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脑中便闪过一句话: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扯嘴笑笑,什么灯火阑珊,这里可是中央警局。
“你来了。”
“我来了。”
六个字,结束了那场漫长的等待,左城笑了,极浅。
简短的对话后,她坐过去,与左城隔了一张审案桌的距离。
一个月不见,她倒圆润了不少,左城却瘦得更加棱角分明了。
彼此相视,沉默了片刻,是左城先开的口:“我一直在想,还要多久你才会来。”
她问:“多久?”
“一个月,三个月,或者一年,三年。”
江夏初笑得牵强,眼角有些氤氲:“没设想过我一辈子都不会来吗?”
“想了。”左城伸手,隔着长长的桌子,拂着她的手背,“我想,你是那么狠心的女人,我不能庆幸。”
擅长攻心的男人,他总是真真假假,几句话,就叫她溃不成军。
她冷问:“左城,你一直在等我来是吗?”忽然,喉头哽塞,一字一字悲戚又荒凉,“你怎么敢?”
怎么敢如此豪赌?人,一生只有一个一辈子啊,你怎么敢?
左城三十年的生命里与江夏初赌了三次,第一次赌上了婚姻,第二次堵了命,第三次就赌了所有的仅剩。
这个男人,对自己也这么狠,他怎么敢?
左城唇角牵起轻笑,绝然荒凉里竟带了那样的动人心魄的美,他说:“夏初,我一直在赌,你如果爱我,我们便一家团聚,如若不然,便是在这牢中老死也好过你不爱我。”他摩挲着她的手,“这辈子,我便只怕了你,这牢狱之灾有何惧。”
好一个有何惧啊!好一个狠心的男人。
她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冷笑:“左城,你真会玩心。”
他摇摇头,眸光缱绻痴缠:“夏初,对你,我从来不玩的。”
她起身,走到左城跟前,左城坐着,她俯身,凑得极近。
她说:“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输得人是我。”
兜兜转转,终究是她认输了,一塌糊涂,赔上了一颗心。
江夏初眼泪夺眶,这个男人,总有本事让不爱哭的她,落下那种最没出息的东西。
遇上他,她还能有什么出息,连心都保不住,尊严骨气算什么,她哭着大喊:“左城,我认输。”
“我怎么舍得。”伸手,他重重将她抱住,偏头便吻住她落泪的眸子,“夏初,你可曾记得我说过,你若要了我,便不要丢弃,知不知道每次你丢下我转身,我便死过一回,又知不知道,心也会破洞的,而那个可以给我补洞的人,却一直一直都在转身。”
贪心的男人,要的是绝对的输赢,所以,他步步紧逼,不让她有喘息后悔的机会。
左城何等聪明,何等步步为谋,她弃械投降。
“可是现在,我好像丢不下你了,左城,你到对我做了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在逼你,我要你的真心。”
她哭得狠了,脸上一片狼藉。
左城将她抱起,放在桌子上,伸手,一遍一遍拂着她隆起的肚子,“是因为怀孕了原因吗?怎么这么喜欢哭,那天晚上我去见你,你以为做梦,也是这样哭。”又吻了吻她的眼睛,“乖,别哭了。”
她却哭得更凶了,眼泪流得一塌糊涂:“左城,我说,我认输了,你不要折磨我了,我的心,你要便拿去,我守不住了,也不要了。”
她胡言乱语一通,完全没了思考能力,左城却笑了。
她还流着泪的眸子一凝,话音一转,忿忿幽怨:“你若要丢下我和宝宝,就把我的真心还我吧。”
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八个字闪过江夏初脑中,她想,她完了,终此一生,都逃不过了。
这个她恨过的男人,不得不承认,她爱着。
一瞬的寂静,左城轻笑出声,眸子亮得勾人心魄。
“夏初,乖,再说一遍好不好,我爱听。”他凑过去哄她,眸光倾泻,温柔了日光。
江夏初忽然不哭了,怔愣,半响找回了腔调,带了浓浓的哭腔,一字一字很傻气地重复:“就把我的真心还我。”
“想也别想。”他一把拥她入怀,痴痴喃着她的名字,“夏初,夏初,你终于是我的了,一辈子,你的心,我都还不了。”
终于,左城赢了,第一次,赢了江夏初,连人带心都是他的了,他抱着她,欢喜地摇晃,整个世界都唱起欢愉的节奏。
这个男人真孩子气,而江夏初,却将这个孩子气的男人紧紧抱住:“那便好好收着。”仰头,她看左城,“左城,我知道我完了,所以就让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好了。”
“别怕,夏初,我在,没有谁敢让你下地狱。”
江夏初破涕而笑,这才是左城啊,狂妄桀骜,那是她江夏初的男人。
他一把揽着她,大步就要往外走,“夏初,我们回家。”
江夏初脸上一沉,脚步顿住。
“夏初,你不要我了吗?”
