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身形定住,看清了阿渔眼底的郑重认真,她说的都是真心话。窗外寂静,寒风掠过树梢发出簌簌声响。
良久,程晏也一脸郑重认真地说道:“那我再想想办法。”说罢转身疾步而去。
阿渔:“…”他一直以来都表现的风度翩翩,以致于她忘了他乖戾的名声。
听话头不对避出去的兰馨目送程晏大步离开,快步进了屋,她隐约听到了只言片语,此刻忍不住僭越开口:“小王爷是个好人,县主日后也能有个依靠,就是对将来的小少爷,也是好的。”兰馨是真心为新主子考虑,她这新主子前面这些年委实过的辛酸,应该享享福了。
“天下好人何其多,嫁的过来吗?”阿渔轻轻一笑:“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可靠。我之前就是一心靠着外家,所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兰馨胸口一闷,还是不怎么相信她会不喜欢那么优秀出色还一腔痴情的小王爷,也生出和程晏一样的猜测:“县主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病,不想让小王爷将来难过?”顿时面上涌出感动之色。
阿渔无语了一瞬,这两个可真爱给她加戏,阿渔残忍地淋下一桶冷水,点了点兰馨的额头:“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小王爷是好,只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对小王爷委实没有儿女私情。因为感激以身相许,误人又误己,既糟蹋了小王爷,也是糟蹋我自己。如今的日子,是我记事以来最轻松快活的,不必勉强自己讨好逢迎任何人。我时日无多,实在不想浪费自己有限的时光在没意义的事上。我现在只想尽快替父母过继一嗣子,然后好好照顾教导他,他日到了九泉下对父母对颜家列祖列宗也有一个交代。”
兰馨哑口无言。小王爷是很好,只是若县主和小王爷在一起了,武德王府和宫里的贵人,县主再病弱都得应付着,兴许还要被挑剔。都时日无多了,有必要自寻烦恼吗?自然是没必要的。
阿渔咳嗽两声,这番话十有**能传到程晏耳里,但愿他能想明白,好男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
程晏的确听到了,怔怔盯着烛火出神,平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居然被避之不及。
不想浪费自己有限的时光在没意义的事上。他是无意义的事!
程晏一颗心瓦凉瓦凉的,就跟外面的雪一样凉。
雪一直下,将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陆茂典和柏氏他们就在这样的日子里被带上刑场。
在牢里被吓破了胆一直疯疯癫癫的柏氏这时候突然清醒过来,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人群里拄着拐杖的陆明远。
陆茂典一样的满脸不敢置信。半个月前,陆明远和陆若灵就再没传递过消息进大牢。他坐立不安,一会儿想他们出事了,一会儿想他们是不是不管他了,时间越久越倾向于后者。最后几天濒死的恐惧让他在牢里忍不住破口大骂,要不是为了陆明远的前程,柏氏撺掇,他何至于要毒杀颜嘉毓,也就不会数罪并罚,落得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明远,你怎么了,你的腿!”要不是被官兵按着,震惊愕然的柏氏已经冲过来。
陆若灵嚎啕大哭:“娘,二哥的腿瘸了,瘸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啊!”自从陆明远的腿瘸了之后,陆若灵彻底恐慌起来。二哥成了废人,以后还能干嘛,她又要怎么办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柏氏如遭雷击,一张脸雪白雪白,比远处屋檐上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陆若灵一个劲儿地哭。
陆明远忍受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抓着双拐的手青筋毕露。
陆夫人冷眼看着刑台上的柏氏和下面的陆若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看陆茂典痛不欲生,只觉得解气。
