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沧退兵,不过片刻,南诏池渡将军援军城下,对西启三十万大军。一个时辰之后,西启退兵半数,以赴巫汀崖,只传言,萧太子失踪。
这日,祸起萧墙,四国混战,却不见一位主帅。《天下治》有记:“天襄五十九年十二月,女帝于巫汀崖下遇兽群,断一臂,伤及肺腑,险而丧命。同日,大燕西启入攻南诏,北沧对阵,中无主帅北军撤退,南诏渔翁得利,破西启三十万大军,两国联盟破,南诏独立三国鼎立。”
一日之间,乱天下大势,四国重新洗牌,西启南诏联盟破解,北沧西启对阵,南诏一国独胜,血雨腥风,独不见大燕胤荣太后,而后,市井传闻不断。
传闻,昭然女帝以大燕胤荣相挟,迫北帝守城南诏,敌对西启,仅以千人。
传闻,北沧先帝秦褚未亡,出逃南诏,误闯巫汀崖,坠崖身亡。
传闻,大燕胤荣于巫汀崖坠下,同日,北帝与萧太子失踪。
然,只是传闻而已,孰知各种缘由,连连数日,大燕北沧西启三国按兵不动,任南诏烽火燎原。
整整七日,三国大军驻守巫汀崖,几乎一步一兵,将崖底翻覆,千军万马不吃不睡,七日,崖底仍旧没有寻到丝毫痕迹。
胤荣太后与萧太子怕是凶多吉少……
“爷已经七天没有合眼了,再这么下去会出事的。”程大一剑砍了崖顶灌木,抬头,眼眸通红,看着巫水对岸男子的落魄萧瑟的背影,忍不住泪眼纵横。
七日,足够爷疯狂了,可是,爷却安静地叫人心惊,一言不发,只是发了疯似的穿梭在崖底的灌木里,任巫蛊侵蚀肺腑,一声不吭,唯有偶尔唤着那两字。
“闻柒……闻柒……”
梁六听着,同样红了眼,更加卖力地扒开乌黑的灌木,一寸一寸地查看,手上几乎血肉模糊,梁六好似麻木,面容沉重得没了多余的情绪,唯独嗓音哽咽得厉害:“除非爷倒下,否则就是掘地三尺,爷也不会罢手。”
掘地三尺,何尝不是呢,巫汀崖下方圆不过几里,崖下一条巫水、满地有毒的灌木,早已翻过来了不止十遍,然,一无所获……
程大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硬生生将眼眶里发热的液体给逼回去:“巫汀崖下到处都是兽群,就怕……”声音越发哽咽,程大低头,一句话不说,肩膀细微地颤抖。
“她不会死。”
声音隔着三米宽的巫水传过来,带了初春的冷,嘶哑、干涩。这是七天来秦宓说的第一句话。
程大抬头,只见乌黑的巫水面上映出了落魄颓废的人影,一身脏污,衣袖破败,双手不停地扒开满是针刺的黑色灌木,满手的血,染红了一地枯木,容颜脏污,下巴已生出了青灰,苍白的脸,荒芜的眸。
那双手,曾白皙如玉,那容颜,曾倾国倾城。
“爷。”程大没忍住,大颗大颗泪砸下来,烫得他满脸火辣辣的疼,张着嘴,竟说不出话来。
都知道的,如果闻柒找不到了,那爷也回不来了。
秦宓背着巫水,佝偻着背,远了些,身影清瘦,有些踉跄,一步一步往前,一双血色结痂的手穿过漆黑的灌木,颤抖极了。
久久,他说:“她死了,我会去陪她。”
血,淌了一地,汇进巫水。
程大不言,低头扒着爬满针刺的灌木,眼泪砸在一地刺目的血红里。
大燕北沧西启三国大军,整整七日,千军万马几乎将巫汀崖掘地十尺,满地乌黑的灌木,混着泥土、血液,泥泞一片,下了大雨,水漫巫水,毒入皮肉,然,无一人撤离。
雨,淅淅沥沥,灰蒙蒙的崖顶,阴冷极了,死寂一片,偶尔,狼嚎啸天。
天襄五十九年末,初春,连下了三天的雨,巫汀崖下的大军已驻守十日。
西启大军,不眠不休,几乎溃不成军,然,毫无所获。
“将军,都已经十天了。”
“将军,将士们快要坚持不住了。”
“将军,西启传来战报,南诏入攻西启。”
“将军,太子恐怕是凶多吉少,这崖底已经翻找了那么多遍,若是还有人在,早就找到了,怕是让野狼……”
片刻沉寂,萧敬将军只哑着嗓子,道了一句:“撤兵,回朝。”
距南诏之乱第十日,西启班师回朝,次日,雨停,天微晴。
“爷,找到了!”崖底,忽然一声高呼,划破了多日死寂,“找到了!”
