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笑道:“先生的才学我都学,花师傅教的我也学,就算再有几个师傅、先生我也都学。”
杜绎微愣片刻,“口气不小。”
花无双却一脸肃色,“小姐想学什么,我一定为云儿寻到最好的师傅和先生。”
杜绎摇手,“人怎么可以样样精通,我倒觉得让云儿身边的丫头各学技艺倒也不错。”
花无双粲然一笑,“我相信无论云儿想学什么,都一定能学好。”她深深一拜,“还请先生莫将云儿是云五公子的事说出去,云儿太小,不能过早被声名所累。”
第一次,花无双与杜绎就云儿的教诲问题进行了一次深谈,而结果就是,两个人商量出了更紧更满的课程,每天上午从之前的一堂课,改成了四堂课,杜绎上三堂课,其间两节是诗词文学,一堂为算经;下午则从一堂课改为三堂,一堂是杜绎的历史,一堂是花无双的琴课(棋课),一堂书画课。
汪婶子对此很有意见,“一个小孩子,整日的学那么多,也不怕累着了孩子。”看着她的一对孪生女儿,比云罗还大几岁了,可是学简单的算术,便一个个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有了杜绎的建议,让云罗身边的丫头各学技艺后,绣桃主攻绣技,阿碧跟汪婶子学厨艺,阿翠则学算术。
杜绎生怕云罗在《玄门算经》出了岔子,允许她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空慧。
空慧知晓这事后,只是微微一笑,杜绎的言辞之间对云罗颇是爱惜,又给空慧看了云罗写的《白蛇传》,笑言“这法海和尚多管闲事,以妖人有别为由,害得人家夫妻分离,你这和尚可不要干这样的事。”原以为空慧会以小说里有个和尚为反派人物的形象反感,他却道:“佛门有佛门之守,他只是不想乱了三道伦常…”没有瞧不见法海这个人物,反而觉得法海也有自己的坚守。
杜绎与空慧帮云罗改了小说里的一些诗词、言语后,重新修订,于同年的中秋佳节来临之际,请江南最大、最出名的琼华印书坊采取刻字蜡印三千本《白蛇传》,书一问世,立即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抢购,不过几天时间,不仅是文人墨客还是深闺小姐、内宅太太、奶奶都对此书颇是偏爱。
空慧根据云罗对《玄门算经》算出的诸多答案,居然从中找出了《玄女心经》第四层、五层、六层心法口诀,之后他又用心地教了云罗,从算经中得知七、八、九层口诀藏有关六层口诀之中,而算经里多有提点,修炼此功更是慎之又慎,因为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走火入魔,而寻找心法更是答案精确,错不得半分。
云罗面对学问,严谨、用心又轻松自如,连大人们都叫苦的学习,她却应付自如。夏天刚过,蔡家人就听说杜绎回转江南教诲云罗的事,他留在府里一呆就是好几月,蔡世荃又心动了,想再去钱塘,可又想到云罗学的算术就一阵头疼,而考功名是用不到算术的。
蔡大太太道:“世荃别再去打扰云儿。听说如今杜先生盯得紧,每日除了教她读书,旁人谁也不见,朱婉去了好几回,都被丫头们给拦住了。”
蔡大太太发了话,蔡世荃未去钱塘,留在临安府私塾里与蔡家二房的几个孩子一道读书。
107 勤学
云罗便带了绣桃、阿翠两个轮流到书房里陪读,这其间花无双领了一个比云罗稍大的女娃入府,与云罗作伴,这女娃字‘小花儿’,自称是花无双从良姐妹的女儿,是一个长得极为灵透的小姑娘,与云罗一道在书房里读书识字,接受杜绎与花无双的教诲。
谁也不曾想到,杜绎在萧府一呆就是整一年,这一年他用心教授云罗,从诗词文学到历史典故,野史经传,但凡能教的一古碌都讲了。
小花儿一脸懞懂地看着云罗,今天说的是历史人物,与其说是杜绎在讲,云罗也讲了不少,师生之间一问一答,或提出建议,或有所质疑,云罗直问得杜绎时而沉思,时而微怔,她倒成了一个过客。
小花儿忆起母亲与姨母私下提起时说的话,“公子爷是个能人,再过数年,只怕是个厉害人物。”公子爷很厉害,会像云罗这样么?
