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帝淡淡看了一眼,让太监把盒子呈上来。
里面十颗金丹都是指甲大小,排列整齐的码在盒中,隐隐嗅到一股异香。
他微笑,“皇儿有心了。”
封敬亭道:“为父皇尽孝,是孩儿应该做的。”
景德帝把黑漆盒递给太监,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他一共有六子,个个长相不俗,不过长得最好的却是这个四子。他不仅长得好,似乎瞧着还很有些手段。
从前他从没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让他去掌西北军,也不过是因为他是数个儿子中武功最好,也最通兵法的,没想到军中历练几年,还真叫他打了个大胜仗,尤其是近日致仕的于阁老都来为他说情,让他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
于凤阳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那老头的脾气轻易可不会帮人说话的,要么得了他天大的好处,要么是真看中了他。
若说收买,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收买那老家伙,莫不是自己这个儿子真有过人之处吗?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四儿子,他身上自有股清华之气,谦虚、谨慎、从容、稳重,确实不是几年前那个未从军的满脸戾气的毛头小子了。倒是成长了很多,至于旁的,还要再观察观察了…
景德帝让人把他扶起来,并招了招手,“你且过来,陪朕说说话吧。“
封敬亭站起身,半低着头,合眉垂手乖乖立在一旁,这个姿势他是跟郭文莺学的,每次郭文莺这么立在他眼前,他总能看出一种别样的恭敬,虽然这丫头心里不定怎么想,至少表面功夫做得很出色。
景德帝看在眼里,果然很满意,自己病了这些年,几个儿子各自掌了大权,渐渐都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了,尤其是太子,自监国以后,大有压他一头的架势,就连宫中禁卫也敢随意调派了。
难为这个儿子,还是打心底里敬着他。
他笑了笑,突然问:“元曦,何以治天下啊?”
元曦是他的字,父皇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封敬亭一怔,随后道:“施恩于众,以仁德泽陂,令天下从。”
景德帝颔首,“这只是其一,为人君者,既要手握利器,也要心怀仁德。元曦,‘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君子以振民育德’,且记住这两句,当可德泽苍生,大安天下。”
封敬亭微愣,景德帝望着他笑起来,“元曦,好好保护好你的利器,有德无能,国岂能国。”
封敬亭震惊之色溢于言表,皇上这是…要保他的兵权,允许他问鼎吗?
没等他反应过来,景德帝便岔开话题,又说了些军中之事,对议和之事倒是只字未提。
封敬亭心里着急,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只暗自琢磨着怎么把话头引到议和上去,试探一下皇上的意思。
第九十五章 情深
正巧皇上问起军中,他便把这几年如何打瓦剌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起如何攻取凉州和冀州。对于这两地的攻城之战,他早已和陆启方拟定了作战方案,也有六成以上的把握能打赢这一仗。若不是朝廷突然把他调回京都,这会儿怕是已经开打了。
景德帝听不多时,眉角微微蹙起,似颇为不满,封敬亭一时也判断不出这不满从何而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旁人?
他不敢再说,只住了嘴,默默站在一边。
景德帝沉思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其实还是有必胜的把握的?”
“不一定是必胜,却是可以一战。”按他的想法,便是有四五成的可能,也定要殊死一搏的。
景德帝“嗯”了一声,却并没表什么态,只道:“你军中有个叫郭文英的,这回可带进京来了?”
封敬亭一惊,此刻怎的提到郭文莺了?
他忙道:“郭文莺确实是和儿臣一同进京的,此人擅长军器制造,他所造的火铳和火炮在对战瓦剌中起了极大作用,儿臣说对攻占凉州和冀州的几分把握,也是因为此两物,真是攻城守城的利器。”
景德帝颔首,“前些日子,定国公倒是带回来一些工匠,说是能造火器的,你的意思这都是郭文英造的吗?”
