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蓝瓦蓝天空中火热的烈阳渐渐西垂,绚烂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云蒸霞蔚。
朱雀亭悄然出现在地平线的另一端,京城到了。
京城,京城。
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京城。
朱雀亭前的青衣女子不禁泪盈眉睫,目光复杂地望着巍巍八角亭。
“姑娘,好像是南康长公主府的车队。”眼尖的丫鬟赶紧禀报。
青衣女子飞快低头一抹眼泪,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万千思绪,她往前走了一步,温婉的脸庞上带上浅笑看着缓缓停下来的马车。
“阿盈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陆夷光第一眼认出的是夏兰盈身边的宋妈妈,她是夏老夫人跟前的老人。
认出了宋妈妈,旁边的夏兰盈的身份就很好认了,五年未见,夏兰盈已从十三岁的豆蔻少女长成温婉端庄的女子,长相身量气质和打扮上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乍一眼,陆夷光还真有些认不出来。
“兰盈不是,让县主担心了。”夏兰盈对着陆夷光福了福。
跳下马车的陆夷光扶起她,笑靥如花,“阿盈姐姐跟我客气干嘛。”
这时候,陆见游向夏兰盈行了一个礼。
夏兰盈还礼,“三少爷。”又笑,“县主和三少爷长大了,我都不敢认了。”
“五年了,再不长大,这些年的饭可不是白吃了。”陆夷光发现她气色不佳,想来大病初愈又要赶路,便道,“姐姐气色有些不足,怎么不再多养一阵再上京。”
夏兰盈柔声道,“已经好了,病了这些日子,累得长辈牵肠挂肚,不敢再叫他们担心。”
“眼下姐姐好了,老夫人他们就能放心了,我们也能放心了。”
稍远处坐在马车里的楚玉簪看着陆夷光与一美貌女子说笑,看样子应该是熟识。
崔婶伸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京城贵女个个长得跟朵花似的,看着看着,崔婶疑惑了下,这姑娘有些面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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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陆夷光自来熟地上了夏兰盈的车,准备和她好生叙叙旧。因着车里有了这么个人,脆声脆语,妙语连珠,夏兰盈原本沉重彷徨的心思略略放松,陪着说笑起来。
约莫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行至岔路口将要分开之际,遇上了回府的陆见深。
陆见深下轿,不疾不徐走过去。
“大哥。”陆夷光掀起车帘,欢声叫人。
背后的夏兰盈怔怔地透过空隙望着徐徐走来的挺拔身影。
准备跳下车的陆夷光无意间回头一看,就见夏兰盈看呆了眼,窃笑一声,看来夏姐姐对大哥很是中意,也是,大哥俊美翩然,气度高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陆夷光收回视线,佯装无事,以免夏兰盈害羞,她略略提了裙摆,正要往下跳。
斜刺里伸过来一把折扇挡了路,陆夷光抬头,对上微带不满的陆见深,悻悻一笑,乖乖等婆子摆好车凳,仪态万千地下了马车。
“大哥,你快看看这是谁?”陆夷光明知故问,她都能认出来,大哥更不用说。
“夏姑娘。”陆见深微笑颔首,视线在她憔悴的脸上绕了绕,“你身子如何?”