他像个孩子一般,眸光凌乱,全是不确定的小心翼翼,如此患得患失,这一刻哪里有半分左城姿态。
江夏初有些心疼,主动环住左城的腰:“傻瓜。这里是监狱,能说走就走吗?”
“我说能,谁敢说不。”语气那叫一个狂妄,一身青灰色囚衣居然叫他穿出了几分邪魅惑人的感觉。
江夏初失笑,由着左城抱着她走出了牢房。
就这样,左城搂着江夏初堂而皇之地走出了中央警局,更让江夏初讶异的是,全程畅通无助,她不禁想,她到底捡了多么强大的男人。
第三卷爱情的毒噬骨侵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完结篇
午时两点,左氏二审不了了之,全城轰动。
第二日,法院发出官方声明:于昨夜冬风来袭,天干物燥,取证楼大火,所有资料灰飞烟灭。
这个万众举目的案子,最后法院只说了一句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谁也没去纠结那晚上东风怎么吹到了西边,烧了检察院的取证楼,以至毁了所有证据,没人有那个胆,也没人有那个本事,左家的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只是谁心里都有数,左家:动不得,也动不了。
对此江夏初只是一笑置之,表现地事不关己,每每此时,左城便她抓到怀里一番嘶磨缠绵。
八月初,风和日丽,宜外出。
人生便是一场旅游,中途,不乏聚,也少不了散,丢了行囊,看尽沿途的风景,只是在那旅行的重点,可否有一个人在等你?
人来人往的机场,这里最不乏悲欢离合。
没有行囊,这个男人即便远走,也是潇洒的。
“江夏初,欠着我的八辑不要忘了。”
叶在夕总挂在嘴边的话,不知厌烦,江夏初也好耐心地每每点头。
“孩子出生的时候要告诉我。”
“嗯。”
自始至终揽着女人沉默的左城眸光一沉。
叶在夕又一番搜肠刮肚,极其严肃地嘱咐:“要记得想我。”
“嗯。”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左城眸光又一沉,搂着女人的手更用力一分。
叶在夕继续:“要是哪天过不下去,千万记得来新加坡找我。”
得寸进尺的男人!
江夏初一如既往,正要点头,左城一把将她搂进,冷冰冰地接话:“不会有那一天。”
这脸色快赶上锅底了,说实话,叶在夕沉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永远别指着情敌间和平相处的情景。
叶在夕可不会点到为止,更软硬不吃,冷哼一声:“那可不一定。”冲着江夏初笑得那叫一个暧昧妖娆,“不来找我也没关系,我会来找你的。”
左城目下飞雪:“你可以走了。”抱着女人侧身躲开某人扎眼的视线。
叶在夕可不是个安生的主,这要走,也得讨点利息不是?
“江夏初,你再考虑考虑吧,我比他善解人意多了。”
见过挖墙脚这么光明正大的吗?