十月,春姨娘诞下一女,写家书传京城,萧众望与蔡氏令人送来了两车礼物,一车吃食,一车布料、摆件,那些精致的摆件,正静默倾诉着,萧众望而今位高权重,不仅是皇帝跟前的重臣,而是权倾朝野的人物。
萧众望给这女儿取名“初真”,听说在春姨娘之前,夏姨娘亦产下一女,取名“初疏”,其名字缘于冬姨娘笑言“亦是天真亦疏狂”,冬姨娘认为夏姨娘本是疏狂人,不知是取笑她,还是旁的缘故,竟让萧众望给夏姨娘所生的女儿取了“初疏”的名字,萧众望又给春姨娘所生的女儿取了“初真”。
夏姨娘知晓缘故后,少不得在心里暗恨冬姨娘。
就在春、夏二姨娘双双生女后不久,萧众望再度纳了一位贵妾,人称秦姨娘,原是宁国公世子的庶女。不仅人生得貌美如花,还颇有才华,精通棋艺,又会歌舞。颇得萧众望喜欢,接连数月,萧众望都呆在秦姨娘屋里,冬姨娘失宠。
京城来了人,云罗少不得要见见他们,问些京城里的事,因着功课多,早前一月两封信也改作了一月一封。
来人是萧众望与蔡氏的心腹:“回小姐话,伯爵爷身子康健,太太甚好。府里的事多,太太得照顾好四小姐、四爷、七爷,还得打理内宅。”
她又问了萧家二房一家的事。
来人道:“二老爷做了京城李县的知县老爷,二太太和大爷、二爷、小姐们都好,八月时二房的周姨娘为二老爷添了位小姐。只是…”他摇头轻叹了一声。
一边坐陪的春姨娘追问道:“只是怎样了?”
来人回道:“许是周姨娘怀着时吃得太好,腹大难产,孩子是平安顺遂的出生了,周姨娘的身子却毁了,往后再不能服侍二老爷。”
春姨娘心下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只怕周姨娘是伤了女人的根本。她在来江南前就看到二房的二太太、梅姨娘交好,梅姨娘面上敬着二太太。那是因为二太太能护她,而萧众敬眼里只看到周姨娘。梅姨娘面上瞧着好,心里如何想的却令人寻味。
周姨娘恃宠而娇,这在内宅便是犯了大忌。二太太和梅姨娘是早她进门的,而周姨娘早前嫁过人,府中上下俱是知晓的。她这样一来,二太太与梅姨娘都容她不得。
只怕,周姨娘的难产也她们都脱不了干系。
她们没把人弄死,却直接毁了她的身子。失宠的冬姨娘还有复宠的希望,而周姨娘却是复宠都不能。但她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她亦生了一子一女。
来人轻声道:“周姨娘因病着,疏于照顾六爷,不想六爷因染上风寒竟一病没了。”
因着萧元禄与春姨娘的萧元武相差不大,她不由得惊呼一声:“没了?”
来人道:“周姨娘只顾着自个伤心了,又加上二老爷去了梅姨娘屋里,六爷就没了。为这事,二老爷没少发火,早前二太太就说要把六爷寄在她名下,可周姨娘要死要活说什么也不同意,小的来时,听说周姨娘越发病得重了。二老爷正和二太太吵嚷着要新纳一房侍妾…”
风流的男人,永远改不了本性。
周姨娘也好,冬姨娘也罢,对于萧众望兄弟来说,女人永远是附庸、是玩物。
云罗低垂着头,只听着春姨娘与来人一问一答地说话。
春姨娘又问:“年前,我和老管家令人拾掇了五车节礼,伯爵爷和大太太可满意。”
来人笑道:“伯爵爷直夸二小姐是个能干聪敏的呢。”
春姨娘微愣,虽然是她帮忙拾掇的,可这些东西都是因为云罗的缘故才有的。人家是嫡女,她永远都是侍妾,勾唇一笑,心头悲凉,什么时候萧众望才能夸赞她一回,只要他夸了,她就会觉得欢欣。
云罗问:“宁国公府的秦二小姐嫁到京城了?”
