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么说,别说是立马出去通知人的孩子了,就是古婶也眼睛瞪圆了开始害怕了起来,哆嗦着问到:“他爹,难道是地动?”
你还别说,这古婶还真是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这也是因为古婶早年间也和古叔一样,曾听到家里老人说起过类似的事儿,这才能一下子就想到这上头去。
“说不好,我爷爷说,滑坡,地动,塌陷,反正都差不多都会有征兆,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哪一样,反正看着这个架势,北面估计稍微安全些,咱们先走,瞧着动物的架势,只怕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山里人在山里呆的时间多了,对于山里的事儿知道的自然比旁人更多些,对大山里的危险也更加敏锐,在外头这样的祸事儿或许还算好,或许一个镇子,一个村子,就能包含了所有的灾祸范围,可在山里,这大山出事儿,影响的不可能只是一座山,所以他们自然想的更多。
“可北面,过了一座山可就是黑熊的地盘,那地方咱们可没法子去,那可是好几头熊。”
“那就去西北,走山间的小道绕,绕过了山猪的地方,后面有几座山还算是安生,豹子啥的,都只有一头,咱们人多就不用怕。”
大致的定了个放向,古叔一家子忙不迭的收拾了东西就往外走,想着好歹在天黑前寻到个能安生的地方就成。
不想带着大伙儿刚走过了山猪的领地,才刚寻到个不大的山洞,大家伙儿挤在一处歇息,就感觉到大地一阵的晃动,古叔立马就跳了起来,开始将人都往空地上赶。
“快走,都要没有石头的地方,看着周边的大树,有倒下的赶紧避开,这是地动,要防着滑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阵的巨响,他们来的方向就有一块巨石从一处山坡滚了下来,那阵势就像是冲着他们飞过来一样,好几个孩子立马就吓傻了,好在汉子们不少,常年打猎让他们反映很快,忙不迭的将孩子都抱到了山坡上,避开了路,即使这样,他们带出来的家当,也好些都毁了。
更有一个年级大的老人腿脚不好,为了护着家里的孩子,一把推开了孩子之后,自己也跟着跌了一跤,被打巨石直接撞飞,吐了好大的一口血。
“爹。”
“爷爷。”
“别过来,危险。”
老人连着吐了两大口血,已经面色潮红,他自己知道这是伤了内脏了,能感受到胸口骨头都似乎断了,摸一摸,肋骨似乎都塌了进去,只怕是命在旦夕,立马喊了起来,可孩子们一个个眼睛都急红了,那里肯听,都想着冲过来,他看着说不听,而自己身后的山不住的震动,他能感觉到泥土开始松散,而边上不远处的大树已经开始倾斜,只怕等孩子们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大树倒下,一个不好,又是一条命,就大喊了一声。
“逃命啊,这是山要塌了,往北去,快走。“说完自己一头撞到了石头上,自己做了了断,边上的其他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忙冲出来,将那几个已经泪流满面的人往回拉,刚拉回去几步,这老人尸体倒下的地方又是一阵巨响,山上的大树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一颗颗的往下倒,还带着巨量的泥土,瞬间,那老人就被埋在了下面。
看到如此惊险的一幕,大家似乎都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有古叔,这时候好歹还算是有点反应,立马开始组织人手。
“赶紧的大家分一分,几个人在前头开路,老人孩子和女人在中间,剩下的在后面护着,咱们走。“最后那一句他喊得很响也很用力,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声的悲哀,连个尸首都没法子带出来,这让他怎么面对那些逝去亲人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一路逃命还会有几个人会这样的死去。
