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过世的时候,陈湘如已经六岁了,刘奶娘牵着她的小手走进充斥着满是血腥味的内室。赵氏面容煞白无血,对她说的最后的话是:“如儿,娘要是不在了…你要替娘看护好两个弟弟。”
她拉着赵氏的手,哭道:“我不要娘死,我不要弟弟了,我只要娘…”
赵氏只要她守护好两个弟弟,并没有提陈湘娟。
可这许多年来,她从未怀疑陈湘娟的出生,竟把照顾陈湘娟也当成是一个长姐的责任。
陈湘如眸里含着泪,她不能再牺牲陈家的利益纵容陈湘娟,否则,她就真的对不起祖母的嘱托,对不住赵氏。
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与陈家融合一体,不再是前世那个孤独无助的女人,她有要守护的人,她也有看重的亲情。
“姐姐,你就帮我这回吧,把我们的十万两生丝都给买了。”
陈湘如吐了口气,她很想果决的回拒,可就算陈湘娟不是赵氏所生,也是陈将达的女儿,“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呢?”
“我可是最听姐姐。”
还说听了她的话,要是陈湘娟肯听,就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我告诉你,别做生丝生意,我告诉你要尽快,既然做了一笔,为什么不松手?”陈湘如眸子里全都是冷厉的光芒,“湘娟,我并没有欠你。”
“长姐如母!”
就凭这一点,陈湘如就必须得管她。
陈湘如笑。
“姐姐,只要你帮了我这回,我们还是好姐妹。”
陈湘如面露难色,她以为自己拒绝陈湘娟会很难,其实很容易,尤其在赵婆子赶来阻止,道破陈湘娟的身世时,她情感的天秤就发生了倾斜,尤其上回的事,陈湘如很寒心。
与其说是湘娟希望她只对湘娟一人好。不如说,是陈湘娟期望陈湘如永远糊涂,能牺牲陈家的利益来给陈湘娟好处。
“如果我帮不了你。我们就做不成姐妹?你以前待我好,是因为我可以给你谋利?是这样吗?”
陈湘娟不语,只狠狠地道:“你真的不肯帮我?”
“我最后给你出个主意。”她道,“这批生丝你先存下,等到明年生丝价格许回升时再出手,也许这样你们会亏得少些。”
一过明年三月,这批生丝就算是陈丝了。陈丝哪有新丝好卖。
“话说到这儿,我可再帮你一回。让你的生丝进陈记染布房用陈家独家秘方浸泡,这样陈丝的质地就不会受影响。”
陈湘娟愤愤地道:“这算什么主意?有五万两银子的货是赊来了,半个月内必须结清货清,否则那些债主就会追到苏州马家来。要不。你借五万两银子给我。”
借?
她手头没有银子。
就算有,也不会借。以陈湘娟的刁钻、无赖,一旦借出去,收回来就很难。
陈家的能凑出来的钱都用在了收购生丝上,这次陈湘如是一次性把陈记、江宁织造府的生丝都收齐全了,要用到明年的八月的,因为明年八月生丝又会多起来,可上年养蚕的人家太少,生丝价会上涨。
“我知道你不信。可我还是要说,我没这钱。”
“可姐姐有那么多值钱的嫁妆!”
要她把变卖嫁妆给陈湘娟凑钱么?
陈湘如冷声道:“陈湘娟,我并没有欠你什么?昔日。祖母要打死你,是我救了你;后来,家里上下都没人理你,也是我呵护着你,是我教你打理店铺、看账簿,是我教你主持中馈;是我变卖了自己的店铺。给你添置了田庄、店铺;是我给你买了二进小院做新房;也是我知道马家负债累累,把马家欠陈家的几万两借契当成你的嫁妆给你;更是我。卖了两批生丝给马庆,让他转手就赚了二万五千两银子;你回到马府,为了给你涨脸,我拿了八百两银子给马府上下备礼物,还拿自己陪嫁庄子养的鸡、鸭给你度日…陈湘娟,人要讲良心!你不要太过分!”