夏兰盈要从马车里出来,陆见深笑了下,“此地不便,夏姑娘不必多礼。”
闻言,夏兰盈坐在车里略略一礼,“多谢陆公子关切,我已经痊愈。”
陆见深放心一笑,“如此便好,你大病初愈,注意保养,一路奔波,我便不耽搁你回府休息,改日再登门拜访。”
“改日我也登门拜访哦。”陆夷光笑眯眯补充了一句。
夏兰盈垂首一笑。
两厢分开,夏兰盈一行往南而去。
马车里的夏兰盈慢慢舒出一口气,眼前浮现他温柔关切的俊容,陆大公子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夏姐姐回来了,你高兴吗?”陆夷光手肘杵了杵陆见深。
陆见深一折扇敲在她头上。
陆夷光捂着脑袋离开三步远,故意曲解,“至于高兴得打我发泄嘛,等你娶新娘的时候,你还不得打我板子庆祝。”
“打得你皮开肉绽来祭天。”陆见游激动,话音刚落,自己头上也挨了一下。
陆见游幽怨,这一下明显比打阿萝那一下用力。
陆见深淡淡扫他一眼,“这是能开玩笑的,越活越回去了。”
这下轮到陆夷光幸灾乐祸了。
陆见游悻悻一摸鼻子。
“都跟着我走干嘛,”陆见深无奈的停下脚步,“轿子坐不下三个人。”
陆见游窘了下,脚比脑子快,他也没办法啊。
陆夷光笑嘻嘻的,“好久不见大哥,我们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嘛。”
陆见游侧目,脸都不红一下,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见深莞然,“回头我去你那检查功课,有的是时间。”
笑容渐渐消失,陆夷光善良道,“大哥公务繁忙,难得空暇应当好好休息。”
陆见深笑容依旧,“检查功课权当放松了。”
陆夷光,“…”莫名感觉被鄙视了。
陆夷光撇撇嘴,哀怨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一盏茶的功夫左右,众人抵达公主府。
楚玉簪再三深呼吸,与崔婶对视一眼,鼓足勇气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入公主府。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奇花异植,楚玉簪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口,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崔婶暗自咋舌,这公主府可真大!
“你莫要紧张,阿爹阿娘最是和蔼。”见楚玉簪大气都不敢喘,陆夷光安抚了一句,她看楚玉簪挺顺眼的,不免多关照些。
陆见深看一眼陆夷光,又不着痕地瞥一眼楚玉簪,若有所思。
正闲话家常的南康长公主和陆徵听得下人禀报,看向门口。
陆徵含笑道,“两个猴儿回来了,家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幼子幼女一走,这家一下子就冷清了,还怪想他们的。
陆夷光也挺想父母,兴冲冲地跑进来,“爹娘,我们回来啦。”
南康长公主接住乳燕归巢般扑过来的女儿,爱怜地抚着她的后背,“路上累了吧。”
“不累,我睡了一路。”陆夷光摇头。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怪不得精神头这么好。”说着抬起眼,目光霎时凝了凝。
楚玉簪拘谨的笑了笑。
南康长公主微眯了下眼,转脸看着陆徵。
陆徵神情温和,“你就是玉簪吧。”
“民,民女玉簪,见过尚书大人公主殿下。”楚玉簪跪了下去,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起来吧。”陆徵道。
楚玉簪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陆徵接着道,“你的事我已经通知老二,他的人在赶来的路上,这段时日,你暂且安心住在府里。”
之前还有几分疑虑,现下看见这张脸,陆徵信了八分,像,像他们陆家人。
“谢大人公主收留。”楚玉簪感激,提着的心微微下落,这态度已经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许多。
之后陆征和南康长公主也没再说什么,让楚玉簪下去休息,有什么等陆衍的人来了再说。
人一走,陆夷光就迫不及待地问,“爹,娘,你们觉得她是二叔的女儿吗?”
“问你二叔去。”南康长公主嗔她一眼。
陆夷光哀怨地望着南康长公主,她一个侄女怎么可能问叔父这种事。
陆徵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觉得呢?”
陆夷光高深莫测,“我觉得是,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陆徵失笑,又问陆夷光和陆见游,“你们觉得她为人如何?”