他没有想错,这一路,有被惊慌逃命的野兽攻击死的,有断后的时候,为了阻拦猛兽死的,还有老人摔断了腿,不想影响孩子们逃命自尽死的,甚至还有石头滚下来,被砸到而死的孩子,等到他们遇上了马芳他们的时候,已经死了足足六人。
这一路逃命可以说是一条血路,每翻过一座山,就埋下了一条人命,就像是在用人命做买路钱一样,血淋淋的让人心扎着疼。
好在终于遇上了人,终于等到了地动结束,回去?不,他们真不想回去了,不是因为原来的地方变了模样,而是他们不想重新回去那布满了亲人血肉的山林,不想在一次次回想那一路的悲凉。
“咱们就在这里住着吧,也不找山洞了,就在这平地上做树屋,弄得结实些,学着河对面他们那样,在屋子里做上火炕,冬天也不会冷,就是再遇上事儿,逃起来也容易些。“也许是那些石头的凶猛让他们心有余悸,所以下意识的,他们都不想住山洞了,想离着那些巨大的石头远一些,再远一些。
至于对面的村子?他们很高兴,在失去了这么些亲人之后,看到那么多的人,让他们感觉很亲切,人多好啊,若是当初他们人再多一些,或许还能在少死几个人,有事儿帮忙的也多,像是这一次,后来他们回去收敛尸体,就是这里的猎户们一同帮忙的,不然那些巨大的石头他们也搬不开,那些倒下的大树也移不动。果然人就该住在人多的地方。
“咱们原来的地方你去看了没?还有东西剩吗?总不能全靠人家接济。““放心,明儿就去,正好也去看看,有没有砸死的动物,也好拣点皮子肉的,咱们在这里安家,也要有点安家的资本才是。开年活计多,事儿多,要花销的地方多着呢。““那就好,这地方不错,人也不错。““以后不分开住也好,这一次要是咱们住在一处,逃起来也不用到处通知人,还能剩下不少的时间呢!““别说了,都过去了,如今咱们不都挺好的吗。““那咱们还是山民吗?“
“当然是,就是对面,别看是个村子了,也一样是,你看这大山里有官吏来吗?没有收税的,也没有村镇集市,更没有朝廷管辖,一样只能靠自己。““那也比以前好,最起码吃用的不用操心,这村子里都有,能换来。“生活总要继续,人的韧性总是最强的,他们重来不缺乏重新开始的勇气。所有人都开始努力适应新的生活,用他们自己的方式。
第八十一章 番外-霍掌柜回山1
时间总是能抹平一切,就像是这边缘的小镇,历经了战乱,地动等等的祸事,人丁几乎少了将近七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新朝建立,休养生息十来年之后,这往日的创伤似乎都已经没有了痕迹,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店铺也红红火火,连人丁也开始缓慢的恢复了,到了如今不能说与以前一样,却也有了当初六七成的样子。
城南原本属于冯铁匠和王大娘家的铺子如今已经合成了一家,是个门脸颇大的皮货铺子,后院一边还是住人,另一边却成了个工坊,这皮货铺子的老板说起来和当年的冯铁匠也有些关联,是他晚辈亲眷,也因为这样,才会买下了这两处地方,在这犄角旮旯里开起了铺子,因为皮子不错,价钱也公道,倒是生意不错,最重要的是,他总能及时为客户寻到想要的皮子,以至于即使在贫民的地界,也一样生意兴隆。
又是将近年关,这霍掌柜的收拾了骡车,又一次准备出门了,身边一个伙计都没带,只带着他家十来岁的小子,裹着厚厚的大袄子,做上车就准备走。
“你们看好门户,最晚后日我就回来。有人找让人等等啊!“对着店里的活计说完这些,霍掌柜就动身了,他身边的儿子还小,还是头一次跟着爹出门收货,很是兴奋,眼珠子都瞪得大大的,嘴巴也一刻不停。
“爹,咱们这是去哪儿收货?“
“别问,到时候就知道了。这可是咱们家能在这县城立足的根本,就是看了,听了,也别往外说,知道不?“居然还这么神秘?那小子的眼睛越发亮了,忙不迭一脸严肃的点头,还下了保证:“知道了,爹,我嘴巴紧着呢,我娘问也不说。““这就好。“