“对啊,你帮了我很多,既然是这样,你多帮我一回又怎了,就这一回,以后你可以不必再帮我。”
陈湘如笑,果然,还是老夫人看人比她有眼光,她前世算是白活了,以为自己在红尘最深处打滚,就能看透世道人心。原来,她竟看不出陈湘娟的贪婪比她预想的更深。
她帮陈湘娟,待陈湘娟好,被陈湘娟当成理所当然。
现在,她拒绝再帮,就被陈湘娟给怨恨上了。
有一种人就不宜对她好,说的就是陈湘娟这样的女子。
“我为什么要帮你?”
撕破脸面么?若不撕破,以陈湘娟的性子,怕是明儿还要上门来闹。
“我们…是一母同胞!”
陈湘娟一再地重复这句话。
陈相富、陈相贵才是,可他们就没提过这话,因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陈湘娟一再地提,就是想重申她们是血脉至亲。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句话却是陈湘如说的。
陈湘娟一阵惊慌,再不敢看陈湘如,却大声道:“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果然知道了,比我知道得还早。”
陈湘娟一早就知道,只是瞒着她,利用她,而不是她所谓的姐妹亲情。
“姐姐,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呀,难道这不是事实?莫非是我们的母亲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的生父不是爹?”
可恶!
居然抵毁她亲娘。
陈湘如扬手就是一记耳光,“你敢诬毁我娘的名声?好大的胆子!”一落音,又是一记耳光。
陈湘娟被人夹着,气恼不已,吼道:“是你先怀疑我的身世!”
她一直想与陈湘如一样,她比谁都希望像陈湘如那样有一个出身高贵的娘,有一个可以依仗的舅家,可以得老夫人宠爱、信任。
第282章 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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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赵三舅家的赵文敬会出息,甚至想过勾引赵文敬,可是赵小舅却警告她:湘娟,你再纠缠敬儿,我便将你的身世张扬出去。
那时候,她吓坏了,从此再不敢去书房找赵文敬。
她也曾听过陈湘如的话,想替自己谋段更好的良缘,可是赵文敬根本就不喜欢她。
赵小舅果然没有提,只是赵家人对陈湘如关心,对陈相富、陈相贵好,而她却被人遗忘了,就连老夫人允她去上房,也只是做做样子,在赵家要来府里的日子,她统共只去了两回。
陈湘如眸光微敛:“你知道的,观音庙的莫贪才是你亲娘,这么久以来,你都在利用我。陈湘娟,你很早就知道的吧?你克扣二弟、三弟的东西,那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你想占有更多。
你利用我,与我撒娇卖乖,是想从我这儿多得一份嫁妆。
你在五老太太的佛堂里咒骂祖母早死,还咒骂我不得善终,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她都知道了!
她一直害怕这一天。
陈湘娟怒问:“是陈相富告诉你的对不对?是他告诉你的?”
陈相富曾拿这事要胁过她,除了陈相富,陈湘娟想不到第二个人。
“要想天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是那句话,你好自为之!”她一抬手,示意婆子将陈湘如带走。
天啦!月牙在心里大叫着。原来二小姐并不是真正的嫡女,只是寄在夫人名下的小姐,怎么会这样?
陈湘娟被两个婆子架走了,两个婆子粗鲁地一推:“二小姐莫再来打扰我家夫人的清静,先回吧。”
陈湘娟对着周宅,想再进去,却有门丁持棍过来。拦住了去路:“二小姐请离开吧,我家夫人不会再见你。”
姐妹二人这就闹翻了吗?
那批生丝。价值纹银十万两,可现在却只能卖六万五千两银子,他们亏了,早前赚的又全都折进去了。
她不甘。好不甘!
凭什么陈湘如姐弟可以过得那么好,而她们却负债累累,却要过苦巴巴的日子。
姐姐,陈湘如曾经对她那么好,给她置风光体面的嫁妆,给她送鸡鸭,还给她备了马府上下的礼物,处处都是她的关爱。
现在全都没有了!
对,陈相富!
一定是他说了那些话。否则陈湘如不会生气,不会不帮她。
她好恨,这恨从未有过如何强烈的。
恨自己的出身。恨老夫人不疼她,恨弟弟们不敬她…
正想着,却见西门处站着一个人,一袭深蓝色的袍子,长身而立,依然是个大人模样。偏那脸蛋还有两分婴儿肥,眼神恶狠狠而冷漠地看着她。如同在瞧一个仇人。
陈相富瞧了半晌,难怪陈湘娟与他们不同,竟不是同母姐弟,他径直走来。
陈湘娟扑了过来:“是不是你在背后说我坏话?是你告诉姐姐,说我咒骂她的事,是你说的。”
“陈湘娟,你既敢做,我为甚不能说?”
