苏州,了解马家的事,马家的确是个空壳,而马大人虽然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可胆儿小,早前为了替祖上还清织造府的亏空,把马夫人、老夫人的嫁妆都给折进去了。
虽说这是拆东墙补西墙之举,但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把这东墙给补起来,最初几年瞧着是你们吃了大亏,若是他填平亏空,你们就成了马家的救星,这功劳就会胜过马大人,得了人心,这家主、当家主母的位置便无人能撼。
我着人调查过,马家在外头欠了纹银六万二千两,欠我们陈家二万六千两,陈家这笔可暂且不计,还有三万六千两的外债,再加上马府上下的吃用,亦可预算。
当年妹夫代理织造府郎中一职,就曾用南方生丝与江南生丝的差价谋利,三年之内,统共赚了一万六千两银子,那时候我给的只是一部分,但这回,我给你双倍的生丝。”
马庆激动得眼泪花花,陈湘如这是要帮他们,这女子果然心胸宽广,让人敬佩,抱拳道:“谢大姐扶持!”
陈湘如温和一笑,她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陈湘娟。
陈湘娟厉声道:“你赚了银子,要敢在外头给我养媚狐子,我可跟你没完。”
邓大姨娘忙道:“儿媳别急,到时候我让他把赚来的银钱都搁到我这儿保管。你信不得他,总该信得我。”
陈湘娟见过邓大姨娘的本事,是个比她还抠的。进了她手里的东西,谁要让她拿出来,就如要她命一般。
陈湘如问马庆道:“妹夫可瞧完了?”
“是。”
绿枝取过那几页纸,陈湘如点头烛火化成灰烬。
看完了,他们都明白要做什么。
“计划总是美好的,可如何能达到你们的目的,接下来就要看你们一家三口的本事。谁唱红脸、谁唱白脸,都要商量仔细了。只有你们一条心。才能获得成功。你们且回去吧,可以慢慢想!我听人说,马大人来江宁府是为了凑钱收购生丝的。
你能从陈记分一批生丝回去,这会让他觉得很高兴。
但是。妹夫,丑话说在前头,我们陈记是不会赊账的,我们给钱赚钱的机会,一旦验货,就必须交付现银,我会叮嘱大管家,给苏州织造府同江宁织造府一样的价格,但我会私下以收购价与你结算。”
这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好事。
马庆一点也没怀疑过。因为陈湘如待陈湘娟着实宽厚,还私下给陈湘娟另添了一份嫁妆,且是很丰厚的。
马庆又抱拳一揖:“我记住大姐的话了。”顿了片刻。道:“若是卖给金老板,许能赚得更多呢。大姐,我能卖一半给金老板么?”
“我倒没什么,可你父亲要是知道,怕心里不高兴,别忘了你的目的。你要软硬兼施,让他主动向内务府递文书。言明由你承袭官职。唯如此,宫里我才能说得上话。”
不能因为一时之利,而误了长远打算。
马庆很快就把之前的想法给打消了。
既是这样,他就全力做好一件事:为他荣返苏州马府做准备!
给那些曾经欺负他、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
他们若长住江宁,只会是小吏和小吏夫人,但若奋力一搏,就会换来一个锦绣明天。
刘奶娘从外头进来,拿帕子抹了一把闪着油光的红唇,笑着道:“夫人,今晚可要沐浴?”
外头,已经漆黑一片。
五月,榴花盛开,周八在周宅里种了几株榴花,这个时节,正开得如火如荼。几株栀子花,散发出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邓大姨娘母子与陈湘娟告辞离去。
刘奶娘虽没在,却也听到这边的说话,低声道:“夫人要把陈记的生丝转卖给马大爷?”
陈湘如并不隐瞒,转身进了偏厅,倚坐在小榻上,轻声道:“老金来信,他那边并不需要生丝,只要往年的三成就够了,我们今年的生丝买多了,总得设法销出去,这是双赢之局。”
朝廷派了官员去范阳看适合做军服的布料,特意问过,若是减少生丝量,再加重毛麻,是不是说织出的布就耐用。早前也曾试过,加毛并不会耐用,但多加麻线却是耐磨,长乐坊更需要的是毛、麻,而这些江南和南方都少,主产地还在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