“正是此人,军中工匠手艺也是他传授的,儿臣在军中试用过,确实觉得好,才特意推荐给父皇的。”
他这几句话倒是把自己私造兵器的事撇清了,就算他日被人查到他曾有个监造处,也可以推脱成是为了做试验,练成好兵器献给皇上。
景德帝听着,脸上并没什么愠色,微笑着道:“倒是难得你的一片爱国之心。”
封敬亭顿觉松了口气,看来此事算是揭过了,也不会有人再拿他的监造处说事了。
他本来不想把郭文莺推到前面,毕竟京里的水太混,枪打出头鸟,她站得太靠前不是什么好事。可今日皇上特意问出来,想必也知道一些,不管是于阁老提过,还是从别的路数听说的,都不可能让她在后面藏着了。
既然藏不住,所幸让她大放光芒,也好让人心有忌讳。
他打定主意,便道:“不如改日儿臣带郭文英进宫给皇上看看,那孩子人聪明,手艺好,也很得于阁老的眼缘呢。”
提起于阁老,景德帝倒是难得感兴趣起来,“如此说来,倒真得见见了,朕这几日身子还行,你明日带他进宫吧。”
“遵旨。”封敬亭慌忙跪下叩谢。
两人说了这会子话,景德帝身上也倦乏了,他微微打了个哈欠,“你回京还没见过你母后吧,都是一家子,也别生分了。”
“是。”封敬亭应了一声,他知道皇上这是要他退下了,忙躬身行礼,小心的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瞧见领自己进来的公公站在不远处,他几步走过去,含笑问道:“不知公公尊姓大名?”
“奴婢姓何,何奎。”
“那就是何公公,今日可多谢何公公了。”他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那何公公即是皇上身边人,这种事自见得多了,便含笑着接了过来,“多谢王爷赏赐。”
等封敬亭走了,他打开一看,竟是一千两,不由暗抽了一口气,这王爷好阔气,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忽觉这钱拿的有点烧手,这么大一笔钱拿在手里,日后但有所求,不帮人办事可说不过去了。他在皇上跟前也不是什么得脸的人,平常也长被一些势力小人欺辱,今日端郡王这般示好,让他担心之余,又隐隐升起一股希望,看皇上对王爷也颇有心,这位爷未必就不能有大造化呢。
※
封敬亭母妃是陈妃,养母是淑妃,那母后自然指的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是先太后的侄女,当初他和崔家闹得很不愉快,崔二公子吓得犯病,崔老爷子气得得病,都是因为他。到现在崔家人一提到他都是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咬他块肉下来。
有人说他是年少不更事,才得罪了太后,得罪了崔家。其实只有他一个人明白,他是因为母妃才对崔家大有怨气,当年母妃被人勒死,其中就有太后和皇后的身影。他母妃是皇上宠妃,若不是这两人授意,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悄悄处死?
而崔家人怕他报复,也是四处打压他,其中仇怨虽没挑明,却已隐隐有争锋相对之势。皇后更是视他为豺狼虎豹,她是二皇子醇亲王的养母,自一心巴不得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能继承帝位,更视他喂眼中钉,肉中刺的。
封敬亭自然也知道去见皇后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不过父皇特特的提了那么一句,便是圣旨了,他不去肯定不行。只是不免有些纳闷,皇上为什么会特意嘱咐?是想让他和皇后缓解一下矛盾?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父皇身子虽不好,却也是个精明的人,自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么一句。
心里暗自琢磨着,慢慢踱步往延喜宫走。
现在的中宫皇后崔氏,不是父皇的元后,她是从妃位上去的,性子张扬,还有些小家气,实在不堪为一国之母。若他日后能身登大宝,绝对不随便立后,一定要立一个自己喜欢的,否则宁可后位悬空,也绝不立后。
起了这个念头,竟不由想起郭文莺,这才不过半天没见她,竟有些想她了。可惜那丫头根本就不知他如何为她牵肠挂肚,费尽心思。
到了延喜宫,禀明了要求见皇后娘娘,太监往里面送信,去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回应。他也不着急,只背着手在廊下等着,过了许久才见二皇兄从殿内走出来。
瞧见他,封敬贤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四皇弟回京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咱们也好给你接风洗尘了。”
封敬亭抱了抱拳,“见过二哥,二哥平日事务繁忙,也不敢叨扰二哥。”
“自家兄弟说什么打扰。”醇亲王笑得和煦如三月春风,真真让人看得浑身舒畅,感觉他就是这么个亲和的人。
第九十六章 皇后
封敬亭暗自冷笑,他脸上的面具就是在被这些兄弟们不断陷害中慢慢培养起来的,他从一出生就不知遭了多少暗算,母妃受宠,各种暗箭明箭跟不要钱似得射过来,生生把他个暴戾性子给磨没了。装样谁不会,且看谁装的更像。
他笑得更加和煦,上去亲亲热热地抓着二哥的手,“二哥这么说就太好了,咱们兄弟好久没聚过,不如改日再我府里设宴请几位兄弟小酌两杯如何?”