骡车上东西很多,走的不快,可即使这样,也比人走路不知道快了多少,眼见着这骡子一路往百荒岭而去,那小子忍不住嘴巴又闲不住了,“爹,这是去百荒岭?听说这山里有山民,是真的吗?他们为什么住山上?不出来?“有个问题多多的小子,当爹的也很无奈啊!又不能什么都不说,这要是不回答,还不知道这小子能问出什么蠢话来呢,所以这当爹的也只能趁着周边什么人都没有好好的教育了一番。
“以后这话可别对着外头人说,不然就是让人看笑话了,人家若是在外头日子过得好,为什么要去山里?再说了,这才平静了多少年?当初外头死了多少人?能躲到山里还能活下来的,那都是有本事的人,至于现在不出来,那是人家对外头有戒心,感觉不如山里安全,明白了不?至于什么山民,那都是猎户,当猎户的,没有田地也能活命,既然这样,何必一定要住在这山外头?住在山里打猎还方便不是?“半真半假的糊弄了一番儿子,霍掌柜更多是不想儿子听了外头那些嘴碎婆子的闲话,以后看不起山里人,说实在的,旁人能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可自家还真是没有这个资格,说白了自家其实也是山里人出身,儿子可不能忘本啊!想到这里,难得这霍掌柜又正了正脸,对着儿子说道:“儿子,今儿,爹和你好生说道说道咱们家,咱们家原本不是这里的人,而是和对面那边的,七十多年前,当年地动的时候,南边有人造反,到处乱的很,家里实在是没活路了,你太爷爷那时候还是个四五岁的奶娃子呢,就跟着家人逃难到了山里,靠着打猎挖野菜还有山里人的救助,这才活了下来,后来又在山里娶了山里人家的姑娘当媳妇,到了后来,就有了你爷爷,也是在山里当着猎户长大的,就是你爹我也是靠着山长大的,算算咱们家这当山民的时间,都有七十多年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山民?是不是也低人一等?“这事儿老爹可从没有说过,这儿子听得都愣神了,从不知道自家居然也是山民?不过自家怎么出来了?那山里其他人怎么不出来?或许是看出了这孩子的疑惑,那霍掌柜也不恼,接着说道:“山里其实日子过得真不错,不过你爹我啊心太野,总想着出来见见世面,所以就选了做个皮货的生意,在附近经常走动,时间长了,慢慢的好像也习惯了这样走东走西的日子,这才索性就开启了铺子。其实说起来,当初能做起皮货生意,还是山里的亲戚帮衬着先赊了皮子,这才慢慢的做起来的,到了后来又用比市面上便宜的价格买下了铺子,这才算是将家业顶了起来。咱们欠着山里的亲戚们大人请呢,那里有咱们的亲人,所以啊,儿子,以后你别听那些自己过得不好还瞎咧咧的人闲话,心里要清楚自己的根在哪儿。要有自己的见识。“儿子不说话了,他知道县城那些人对着山民是什么眼神,似乎能住在城里就好像平白高了人一等一样,往日不觉得,可听了自家爹说的,倒是感觉自己似乎很不好,好像也受了这样的影响,真是有些羞惭,自己有什么好高人一等的?自己也一样是山里出来的人家的孩子。而那些鼻子朝天的人,家里或许也一样,未必真的高到哪里去,这样一想往日真是浅薄的很。
“知道了爹,爹,看,这是山口吗?“为了转移自己的脸红,那小子眨巴了眼睛开始转移话题,而霍掌柜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见他听进去了,也就不多话了,只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随即笑着说道:“可不是,就要到了,这就要进山了,这里顺着山脚直直的进去,过上几个弯,咱们就能看到个村子,那是外山村,是整个百荒岭最靠着外头的山民村子,说起来也是咱们的老家了,你大姑他们也在那里住着,小时候其实你也来过,只是你不记得了,后来家里忙,我也没工夫带你,今儿正好,让你也和你那些表兄弟们认识认识。”
骡车缓缓的走在山道上,果然像是霍掌柜说的一样,不过是过了几个弯,就能看到一片山坡地上有好些的屋子,明明是竹子泥巴建的简单屋子,可一个个围拢的像是围屋一般的建筑错落有致的这样排列着还是分外的好看。
“爹,这屋子怎么这样?”