长见识了!江夏初有点无奈,拂额,身边的男人一手将她搂进怀里:“她是我的女人。”
叶在夕不以为意地冷嗤:“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呢。”
这人是有多欠揍,永远让人意想不到。
江夏初再度拂额,无奈至极,抬头,正要去看左城,不料,被左城一把扣住头,深深吻了下来。
上一秒还阳光明媚的某人,此时乌云密布了,憋了一口火气,恨不得上去扒开那刺眼的两人。
咬牙,忍!半天后,忍不了,叶在夕暴怒:“够了没?公共场合,要亲不会回家啊,用不着来这刺激我。”
江夏初如梦惊醒,一把推开了左城,四处看看,周边多的是吻得难舍难分的情侣,顿时松了一口气。
叶在夕深感无力,第一次觉得机场是个没节操没下限的地方。
于此时,广播里好听的女声,频频催促旅客登机。
临别的时间总是格外的快,不舍便在那格外快的一瞬里发酵到不可收拾。
突然,他才发现,还有太多没有来得及说的话。
“左城,对她好点,若是做不到,我很乐意代劳。”叶在夕难得的严肃。
“我不会给你机会。”
叶在夕扯扯唇,笑:“将来的事谁知道呢。”那一双惯于戏谑的眸子痴痴看向江夏初,“江夏初,我真的走了。”
“叶在夕。”喉间有些酸涩,她顿了很久,睁着微红的眸子,一丝涩涩融在话里,“一路平安。”
千言万语,想说的,要说的,明明那么多,只是能说的,到头来只有这么一句。
这个男人,她终究是欠下了还不清的债。
“是不是舍不得我了?要不要开口留我?你留我,我就答应。”他半真半假,嘴角在笑,眸光却逐渐荒凉。
江夏初张张嘴,还未开口,叶在夕便上前,抱住她:“挽留的话,不舍的话,不要说了,你要说了,我便真走不了了。”他捋了捋她软软的发,“夏初,请为我好好对自己,你若不幸福,我会遗憾一辈子。”
左城眸光微暗,却侧身,留出空间。
“会的,我会幸福的,还有你,请一定,”喉间酸楚,眼角的泪湿了叶在夕衣领,很久,她说,“一定忘了我。”
是否不恋不念,便能不相欠,她想,她终究是太多自私了。
“怎么就这么狠心呢,偏偏——”
我爱上了这么狠心的你……
话没有继续,他松手,不再看她的脸,转身走近了入口,那样潇洒的背影,依然掩不住一身悲凉的寂寞。
五年痴恋,他从未说过爱,即便此时彼岸天涯,他还是没有,不是爱得不够深,是怕太深。
时光也许会忘记,曾经有个男人那样爱一个女人,但是江夏初不会忘记,那个男人唤叶在夕。叶在夕也不会忘记,那个女人唤江夏初,他们甚至从未去掉彼此的姓氏。
那人的身影越见模糊,她伸手,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夏初。”
左城的手,温柔地拂过她的脸,拭去她的泪。
“左城,我欠他的,一辈子也还不了了。”
左城抱紧她:“是啊,还不了,也不要还。”
感情终究不是商品,不能交易的,爱情也终究是自私的。
他牵着她转身:“我们回家。”
转身过后,那入口的人,又缓缓折回,看着远去的男人女人,苦笑凄凉。
有些人,总是留在记忆里,空留一段一个人祭奠的感情,却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有些路,总是还有继续的,即便一个人。他款款前行,然后,脚下,遇上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叶在夕记忆里,有一个女人总是爱红色如命,他抬头,对面的女人正对他俨然浅笑。
他笑:“怎么回来了?”
她也笑:“想你啊。”
“不是说等我一辈子吗?”
“我怕你会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所以我来找你了。”
林倾妍折返了反向,与叶在夕并排前行。
那条一个人的路,变成了两个人。
多少年了,长到已经记不清了,她从未走远。
“倾妍。”
“嗯。”
他怅然苦笑了一声,眸子灰暗地好似燃烧殆尽的灰。
他说:“这辈子我都不会爱一个人,如同我爱江夏初。”
一辈子很长,多少个恍惚与打坐,多少个一笑置之与擦肩而过,多少个兜兜转转与缘来缘浅,在漫漫一生里打马而过。
一辈子很短,短到只能用来爱一个人。
林倾妍走到前面,伸手,将这个凄楚的男人抱在怀里:“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
“怎么这么傻。”
“跟你学的。”
叶在夕苦笑,林倾妍也笑,笑出了眼泪,为了这个让人心疼的男人。
有些刻骨铭心,耗尽的是一辈子,比如她自己,比如叶在夕,都如法炮制地这么做了。
世间有多少人能那样爱一次,一次开始便不想结束,结束便不想再开始的爱情,好比死过一场,没有救赎,更没有轮回,遇上了,便只能任其沦陷,赔上光景和灵魂。
叶在夕问“要去哪?”
林倾妍回:“天涯海角。”
他笑,伸手牵着她,一起前行,走过那条孤独的路。
蔚蓝的天空,飞机越升越高,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不见踪影。
江夏初缓缓低头,踏住步子,远去,身边,是左城,她的丈夫,要陪她走一辈子的人。
左城牵着她:“他说了什么?”