这对奸夫淫.妇机关算尽,害了无数人,幸好老天有眼,让他们遭了报应。他们最心爱的好儿子陆明远成了残废,只怕他们死不瞑目,如此她就开心了。
要不是因为他们,她的儿女岂会沦为耻辱,前途尽毁。这次她来,不是来送陆茂典的,是来看陆茂典怎么死的。
这么多年,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柏氏偷情,还生下一儿一女,处处将这对儿女排在自己儿女前头,甚至骗着她也百般迁就他们。陆茂典欺人太甚。
柏氏哭得肝肠寸断,陆茂典心如刀绞,陆明远可是他们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在这之前,他们可以安慰自己,陆明远文武双全,纵然因他们之故,绝了仕途,却还有晋阳郡主的喜爱,至少衣食无忧。可如今却成了一介残废,再看兄妹俩这落魄沧桑模样,显然晋阳郡主也嫌弃了陆明远,他们兄妹二人,日后可如何是好。
陆茂典比柏氏更伤心,他还指望着陆明远发达之后看在他的份上,提携照顾二房。
浑然不知晋阳郡主也落了马的柏氏和陆茂典,带着说不尽的担忧悲苦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而他们至死也放心不下的陆明远和陆若灵的确处境堪忧。
收殓了陆茂典的尸体之后,陆夫人就带着二房人投奔山东娘家。
陆明远和陆若灵拿出最后的那点银子草草安葬了柏氏,不是他们不想隆重,而是他们实在无能为力。
安葬了柏氏,身无分文的陆明远厚着脸皮找上昔日朋友。对方唏嘘一番,虽然不齿陆家所作所为,看在往昔情分上,还是接济了百两银子,真心建议:“你们还是赶紧离开京城吧。”京城这是非之地,实在不适合他们久留。
拄着拐杖的陆明远吃力地鞠了一个躬:“我正有此意,你的大恩,若有机会,将来我必定报答。”人情冷暖,在这几个月内,他品尝地淋漓尽致,对方是唯一肯见自己并施以援手的故人。
对方叹了叹,并没把陆明远的话放在心上,他这模样,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报恩,不过到底没有说穿。
有了这笔银子,陆明远带着陆若灵便能雇一辆马车离开京城,这年月十两银子足够普通庄户人家好好过上一整年。
陆明远本想着找一个小县城,看情况买或租一间屋子,他再想个门路挣钱。他虽然瘸了腿,可手和头脑还在,就算是替人抄书也不至于饿死。有这笔钱在,怎么着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他盘算得极好,只是高估了陆若灵。吃不得苦的陆若灵完全忘了陆明远再三叮嘱要低调,忍不住拿出以前千金小姐的威风,对车夫颐指气使,险些被车夫赶下车。闹了一场,她收敛脾气不再惹车夫,却一路东嫌西弃,哭闹着要吃好的住好的,言语间漏了财。
兄妹二人一个残废一个弱质女流,全副身家被车夫洗劫一空,扔在了半道上。
自知闯了祸害怕被责骂的陆若灵觑着陆明远漆黑的脸,率先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明远还能说什么,只能抹了一把脸,把怒火憋回去。
最终凭着这二十年的见识,陆明远在一座小镇的绸缎商朱家中谋了西席一职。他到底世家出身,被精心教养长大,又凭自己本事考上了武进士。
经历了风餐露宿宛如乞丐的日子,陆明远十分珍惜现在的生活,对陆若灵耳提面命,要求她收敛脾性。
吃足了苦头的陆若灵点头如捣蒜,很是安分了一阵子,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背地里嘲笑朱家附庸风雅满身铜臭,还说朱家大姑娘思慕陆明远,所以常来问询,这些话被朱家姑娘听了个正着。
朱家姑娘怒不可遏。
陆若灵就算吃了不少苦头,可那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改的。起初没还嘴,最后听朱姑娘不依不饶,顿时火冒三丈,两个人吵起来。最终陆若灵被朱姑娘命令下人摁着打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
出了这么一茬,陆明远自然也做不成西席了,被赶了出来。
“呜呜呜。”陆若灵大哭特哭,眼泪汹涌不绝:“我错了,二哥,我知道错了!”
“是我错了,我总以为你只是心直口快而已,可现在才知道,你就是坏!朱姑娘不过是来看了两次弟弟学习情况,从你嘴里出来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你还敢和别人大放厥词,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诋毁传开对朱姑娘闺誉的影响!”