陈相富负手一闪。
陈湘娟扑在地上,摔得生疼,直疼得呲牙咧嘴,倒抽寒气。
“你再敢来吵大姐,我便将你的身世宣扬出去,陈湘娟,你不过是父亲醉后一夜快活留下的野种,你与生俱来就是贱作的,还妄想处处与我们比。我道你怎么与大姐不同,你就是个假嫡女,你连庶女都比不过,你就是娼\人生的贱种…”
一字字都如刀子,一句句像锥子,声声扎在陈湘娟的心上。
陈相富居高临下的冷眼瞧着:“大姐待你那么好,不过是十二个绣娘,你就跟她讨银子,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滚回你的苏州去,别在江宁府脏我的眼!”
他一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临进门时,大声对门丁道:“记住了,陈家大院不欢迎陈湘娟,要是她来了,不许她进门!还有…”他顿了一下,“陈湘娟不是陈家的二小姐。”
门丁面露异色,探头持着摔在地上的陈湘娟,好不狼狈,今儿一上午就在周宅里哭天抢地的,刚才也是被婆子送出来的。
周宅里,陈湘如愣愣地问刘奶娘:“湘娟不是我娘生的,你知道吗?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刘奶娘垂首,“回夫人话,老奴不晓得这事,只是觉得十七年前,夫人确实有些古怪,早前都没听说请稳婆的事,天一亮就说生了,谁也不知道是谁接的生。还有那阵子,老爷和夫人似乎发生了不快的事,老爷都不进夫人的屋子…”
那指定就是了。
赵婆子不可能拿这么大的事骗她。
陈湘如道:“把张威叫来,我有事叮嘱他。”
不多会儿,张威来了。
“绿萼这些天的妊娠反应好些了?”
张威应道:“是,好多了,只是想吃酸的。”
“有了身孕的女人都这样,你顺着她些,等过些日子就好了。我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去查二小姐,我想知道她是何时知晓自己的身世。”
陈湘如也没想瞒张威,便将陈湘如不是赵氏所生的事简要地说了,自然说了观音庙的尼姑莫贪才是陈湘娟亲娘的事。
张威得令,当即出了门。
陈湘娟乘上雇来的轿子,一脸忧色地上回了马宅。
陈湘如怎么会不管她呢?
知道了她的身世,还知道她以前在背后咒骂的事。
马庆领着个小厮从外头进来。神色匆忙,见陈湘娟安静地坐在花厅上:“大姐答应要我们的生丝没?我们没赚钱,就照原价全卖给她。”
照原价给。是想让陈记亏几万两银子么?
更便宜的价格,陈家可以从南方收购到更好的生丝,为甚要这么做。
陈湘娟冷冷地道:“她没同意。”
“怎么就没同意呢,我们可是一分钱都不赚。”
“现在的生丝是什么价?可跌到早前的六成五价格了…”
陈湘娟想到这事就心痛,生丝跌价,意味着他们就亏了三万五千两银子,就算现在买了生丝。他们外头的欠债怎么办?