来人又轻叹了一声,直叹得云罗心里七上八下的。
春姨娘追问着缘由。
“原是极好的,去年九月成的亲,起初几日王三公子倒是拿她当宝贝疼着,不知怎的,王三公子就看上了新奶奶屋里的粗使丫头,听说是个叫鸣蝉的,三少奶奶自是不愿意,王三公子不管不顾,强纳了鸣蝉做四姨娘。这鸣蝉做了姨娘后竟比三少奶奶及其他姨娘还要得宠。
三少奶奶不过训斥了四姨娘几句,竟被她告了状,王三公子狠狠地将三少奶奶给打骂了一顿。奴才离开京城前,夫人和二太太都去探望了,听说三少奶奶只怕得三两个月才能下床。王丞相听说后重罚了三王公子,可这样一来,他再不去三少奶奶屋里,他还留下话,说往后再不找她,还说三少奶奶就会吃酸拈醋,连男人都服侍不好。”
只怕这唤作鸣蝉的粗使丫头就是个不安分的。
花无双听过王三公子的恶名,这秦家又怎会不知?秦家为了自家前程富贵,拿定主意要牺牲秦氏罢了。
春姨娘心里闷闷地想着自家刚满几月的女儿初真,待她大了,还得早早寻个好人家才好,哪怕是个小户人家也成,只要她能做正妻嫡母、那女婿能善待于她。
然而,在这些事上,春姨娘身为侍妾却替自己的一双儿女做不了主,得看萧众望,更得看蔡氏的意思。
一番纠结,她的目光锁定在一侧坐在云罗身上,她到底是嫡女,亦是萧众望看重的女儿,许与她处好了,待到将来能瞧在与初真、元武一处长大的情面上帮衬一二。
下人奉递了一个小匣子,“这是伯爵爷、大太太令奴才捎给二小姐的。”
云罗启开一看,除了两套头面首饰便是几张银票,粗粗地看了一遍,笑着令绣桃收下。
下人又拿了一锦囊,“这是伯爵爷、大太太令奴才呈给春姨娘的二千两银票,说钱塘萧府诸事还得春姨娘打点,是给春姨娘的赏钱。”他压了压嗓门,低声道:“大太太说,五爷和六小姐一年大一年,春姨娘可为他们置些聘礼、嫁妆备着。”
春姨娘顿时双眼一亮,她在这儿虽是静了些,蔡氏给她二千两银子,便是心里有她。有她在钱塘萧府坐镇,蔡众望放心,蔡氏也放心的。
石头给萧府奉的利银是直接交给云罗的,而其他商人交上的利银则过了春姨娘和老管家的手,老管家萧实是萧家的忠仆,自不敢挪用,如实做了账目,到去年底前一并送到了京城。李三五百,张四五百…这人多了,竟有好几万两银子。
蔡氏突然有了很多银子,出手也阔绰起来,外出参加各式酒宴,或打赏,或言语,都有了大家贵妻的款儿,反倒入了萧众望的眼,竟对蔡氏多出几分敬重。
春姨娘笑道:“回头代我向太太叩首谢赏。”
下人又道:“二房的大爷一早订了亲,年节刚过完,官媒领了女家太太来府里商订婚期,定在五月初二。临安府朱家备了厚礼,来的时候经过临安府,已经约好了,回去时与朱家人一道入京。”
云罗微蹙着眉,她在心下暗自想着萧元甲,这才多大的孩子,转眼就要成亲了。
“二太太说,大爷成了亲,就让他在府里安心读书,准备下届的大考,若中了功名许是要回江南的。”春姨娘令丫头给他递了一盏茶,下人接过,“二太太与太太正商议着要给大小姐寻门好亲。”
云罗忍不住道:“大姐姐才多大的人呀…”
下人笑道:“太太也是如此说的,可二太太说大小姐不小了,在京城指腹为婚、订娃娃亲的都不少呢。”他小心瞟视着云罗,不仅是大小姐,待大小姐定了亲,再过一年半载只怕就轮到云罗了,只是云罗是个病秧子,京城人尽皆知,这倒真真难住了萧众望夫妇,早前萧众望想把云罗许给豫王世子。
在去年秋天的赏花宴上,蔡氏旁敲侧击过,可很快就被豫王妃给否了,竟是嫌云罗身体孱弱,旁的无论样貌、才学豫王妃都是乐意的,只这一样就不愿意了。
108 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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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丞相府倒是有意想与萧众望的子女结亲,王家有个嫡孙只比云罗年长三四岁,倒也合宜,可萧众望不愿意,这个王九公子与王三公子一样都是个混世魔,最是个不受管束的。萧众望听说王七公子不错,提了一回,王丞相又不乐意的,原因很简单,他亦听说云罗身子不好。与王丞相府结亲的事儿,就这样耽搁了下来。有王丞相的庶孙女许给萧家二房的二爷,也算是结亲了。
春姨娘告辞,从京城来的下人退去。
云罗坐在贵妃椅上发呆,花无双轻唤一声“小姐”,她依旧想着心事:初雨要订亲了,那个人如何都不知晓,万一再如秦二小姐一般,成为父兄仕途前程的棋子,这一生就算毁了。
她的命运,也要一并交托到蔡氏与萧众望的手上么?