他手下用劲,紧的好像要把人骨头给勒断了,封敬贤使了很大力也抽不出手来,不由大为恼怒。心中暗骂,这个四皇弟还真是阴险之徒,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就对自己下手了?
虽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又不敢露出来,只咬紧牙道:“那就多谢四弟了,你定了日子回头告诉哥哥一声。”
封敬亭含笑着,那笑容纯真无比,无论谁看了都认为是恭敬热爱兄长的典型。
“二哥发话了,臣弟怎敢不依,回头我就在准备准备去。”说着又补一句,“刚才皇后娘娘召见二哥,可是说什么体己话了?”
封敬贤手被他握着,想走都走不了,疼得两个脸蛋子上的肉直抽抽,他也知道这四弟是习武之人,力气极大,又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少年时便有‘活阎王’的称号,真真是难缠之人。心中很是后悔,刚才怎么不赶紧走了得了,好好的招惹他做什么?
这会儿在皇后寝宫,他既不敢大叫出来,也不好跟兄弟厮打,否则传出去,他贤王的名声大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心里怄的要死,直恨不得把这小子千刀万剐了。
封敬亭握了一会儿才含笑着放开他,他很会控制力度,转往骨头上捏,外表什么也看不出来,但绝对的疼啊。
封敬贤这会儿想笑都笑不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殿里小太监出来禀报,说是皇后娘娘召见。
封敬亭整了整衣襟,慢条斯理地走进去。
皇后在御座上,正襟危坐,一副上大朝似得皇后派头。
天下总有一个词叫做“下马威”,封敬亭很觉这个时候自己是在被人“下马威”了。不过他脸皮自来厚的很,立刻一脸濡慕的望着皇后,“母后,儿臣外出两年,都快想死你了。”
崔皇后很觉恶心了一把,这话若从六皇子嘴里说出来的,还叫人有几分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只有“想吐”了。
她冷声道:“四皇子乃是皇上最恩宠之人,本宫怎敢当了你的想念。”
封敬亭腆着脸笑,“母后此言差矣,皇上最恩宠的是母后,其次那还有二皇兄和六皇帝呢,怎么排也排不到儿臣身上。儿臣刚一回宫就巴巴的来看母后,还特意为母后带了西北的一抔土,以示儿臣对母亲的思念之情。”
他说着用手帕包着一把土呈了上去,什么西北的土,不过是路上的时候随便从地上抓了一把,他说是哪儿的就是哪儿的,横不能还有人验的出来吧?
崔皇后看了一眼,嫌恶的直撇嘴,尤其是宫女捧着呈上来时,窗外刮过一阵小风,黄土扬起一点,扑扑地扑在脸上,把她气得差点暴跳起来。
多少年了,她都没这么大气性了,今天倒叫这活阎王给气着了。她喘了口气,又不敢喘大了,生怕再把黄土给吹起来。
好半天才压下心中怒火,“行了,你跪安吧。”
封敬亭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然后迈着方步走了出去,到了外面,忽然发现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
崔皇后见他出了殿门,才怒骂道:“这个坏种,真不是东西。”
这小子从小就坏,阴坏,蔫坏,各种坏。被他给气得,她都忘了本来想跟他说什么了,本来还想趁着他回京,好好的敲打敲打他,让他别乱了长幼次序。结果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一句都没来得及说,倒被这小子气了个半死。他那死了娘是个软柿子,性子跟面团似得,怎么偏偏生了这么个坏种?真不知随了谁了。
越想越气,不由抚着胸口直喘息,看见宫女还捧着那把土呢,怒喝一声,“还拿着干什么,还不扔了出去。”
那宫女慌不迭的往外跑,心说,每次那位四皇子来,皇后娘娘都得气半个月,也不知怎么几句话就戳中娘娘肺管子了?