秦宓猛然起身,转身,极缓极缓,身子颤抖,剧烈地颤抖,眸,近乎火烧得灼热,一瞬,冰凉冰凉……
地上,折了一地沾血的乌黑灌木旁,躺了一件破碎的白衣,全数染红,在袖口,袖以青竹,破碎得面目全非。
那时,闻柒问他可喜欢四君子,他说只喜竹,后,她贴身衣物袖摆,皆绣了青竹。
荒凉的眸,漆黑,如一团浑浊的墨,秦宓缓缓起步,起身,拂着那破碎的血衣,很轻很轻,他呢喃:“闻柒,你又丢下我了。”
拾起染血的衣,秦宓抱在怀里,唇角渗出一抹刺目的血,身子缓缓倒下……
“爷!”
“爷!”
程大喊破了嗓子,声嘶力竭:“白二快来,快来救救爷!”
天,阴暗,又飘起了雨,断断续续没了休止。
《天下治》有记:“天襄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胤荣太后失踪,同日,萧太子消失匿迹,西启老皇帝闻之悲痛,自此一病不起,南诏趁虚而入,攻打西启,势如破竹。是时,大燕群龙无首,国本无纲,北帝寻之无果,隐世无迹。”
初春,南诏天已转暖,盛溪镇里,草长莺飞。刚下过雨,屋檐下,滴水成帘。
滴答滴答……静谧,祥和。
“小七。”
“小七。”
屋里,隐约传出男子断断续续的轻言细语,温柔,似春日的细雨。
男子轻唤:“小七。”指尖玉白,滑过女子睡颜,嗓音清润,“是我,睁开眼看看我。”
“小七。”
片刻静谧,床榻里的女子长睫轻颤几下,稍稍翻了个身,而后,又不动了。
“小七,醒了吗?”男子唇边扬起,愉悦,似乎有些急促,“睁开眼。”
女子似不满,皱了皱秀眉,动了动睫毛,缓缓睁开眸子,惺忪迷糊,不过一瞬,女子骤然坐直,眼底立刻清明。
好锐利的一双眼!
女子眸子突然一转,定睛一看,一张清俊容颜便撞进了眼底。
公子如玉,白衣翩翩。
嘿,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阿七眯着眼笑,弯弯的眼窝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拍摄?哪个剧组的?”
一开口,嗓子有点哑,有点疼。阿七眸子一溜,入目皆古色古香,房子估计有些年岁了,漆木横梁有些发白。
操蛋,组织里那老家伙到底埋了多少炸弹!是想让她和十一粉身碎骨吧?丫的!
抬眸,她笑眯眯地看着床前的美男子,一脸流氓气:“嘿,小帅哥,告诉姐姐电话号码多少?qq多少?三围多少?尺寸呢?”眼角一勾,扫了一眼眼前的美人儿,痞气十足,“嘿嘿,哥儿们,有料哦。”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嘿,果然她阿七命不该绝,艳福不浅呐!
美人儿怔了一瞬,灼灼凝视,语气有些慌乱急切:“你在说什么?”轻轻探了探女子的额头,皱起眉,有些担忧,“可是不舒服?难受吗?我去给你找大夫好不好?”
大夫?阿七愣了一下,挠头,头一低,眸子一敛——
她暴走:“尼玛!”她猛地起身,看看自己的手,又抬抬腿,最后小手落在胸前一顿摸,她破口大骂,“靠,这四季干煸豆是怎么回事?老娘的32D呢?”
一颗炸弹,她缩水了?不能啊,缩哪都不能缩胸啊。
又一顿乱摸,靠,顶多就A,阿七顿时绝望了,一脚踢向床板,就听见嘎吱一声。然后一双手扶住她的肩,男子哄着:“莫要乱动,当心孩子。”声音温柔,很是耐心,一双眼柔软极了。
这含情脉脉唱哪出啊?然后,晴天霹雳——
“孩子?”
一双小手,摸向肚子,颤抖,她牙齿都在颤抖。
犹记得她和十一炸了组织的据点,引爆了自燃装置,本想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
谁能告诉她,这32A的四季干煸豆的怎么回事?孩子是圣诞老人塞进她肚子里的吗?