“你与大姐的感情不是好吗?她最是肯帮你的,为什么就不帮你了。”
月牙埋着头。眸光里露出几分慌乱。
回来的路上,陈湘娟要告诫月牙“关于我身世的事,不许吐半个字,否则我指定弄死你。”
月牙是花了四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因她长得眼睛小,只得四两银子,早前还是用二两银子卖出来的,家里穷,就想她能活下去。
心里暗想:早前花一百纹买一束生丝,现在只要六十五纹,谁他妈的是傻子,一样的生丝,六十五纹的不要。非要你这一百纹的。
马庆急切地道:“金算盘这个王八蛋,早前说好我有多少要多少,现拼命压价。只肯给六成五的价格。”
陈湘如闷闷地道:“大姐说,这批生丝让我们先带回苏州,卖给苏州织造府。”
“你忘了吗,苏州织造府的生丝已经备足了,马庭这回可是大赚了一笔。湘娟,你就不能求求大姐。让她把我们这批生丝给收了,八成价格。只要她给八成…”
现在外头都跌到六成五的价,人家凭什么给他们八成。
再说陈记有陈记的规矩。
陈湘娟道:“大姐变了,不会再向着我们,一开始她就告诉过我,叫我们别做生丝生意…我怎么觉得她开始知道些什么,就像她预料到生丝为跌价,早前大姐说资金紧缺,可最近又派人去了南边收购生丝,陈记今年没存生丝,江宁织造府的生丝也没存,昨天还从杜记分了五千两银子的生丝…”
就似陈湘如一直在等着生丝跌价,好在这个时候大量吃进。
如果这样算,陈湘如怕是此次要大赚一笔。
他们却不知道,陈湘如在范阳城那边已经狠赚了一笔,赚回来的钱不仅填补了早前落下的亏空,还在范阳壮大了声势,置了一份很大家业,早前写的都是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俩的名字,可后来她又为自己另置了一份。
田庄、店铺,一样都不少。
马庆摇头:“只能说明大姐的运气好,你忘了么?早前大姐说陈记凑不出银子,都想弃绸缎而织军布,军布的利润才多少?她一定是运气好,偏生现在缓过劲来,刚有了银子,生丝就跌价了。”
陈湘娟想的则是陈湘如不肯帮忙的事,紧握住拳头,突地一下击在案上:“陈相富,要不是你多事,大姐怎会不管我,一定是你说的。”
马庆惊问:“是因为二弟的原因,大姐才不帮的?你就不能好好求求大姐。”
“求!求!你以为我没求吗,你看到我的眼睛没有,我都哭肿了,你为什么不求你爹,他能买马庭的生丝,为什么不要你弄回来的生丝,马庭的生丝就全要了,我们的他就不要,说苏州织造府的生丝够了,说到底,在他心里还是马庭更重要。
马庆,一出事,你就让我帮忙,你们马家又做过什么?
让我们替你爹还外债,我们给他养侍妾儿女,他却帮马庭也不帮我们…”
陈湘娟说着,只觉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的,坐在屋子里失声痛哭。
一下子欠这么债,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马庆,你快想法子,把生丝都卖出去,八成,就八成的价先卖了,好歹还能少亏些。”
“如果有人给这价,我能不卖吗?金算盘只肯给六成五的价儿,还说整个江南已是这个价。”
陈湘娟咬着唇,六成五的价儿,他们也亏得太多了。
第283章 见亲娘
三万五千两银子呀,早前赚的全都赔进去了。
她不甘,她真的好不甘心。
这次马庭就赚了三万两银子,为什么轮到他们就亏得如此厉害。
“马庆,要不你回一趟苏州,好好求求翁爹,是他让你去收生丝的,他不能不要这批货,你求求他吧。”
马庆咬了咬唇,道:“好,我这就去苏州,无论如何也要他收了这批生丝。”
只是,马庆太高看自己在马大人心里的地位了。
现在马夫人卢氏父子在马府又有复起之兆,全府上下都知道马庭做生丝赚了三万两银子,而马庆却亏了,弄不好还要亏进去不少。
三万两银子对于马府来说是一笔大数目。
马庆离开后,陈湘娟便去了观音庙烧香。
刚到这里,便有个尼姑鬼鬼祟祟在神佛殿里转悠,四下静寂无声,陈湘娟双手合十,不停在心里默念:菩萨保佑,让我们把生丝顺利卖出去,不求赚钱,但求保本,求你了、求你了…”
莫贪确认周围无人,这二快步走进陈湘娟,站在观音像前:“听说你做母亲了,添的是男是女?”
陈湘娟冷冷地看着她。
在她八岁那年到庙里敬香,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那时,陈将达还在,她与陈湘如一同来的寺里,当时还有刘奶娘、吴奶娘也在,陈湘如给老夫人求了平安签去找人解签。这女人就过来对正在跪拜的陈湘娟道:“这位婆子,不知道是不是你家的丫头走散了,正在后园哭呢。”
吴奶娘一听。轻骂一声:“这人是小桠,定是迷路了。”又转身对一边的绿叶道:“你乖乖在这儿,我去瞧瞧。”
莫贪打量了一下绿叶,又道:“小姑娘,你不替亲人祈福么?既然来了,也烧炷香吧。”
绿叶自然欢喜,便与庙里的姑子讨了香。
莫贪就跪下身子。装成烧香的模样,却在陈湘娟的耳边道:“二小姐。我是你亲娘!”