“这是山里,虽然是外山,可到底要防着些野兽,说起来这里其实真的很不错,屋子看着不怎么样,可里头一家家的火炕都大着呢,冬天比县城都暖和,往南就是河滩泥地,种着大片的芋头,还有皮子能出去换主粮,还时不时的吃上自己打来的野味,菜也不用种,有漫山遍野的野菜,日子比一般的小地主都不差什么。”
说起这里的日子,霍掌柜也一脸的怀念,他从这里长大,这里承载着他整个童年的梦,怎么回不怀念,而儿子听到他这么说也惊奇的一脸不信,山里就这样好?那那些住在县城吃不饱的人都图了个啥?就为了个县□□声不成?
老远的似乎就有人看到了霍掌柜的骡车,回头冲着不知道那个屋子喊了几声,就见那院子门被打开了一个头发整齐,一身干练的像是个男子一般穿着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大姐。”
“哎,来了,这,这是小虎?都这么大了?快让大姑看看,真是个整齐孩子啊。”
那女子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欢喜,一脸的慈爱,让那儿子瞬间好像就没有了生疏隔阂,笑着喊了一声,喊得那女子脸上的皱纹都笑了出来。
“这是收皮子来?那赶紧的先吃上口东西,去里头,对了,带东西了没?老太公听说不成了,你赶紧去看看,再不看,怕是看不上了。”
说到这个,那女子脸色一下子带上了几分哀伤,儿子不知道怎么了,有些惶恐,忙回头看向自家爹,却不想爹居然眼睛都红了。
“怎么,就不成了,大家伙儿不是说,老太公是百岁的命吗?怎么…”
“今年都九十九了,明年就是百岁,如今大家伙儿都说,这老人逢九是大坎,又是遇上了冬天,可不是都揪心着嘛,若是能熬过这个冬天,或许开春就好了。只是…哎!前儿还听说县令都上奏了,说是咱们这儿有百岁老人,是祥瑞,要给牌匾,可不想这会儿就…”
儿子不明白,到底是谁要死了,可听到九十九岁,也吓了一大跳,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老人,就是自家爷爷,也不过是五十多就没了,不想还能见到这样的寿星?爹为什么这么伤心?其他人为什么听到这事儿也这样一脸哀伤?那到底是个什么老人?
他的疑问没有被解答,不过在他从大姑家吃了一顿野鸡汤之后,马上就会知道了,因为他爹带着他继续往里赶。一边赶路还一边说起这个老人的故事。
那是个附近所有山民都尊敬的老人,因为是那个老人一手建起了这山里的村落,是这个老人救助了无数的难民,这个老人无儿无女,却收养了一对孤儿,为无数的小辈撑起一片天,甚至在荒年,战乱,天灾中,也拼命护住了所有在他庇佑下的人,做到了不饿死一个。
这是这附近百里山林中所有山民的太公!
第八十二章 番外-霍掌柜回山2
骡子似乎也能感受到主人急切的心情,一路小跑着往山里去,又是绕着山走了好一段路,隐隐的,前方有了房屋的影子,那儿子忙不迭指着前头对着霍掌柜说道:“爹,你看,砖瓦房,这山里也有砖瓦房?”
“怎么没有,不过也就是这里几家罢了,那都是山上村子里住不下了,这才过来新起的屋子,村子里的老人们可不怎么喜欢,孤零零的,看着就单薄了些,还不如河对岸那边的树屋呢,厚厚实实的,还隐蔽不打眼,就是遇上什么大东西下来,树屋也容易涂抹药材遮盖气味。还有山里,山洞改建的屋子,结实不说,冬暖夏凉,从不用担心下雪压塌了屋子,那样才像是山里人的屋子。看着不好,却实在实惠。”
果然是山里人家出来的,这说起话来也带着一股子山里的味道,听得那儿子都有些傻眼,砖瓦不好,反倒是可怜巴巴的住着山洞和树屋好,这都是什么道理?不过今天一天已经颠覆了他太多往日的常识,所以他很是机灵的闭上了嘴,只是用眼睛细细的看。
见到儿子这样,那霍掌柜反而高兴,这说明自己儿子有脑子,不是那种不懂得自己思考的傻子,这就足够了。
骡子继续走,果然过了那几间砖瓦屋子之后,就隐隐的能看到和对面有房子的影子,只是因为是原木搭建的,看的不是太过分明,倒是这边山上似乎也有类似的,这才让那儿子好歹能看个大概,果然是隐秘的很,不仔细都能忽略过去,从这一点讲,果然是山里最合适的。
等到了山口,儿子也终于见到了自己阿爹嘴里那山洞改建的房子的样子了,近乎大半都在山壁内,只有外头的墙门还看的出是住家,是屋子,可这精巧的样子,房子简直和山像是融合在了一起,真是不可思议,儿子忍不住长大了嘴,瞪大了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江爷爷,您老好啊!”