陆夷光,“挺谨慎的,这几日在山庄若是我不叫她,她就足不出门,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跟丫鬟学官话,也蛮上进的。”楚玉簪既然想认祖归宗,那么学会官话是最基本的技能。
陆见游,“胆子挺大,一个姑娘家敢带着一个婆子走上千里的路。”
南康长公主笑望着陆夷光,“我听你语气,你对她印象不错。”
陆夷光歪了歪头,笑,“我觉得她长得很是面善,瞧着亲切。”
陆徵与南康长公主不经意对视一眼,陆徵淡笑,“她长得有些像你大姑姑。”
陆夷光仰头想了想,她对大姑姑的印象全部来源于父母书房里的画像。在她四岁的时候,大姑姑就去世了,虽然阿娘说,小时候她身子弱,没少让大姑姑费心调理,但是她那时候太小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夷光恍然大悟,“我就说她眉眼似曾相识,原来是像姑姑,怪不得她那么漂亮。”
陆徵好笑。
陆夷光点了点头,“既然她长得像姑姑,那么她应该真的是二叔的女儿吧。”
“只能说可能性不小,但是最后还是得你二叔调查之后才能定论。”
陆夷光眨巴眨巴大眼睛,笑容讨好,“她娘和二叔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南康长公主还是这么一句,“问你二叔去,”
陆夷光委屈地撇撇嘴,欺负她辈分小。
这倒不是南康长公主故意不说,而是她也不清楚,小叔子的情.事,她一个当嫂子的怎么可能如数家珍。左右一段孽缘罢了,只是可怜了孩子。
委屈完了,陆夷光马上又恢复精神,说起另一桩喜事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见阿盈姐姐了,她身体都好了。”她谄媚地拍马屁,“阿娘福泽深厚,前脚派了丁香姑姑过去探望,后脚阿盈姐姐就痊愈了,肯定是三清道祖知道阿娘的诚心,特意保佑阿盈姐姐的。”
南康长公主捏捏她的脸,“你这张嘴哦。”
陆夷光笑着躲开,“倒是让丁香姑姑白跑一趟,娘,丁香姑姑回来了吗?我想吃她做的荷叶饭了。”
“反正都南下了,我让她替我去应天探望下你九姨母。”南康长公主笑着道,丁香和夏家人出发的第三天,夏老夫人打发下人来报信,老家来信,夏兰盈已然痊愈,正准备上京。
夏老夫人派了人去追已经出发的丁香他们,她却没让丁香回来,继续南下。
“我都四年没见九姨母和兰词姐姐了,我也想去探望她们呢。”陆夷光蹭过去撒娇,她的九姨母便是当今平昌长公主,因驸马被调迁到应天,遂带着家小跟了过去。
南康长公主一根手指头戳开她的脑袋,“才回来就要走,你心够野的。”
陆夷光嘿嘿笑。
陆家这边插科打诨其乐融融,且说夏家那边。
夏兰盈痊愈归来,整个夏府都欢欣鼓舞,之前她病了这么久,好些人暗暗担忧,生怕她熬不过来。
他们谢家在京城只算得上中等人家,全赖着夏兰盈与陆见深的婚约,沾了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的光,才能接触到最顶层那个圈子,连带着之后儿女的婚嫁都提升了一档次。
一进门,夏兰盈便跪下了,她膝行到谢老夫人跟前,以头触地,“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谢老夫人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眼眶发热,她闭了闭眼,“知道老婆子会担心,你以后就当心些,莫再吓我了,我老了,不禁吓。”
泪水模糊了夏兰盈的眼,她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夏家二房三房愕然了一瞬,还是夏二夫人伶俐,忙道,“阿盈你这一病可把母亲吓得不轻,你也知道母亲最是疼你不过,你一病,母亲都吃不香睡不安稳。幸好道祖保佑,有惊无险,以后你可得当心保养身子。”
旁人七嘴八舌的来表关心。
热热闹闹了一通,谢老夫人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让我和阿盈说说体己话。”
夏家人恭顺告退,夏兰盈是老夫人养大的,大病一场,祖孙俩可不是有不少私房话要说。
夏兰彤回头望了一眼坐在泪水未干的姐姐,眼神复杂难辨。
众人鱼贯而出,就连丫鬟婆子都退下,屋内只余下祖孙二人。
温情如同潮水一般从夏老夫人脸上褪去,她直勾勾地盯着夏兰盈。
夏兰盈红肿的眼眶再一次盈满了眼泪,语调哽咽,“祖母。”
夏老夫人眉毛重重一跳,忽然抬起手挥过去,中途想起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停在半空中,掌握成拳,咬着牙蹦出四个字,“混账东西!”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夜色深浓, 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树影幢幢, 簌簌作响,与草丛里的虫鸣交相辉映。