阿七隐隐想到一种天雷地火的狗血可能,她抓了把头发,静了片刻,中气十足地吐出两个字:“我操!”
然后,一声不吭,沉思,沉思……
男子焦急地唤她:“小七。”
“小七。”
“是不是哪疼了?你应我一句。”男子扶着她的肩,紧蹙的眉,似乎心疼,似乎焦急,灼灼的眸光有太多太多情绪。
抬眼,阿七望见男子一脸担忧,眼底是几近温柔的清润,她突然站起,一把拎住男子的衣领,瞪眼,恶声恶气:“说!是谁搞大了老娘的肚子?”
男子沉默不语,眸光深邃,不喜,不怒,瞧不出丝毫内容。
阿七吼:“是不是你?”
“你是谁?”
男子自始至终不言,只是深深看她。
久久沉默,她有些失神,问男子:“还有……我是谁?”
男子微微嘶哑的声音,低沉,却轻柔:“闻柒,你唤闻柒。”那样温柔深情地看着她。
闻柒……
靠,穿了,尼玛!老天瞎了眼!阿七怨念:男人都没睡一个就带球了,玩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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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男子微微嘶哑的声音,低沉,却轻柔:“闻柒,你唤闻柒。”那样温柔深情地看着她。
闻柒……
靠,穿了,尼玛!老天瞎了眼!阿七怨念:男人都没睡一个就带球了,玩她吗?
南诏大乱距今,一月有余,南诏四起战火,大燕胤荣太后、北沧阑帝、西启太子一同失踪,三国大乱,南诏趁势起兵,烽火燎原。
《天下治》有记:
“天襄六十年孟春,西启公告天下,太子殁,帝悲痛欲绝,久病不起,夺嫡内乱连起,朝堂混乱。南诏趁势两路围攻西启祁郡,不过三日,祁郡失守,西启退兵乌山,南诏乘胜追击,大破西启,同月,攻破西启国都,入城逼宫,西启破国,火烧宫廷,帝殁,朝臣南诏。
天襄六十年仲春,胤荣太后无故失踪,新帝年幼,无人摄政,大燕常肆王于西北起兵谋乱,燕都常琳王犯上反君。同月,南诏起兵入攻,大燕内忧外患,常钰王归燕,辅常湘王摄政大燕。
天襄六十年暮春,大燕第一将军燕无吝联姻北沧高阳王百里西楚,同驻北沧边关,北帝未归,储君虚位,大燕左相千婵月代理朝政,不得民心,举国惶惶。
天襄六十年初夏,南诏于云水起兵,攻打西北,常肆王卖国通敌,不过半月西北失守,南诏借道西北入侵大燕腹地,大燕常钰王挂帅守城。
天襄六十年盛夏,南诏经附属国西启水路,入侵北沧边关,与西启两路围攻。”
南诏之乱,已去半年,天下之势重新划分,四国天下,南诏独大,西启天下、大燕西北、北沧边关尽数落入南诏腹地。
当日巫蛊遍地的巫汀崖,今时,一片荒芜,灌木落了根,只剩些许枯藤枝桠。
崖底,巫水已干涸,乌黑的浓雾弥漫,混混沌沌里,只望得见四处高耸的礁石,阴冷漆黑,随处可见身穿黑色斗篷的侍卫,皆蒙面示人身背刀剑,绕着一处低矮的小屋来回巡视,戒备森严,屋檐下,男人跑来,越过巫水河,抬头望见远处打马而来的人影,沉凝紧绷的脸这才露出一丝松动,快步迎上去:“公子可算来了。”
来人是千禅月,一身青色的披风,将半张脸遮住,怀里抱着孩童,同样裹得之露出一双眸子。
这巫汀崖底,巫蛊太重,若无真气护体,裸露在外的肌肤必定毒入骨髓。千禅月拢了拢孩子的衣领,包裹严实了,那孩子很听话,只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奶声奶气地喊着:“程大。”
程大红着眼点头,转眸看着男人:“公子还是先去看看爷吧。”
千禅月抱着孩子向小屋走去:“他如何了?”