“让我幸福。”
吻了吻她手背:“夏初,你要的我都给。”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抬头看左城,眸光那般亮,胜过八月的明媚阳光:“左城,有句话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嗯?”左城轻轻揉着她的腹部,抬起头来。
沉默须臾,她眸光温婉,轻启唇:“左城,我爱你。”
左城的手忽然顿住了,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儿,若正若忡。
很久很久,久到江夏初温柔的眸子一点一点占满左城的眸子。
他才如梦初醒。
“夏初,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好不好?”他伸手,去扶她的肩,竟有些微微颤抖。
她嫣然浅笑,江南嗓音软糯,她说:“我爱你。”
终究,她说了那三个字,一辈子最不顾一切的一次放纵,像等待了亘古的年华,只为了一次的情难自禁。
江夏初想笑,爱情,果然让人变得幼稚,又让人甘之如饴。
久久,左城才有所反应,低头含住她的唇,在她耳边轻语:“我的夏初,你可知道,这三个字我等了十四年。”
江夏初伸手,抱紧左城:“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那你赔我一辈子好不好?”
左城带了温柔蛊惑,这样的毒,江夏初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她点头:“好。”
十四年啊,多么长的光景,她那样庆幸,他们没有背道而驰,这世间,痴儿怨女无数,又真正有多少人能情深缘深。
江夏初庆幸,他们不曾缘浅,更不曾清浅。
“左城。”
“嗯。”
“我们去江南吧。”
江南烟雨啊,很美。
“好。”
“去中山塔挂锁好不好?”
中山塔的锁,据说缘定三生。
“好。”
她笑容清浅,左城吻她的唇,有一下没一下的,午后的时光安静,岁月那般静好。
“左城。”
“嗯。”
江夏初抬眸,亮晶晶的眸子看左城,踮脚,轻吻左城唇角:“我信那个三生三世的传说。”
可知,她不是个迷信的女人,只不过她是个贪心的女人。
左城搂着她,在车水马龙的街口里,吻她:“夏初,我不信来世,我只许你一生,终此一生。”
江夏初依旧笑靥如初,拥紧了这个男人。
他说:“如若真有下辈子,我愿毫无背负与你清清白白相遇。”
这个男人,那般爱她,不是不贪心,只是终究舍不得那样苦痛的过往重来。
她说:“好。”
人来人往,他们拥抱,在八月的午后里,浑然忘我。
这座城里,这个夏初,很美。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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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网络抽风,更新来迟,请原谅,静待番外。
第六卷前尘如烟空余深爱 番外:左氏一家
番外:左氏一家
初夏的季节,太阳暖洋洋的,江夏初捧了本新华字典,来回荡着秋,看着字典第三百七十二页的第一个字:剑。
左剑?
江夏初蹙眉,揉了揉隆起的肚子,摇头。
“慕夏。”
左城的声音,忽然而来。
“嗯?”
踩着一地的香樟花,他来到她面前,半蹲下:“名字。”
江夏初合上字典:“慕夏?”
“不喜欢?”他的手自然地放在江夏初腹上,轻轻拂着。
江夏初笑着摇摇头:“喜欢。”
“我也喜欢。”他抱着她,来回轻轻摇晃,甚是欢喜。
她笑,梨涡浅浅,忽而蹙眉:“若是男孩子会不会不太合适?”
未免女气了些。
左城有一下没一下地舔吻她的唇,说:“你喜欢就会好”
这嗓音,伴着这初夏的风,简直就是蛊,江夏初有些恍惚,便点头了。
就这样板上钉了钉,不论男女,唤作左氏慕夏。
那时,左慕夏还是个五个月大的胚胎,毫无发言权,很多年后,左慕夏七岁的时候才迟迟问了句:老爸,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您老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左慕夏胚胎六个月。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嗜睡的江夏初一睁眼,日上三竿,太阳滚了床单,入目便是一张俊脸,着实养眼。
“不上班吗?”
左城爱极了她刚睡醒时这幅懒散惺忪的模样,捞到怀里吻了吻,说:“陪产。”
江夏初被问得有些七晕八素,半响才问:“会不会早了点。”
“我怕你早产。”
倒是这么回事?可是,左总裁,这会不会太……
江夏初无比无奈:“可是现在才六个月。”
再怎么早产,也不至于早四个月吧?诶,左大总裁这理由真蹩脚。
“你与他单独相处——”蹭了蹭江夏初的发,左城闷闷做声,“不喜欢。”
江夏初一愣:“他?”