霍掌柜突然出声,儿子转过头,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山道上缓缓的走着,明明是那么陡峭艰难的路,可老人却走得像是在平地上一般,都不用眼睛看,直直的走,还能和自家爹打招呼,可见这路有多熟悉了。
“是小豆子啊,你回来了啊,是来收皮子?”
“听说老太公身子不好,我来看看。”
“哦,小叔啊,人老了,到了冬天都这样,今年也就是厉害了些,没事儿,一定没事儿的。”
明明嘴里说着没事儿的话,可只要是有眼睛,有耳朵的都能感受到那语气中的不确定,眼神中的悲伤。等着老人微微垂头,往某个屋子走去之后,儿子忍不住问:“爹,这是…”
“这是老太公的亲侄子,也七十多了,和你太爷爷差不多大,看着身子还强健,这可是山里除了太公,年纪,辈分都顶顶高的人之一,以后遇上多尊敬几分,都是厉害人,五六十的时候还能撑着筏子去深山里打猎呢。”
五六十都能打猎?这身子该有多好,县里到这个岁数的多半都要躺床上了,可见山里人比县城的人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长寿和健康。
等到霍掌柜终于带着儿子到了太公的住处,那个早就成了高低几进院子的山神庙的时候,霍掌柜还带着儿子按照山里的规矩,先给山神庙上了香这才往屋子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嘱咐儿子。以后往山里走动的时候要记得先给山神爷爷上香,这是山里人的规矩。顺带还说了老太公就是山神庙庙祝的事儿。
“可别以为这山神庙庙祝不怎么样,按照老人的说法,凡是当庙祝的老死之后,只要功德够,那都是可以在庙里得个阴间职务的,那可就是鬼仙了,就连城隍庙什么的,也是一样的规矩,只是山里更讲究,据说上天怜惜山民艰苦,所以只要祭拜诚心,山民们要是功德够,也是有可能死后被引入大山,成为山神的,所以你一定要记得,这山神庙对山民有多重要,一定要尊重。”
这神神叨叨的事儿最是糊弄人了,即使是十几岁的孩子,听到这个都有些心动,忍不住都想回去在重新上一次香,毕竟他家祖辈也是山民,那岂不是说他们家的祖宗包括他自己,以后也是有死后封神的机会?