夏兰盈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院子里, 两只眼已经肿成了核桃, 显见的大哭了一场, 丫鬟们只当祖孙挈阔,不疑有他。
“快打水来。”红袖一叠声吩咐小丫鬟。
温热的帕子触及肌肤, 夏兰盈轻轻一颤,强忍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成灾。
“姑娘可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叫老夫人知道, 她老人家岂不是又要担心。”红袖忙忙劝慰,她是老夫人刚指过来的,头一次知道大姑娘这般能哭,哭出了孟姜女的架势,想着大姑娘与老夫人到底感情深厚, 久别重逢,中间还大病一场,乍见之下情难自禁。
夏兰盈搵了搵眼泪, 疲惫道, “我乏了,你们下去吧。”
红袖忧心忡忡得看着她, 见她坚持, 只好福了福身, 带着丫鬟们退下。
人一走,夏兰盈乏力地跌坐在罗汉床上,闭上双眼,愧悔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祖母痛心失望的面容在她眼前萦绕不去,祖母老了,瘦了,憔悴了,头发白了,都是拜她所赐。
静谧的屋内响起啜泣声。
夏兰盈趴在小几上,失声痛哭。
“大姐,我能进来吗?”敲门声伴随着夏兰彤的声音传来。
夏兰盈压抑地哭声一顿,她擦了擦眼泪,“进来。”声音沙哑。
夏兰彤只身推门而入,进来后马上关了门,隔绝红袖担忧疑惑的目光。
“大姐。”夏兰彤疾步上前,眼里含了泪,到了跟前已经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落。
夏兰盈更觉愧疚,是她让妹妹担惊受怕了,“你别哭,我回来,我回来了。”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大姐,对不起。”夏兰彤紧紧抓着夏兰盈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她手背上。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夏兰盈抽噎了下,抬手擦着妹妹脸上的眼泪,“是我,都是我的错,”她闭了闭眼,泣声道,“是我不知廉耻,不孝不义。”
她竟然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抛弃了礼义廉耻,不顾家族荣辱兴衰,与他私奔。
“不是这样的,姐姐,不是,”夏兰彤哭着摇头,“我也有错,我该劝阻姐姐的,可我却没有。”
她无意中撞破了大姐和白宇辰的私情,她本该出言劝阻被情爱迷了心窍的大姐,如果大姐不听,那么她应该告诉长辈,让长辈出手。可她没有,她答应了替大姐隐瞒。
就连大姐私奔,事前她也隐有察觉,可她还是没有劝阻更没有告诉长辈,她眼睁睁看着大姐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夏兰彤的话让夏兰盈愧疚的无以复加,“怎么会是你的错,是我求你别说出去的,我还骗了你会和他了断,都是我自己无知,我的错。这些话,你以后莫要再说,尤其是对着祖母,祖母已经被我伤透了心,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到了这一刻,大姐还在维护她,怕她被祖母责怪,夏兰彤泣不成声,更觉无地自容。
不把大姐的事告诉长辈,是因为她存了私心,从小她就羡慕大姐,不知何时羡慕变成了嫉妒。大姐是最金贵的嫡长女,她模样好,读书好,所有长辈都更喜欢她。尤其是在大姐和陆见深订婚之后,家人对她的重视和喜爱更上一层楼。
她嫉妒,她想让长辈们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所以她撞破私情之后,选择了放任自流。
直到大姐离家出走那一刻,她才开始后悔,悔得肝肠寸断,然而为时已晚,大姐就像是蒸发在晨光下的露珠,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日日夜夜担心大姐在外面的遭遇,大姐锦衣玉食长大怎么吃得了苦。那个男人会对大姐好?还有怎么向陆家交代?万一外人知道了真相,整个夏家都会抬不起头来做人,更会大大的得罪陆家…
这种恐惧和后悔在南康长公主派人去探望姐姐那一刻到达顶峰,祖母都已经在安排姐姐‘病亡’的章程了。
差一点大姐就死了,哪怕她回来了也再无立足之地。
她错了,她不该嫉妒,不该那么狭隘。
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夏兰彤却不敢说出来,她怕看见大姐失望的眼神,她只能把愧疚化作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兰盈被她勾出悲意,忍不住抱住她,姐妹俩抱头痛哭起来。