不,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她该要如何离去?
花无双又唤了声“小姐”,绣桃轻推了一下,柔声道:“小姐,花琴师唤你呢。”
她回过神来,一脸怔忡,“花师傅有事?”
“小姐回钱塘有四五年了吧?”
云罗吐了口气。
绣桃答道:“四年又三个月。”
石头的生意越来越好,店铺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杂货铺到木匠铺、人力车铺,再到如今的布庄、客栈、酒楼,在江南他亦是小有名气的商人,三年的时间他的财富在不停的增涨着。
阿翠垂首禀道:“小姐,罗孝求见!”
“请他进来!”
罗孝见罢礼,抱拳道:“小姐,请容许小的回到李爷身边。”
早前。原是要他看城南杂货铺的,他因慕杜绎才名,做了杜绎的服侍书僮,转眼已是三四年的时间。听说王锁儿如今成了钱塘杂货铺的大管事。而罗家因着是母亲和妹妹,还在管着城南铺子,又听说去岁冬天,王锁儿便得了二分的分红奖,居然有近二百两银子。王大爷一提起他孙儿来,神采飞扬。
分红奖,指的是东家赚的钱多了,给手下的人适当给予奖励,王锁儿得了二分,分了二百两银子。是指整个钱塘城及各县城大小杂货铺子的总盈利中分成了二分奖红。
整个杂货铺里有大管事,各店铺又有管事,石头奖赏总管事,王锁儿被评为干得最好的五位管事,在杂货铺年会上推选成绩优秀的三人。每人另得五十两银子,一时间各杂货铺的管事干劲十足。不仅是为额外得的奖赏,据说得了这个“优秀奖”的人,便有可能做某州的大管事,而得了某郡的“优秀大管事”有可能做某郡的总管事。
罗孝一回城南家里,就听她娘在叨叨,说王锁儿怎样怎样。如今王家都要做大爷、主子了,王锁儿得了赚头便在临安府乡下置了房屋、田地,只等过两年寻个贤惠的妻子生儿育女,给他爷爷服侍养老。
这羡煞了罗婶子,盼望罗孝也能如王锁儿那般,本分做生意。看入东家的眼得到提拔,也做个大管事。
云罗掩嘴笑道:“当日可是你自请要留在杜先生身边的,这才服侍几年,你就要离开?”
再服侍几年,王锁儿都成有钱人了。他还是个小书僮。
罗孝很想吃掉自己的舌头,早知如此,他就留在城南铺子里。
年节后,罗孝就这事提过好几回了。
花无双轻声道:“小姐,不如另选个得体的小子到杜先生身边服侍。”
云罗道:“还是那句话,若是杜先生乐意放人,我没话说,但你得帮着寻个好的来服侍杜先生。”
罗孝抱拳出去,寻了杜绎说情。
杜绎听罢,冷哼一声:“想当有钱人呢?滚!滚!老子身边不要人服侍。”一扭头,埋头继续做《玄门算经》,再不理罗孝。
罗孝又找了石头好一番求情,石头令王锁儿从各处铺子里挑了个精干聪明的小子来,统共两人,一并送进了萧府,让杜绎挑选。
杜绎挑了个瞧着精神的留下。
杜绎这一年除了《玄门算经》用来消遣,主要是写小说,如云罗所写的《花木兰》、《白蛇传》、《女驸马》等一类的小说。
当云罗拿着他耗费一年写成的《窦娥冤》瞪得目珠子都要落出来,这出戏不是辛弃疾写的么,而在这没有辛弃疾的古代竟成了杜绎的首部小说,文字用语那个精致,竟与她记忆里的故事相差无几。
杜绎道:“花师傅也瞧瞧,我这个写得如何?”
云罗连翻了几页,真的很好,她见到的是小说,不是戏本啊。
花无双双眸闪光,玉倾城的花玉班带着众人又换了两处地方,离开钱塘后又在临安山野里排练,如今又转到了江宁乡下。“如果…”改成戏本,一定能吸引更多人。
云罗抢过话:“如果请扬州印书坊印制成书,再署上‘杜绎 著’一定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好书!好书!”