这别扭的男人,闹哪一出啊?江夏初丈二了。
左城一只手忽然移到江夏初的腹部,揉了揉:“他。”
孩子?江夏初了然,伸手抱了抱闹别扭的男人,安抚道:“等他出生,你便可以与他亲近,现在还在。”
“我想与你亲近。”左城低沉的嗓音在江夏初耳边缠缠绕绕,“你陪他我不喜欢。”
怎么听怎么像吃不到糖的孩子在闹别扭。
江夏初又一次华丽丽地愣住了。
感情这人不是吃老婆的醋,是吃孩子的醋。
江夏初哭笑不得,主动亲了亲左城的唇:“他是你的孩子。”
“我是你的丈夫。”
左城抓住江夏初便深深吻下去。
有句话果然说得在理:左家主子,醋劲忒大!
可怜的左慕夏同学,还没出生就被当作了假想敌,被父亲大人赤果果地嫌弃了。
左慕夏胚胎七个月。
江夏初挺着大肚子,太阳和她都是懒洋洋的,半躺在软榻上问:“左城,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手轻轻拂着她的腹部,答:“女孩,最好有着你的模样,你的性子。”
据说,男孩尤其黏人,不好不好。
江夏初赞同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要是男孩,长得像你就罢了,要是性子也随了你,要碎了多少女孩子的心啊。”
左城黑线,只是宠溺看着她:也好,只要是她的孩子都好。
诶,还没出生的左慕夏,又一次华丽丽地被嫌弃了。
几年后,江夏初看着自家儿子,心里庆幸,还好只是长得像左城,性子没随了左城。
又几年后,江夏初看着幼儿园里自家儿子一手搂着一个女娃娃时,无比痛心,怎么性子没随父亲呢?
左慕夏胚胎八个月。
此时,关艾正窝在左家真皮超软的大沙发里,一只手还放在江夏初肚子上。
“江夏初,问你个问题。”
“嗯?”江夏初懒懒应着,有些困顿。
“我干儿子和你男人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老祖宗留传下来的难题,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仍然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江夏初十分伤脑筋,想了又想,认真地回答:“孩子。”
“听到没干儿子,你扬眉吐气了。”关艾对着江夏初的肚子一本正经地耳提面命起来。
当天晚上,左城美人在怀。
“为什么先救孩子?”
男人忽然发问,有些莫名其妙,江夏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都听到了。”
“为什么?”固执的男人,语气低沉。
江夏初无奈浅笑:“因为你会游泳啊。”
刚回答完,江夏初的唇便叫左城含住,狠狠嘶磨了好一番,才放开她,喘着粗气说:“我不喜欢你这个答案。”
江夏初自然是说不出左城满意的答案,无语问天:孩子和老公同时掉河里到底先救哪一个?
整整一夜,江夏初也没有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就因为这么一出,在左慕夏五岁大的时候,便被左城扔到了游泳池里,喝了半肚子的水,学会了游泳。
左慕夏每每想起来,都替自己捏了一把心酸泪啊。
左慕夏胚胎九个月。
医院产房。
“啪——”
左城一巴掌下去,刚出生的左慕夏红彤彤的屁股上,五个手指印。
“哇哇哇哇哇——”一声一声哭叫,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听见这般哭声,进叔抹了一把眼泪:老左家后继有人了。
左城嫌恶地放下手里的奶娃娃,伸手去抱江夏初,心疼怀里。
儿子与老婆,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怎么打那么重?”
这么快就偏袒儿子了,左城心里很不爽。
“我早想揍他了。”吻了吻江夏初被汗湿的碎发,“我都舍不得这么折腾你。”
江夏初啼笑皆非。
“夏初,夏初。”
左城抱着她,在她耳边一直喃着她的名字,安静下来的嗓音还有些若隐若现的颤音。
“我没事。”
“我腿软。”
江夏初诧异地看左城。
左城趴在她心口,重重喘气:“刚才我很害怕。”
江夏初眼睛酸涩,伸手搂着左城的脖子,声音哽塞:“傻瓜,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左城心疼地拨了拨她的头发,沉声哄着她:“我们以后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弗洛列加说过:男人若爱一个女人,会说‘给我生个孩子’;男人若深爱一个女人,却会说‘别给我生孩子’。
江夏初泪眼婆娑:“你不是想要个女儿吗?”
