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只说:“王爷,对她你最好不要知道太多。”顿了顿,郑重其事,“知道她是爷的女人就够了。”
“秦宓的女人啊……”百里西楚抬眼,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天下还有人不知道吗?”
她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北沧反攻为先,挥军南下,消息一晚便传来长乐殿,只是附带,叶九说了一句广纳贤妃,真的只是附带地一语带过。
可惜,竟没有带过去,一句话,点炸了半睡半醒的闻柒,她猛地就从榻上跳起,嚎了一嗓子:“纳妃?”
挥军南下,三国交战,这才是重点,重点!叶九尽量镇定:“主子,边关一触即发,北沧——”
重点才强调到了一半,闻柒不听,神色很激动:“靠,这还有个喘气的,纳妃?当老娘死了吗?娘的!”都开始骂娘了,问题很严重。
虽然相思病折磨得人比黄花瘦,只是依旧生龙活虎,谁敢当她死了。叶九不吭声。
“我家爷怎么说?”见叶九迟疑,闻柒催促,“快说快说!”
原本一语带过的内容,还是得上案,详说。叶九思索后,道:“鹩都待嫁的适龄女子皆指婚官宦。”想了想,叶九补充,“以绝后患。”四个字,刻意强调了一下。
这下,该放心了。
闻柒笑了,往后一躺,倒在软软的锦被中,打了几个滚,笑得欢了:“哎哟,做这么绝啊,人家哪有那么小气。”
不小气吗?刚才是谁骂娘呢?
叶九面无表情,补充:“高阳王百里西楚,除此一位。”见闻柒脸色已变,补充,“高阳王要征战沙场,暂不宜婚配。”
顿时,闻柒笑脸一垮,踢翻了锦被,眼一横,开骂:“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谁说自己不小气来着?叶九又不吭声。
闻柒一条腿高高翘起,踢着垂纱,眉毛一挑:“说说,那个高阳王,是哪路货色?”语气,不阴不阳的。
那路货色?想来,那从未见过的高阳王没有顺闻柒的眼,碍她的眼了。
叶九实话实说,一板一眼:“北沧女将,十年戎马,荣帝莅位,诰封陇西卫国将军,后,”一眼看去,床榻上的女子开始扯流苏了,一下一下,泄愤似的,叶九继续,“爷继位,钦点一品高阳王,此次挥军南下,百里将军为主帅。”
女将天下,巾帼不让须眉啊。
闻柒点头,眸子贼亮贼亮:“哟,来头很大呢。”三军主将,来头能不大吗?起码也是个御前红人什么的。
叶九却道:“并不为此,百里将军寒门出身,儿时与婵月公子栖身风月勾栏,后才被爷带回鹩都,于今十三栽。”
原来是和千婵月一起被买回来的,这么算来,嘿,狗血的青梅竹马啊。
闻柒仰头一声假笑:“擦,苗头不小啊。”
这厮,火眼晶晶啊,其实也不尽然,她不过是宁可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叶九说了句公道话:“主子多想了,百里将军十二岁便征战沙场,辅军十载,同属下等无异。”
女儿之身,何以同男人般打打杀杀志在沙场?闻柒七八分笃定,男人!铁定都是男人惹得祸!
不会是为了他家爷上的沙场吧?
闻柒一番天马行空,然后不淡定了:“嘿,由头也有了。”摸着下巴,再摸,她连连摇头,“嗯,不妙啊。”
“君臣有别,主子无须费神。”
能给她家爷当十三年臣子的,能不费神吗?闻柒笑笑:“本宫看起来那么闲吗?”
叶九没说话。
闻柒接过去,幽幽喊了声:“如花啊。”
叶九不想答应:“是,属下在。”主命难违。
闻柒招招手,唤小狗似的:“过来和本宫说说,北沧是不是有很多青年才俊啊?是不是有很多钻石王老五啊?”
思维跳脱,毫无章法,果然,主子很闲,该算计算计人了,得打发气日子不是?
叶九聪明地没有回话。
闻柒继续闲得蛋疼,说着不着边的话:“什么皇族氏族、官宦权贵的,哦,将门之后最好了,瞧着怎么也得端得上台面,譬如,”
下文来了,出招了。叶九正襟危坐。
闻柒托腮思考,拖着长长的调子:“嗯,譬如高阳王那样的。”
青年才俊,两门之后,高阳王……不难猜测了,叶九试探:“主子是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闻柒不痛不痒似的,笑了笑,很慈祥地看着叶九:“如花今年也十九了吧。”
抛砖引玉?还是祸水东引?