花玉班如今已经正排练着好几出戏。
杜绎微微颔首,抱拳道:“花师傅得空,帮老朽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杜大先生的文采风流,我先拜读。”
待散学之后,小花儿跟在花无双身后,低声道:“姨母,要是改成戏本,到时候指定很好。”
花无双扭头问云罗:“小姐以为呢?”
她微微含笑:“确实是好故事,既是先生写的小说,不妨他日再请他捉笔改为戏本…”
小花儿拍手叫好。
云罗摇了摇头,“只是现在还不成。”
她曾告诉过花无双,有朝一日她会离开萧府,冲破樊笼,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天空。
杜绎的《窦娥冤》印出上市后,又写了小说《汉武帝》,经过再三修改最终上市,一时间杜绎与云五公子竟成了热门人物。上市一本立马销售一空,而扬州、临安两地几家的印书坊更是忙碌不已。
蜀郡文人以杜绎为傲,杜绎不仅善写诗,而今还会写小说。
吴郡人则以云五公子为傲。甚至有人将他传说成一个风流倜傥的美公子。
昌隆十五年八月,在萧府教授云罗两载有余的杜绎告辞离开江南,临行走再三叮嘱花无双“小心照顾云儿,令她用心学习,不可荒废学业。”
这期间,蔡氏几番遣人回到钱塘探望云罗的病情,萧众望在家书里也屡屡问及春姨娘,为拖延回到京城,云罗时不时装一次“犯病”,而这回云罗觉得麻烦真的要来了。
绣桃手捧着家书。正不快不慢地诵读着,时不时望向云罗。
小花儿一脸狐疑地看向花无双。
花无双不安地问:“小姐,大小姐订亲了,只怕下一个就要轮到你。”
她才十一岁,虚岁十二。已经到了订亲的年纪,蔡氏几番催促她回京城,不就是要急着给她订门亲事么,而这亲事首先得对萧众望有利,能助蔡氏的几个儿女前程。
她不会任由旁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过往。那是她刚穿越后重见母亲,如茵!还叫这个名,还是那样熟悉的脸,她欢喜地抱住如茵大哭。可是,她遇见了母亲的前世,同时又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荒年。
白日。谢如茵跟着村里的妇人们上山挖野菜,寻可食的树皮,而家里每天只分得大半桶带着泥水的浊水,便是这水,冯氏也不肯给她喝上一口。
“赔钱货!臭丫头!瞧什么瞧?全家就这么一点水。除去稀泥也就三碗,什么都不会,就会吃!会喝!还不滚回床上睡觉…”
祖母冯氏不喜欢她,她一直都知道,在谢如茵在时,她多少还顾忌几分,谢如茵不在家对她的厌恶就越发没有半分掩饰。
她看着冯氏盛了大半碗水,捧给凌学文,笑盈盈地道:“乖孙儿,来,渴了吧,你喝!”
冯氏重男轻女,哪怕她不走,也要留给凌学文,而云罗因是女娃,便被她一次次的轻视。
她唇干欲裂,实在忍不下去,爬下床,小心地溜到冯氏住的东屋里,还没近水桶,不过刚拿了葫芦瓢,被警觉的凌学文发现,他扯着嗓子大叫:“奶奶,妹妹要偷水喝!”
水,冯氏可以喝,凌学文可以随时喝,唯独是她,连边都沾不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冒着火,再不喝水连她都要变干柴了,随时都要燃烧起来。
冯氏几步窜了出来,一把夺过葫芦瓢,狠狠地将她推攘在地,嘴里斥骂道:“你这个赔钱货,什么事干不了,就知道要吃要喝!滚!这水是你喝的么?这得留给你哥哥!他才是我们凌家的香炉脚,才是我的命根子…”一面说着,一面不甘心地抬手抓了小小的云罗,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屁股上,“臭丫头,小小年纪就学会偷家里的东西,这大了还了得。”
凌学文带着挑恤地拿了葫芦瓢,伸手盛了一口,她以为是要给她的,眼睛闪着光亮,近乎乞求,不想凌学文却讨好似地递给了冯氏:“奶奶,喝水。”
冯氏放开云罗,想丢开一件令她厌恶的破布,立时换了笑颜:“学文乖,奶奶不渴,你若渴了你先喝。”
凌学文勾唇露出讥讽的笑。
云罗不喜欢这个哥哥,在冯氏和谢如茵的面前永远是个好孩子的模样,尤其在谢如茵面前扮出好哥哥的样子。
他假装推攘了一回:“奶奶喝,我之前才喝了大半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