哭了好半响,夏兰盈抚着夏兰彤的后背,“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夏兰彤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嘴角动了动,千言万语藏在舌尖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她想问白宇辰如何了,大姐是如何回到扬州祖宅的,祖母那又是何说法…然而最终,夏兰彤什么都没问,怕戳中她的伤心事。
不幸里的万幸,大姐及时悬崖勒马,她回来了,剩下的事情,祖母父兄他们会处理好的。
“大姐,”夏兰彤抽了抽鼻子,双手握着夏兰盈的右手郑重道,“陆公子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比那个白宇辰好一千倍好一万倍。
“我知道。”愧疚与悔恨再一次汹涌扑来,夏兰盈眼底不由自主又湿了,“是我对不起他。”
她十三岁与陆见深定下婚约,彼时陆见深也不过十五岁,却已经是京城有名的翩翩少年郎,有文才又善骑射。
引得永淳公主春心萌动,然陆家已经出了一位驸马,岂可两代皆驸马,为断了永淳公主的妄念,南康长公主开始相看人家。
她便成了无数京城少女的情敌,不少人明里暗里说她高攀说她走了狗屎运,说的人多了,她不知不觉的生出逆反之心。
半年之后,他们一家随着父亲去了临安赴任。在那里,她遇见了白宇辰,他是大哥同窗好友,经常来寻大哥,他风趣幽默能言善道,当时她以为自己遇见了命中注定之人,后来才知是命中死劫。
夏兰盈抬手拭去滴落的眼泪,往事不堪回首,她本有康庄大道可走,偏去选了一条泥泞污秽的绝路,可悲可叹更可笑,幸而上天垂怜,给了她拨乱反正的机会。
…
此时此刻陆见深正在锦春院里检查功课,旁边是苦大仇深的陆夷光,她又不考科举,要不要这么严格。
陆夷光不高兴地左顾右盼,冷不丁发现书架上露出的一个书角,当下瞪圆了眼睛,差点倒抽一口冷气。
陆夷光用尽全身的机智把那口气悄无声息地憋了回去,暗搓搓瞄一眼低头认真看文章的陆见深,很好,注意力都在纸上。
她踮起脚尖,屏气凝神地往右边移了半步,没反应,再移半步,还是没反应,那移一步。
脚后跟刚落地,来不及窃喜的陆夷光对上陆见深望过来的视线,“…大哥,要不要吃块红豆糕,很甜的。”同时奉上一枚充满讨好的甜腻笑容。
陆见深食指轻轻点着桌面。
陆夷光觉得他点不是桌子,那是她的心,扑通扑通,心跳不受控制地快起来。
陆见深轻轻一笑。
陆夷光的小心肝跟着颤了颤,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阿萝,你知道欲盖弥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陆见深慢条斯理地开口。
陆夷光垂死挣扎,无辜地睁大了眼睛,她生了一双又大又亮的杏眼,黑白分明,睁圆了的时候格外无辜乖巧。
陆见深眼底流露出明显的笑意,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身后的书架,“我自己拿还是你去拿。”
最后一点侥幸都没了,陆夷光欲哭无泪,登时愁眉苦脸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书架前,用力把那本不争气的书抽了出来。
凶巴巴地瞪着那本出卖了自己的书,陆夷光磨了磨牙,哪个毛手毛脚的丫鬟收拾的,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藏好,回头一定罚她去猫房铲屎。
拿了书走回来的陆夷光又听见,坐在玫瑰椅上的陆见深不紧不慢地问,“就一本?”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陆夷光用力点头,目光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陆见深站了起来。
吓了一大跳的陆夷光张开手臂挡在书架前,“一书坏事一书当,搞株连不好,不人道。”
陆见深笑了一声,“看不该你这年纪看的书更不好。”
陆夷光不服气,“凭什么我不能看,书写出来不就是让人看。”
“是给某些人看,不是给所有人看。”陆见深已经走到陆夷光面前,她后背抵着书架,还在做最后的抗争,一副书在我在书不在我也不在的不讲理。
陆见深失笑,揉了揉头她的头顶,采用怀柔政策,“乖,别闹,我看看,能留下的给你留下。”
吃软不吃硬的陆夷光撅了下嘴,老大不乐意地挪开,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才从陆见游那缴获的战利品被一网打尽,悲伤的泪水在心底流淌成河,才回家,她都没来得及给它们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十三本。”陆见深微微一挑眉梢,“阿游帮你淘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