还是当爹的拉了一把,这才不至于让这么个孩子头一次来青岩山就出丑,等到见了那须发雪白,满脸褶子的老太公马芳,霍掌柜眼泪都下来了。
“太公,您怎么老了这么多。”
“能不老吗,这都快百岁了,有几个能活到我这个岁数的,这是你儿子?你小子儿子都这么大了,果然我也该死了。”
这话马芳说着当时玩笑,可霍掌柜听了却一阵的心惊,生怕说的不详,忙止了他的话头,在地上啐了几口这才说道:“老太公可不能说这样不好的话,多少人指望着您长命百岁,不对,是长长久久呢。““啊哈哈,看看,长命百岁,这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气了,不敢奢望什么长长久久,又不是老王八,能活一千年。得了,不说这个,你们啊,一个个都生怕我死了,小心成这样,真是无趣。“好像人老了,对生死就越发的看淡了,霍掌柜见老太公虽然说话中气不足,却依然开着玩笑,心里似乎也稍微安生了些,可想想老太公的岁数,依然心里沉甸甸的。索性也换了个话题。
“城里如今人丁越发多了,眼见着是越发的兴旺了,咱们山里的人就没想出去?当初您支持我走出去的时候说过,说是在城里也给山里人留个路,若是有人想走出去,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如今小子自认做的还成,怎么不见人出来?“儿子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爹走出大山居然还有这样的任务,不过他辈分实在是小,只有听的份,就权当自己只带着耳朵了,听见那老太公说道:“当初是这么个想头,只是这山里的日子他们过得习惯了,就不想出去和人费嘴,人多是非多不是,山里也有田地,虽然不多却也够用,还有肉食,比外头苦哈哈的还滋润些呢,所以啊,你也不用太记挂了,随他们去,若是孩子们想出去总会找你的。说起来,如今不算外山那百十来人,光是这青岩山附近和河对面那边,都有二百多人了,若是不往山里在拓展一二,分散分散,再过不久,这田地就不够用,主粮就少了,所以啊,总有小子们会出去的,我瞧着,也就是时间长短罢了。“老太公总是最睿智的,不用多话,只是那么一个人口的数字就说明了一切,霍掌柜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琢磨了一二就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除非将几个打猎的山脚也种上地,不然主粮就是大问题。
“咱们的古藤布,如今可受欢迎了,听说因为厚实,有些人家就索性涂上了桐油,当成了帆布在卖,那些大河,綦江里航行的船行里很是受欢迎,还有泥滩地种芋头的法子也传开了,江边好些人家也学着种,倒是让这附近百姓家多了不少的粮食,这说起来都是太公您的功德呢。““能少死几个人就好,乱了这么些年,死的人太多了…“话说到这里,霍掌柜还想说什么,可突然太公没有了声音,细细的一看,居然已经睡着了,这让霍掌柜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从来没有看到过太公这样,果然身子不成了,怪不得山里的人一个个都那样担心呢。他也担心了,忙拉着儿子往外走,生怕自己哭出来。
第八十三章 后记
百荒岭东北靠近深山的地方有一个青岩山,青岩山上有一个青岩村,那是一个被祝福的村落,他们总是能出最厉害的猎手,总是能打到稀罕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这青岩村,还是附近几个山里村落,山中山民自给自□□易的地方,那里有铁匠可以制作弓箭,有大夫可能配置药丸,有外头也稀罕的古藤布可以做衣裳,最重要的是他们有盐,虽然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将岩盐也变得能入口的,可到底也是盐,虽然比外头的城镇里卖的粗糙些,却又便宜又不用走远路,实在是方便了太多的人。
青岩村还种地,打渔,虽然土地不多,种植的也是外头不稀罕的菰米,芋头,打渔也只在附近晃悠,却绝对是富饶的村落。甚至他们还会在山洞里烧砖,烧陶器,这是其他山里人家绝对做不到的。就凭这这个村子就妥妥的成为了附近山里人家的中心。
当然要说青岩村还不得不说那半山腰的山神庙。那是真的灵的不得了,山里人家只要到了那里是必定要去磕头上香的,谁不知道那里的山神爷爷最慈和,只要心虔诚,就有求必应!据说这山神爷爷原来是兵营里的头头,后来在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的时候遇上了战事,为了护着部下,这才在战败之后领着一群人来到了青岩山,建起了这个村落。
山神爷爷心地善良,助人为乐,不断的救助乱世中的老弱孤寡,让这些人在乱世中存活了下来,还带着他们开山地,打猎,建房子,将一个蛮荒一般的石头山变成了如今富饶的村子。因为行善积德,山神爷爷足足活了百岁,去世的时候,附近所有的山民都来送葬。可见他的功德。