“我不要女儿,我只要你。”
左城俯身,深深吻着他的女人。
左慕夏成长日子。
“我是个爹不疼的孩子啊!”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抓着红粉粉的小裙子,一把眼泪外加一把鼻涕,擦在了女娃子漂亮的裙子上。
眼瞅着一个长相精致的约摸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泪眼婆娑,哭得好不可怜,四周围了一周的小姑娘,一个一个牙齿都没长全,燕瘦环肥,各种款式。
这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男孩不正是左家那‘爹不疼’的小魔头吗?这不,又荼毒祸害小姑娘呢。
“你们说我可不可怜,那是偶滴亲爹啊,他都不抱,我亲我,还给我取了女娃子的名字。”左慕夏小朋友再一次抹了一把眼泪,“你们说,我可不可怜?”
七八个小姑娘,齐刷刷点头,一个一个眼含泪水,小心肝心疼得不得了。
左慕夏小朋友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他惨无人道的童年了。
“我三岁的时候——”
时间回到左慕夏小朋友三岁的时候。
“爸爸。”
“嗯。”
一大一小,面对面坐在沙发里。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左慕夏小朋友可怜兮兮的,金豆子要掉不掉,这小模样,真抓人心肝啊。
可惜,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眸子都没有抬一下,看着报纸,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怎么说?”
“你从来不抱我。”
三岁大的孩子,缺爱啊!
那边,左城已经放下了报纸,一本正经地回答儿子:“男人只能抱女人。”
左慕夏一听,立马控诉:“你还不让妈妈抱我。”眼泪都快掉下来,别提多委屈了。
“我的女人只能抱自己的男人。”
左慕夏都快哭了,哪里懂这么深奥的道理,只明白一条:“你不喜欢我,我不是你亲生的。”
话一说完,那边丢过来一面镜子。
左慕夏抹了一把眼泪,拿起来,臭美地照了照,又看了看自家老爹的脸,镜子里分明是缩小版,左慕夏小朋友焉了:“居然是亲生的。”
第二天……
“慕夏,老师说你在幼儿园不乖。”
左慕夏果断地摇头:“没有,我很乖。”
江夏初耐着性子:“那你为什么抱那么多女孩子?”
“爸爸说男人只能抱女人。”
人小鬼大,说起这话还当真义正言辞。江夏初十分无奈,看着眼前的奶娃娃有些力不从心。
左慕夏小朋友继续:“爸爸的女人不能抱我,我要让我的女人抱我。”
江夏初瞠目结舌,这性子哪有半分随左城,明明是亲生的啊。
左慕夏眨巴着黑沉的小瞳孔,亮晶晶的,凑过去:“妈妈是不是在想我和爸爸是不是亲生的。”
江夏初无奈苦笑:果然是亲生的,这读心的本事一模一样。
江夏初摇摇头,无奈,那边左慕夏拿着小镜子左照右照,奶声奶气又老气横秋地叹:“诶,孽缘啊!”
这是左慕夏小朋友干妈地口头禅,瞧瞧学了个入木三分。
说到这里七八个小姑娘眼睛都哭红了,左慕夏同学将荼毒进行到底。
“我四岁的时候——”
时间又回到左慕夏四岁的时候。
左家大厅里,左慕夏蹬着小短腿爬上沙发,可怜巴巴地瞅着对面的男人。
“月月,灵子,小夕……都说我的名字像女孩子。”
“嗯?”
左慕夏他爹敷衍地丢过去一个字符,手在笔记本电脑上忙活。
左慕夏嚎了一嗓子:“我要改名。”
哒——
电脑键盘上了一下,停住。
“左慕夏。”
冷而自制,静而有声。
每次左城用这么阴沉沉的声音喊人,那说明就有人要倒霉了。
左慕夏小朋友绷紧弦,条件反射:“到!”
我滴亲爹哟,要不要这么吓人。
对方一副商业口吻:“驳回。”
要不是长了两张相似的脸,任谁都会怀疑这对父子是否亲生。
左慕夏焉了,搜肠刮肚左思右想:“那我们做个交易吧。”眨眨眼,透着猫儿的小神秘,“和妈妈有关哦。”
“说来听听。”
“在夕叔叔要三天后要来看妈妈。”
左城沉默,深思。
有戏!