陈湘娟一听这话,顿时就挑了眉头,一脸欲怒的模样。
“二小姐生于四月十二日夜二更三刻,二小姐左胸有枚青色胎记。腰上还有颗痦子。”
陈湘娟看着这女人,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神色里更带着几分欢喜。
这女人说的全都是正确的。
亲娘,这个女人说是她的亲娘。
这不是第一次,在这之前,莫贪便与她说过一次,只是说得多了,陈湘娟便有些信了。
她吓得提裙就跑,寻到陈湘如那刻。一把抱住了陈湘如,“姐姐,我们的娘真的死了吗?”
刘奶娘笑道:“二小姐这是怎了?夫人的坟前你不也去过么?”
那时候。陈湘娟只当赵氏还没死,可家里所有人都说赵氏确实死了,在生下相富、相贵兄弟后就没了。
如果赵氏没死,她有儿有女该过得多好。
下一次再去时,没等莫贪寻她,她却先一步去找莫贪了。厉声道:“你这个臭尼姑,你骗我。你不是我娘,我娘是赵氏,是陈家的嫡母夫人,你骗我。”
莫贪蹲下身子,一把将陈湘娟搂在怀里,“二小姐,我才是你亲娘,赵氏不是,她不是,我是你亲娘,你是我生的女儿,我那苦命的女儿,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派人抱走了,将你交给了赵氏。
是老夫人,是那可恶的女人,她不许我进陈家门,是她害我们母女分离,还逼我做了尼姑。
二小姐,我是你亲娘…”
那几年,陈湘娟很喜欢敬香。
因为那里有个女人在等她,给她做好吃的,给她好玩的,还陪她说话。
再大一些时,陈湘娟也私下问吴奶娘:“你见过我亲娘么?”
吴奶娘以为问的是赵氏,会眉开眼笑地道:“二小姐就长得像夫人呢,我们夫人又美丽又温柔,心地又善良,待下人又好,老夫人和老爷、家里的下人都喜欢她。”
那时候,陈湘娟会幻想着自己的亲娘,那个庙里的莫贪。
陈家,没有人知道莫贪的事。
就像从来没有莫贪这个人。
此刻回忆归来,莫贪低怒道:“我问你话来,你给我添的是外孙女还是外孙子?”
陈湘娟气恼道:“你不配做她的外婆。”
一扭头,愤然道:“为什么我不是赵氏所生?”
曾经因为不是赵氏生的而感到欢喜,以为自己有亲娘疼,可现在她好恨,因为她是莫贪生的,陈湘如不帮她的忙。
“你知道吗,我和马庆好不容易做了生丝生意,这会全都赔进去了,早前十万两银子买的,现在最多值六万五千两银子。今儿一早,便听外头的人说,生丝又跌价了,又跌了…我和马庆的积蓄全赔进去了!”
陈湘娟在六月初九产下一女,取名马清莲,她原想着要是一举得男,这一生就算圆满了,在马家的地位也就更牢固,哪曾想十月怀胎,竟只得了个女儿。
但好歹是她的嫡亲骨血,没几日,陈湘娟又想:能生女儿,就能生儿子,这第一胎是女儿,许下一胎就是儿子了。如此一想,她就心安了许多。
孩子现在交给吴奶娘、小桠等人照顾,小桠也做了母亲,生的却是儿子,小桠做了马清莲的乳母,那个孩子则用羊乳喂养着,听说许多做了奶娘的孩子就是这样长大的。
莫贪道:“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陈湘娟摇头,“没有了,全赔了。”
“娟儿,我还有些积蓄,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就把那些金银首饰全都给你。”
这尼姑还有积蓄,许能帮衬自己度过这难关。
陈湘娟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莫贪用手挠着脖颈,仿佛回到年轻时。扭着腰肢,就算是现在,她也是美丽的。
观音庙名庙,实为庵堂,素日来这里的多是女眷,偶有男子来,莫贪就对人家抛媚眼。可这些年,师太没少罚她。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要这么做。
“二十的前,我可是风/华绝/代的美人,那时候找我的男人真多,我见到你爹时。立即就被他的年轻、英俊给吸引了,我就想着做他的女人也不错,所以陈氏族长二老太爷要我服侍他时,我一口就答应了,甚至私下倒了妈妈送来的避孕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