说起山神爷爷去世,那真真是个传奇,据说那一天本来天气很不错,是难得的冬日暖天,可山神爷爷一走,那天就开始变了,慢慢的居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直直的下了七天,等着送葬的队伍一出来,天又变了,雪居然一下子就停了不说,天上还出现了红霞,隐隐的有金光射到了棺木上,然后那棺木一下子就轻了,吓得所有人都呆住了,等到回神这才发现,棺木的盖子居然不见了,而里头老人的尸体也不见了,倒是后面山神庙屋顶上,大家伙儿隐隐的好像看到了老人的身影,再定睛一看,老人居然一点一点的开始变得年轻了起来,等到那身影最后变淡,开始消失的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最后那个青年的样子,分明就是老人年轻时候的模样。
从那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老人因为功德,被上天认可,成为了这青岩山的山神,从此永远的陪着大家伙,永远的守护着这个他一手建起来的村落。这让所有尊敬,爱戴他的人们高兴的不能所以,他的亲族儿孙们更是从此依偎在山神庙周围而居。即使有出息的走出了大山,到了年老也会纷纷回来,落叶归根,这里成为了马氏一族的祖地,福地。
或许是那一天看到的人太多,也许是乱世之后有太多的人需要心灵的安慰,或许,或许,反正从那一天之后,附近的人们,不管是不是山里人,只要是到山里来,不管是打柴还是采药,都会过来先上个香,磕个头,一日一日的这山神庙越发的兴旺起来,而老人的孙子也正式接手了这个庙祝的职位,为老人守着这一片净土。
因为老人百岁而亡,又有如此惊奇轶事,新朝官府特意送来了牌匾,上书百岁山老,算是为老人正式正了名,成为了这大山中的山神。从此一代一代的,这故事就这么流传了下来,即使青岩村只是个山村,即使这里住的多是山民或者是山民的后代,可官府依然将这村落添入了县城名下,即使未必能像是外头一般收税派官管理,却也算是让这附近的所有山民有了正紧的户籍。
连着隔河而住的山民小村,和外山的小村都算是一并算入青岩村的管辖,明明官籍上只是一个村落,可真要算起来,人数却不会比小镇少,甚至发展到了后来,青岩村已然成为了跨越四五座大山的庞大范围。
当然,村子逐渐的变大,人丁渐渐的增多,都没有减少分毫山神的影响,即使过去百年,这里的山神庙已然是山里人家最信赖的地方,这里的山神已然是最灵验的神仙,这里永远流传着山神爷爷的故事,这里的山神姓马,他的大名叫马芳,是前朝落难的兵丁将领,是守护一方的仁善勇敢之人。
县志记载里有他,神仙志里有他,马芳,从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兵丁,用他的一生,建造了一处乱世中的桃源,也为自己挣下了后世清名,即使未入史册,却也算的上是万古流芳了。
“这一生,无憾啊!“
“能看到一代代人将这里变得这样热闹,真的很让人舒心,可看着他们一个个老去,死去,又实在是伤心,相公,你说人人都说神仙好,可我怎么觉得,这神仙也苦的很呢!““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把心放平,就什么都好了。““是,是我不知足。只是那么多的山都没有山神,你怎么就不…罢了,不说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命。”
“爹。“
在屋外终于忍不住落泪的霍掌柜眼前多了儿子递上来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一擦,这才低声说道:“精神头都这样了,怕真的是…儿子咱们多呆几天,多陪陪,也让老太公好好看看你,教教你,老太公不容易啊!““知道了爹。“
父子两个在外头小声的说话,不知道屋子里的老人重新睁开了眼睛,嘴角含着笑,眼里却多了几分不舍和不忍,可终于还是什么都不说,重新闭上了眼睛,慢慢的,身子淡了下来,一会儿就不见了,倒是在山神居里,恢复了青年模样的马芳坐在榻上,拉着媳妇的手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也不想这样,可百岁已经是极致了,在多,只怕反而会给孩子们带来祸事,还是尽早脱身吧。
马余氏静静的看着丈夫,她前几年就早就假死脱身了,也经历了丈夫如今经历的一切,所以很是理解如今丈夫的不舍和不忍,可她更明白丈夫这么做的用意,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陪着,用陪伴来减少丈夫心中的激荡。
仙凡相隔,终究路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