左慕夏一鼓作气:“爸爸,左大海怎么样?够威风吧。”
“左慕夏。”
又是这三个字,同样的语气。
左慕夏小朋友脱口而出的‘到’忍住,小短腿蹬了蹬:“爸爸,我要改名。”
“驳回。”
不冷不热的两个字,毫无商量的余地,瞬间打击到了慕夏小朋友,眼泪说来就来:“妈妈说商人要有诚信。”
“记住,没有签约的合同都是作废的。”
眼泪说收就收,慕夏小朋友咬着还没长齐的牙,忿忿骂:“奸商!”
首度改名失败!左慕夏小朋友试试记者老师说过:做事要有始有终坚持不懈。
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左慕夏小朋友频频抹着心酸的泪水,问:“我是不是很可怜。”
“嗯嗯嗯。”姑娘们心都碎了,恨不得将慕夏同学藏到心窝里来疼。
左慕夏一拍大腿:“还有更可怜的呢。”
“我五岁的时候——”
时间接着回到左慕夏五岁的时候。
那是左慕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家出走,终身难忘啊。
五岁大的左慕夏已经长成了人见人爱的小帅哥,走到哪都是焦点,大街上,只见这小帅哥背着个小背包,挂着个带了奶嘴的水平,手里握着个粉红色的手机。
电话一拨通,那边就有声音传过来。
“左慕夏。”
阴森森,冷沉沉,不用想,慕夏也知道是他那个无良爹。
“请叫我左大海。”
哟,小骨头长硬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冷笑:“胆子不小啊。”
“左右叔叔说,不会逃跑的兵不是好士兵。”奶声奶气地吼了一嗓子,“我要离家出走。”
“自己回家。”还是不冷不热。
“你不给我改名我就不回去,我浪迹天涯去,看你怎么和大夏妈妈交代。”
为了改名大任,拼了!
“我给你一个小时。”电话里,不疾不徐,冷气袭人。
左慕夏胆肥了,在原地瞪着小脚丫:“不回不回。天高皇帝远,看你那我怎么办。”
哟,小子本事了啊!
电话那边沉默了,左慕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左慕夏。”
“到。”该死的条件反射,慕夏小朋友恼了,“我说了,请叫我左大——”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正前方,那慢条斯理走近地不正是慕夏的无良爹吗?慕夏傻了,抱着小奶瓶,一双灵动的眸子四处梭巡,随时准备跑路。
“天高皇帝远?”左城冷悠悠地一句。
慕夏小朋友认命地耷拉下小脑袋,坦白从宽:“在夕叔叔说的。”
“继续。”
“还说我逃了,大夏妈妈就容易被拐走,你就会妥协了。”
真不靠谱啊!慕夏小朋友在心里嫌弃某人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啊,事实确实证明,某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诶,自求多福吧,慕夏小朋友有一小丢丢同情某人了。
“那他有没有说不要带上你妈妈的手机?”
“追踪器!”左慕夏一拍脑门,“哎哟!我忘了。”
左城笑笑,一只手将左慕夏提进了车里。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之后,左慕夏悟出了血的教训:革命尚未成功,慕夏仍需努力啊,改名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左慕夏第N次抹眼泪,这段血泪史,想想就是无数把辛酸泪啊。
“你们说,他是不是我亲爹?”慕夏下朋友无比愤慨。
“不是。”
“嗯,不是。”
好几个小姑娘同仇敌忾,哭得小脸满是鼻涕眼泪。
“可是,慕夏哥哥,你们长得很像啊。”
“诶,孽缘啊。”慕夏小朋友仰头望天,低头,装可怜,“我这么可怜,以后不要叫我慕夏哥哥,我是男子汉。”说着还露出小胳膊亮起肌肉来。
“那叫什么啊?”
七八个小姑娘凑过去,巴着眼睛,一个一个桃花绽放。
“大海,叫我大海。”
“大海哥哥。”
“大海哥哥。”
“……”
一声一声娇滴滴的大海哥哥,着实美到左慕夏小朋友心窝里去了。
自此,幼儿园里大大小小的姑娘都喊大海哥哥了,左慕夏第一次觉得扬眉吐气了。
在改名事业初步成功的同时,左慕夏又成功地祸害了一群小女娃。
事实证明,‘爹不疼’的孩子照样能闯出一片光明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