叶九脸色一变,几乎毫不犹豫:“高阳王二十二了。”
闻柒作状惊愕:“是吗?如花是不是也觉得这般年岁的女子,该出阁了。”她循循善诱,不疾不徐。
叶九很果断:“是。”
闻柒往榻上一躺,挥挥手:“去吧,好好寻寻,青年才俊越多越好哦。”
叶九冰山的脸,皲裂了:“属下明白。”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绕进去的。
然后,叶九就做了闻柒宁可错杀的这把刀。
一个月,北沧荣帝登基一个月,内除叛臣,外战天下,北沧天下,翻天覆地,血雨腥风,边关首战告捷,以少胜多,过程只有四个字——大开杀戒。
一个月,闻氏胤荣一步一步将大燕朝政集权,金銮殿上,她独坐,殿下,百官臣服,兵马天下,这大燕,完完全全是她的了。
一个月,够久了,她想,她可以去寻人了,她可以带着她的天下去为秦宓披荆斩棘了。她想,她家爷也定同她一般,思念如狂。
这会儿,辰时已至,该上朝了,闻柒着衣,一身金黄的凤袍曳地,铺了一地灼眼的明黄,额间凤冠垂坠,一举,一动,在那精致的容颜下,落在细碎的暗影,美,不可方物。
她说:“拟旨。”
随后,金銮殿上,皇后一旨诏书:“本宫摄政两载,忧天下之忧,朝倾大燕,理治天下,虽不及盛世颂德,亦沥血亲为,心有余力却身心不足,顾病忧缠身,故此本宫将将养于藤林三县,暂不问朝政后宫,特此诏书,钦封常湘燕王亲政,左相首辅,共理朝事,后宫且由庄妃代理,望众卿辅之,至待本宫归,钦此!”
金銮殿下,骤乱,胤荣皇后起身,不留一言,转身离去,伴着轻咳几声,脸色刷白,捶胸顿足喘着气,身后随行的宫人连忙搀扶,直呼“娘娘!娘娘!”又兵荒马乱手忙脚乱地大喊,“传御医,传御医!”
身心不足,病忧缠身,确实有模有样。往日彪悍强悍之色,一朝,变作病西施,两手不理正事,来了个金蝉脱壳。
殿下百官,哪个不知道皇后娘娘这病,诡异!只是,有眼睛看是一回事,没胆子说又是一回事。
且说这身心不足病忧缠身的皇后娘娘,刚下了朝,在长乐殿的梨树下,摆了一张软榻,娘娘往那一躺,左边林小贱公公捏腿捶脚,右边,叶九端着一壶茶,叶十一捧糕点,再看闻柒,翘着腿,抖了抖腿,左手一杯竹叶毛尖,右手一块水晶茶饼,咬了一口茶饼,吆喝一句:“画得好,重重有赏。”
软榻那头,十几个画师,各个研磨调色,磨刀霍霍。
诶,一群天真的大人,知道这都是第四批画师了吗?知道前三批都是横着进来竖着出去的吗?不知道也好,至少还相信这世界是美好滴!娘娘的赏银是大大滴!