※
封敬亭回到王府已经是下午了,此刻郭文莺刚醒,迷瞪着一双眼睛坐在床上发呆。瞧见封敬亭进来,揉了揉眼,一副呆萌样。
封敬亭看得好笑,“你说你自来到京都每日就是睡觉,白天睡这么久,晚上还睡得着吗?”
“睡得着啊,我巴不得天天能睡个好觉呢。”郭文莺摸摸自己的脸,好吃好喝养了些日子,脸上都有些肉嘟嘟的了。
封敬亭也想在她那张小脸上摸一把,她这个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哪还有半分军中将官的骁勇样,活脱脱就是个闺中女子。
可惜还没等他伸手,郭文莺已经从床上下来,神态清冷,又恢复成一贯的男儿本色。
她问道:“王爷这是从哪儿来?”
封敬亭暗叹下手太慢,嘴里却道:“爷刚从宫里回来。”
“可是见到皇上了?”
“见到了。”
郭文莺心里一喜,“可跟皇上提了不要议和的事?”
封敬亭摇头,“皇上对此事一直避而不谈,一时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不过不谈也未必就是不好,至少说明目前皇上还在摇摆不定,没下定决心议和。”
郭文莺叹口气,“你们这些心眼多的人就是麻烦,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整天藏着掖着的让人捉摸不透。”
他笑骂,“你个丫头说什么呢,什么我们心眼多的,说得好像你是个傻子似得。”
她双手一摊,一副无辜样,“跟王爷一比,我不就成了傻子了?”
封敬亭心说,你要真傻倒好了,爷把你往房里一收,上了爷的床,怀了爷的孩子,谅你也翻不出什么来。可就因为不傻,还满肚子心眼,本王哪敢对你用强,每天祖宗奶奶似得供着,也暖不热你的心。倒白瞎了爷的一身好活了!
这会儿云墨进来,问郭文莺可要用午食。
第九十七章 学礼
从一早出门封敬亭就只吃了一点朝食,这会儿也觉饿了,便吩咐让厨房做了菜肴,就摆在这拢香园里,两人一边用饭一边赏梅,倒是人生美事。
拢梅园满园都被梅树点缀,各种生长了数百年老梅,或如盘龙,或冷峭孤绝,层层叠叠地占据了梅园里外。特别是这种梅花盛放季节,那或红或白的梅花,沾着冰雪,染着阳光,绽放得煞是灿烂夺目。
封敬亭这会儿心情不错,让人拿了酒,给他和郭文莺一人斟了一杯,一面浅酌,一面说着话。
“今日进宫,皇上说起你,说让本王带你觐见。”
郭文莺夹了块排骨在嘴里嚼着,含糊应了一声,待都吞下肚子才道:“王爷可是举荐我了?”
她嘴角沾的都是油,封敬亭掏了帕子给她抹了一下,道:“倒不是本王举荐,约莫是于阁老提了一句,也可能是你在军中造火器的事传出来被皇上知道了,不过既然皇上提起,所幸也不用再藏了,正好借这阵东风送你上青天。”
郭文莺惊异地望着他,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想法,自己身为女子,爬的越高将来对他也越危险,别人或可还能推脱说是被她蒙蔽了,一时不知她是女子,但他这个一路把自己扶植上来的却是半点推脱不得的。将来一旦漏了陷,他即便不会落个欺君之罪,也会是个识人不清。
封敬亭睃她一眼,故意问:“怎么?你怕了?”
郭文莺轻哼,“王爷都不怕,我怕什么。”
封敬亭笑了,他提拔郭文莺虽是无奈之举,却也真的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能成长成什么样,又如何独挡了一面?他此生没准真能提拔出一个女英雄,也未可知呢。
他道:“一会儿我让陈公公教你些礼仪,如何跪拜,如何行礼,如何回话,你好好学学,不求出彩,只要不出错便可。”
郭文莺点点头,忽觉他有点啰嗦,以前没觉他话这么多,这些时日倒每天拉着她说起来没完了。
两人吃了饭,封敬亭也没要走的意思,只叫陈公公进来当着他的面教她礼仪。
陈公公是宫中老人,从小伺候封敬亭的,与旁人情分不同,后来封敬亭自己开了府才把他接了出来,在王府中安享晚年。因年轻的时候在司礼监做过事,教起人来却很是一丝不苟的。
郭文莺看着老太监那张严肃冷漠的脸,就知道今天这礼仪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再看封敬亭笑眯眯看着自己,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更是心中一叹。丫的这厮留在这儿,是打算看她被虐的好戏的吗?