“二哥,我,我…”无从解释的陆若灵只能嚎啕大哭。
“都落难了,你这张嘴还跟刀子似的,一不顺气就扎人。”陆明远眼神冷漠,忽然间想起了颜嘉毓曾经对他的诉苦,当时他怎么说来着:灵儿年幼,她没有坏心,只是被宠坏了,说话不经考虑,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以后她不会再犯…颜嘉毓的诉苦越来越少,他以为妹妹长大懂事了。偶而还会从下人处听到一些,都是祖母母亲已经惩罚过了,他也不好再说陆若灵。
现在想来,陆若灵这恶语伤人的本事绝不是一日两日练成的,在谁身上练出来的?颜嘉毓逐渐不再找他诉苦,不是因为陆若灵改邪归正,而是颜嘉毓知道找他诉苦无用。那些能传到他耳里的委屈,想必是严重的,那些不严重的他不知道的委屈又有多少?陆明远脸色渐渐泛白。
不期然的耳边想起程晏冷嘲的声音:你欺负一次,他重罚你一次,几次下来,一条狗都学乖了,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陆明远悔恨交加:“是我的错,吃了一次亏不长教训,吃了两次亏还是没重视,以致于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故态复萌。”
“二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敢再乱说话了。”陆若灵被他不同寻常的态度吓得心脏乱跳。
陆明远无视她的眼泪,租了一辆马车,又去了另一个地方。他们得罪了当地富户朱家,怎么还能继续停留在这个县城里,对方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看在往昔情分上。
一路陆若灵殷勤备至地照顾陆明远,她以为陆明远已经原谅她。
却在刚刚安顿好的当天,陆明远吩咐雇来的一个大娘将陆若灵关进阴暗逼仄的柴房。
陆若灵惊骇欲绝,疯狂拍着门:“二哥,你要干嘛,你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害怕!”
“这是朱家那桩事的惩罚,你好好在柴房内反省思过三天,每天我会给你一碗白粥。下一次你再犯错,我就再关你三天。”
陆明远拄着拐杖艰难离开,身后是陆若灵撕心裂肺地求饶:“二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改脾气,我以后一定改脾气,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你放我出去,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陆明远无动于衷,类似的话他听的耳朵已经生出茧子。每一次犯错后她都会痛哭流涕地求饶道歉,可要不了多久又会旧态复萌。都是他太过纵容,让她有恃无恐。
柴房破旧,缝隙里透进来的几束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双眼红肿的陆若灵就着一束光,看见了角落里翻动的蜈蚣,骇得魂飞魄散,跳起来再一次疯狂的拍打着门:“二哥你快放我出去,有虫子有虫子。二哥有虫子,二哥,二哥!”
任她哭干了眼泪吼哑了喉咙,都没求来开门。
当陆明远不再纵容,无人娇惯的陆若灵在一次又一次的惩罚中,终于学会了说人话。
…
程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说服自己放弃。他默默告诉自己,颜嘉毓对他不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只是油尽灯枯不想连累他,既是她所求,他自然成全。
他才不是自欺欺人…就算自欺欺人,他乐意谁管得着,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自欺欺人。
指尖把玩着三泉刚送来的新送到医馆的药方子,这一段时日以来医馆那边药方子一直没断过。
也不知道这些精妙神奇的药方是谁写的?送药方那个人和她又是什么关系?想必他们关系非浅…
程晏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额头,刹住狂奔的念头。药方是仙女发善心,别想些有的没的。
阿渔观察良久,确认程晏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打着喜欢的名义以权压人的迹象,更没向皇帝揭发她的念头,便放了心。
如此,她便可以着手定下嗣子人选。
阿渔亲自去了一趟德州选嗣子,经过四个月的时间,宫嬷嬷挑出了三个合适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无人在乎的孤儿。
有父有母,未必养得熟,到头来替他人做了嫁衣。且她也不想做这种生离骨肉的缺德事儿。
最终,阿渔选中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阿渔蹲下身,平视小娃娃的眼睛,目光如水一般的温柔:“你来做我的弟弟好不好?”
那小男孩生得黑黑瘦瘦的,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此刻那双眼睛涌出无限的欢喜,就像是星星落了进去。
“好啊,好啊。”小男孩用力点着他的大脑袋,仿佛生怕她反悔似的毛遂自荐:“县主,我很乖的,我一点都不调皮,我会自己吃饭,自己睡觉,我不尿床,我四岁就不尿床了。”
他小心翼翼又渴望的看着阿渔,靠近又不敢的拘束模样。
阿渔心头一软,无父无母的孩子总是格外的乖,因为没有不乖的权利。颜嘉毓乖巧柔顺了一辈子。
阿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你好厉害!不过,小孩子有调皮的特权。”
小男孩呆了下,仿佛没听懂。
阿渔不觉轻笑。
小男孩也跟着傻笑,香香的县主娘娘像仙女一样又漂亮又温柔。
“你是我的弟弟,从此以后你要叫我姐姐。”阿渔循循善诱。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片刻后,轻轻地谨慎的又忐忑的唤了一声:“姐姐?”