看看娘娘怀里,金锭子都快要闪瞎人的眼了。画师们一个一个打了鸡血一般,在纸上奋笔疾书,行云流水……画画像。
画的不是别人,就是皇后娘娘的‘姘头’——北帝陛下。
闻柒一盏茶还没喝完,画师甲乙丙丁都画好了,献宝似的交给娘娘,一只两只三只……八只眼盯着娘娘榻上那金光闪闪的金锭子。
闻柒叼了块糕点,瞧着画,左看右看:“眼睛不够勾人。”点点头,抹了一把嘴上的糕点屑:“嗯,七分像。”
画师甲瞪着兴奋的小眼睛,眼冒金光:“谢娘娘夸奖。”
北帝之容,绝世绝色,倾人心魂,便是天下最出色的画师,也画不出风骨,七分,已经是破天荒了。
不料——
皇后娘娘将画往怀里一揣,抬抬手指头:“打三大板。”
画师甲,一口血气,卡在喉咙里。拖走。然后,惨叫声惊天动地。
又换了一副,闻柒瞧着那画里的美人,蹙眉:“着色太妖了。”多看了一眼,下结论,“嗯,五分像。”
画师乙不敢看金子了,赶紧低头,还是逃不过那一句——
“打五大板。”
画师乙,差点逆血身亡。拖走!然后,惨叫声此起彼伏。
再换一画,闻柒眉头蹙得更紧了:“容颜绝色。”手指摩挲着纸上容颜,一点一点拂过,她啧舌,似乎可惜。“风华一分没有画出来,十大板。”
十大板,半条命去了。
画师丙,直接两腿一蹬,两眼一翻。拖走!然后,惨叫身地动山摇。
到了画师丁,他老泪纵横地递上画纸,恨不得用指甲偷偷抠破那宣纸。
闻柒一看,起身,将画纸倾斜到那画师跟前:“你看看,你看看这腰,本宫家爷的腰可细可细了。”
其实,已经画得很细了,再细就是女人的小蛮腰了,皇后娘娘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画师丁偷偷抹眼泪。
闻柒摆摆手:“六板子。”
说完,闻柒将那腰画得不够细的画卷抱在怀里。画师丁,绝倒!照样拖走,然后照样惨绝人寰。
娘娘,说好的重重有赏呢?娘娘,您听听,那一声声撕心裂肺呼天抢地,难道您就不会做噩梦吗?怪不得来之前听说,娘娘害了相思病,一干人等都得跟着伤筋动骨。
闻柒抱着那几副五分六分七分像的画卷,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那边甲乙丙丁画师已经被横着拖出去了,一个一个面如死色,这边留下的戊己庚辛画师一边抹汗,一边手抖,再也画不下去了,左右,都不过是挨板子,北帝美成那模样,能画得十分出来吗?
闻柒吃饱喝足,不耐烦了:“你,你,你,都磨磨蹭蹭什么呢?画好了没?”
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画师戊上前,抖声:“娘娘。”
闻柒摊开一看:“见过本宫家爷吗?”
诶,磨人的手法变了,改来九曲十八弯了。
画师掂量一番,回:“微臣有幸得见过一眼。”
闻柒凑过去:“美吧?”
额?这是什么套路?声儿再抖,画师说:“美……美。”
“比起这个呢?”闻柒指了指手里的画。
六爷的人和六爷的画比,怎么大板子挨得少呢?前车之鉴,一分像九板子,九分像一板子,这画师脑瓜子一转:“一般……一般无二。”
也就是十分像!
闻柒一个白眼过去:“你瞎了吗?”直接一声吆喝,“送去太医院,刘画师这眼睛得治治了。”
刘画师泪流满面,拖走!
后来到了画师己,娘娘套路没变。
“见过本宫家爷吗?”
“臣有幸得见过一眼。”
“美吧?”
“美。”
“比起这个呢?”
画师己冥思苦想,搜肠刮肚,有总结之前治眼睛的那位画师,这才回:“秦王殿下天人之姿,臣等俗人着尽笔墨,也画不尽一分。”
牙尖嘴利,八面玲珑啊。
闻柒笑笑:“一分都画不出来啊。”摆手,“拖出去,打十大板。”
人被拖走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和闻柒斗,找欠不是?闻柒要打人,还是乖乖脱裤子算了。
“见过本宫家爷吗?”
最后一位画师是这么回的:“微臣人微官轻,未得荣幸得见。”
嘿,这厮不肯乖乖脱裤子让打呢。
闻柒皮笑肉不笑,将手里的画一扔:“那张画师画的是隔壁家的情哥哥吗?”
张画师恨不得咬断了舌头。
闻柒一脚过去:“拖出去,拖出去,十大板。”
张画师直接倒地上,躺尸。拖走!
燕都的画师,近日来,都要‘如坐针毡’了。谁叫皇后娘娘因着相思病坐立不安呢?瞧瞧,多生龙活虎,早朝上还说什么身心不足、病忧缠身呢。一人不安,鸡犬不宁,这才是真相。
第四批画师算数被拖走,长乐殿里鬼哭狼嚎刚落,又来一声排山倒海:“闻柒!”
是常湘王,领着那亲政的诏书来了,似乎,似乎……火气不小。也是,闻柒两手一撒逃之夭夭觅情郎去,凭什么燕湘荀任劳任怨做牛做马。
闻柒抱着画册,正欲尿遁,耳边一声震耳欲聋:“你给本王站住!”
☆、第二十章
“闻柒!”