陈公公进了房向王爷行了礼,就开始打量郭文莺。
郭文莺对太监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但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还是有点让人不舒服。
陈公公盯了她许久,开口道:“这位大人站起来走几步。”
郭文莺走了几步,又听他道:“坐下看看。”
郭文莺照办,又听他说“喝茶”、“蹲身”、“行礼”、“跪拜”,她都一一照做了。
陈公公摇摇头,尖声道:“大人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来,举手投足还算有度,只是步子稍嫌柔弱,看着女气,若老奴没猜错,大人不是男儿吧?”
郭文莺一惊,转头看封敬亭,却见他只是低头喝茶,仿若没听见似得。
既然他肯让此人来教他,想必也是信得过。她问道:“公公是如何看出来的?”
陈公公难得一张老脸挤出一丝笑,“大人虽长久扮男装,也扮的极像,但男人和女人行走路、站立终究是有不同的,不过大人不用担心,若不是长久泡在女人堆里的,绝对看不出来的。”
郭文莺稍觉释然,又问他如何才能不被人看出来,陈公公倒是不藏私,把一些小细节一一说给她听。
郭文莺听得一阵哑然,她竟不知道自己暴露出那么多破绽,这会儿倒真怀疑西北军里,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了。封敬亭虽然极力瞒着不让人知道,也未必就没有有心的。藏了这么久没让人拆穿,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封敬亭都给她挡了?
想到此,不由又瞅着一眼喝茶的他,他眼睛连瞟都没往这儿瞟,一副似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倒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郭文莺暗叹,有时候她还真奇怪这位爷是个什么性子,好的时候是真好,坏的时候,又忍不住让人牙痒痒。
陈公公把如何站立、行走、跪拜、行礼的规矩都教给她,并一遍遍的为她演示,教的极为认真。只是不时呵斥她几句,还拿了个小木棍,看她做错,在她手脚上狠狠敲一下。
郭文莺初时很是挨了几下,到后来慢慢进入状态,挨打的次数也少了。
这期间旁边封敬亭好像隐身了一样,只偶尔望她一眼,也不发表意见,任凭她如何抱怨、纠结、哀痛,只当没听见。只那嘴角含着的微微笑意,让人颇觉不爽。
足足折腾到大半夜,这规矩才算勉强学的过了关,明明是寒冬腊月,硬是把人折腾的满头大汗。
陈公公又看她从头到尾做了一遍,才觉满意了,便对王爷告退,说只要照着做,明天绝不会出错。
郭文莺用帕子擦了把脸,看封敬亭还在那儿坐着,故意问他,“王爷这水还没喝够吗?”喝了这老半天也不撒尿,也不怕憋死他?或者这人的肾功能天生比别人好。
封敬亭仿若才想起来似得,笑着站起来,“你不说我倒忘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早歇了吧。”
郭文莺送他出去,只觉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了,也顾不得洗澡洗漱,往床上一躺,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第一次入宫,多少有些紧张,出了府门,上马车时脸都紧绷着的。
封敬亭看她那硬邦邦地样子,不由笑起来,“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平日里连本王都是想骂就骂,这一父皇召见,怎么吓成这样?”
郭文莺白他一眼,扁扁嘴道:“这能一样吗?你是王爷,他是皇上。”
他笑,“那若有一日我也做了皇上,你也会这么怕我吗?”
第九十八章 见驾
这话说得郭文莺一愣,她是真没想这个问题,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现在他们或许还熟稔,时而冒犯他一下也不怕被抄家灭门。可真到了那时候,怕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两人之间便是天差之别了。
那时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对他吗?这还真不好说了!
马车缓缓而行,到了宫门外,封敬亭递了牌子,这次倒没人敢拦,只查验一番,就放行了。封敬亭心里知道这是上次他面见了皇上,那些人怕再拦他会惹出事来,索性便不再为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