程大一时沉吟,久久才道:“不好。”停顿,语气凝重,“很不好。”
如何能好,近半年光景,爷没有踏出巫汀崖一步,即便内力再出神入化,半年不眠不休地任巫汀崖的巫蛊入体,也早已亏空了肺腑。
爷,并不想独活,所以,如此放任生死。
到了小屋,不敢擅自进去,程大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爷。”
枯木搭建的小屋,缠绕着枯萎的藤蔓,昏暗的天,漆黑的屋子,没有半点光亮,唯有屋外千禅月手里提着一盏灯。
久久,屋里没有任何声响。
程大又轻声道了一句:“爷,禅月公子来了。”
“你们吵着她了。”
她,秦宓在说闻柒。冰冷的嗓音,无一点情绪,甚至,带了些许暴怒的杀气,隐而不发。
半年光景,秦宓越发乖张冷漠。
千禅月怅然,尽量心平气和:“秦宓,我们谈谈。”
屋里,只丢出来冷冰冰的一个字:“滚。”强硬,阴冷,没有丝毫耐性。
这个男子,如今一身嗜血。
千禅月似轻探一声,扣了扣门檐:“可否开门,如此待客之道,我不接受。”
如今,大抵也只有千禅月敢忤逆他一分。
“滚。”依旧只有一个字,越发森然冰冷,隔着枯木的门,秦宓道,“现在。”
程大急得满头大汗,一如这半年,秦宓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好像行尸走肉。
“不开门,那我只有自己动手了。”
千禅月说了一句,抬手就要强行推开门,只是手还未碰到门,骤然风刃刮面,几乎要震碎他的指尖,护住怀里的孩子,千禅月飞身退开。要不是他闪得快,一定会被这内力震得内伤。
门随之大开,入目,屋里一片昏黑,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藤蔓编的小榻,榻上,落了一件衣,破碎褴褛,染血的衣,因着光景太久,已发黑。
秦宓便半蹲在榻前,一遍一遍拂着那件发黑的血衣,指尖落在绣着青竹的袖口上,凉眸,没有丝毫影子,一团晕染不开的浓墨般,空洞、浑浊,下巴覆满青灰的胡须,只依稀能看出侧脸冷硬的轮廓。
昔日生若惊华的天下第一美人,敛尽一身风华,只剩颓废。
千禅月怔住,却是怀里的孩童先于出声,唤了声:“哥哥……”浓浓的哭腔,显然在竭力忍住哭声,小肩膀抖得厉害。
秦宓抬眸,就一眼,冷得彻骨,十七小小的身子颤得厉害。
小十七说,他想娘亲了,千禅月便告诉他,娘亲不在了,小小的孩子只说,那哥哥一定最难过。
然后,千禅月带他一起来,有点冒险,毕竟今时今日的秦宓早就六亲不认,更是杀人如麻,程大说,三月前的一日,只因侍卫碰了小榻上的血衣,秦宓便大开杀戒,甚至发狂,斩杀了巫汀崖底数百头野狼。
他早便不是以前的秦宓。
千禅月将十七放下,挡在身后,毫不畏惧地走近了屋子,隔了几步距离:“你这幅鬼样子,”还是半年前的衣衫,一张容颜,不修边幅,将一身风华深藏,这便是今时今日的秦宓,落魄极了。千禅月又道,“若叫她见了,定会嫌弃你。”
半年来,第一次有人敢在秦宓面前提她,那个女子——闻柒。秦宓骤然灼热的眸,杀气肆意了。
他道:“你可以滚了,带着他。”拂着血衣的手指,若有若无地颤着,越发轻缓。
十七无声地抽泣,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泪汪汪的眼盯着屋里的人看,哭得凶了。
“我们都滚了,让你继续抱着那件发臭的衣服行尸走肉不死不活?”千禅月抬眼逼视,“你还要这样多久?半年不够?要到老到死吗?”千禅月一贯温润,却不得不如此咄咄逼人,却也不知,秦宓听进去了多少。
毫无情绪,秦宓仍旧看着榻上破碎的衣:“我要陪她。”
千禅月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嗓音不由提高了几分:“大燕呢?北沧呢?还有他,”看了看十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千禅月重重叹气,“你都不管了?”
“与我何干?”
言辞,冰冷无情到了极致,唯独凝着那破衣的眸,有丁点柔软。
除却闻柒,这世间所有,秦宓都不要了,抛得一干二净。
千禅月忽然冷笑一声:“西启朝臣南诏,两路攻入大燕,新帝年幼,摄政太后消失匿迹,数位燕王趁此起兵谋反,内忧外患,朝纲混乱,大燕危矣,与你无关?”