是常湘王,领着那亲政的诏书来了,似乎,似乎……火气不小。也是,闻柒两手一撒逃之夭夭觅情郎去,凭什么燕湘荀任劳任怨做牛做马。
闻柒抱着画册,正欲尿遁,耳边一声震耳欲聋:“你给本王站住!”
站住?当然不站住!
闻柒撒丫子就跑,忽然前头一阵风卷来,闻柒脚下猛地扎住,抬头,正对一张放大了的俊脸,她立马眉开眼笑了,不疾不徐地掀起软榻上的狐裘,将画册塞进去,再盖好,拍严实了,抬头,眉开眼笑的:“原来是湘荀皇儿啊,本宫还以为是……是乌鸦。”闻柒腹诽:靠,坑爹的轻功!
燕湘荀的脸,比乌鸦还黑。
闻柒的脸,笑得很像迎春花,掏了掏耳朵:“风大,有些耳背。”
七八月的炎夏,请问风在哪里?乌鸦在哪里?睁眼说瞎话多少得有个度。
燕湘荀并没有戳破,一张脸,黑得很纯正,嘴边挂着冷笑:“病忧缠身?本王看你精神头好得很。”
此时,闻某人面红耳赤,双目贼溜,像寻思什么坏主意的小兽。
她眸子一溜:“这不是见了皇儿嘛。”闻柒捂嘴,小脸一皱,刷白了,脖子一哽,猛咳,“本宫……咳咳咳……本宫内心欢喜,这才……咳咳咳……”
咳得是撕心裂肺声嘶力竭,脸,那叫一个白。
这厮,装13界的鼻祖!扯谎和扯犊子一样杠杠!
“咳咳咳……”某人继续咳。
“闻柒。”燕湘荀冷冷淡淡的一声。
“额……”闻柒只愣了一下,继续坚持不懈地咳,“咳咳咳……”
燕湘荀抬手:“别装了。”一把握住闻柒捂嘴的手,眸光冷漆。
闻柒很淡定,深吸一口气,缩回手,回了一个字:“哦。”那刷白的脸,就一个转眼珠的功夫,立马恢复红润。
这厮,某些装的勾当,已经出神入化了,进戏出戏迅速得让人咋舌。对此,燕湘荀无言以对。
闻柒悠哉悠哉,往软榻里一躺,抬抬手指:“羞花,给本宫倒杯茶,本宫嗓子疼得紧。”真心的,装咳比装/逼还考验人。闻柒抬头,友好善意外加陪笑,“要不要也来一杯?”
燕湘荀冷着脸,直接甩出手里明黄的布帛:“这是什么?”
这不是今早金銮殿上的诏书吗?黄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闻柒暂退,常湘王亲政。
闻柒笑脸一咧,唇红齿白:“要本宫给你念吗?”
“你不应该给本王一个解释吗?”脸沉,声冷,燕湘荀秀气精致的脸,完全冻成冰凌。
听听这语气,看看这神情,嘿,怎么不像来抗旨,更像来抓奸的。闻柒可是很坦坦荡荡,没做贼不心虚:“你明知故问,不诚实,当心没朋友哦。”
解释?有啥好解释的,闻柒那点类似于私奔的心思,除了傻子,瞎子也看得出来。
燕湘荀一直绷得跟冰山无异的脸,还是恼裂了:“将养于藤林三县全是借口,你分明就是去北沧寻他。”
这不是显而易见嘛,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闻柒倒没什么,还很认真地纠正了一番:“前半句有点偏颇,后半句完全正确。”她耐心很好,态度很诚恳,别提多正儿八经,“这藤林三县我会去,去带上我的藤林大军,然后再去北沧寻他。”
带着大燕的身家私奔到北沧,她还有理了!
“你别告诉我,不然我会阻止你。”眸子敛下,遮住满眼的落寞青灰,燕湘荀抬眸,说,“不惜一切代价。”
他只想留下她,仅此而已。
闻柒笃定,带着信誓旦旦的自信:“你不会。”
“本王会。”他毫不退让,铮铮看她,似乎要将她眸底真真假假的笑意刺穿,似乎要剥开掩藏的什么看到她心坎里去。
他极少如此咄咄逼人,对闻柒,是没了办法,他毫无对策,只是怎么也无法看她便这样远赴了北沧。燕湘荀想过,一直在想,他阻她,会后悔,放她,也一定会遗憾,其实,根本无路可走,根本无路可退……
其实,他还能怎么做呢?