阿渔眉眼含笑地应了一声。
小男孩猝不及防掉起了眼泪,连忙慌里慌张地擦掉,让自己笑起来。
阿渔的视线仿佛穿越时光,看见了八岁的小嘉毓。轻叹一声,伸手将他搂入怀里,阿渔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好孩子,从此以后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在姐姐面前无需忍耐。”
陷入温暖怀抱的小男孩身体骤然僵硬,嘴一咧,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第68章 白莲花表小姐27
“不好了, 表姑娘投缳自尽了!”
陆府静谧美好的晨光被这一声撕裂,陆家惊乱起来, 乱的好些人如释重负。
陆老夫人哭得几近昏厥:“毓儿,我的毓儿啊,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
柏氏擦了擦眼泪,不敢正眼看已经被放下来平放在床上的颜嘉毓, 吊死的人, 形状可怖。进来时无意间看到了一眼,她的心几乎要顺着喉咙溜出来。
擦着眼泪的柏氏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满面悲容的陆茂典,他终究是动了手。柏氏紧张地拽着帕子,人不是她杀的, 是陆茂典杀的, 她没有杀人,她一个人没杀。
陆茂典面容悲戚,内心一派平静。让颜嘉毓活生生嫁到六皇子府,六皇子肯定会请其他御医给她治病, 她的毒逃不过御医的眼睛。他不想死,所以只能让她去死。
愁云惨雾笼罩在每一个脸上, 哪怕是最讨厌颜嘉毓的陆若灵, 虽然心里头有些高兴,颜嘉毓死了, 她不会嫁给六皇子, 更做不了皇家人, 没法翻身扬眉吐。之前还想这人怎么还有脸活下去。真的死了, 忍不住又有点唏嘘,颜嘉毓啊就是福薄。
众目睽睽之下,陆若灵想应景地挤出几滴眼泪,实在挤不出来,她便拿帕子干擦着眼睛假装自己在哭。
人人都在流泪,个个十分悲伤,使出浑身解数唱起这台大戏。
这么多人里,最难过的是陆明远,出事以来,他一直想见见颜嘉毓,却被宋奶娘拦着,宋奶娘说颜嘉毓不想见他。
他知道她难堪,觉得没脸见他,他怕刺激了她,所以也不敢强求。怎么也没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颜表妹怎么这般傻。
陆明远悲从中来,湿了眼眶。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老夫人被扶回荣寿堂。打发了人,双眼红肿的陆老夫人走到小佛堂里,跪在菩萨面前忏悔。
柏氏动手了,她竟然真的动手了!嘉毓出事后,她就猜测柏氏十有**会动手,无论是为了嘉毓的嫁妆还是因为她身上的毒,柏氏绝不会允许嘉毓平平安安嫁到六皇子府。
两行眼泪再次漫了出来,陆老夫人泪流不止:“雁如啊,娘对不起你。嘉毓,外祖母对不起你。我都是逼不得已,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陆家。”
颜嘉毓想不开悬梁自尽的消息不胫而走。曾经怀疑她是攀龙附凤自荐枕席的人,讪讪闭上了嘴,若是有心攀附六皇子,这会儿人家该兴高采烈备嫁,怎么会自寻短见?
消息传到六皇子耳里,宛如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自尽,不可能,不可能的!”六皇子的脸霎那间褪尽了血色,他狠狠打了一个冷战,从床上滚了下来。因为桂花宴那事,他被皇帝打了一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只能躺在床上。
六皇子却顾不得自己的伤,厉声呵斥:“备轿备轿,我要去陆府,快点!”