秦宓冰冷的眸,不曾有过半分起伏,无波无澜。
千禅月再近了几步,语气铮铮:“南诏附属国西启破北沧水运,北帝无故失踪,储君虚位群龙无首,大燕左相代掌北沧,民心不得,北沧数位羽林军军统随主隐世,军心不稳,南诏势如破竹,北沧危矣,与你无关?”
秦宓道:“与我无关。”眸,依旧不起痕迹,僵冷得好似不暮的冰。
回答得真果断,不关痛痒,森冷得很。
千禅月不怒,反笑,不疾不徐地继续:“好,大燕比不得一件血衣,北沧也比不得,江山社稷与你无关,黎民百姓与你无关,那十七陛下呢?若南诏破国大燕,新帝被俘必死无疑,你要坐视不理?与你无关?”
秦宓不言,视线不曾错开那血衣半眼。
天下,江山,黎明百姓,甚至十七,都比不上闻柒穿过的一件衣。
十七哭出了声,不知为何,小小的他,眼珠里全是悲伤。
一向温润的千禅月却几乎用吼的:“他是闻柒的孩子!”
秦宓冷冷抬眼:“他不是。”
“你不能否认,你和他有一样的血缘!”
他并不否认,只道:“与我何干。”
千禅月还是无语凝噎了,他这文官之首的三寸莲舌也说不破秦宓久积的冰山一角。
“哥哥。”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鼻音。
不知何时,十七已进了屋,也不知怕,走到那小榻前,跪着小小的身子,哭着说:“我想娘亲了……”
秦宓拂着衣衫的手轻颤了一下,缓缓转头,用手背擦着十七脸上的眼泪,没有言语,秋井般的眸,沉浮了几下光影。
对于十七,秦宓并非无动于衷,却也仅此而已:“带他回去。”
千禅月置若罔闻:“你要陪她死在这里吗?”
秦宓猛然沉眸:“她没有死。”语气,一瞬强硬阴冷了。
千禅月冷冷道:“她死了!”
眸光一寒,秦宓一身杀伐,抬手挥出,毫不迟疑。
“砰!”
千禅月重重跌落在地,吐出了一口血水。
“滚。”秦宓眸微红,血丝爬满,摄出满身杀气,“我会杀了你。”
若道闻柒一句不祥,秦宓都不容。
千禅月吐了一口血沫,倒是不疾不徐,坐起身来,毫无畏惧之色:“等我说完了再杀我也不迟。”整好滑落的面巾,继续道,“你即认定她还活着,为何不敢去寻她?何必自欺欺人,何必守在这崖底,是要等到屋外堆满野狼的白骨再去陪她吗?或者你等得到她吗?半年光景不短,她回不来了,即便你杀尽了巫汀崖的狼,她也回不来了。”
秦宓微微抬手,掌心聚了浓厚的内力,只要一招,他能让千禅月粉身碎骨。
巫汀崖的狼快被它杀尽了,只是他的闻柒,为何还不回来,他怕等不了,会去陪她……
缓缓垂下手,秦宓将那件血衣抱紧了怀里。
千禅月撇开了眼,有些不忍,嗓音艰涩:“你若认定她还在,就去寻她,哪怕她面目全非,哪怕你终其一生。”微顿,他说,“或者她不在了,起码杀尽了她的仇敌,你再去陪她。”
“不止巫汀崖的狼,还有南诏。”
“不然……”
“闻柒会怨你的,她那样骄傲的人,而你为了他这样怯懦。”
秦宓忽然抬起的眼,凉得荒芜,那样不知所措,那样胆战心惊。
到后半夜,十七才昏昏沉沉地睡下,千禅月抱着他出了屋子,程大一干人全等在门外,立马上前。
“怎么样了?”
千禅月将十七递给叶九,说:“准备一下,回北沧。”
梁六常叹了一口气:“爷终于活过来了。”
众人都红了眼,不再言语。
这夜,巫汀崖上,狼嚎了整整一夜,到子夜时分,方静下,浓重血腥味久久不散,崖底的小屋后,已堆满了野狼的尸体。
次日一早,晋五便安排好了启程,十七抱着崖底的礁石,怎么也不肯撒手。
叶十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陛下,该回去了。”
十七拼命摇头:“不,我不走。”小孩子身量不高,整个人攀着石头,紧紧抱住。
叶十看了一眼小屋,哄着:“陛下,六爷也会回去。”
“我就不走,不能把娘亲一个人扔下。”说着乌黑的眼珠子红了,十七咬着牙,也不哭,就是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