闻柒只是抬眸相视了一眼,似乎便看破了他,轻松悠哉的语气:“那好,我非去不可,你动手啊,让我走不出这长乐殿。”她笑笑,提醒燕湘荀,“哦,记得要不惜一切代价。”
燕湘荀一动不动,只是将眸子沉得很低很低,知道再没有一点光影,全是阴暗。如何不计代价?困她?阻她?伤她?还是杀她?不,燕湘荀觉得心都揪疼了。
对闻柒,他束手无策的……
“所以啊……”闻柒眼角弯弯的,她生了一双漂亮的笑眼,总是煜煜生辉,她说,“你不会,即便你会阻止,也没有用,除了秦宓,没有谁能绊得住我的脚。”
除了秦宓,没有谁能绊得住我的脚……
这种话,她如何能这样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丝毫没有犹豫忸怩,这样坦荡得理所当然,到底,她要为秦宓到什么地步才够?燕湘荀咬牙,他为何要为这般狠心又情痴的女子揪酸心肠,他冷哼:“好,你滚!”红了脸,冲着闻柒大吼,“滚了就不要再回来!”其实,他是在威胁,其实,他只是希望这样的话能让她走一丝一毫的顾及,其实,他只是气得没有办法了。
可是说完,燕湘荀便后悔了,万一她真的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他盯着她,总觉得该说什么,却哑口无言,闻柒却笑,正正经经地点头附和:“嗯,这个建议不错,要不……”她凑过去看燕湘荀的眼,“我就留在北沧安营扎寨得了,分居两地真心伤不起啊。”
燕湘荀本沉着的脸还是狠狠一垮,怒极,反笑:“你大可试试,你不回来,大燕对本王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细想,除了大燕天下,他已经找不到什么来牵绊闻柒脚步。分明只是想留他,他却用了最蠢的办法。
闻柒双手抱肩,突然来一句:“不舍得本宫就直说嘛。”
一语中的!
心思被戳破,燕湘荀俊脸一红,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他咬牙切齿:“你以为本王做不到?”
闻柒摇头,没了玩味,语气突然沉静:“不,你做得到。”她躺着软榻,抬起的眸子凝视燕湘荀,如此认真的视线,“四国战乱,我自顾不暇,大军驻守边疆,凌国公养在庄周的那批人马要逼宫换主很容易,凌家富甲天下招兵买马也只是动动皮毛,国公府里养的那批谋士各个都是争权夺位驰骋沙场的好手,如你所说,我若舍大燕而取北沧,你完全可以探囊取物。”
她只是平心静气地叙述,没有丝毫跌宕起伏,却说着如此惊涛骇浪的话。她啊,一双素手,拿捏住了太多太多,所以如此懂得收放自如。
燕湘荀若怔若忡:“原来你都知道。”
“嗯。”她只是淡淡颔首,端起软榻让的茶杯,浅啜了一口。
竟没想到,有朝一日凌国公府的底牌,他的底牌,全数摊开时,这个女子会这么心平气和,对这未雨绸缪的惊心安排,她竟如此有恃无恐,是无畏?还是无谓?
这是燕湘荀心心念念的三年的女子,他竟也看不懂了:“养虎为患,凌国公府过于强盛,又不能为你所用,于你确实百害无利,你既已知凌国公府的底牌,甚至凌国公招兵买马,你为何没有先发制人?”燕湘荀凝眸望她,“为君之人,绝不能留后顾之忧,你,更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句句说中,这嚣张跋扈的小霸王,又怎会少得了一腔谋略。燕湘荀,确实有为君者的惊才。
闻柒迎向燕湘荀的视线,直直撞进那一潭幽深里:“我当初承诺过,不会动凌国公府,记得吧,我说过的,你比谁都有资格和能耐来争大燕的天下。”
燕湘荀只是静静看她。
他和她从如此开诚布公地话江山,其实不说,只是不愿?一味地同以往那般打打闹闹,只是不忍。
“只是,你没有。”闻柒似笑着,平淡的语气,“苏国公作乱时你没有,姬国公叛变时你没有,常德王篡位时你还是没有,那么多次可以渔翁得利的机会,你都没有要。”
是啊,即便有这么多次机会,即便他有资格去争去夺,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站到闻柒的对面,这大燕天下与闻柒一直在他脑中权衡左右,只是闻柒真本事,从来没有一次,败阵。
所以,燕湘荀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