陆府里已经来了好些人,有陆家的亲戚旁支,还有与颜嘉毓交好的闺秀,闻讯赶来送最后一程。
面如土色的六皇子被人搀扶着冲了进来,惊扰一群人。
见了六皇子,陆明远一股火往上窜,颜表妹宁死也不肯嫁给六皇子,可见是有多恨六皇子,若是她在天有灵,肯定也不想再见六皇子。
陆明远几步上前拦住了往里冲的六皇子。
“闪开,你给我让开。”六皇子恶狠狠瞪着拦住前路的陆明远。
“明远。”陆茂典不满地唤了一声。
陆明远眼里压抑着怒火:“六殿下,你就让表妹安安心心地走吧。”
六皇子心头一刺,红着眼睛怒视陆明远,忽然挥手一拳头砸在他脸上:“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要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死?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是你。”
在场众人被六皇子这话给惊呆了,颜嘉毓分明是被他给逼死的,怎么就跟陆明远有关系了。
陆明远火冒三丈:“你少血口喷人,分明是你逼死了表妹。”
陆茂典没来由地心里一慌,立刻抢步上前拉着陆明远让路:“殿下,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嘉毓。”
置若罔闻的六皇子抓着陆明远的衣领不放,咬牙切齿:“是你,就是你,是你和晋阳勾搭成奸,想光明正大地毁婚。你们哄骗了我,要不是你们怂恿,我怎么会伤害嘉毓,她就不会想不开自尽。”六皇子把责任一股脑儿都推到了晋阳郡主和陆明远身上,不是他逼死的颜嘉毓,是他们逼死了颜嘉毓。
这会儿六皇子哪还顾得上保密不保密,颜嘉毓都死了,被他们活活逼死了。她宁死都不肯嫁给他,这这和之前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晋阳信誓旦旦的说,他能够心想事成的。结果呢,颜嘉毓死了,他找谁去心想事成。到头来只有晋阳和陆明远这对狗男女能够心想事成。
颜嘉毓死了,他背负着逼死颜嘉毓的名声,他们俩倒好,干干净净的心想事成,想得美!
六皇子铁青着脸又是一拳头砸过去:“你们逼死了嘉毓,还想在一起,做梦去吧。”
陆明远呆若木鸡,六皇子雨点似的落在他身上的拳头都感觉不到了 。
在场的人均是倒抽一口冷气,不是说王府的丫鬟想攀龙附凤,把醉酒的六皇子引到内院,想成其好事。结果六皇子误打误撞进了汀兰苑,酒后乱性轻薄了正在休息的颜嘉毓吗?
大多数人是信这个解释的。不过少部分人怀疑怎么那么巧,是不是颜嘉毓自荐枕席。还有个别的阴谋论是六皇子见色起意故意轻薄颜嘉毓。
万万想不到,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竟然真的是一场针对颜嘉毓的阴谋。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中间居然还有晋阳郡主和陆明远的事儿。
晋阳郡主和陆明远私通,所以联合六皇子做了这么一个局。天哪,这也太可怕了!在场众人眼里放出不可思议的光。
而陆家人都快急疯了,这些话传出去,无论真假,陆明远都别想再娶晋阳郡主,那他们岂不是白谋划一场。
陆茂典恨不得堵上六皇子的嘴,硬着头皮打圆场:“殿下,这里头必定有什么误会。”
暴跳如雷的六皇子一脚踢开聒噪的陆茂典:“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害死了嘉毓。”
被六皇子指着的陆茂典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六皇子的破罐子破摔,陆家的丧礼变成了一场闹剧。
一回想宾客的眼神,陆茂典等人便一阵心惊肉跳,他们信了,信了六皇子的话。别说他们,就是陆家人这里,都有好些个信了。
他们可是早就知道,陆明远和晋阳郡主互生情愫这一回事,晋阳郡主没准真的做了手脚,不由恨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陆老夫人注视着陆明远,想问又不敢问。她可以容忍柏氏害颜嘉毓,却不愿意孙子插手这种事。她的孙子合该风光霁月,怎么可以沾染上污糟事儿。
陆明远就像被人用铁锤重重敲击脑袋,三魂六魄动荡不安。是晋阳郡主策划了整桩事,不可能的,郡主光明磊落心地纯良,她怎么可能去害表妹,还是用毁人清白这种下作手段。
不可能!绝不可能!
陆明远拔腿往外冲哄,他要亲口问一问晋阳郡主,肯定是六皇子为了推卸责任血口喷人。
“你要去哪儿,你给我回来!”陆茂典大急,立刻吩咐家丁拦住陆明远,他这是要去安王府不成,去了就是不打自招,承认他和晋阳郡主有私情。
被拦下的陆明远抱着脑袋蹲了下去,痛苦地捶着头,彷佛有一把锥子在戳他的天灵盖。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