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车移动,后面火铳队如一条条鲜活的小鱼从战车后游出来。
“第一队准备——”“开火——”
“第二队准备——”“开火——”
“第三队准备——”“开火——”
呼喊声阵阵传来,庞大的火力轰的瓦剌人一时找不着北,不住的骂娘声冲入耳膜,原本疾烈的冲击也在火力镇压下一时缓下来。
一种汹涌的豪情在每个西北军心中爆燃喷发,喊杀的吼声惊天动地。
……
※
就在荆州城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裕仁关的守城战也已经接近尾声,荆州城被南齐军围攻的消息,传到嘉峪关攻城的瓦剌军中,十万火急之下,攻城的大将巴拉不得不放弃进攻裕仁关。
这铜墙铁壁般的关口久攻不下,连带的瓦剌军损失几乎过半,衡量再三之下,终决定撤兵回救荆州。
荆州距此地不过两天路程,只要能守住两天,等大军一到,前面包抄,就能把南齐军包了饺子,立时便能扭转战局。
裕仁关城楼上,看着如海水退潮般撤下的瓦剌军,郭文莺长长舒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喘匀,又开始忧心起荆州城来了。
虽然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荆州不比别的城池,其易守难攻不亚于裕仁关。
裕仁关是占了地利,又有新式武器压阵才能守了这么长时间,而荆州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这个时候楚唐又在哪儿呢?能不能阻住瓦剌军主力的回救?
真是揪心啊?!
她也是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拿着五品官的俸禄,却操着西北大元帅的心。那个真正的西北大元帅,却在军帐里悠闲的喝着牛肉汤呢。
郭文莺思量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去找他,一见面便说:“王爷,我想出关去看看。”
封敬亭没理她,依旧和陆启方下棋。
郭文莺哽住,又说了一遍,封敬亭才拨空抬头看她一眼,“你出去干什么?就你那点功夫,我得派多少人跟着你才能保你命啊。”
郭文莺也知道他说得是事实,可是她右眼皮一个劲儿跳,她真怕出什么事。
她呐呐道:“我担心路唯新。”
“那小子不用你管。”
郭文莺一听转身就走,封敬亭看了她背影几眼,忙叫齐进把她叫回来。这丫头有时候犯起倔来谁也整不了,要是背着他出去,到时候上哪儿找去?
见郭文莺转身回来,他指指棋盘,“你跟本王下盘棋,赢了就叫你去。”
下棋?整个西北营谁不知道她是有名的臭棋篓子。让她二十个子都不可能赢,跟他下棋不是找虐吗?
她咬着唇,“我不。”
封敬亭好笑,这是跟他耍上了?路唯新那小子到底会出什么事,叫她这么揪心扯肺的?若是有一日他遇上危险,她都不一定这么担心?
想到此,声音不由冷下来,“你要不下,本王别说不让你去,让人把你捆起来,扔库房去。”
郭文莺知道他做得出来,只能一脸哀怨的走过去。
陆启方不愿跟这俩人穷嚼谷,一天到晚闹个没完,不是这个有气就是那个有气,闹得他老人家脑仁疼。他站起来,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王爷,老夫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去睡会儿觉去,一会儿来了军报叫我就成。”
封敬亭“嗯”了一声,也没多说,只摆了棋盘,静等郭文莺坐下。郭文莺那张小脸纠结的跟要上刑似的,看得人心里还真有点痛快。
※
就在这个时候,楚唐也不甚好过。他带的右军步兵埋伏在扬定河附近。
扬定河东岸,地势平坦开阔,而向南十余里处却渐变为丘陵地形,一条小河穿过此地,汇入扬定河。
这条小河两岸陡峭,长满灌木,本来是个理想的伏兵之地。只是前几天连下了几场秋雨,河水上涨,最浅处也已有齐腰深,再加上此时节气已近冬天,水温寒冷,骑兵倒还好说,步兵过河却吃尽了苦头。
他们连赶了两日的路才到扬定河,一大早上还来得及吃饭,大伙腹中饥肠辘辘的过河,身上穿着单衣重甲,一下到河里又冷又沉,但待爬上河岸都是面色青白一身狼狈。
楚唐也弄了一身冰水,一边让两个亲兵帮助下拧着衣襟,一边大骂那陈赞小子不地道,按照计划,他本来应该从冀州转道,到扬子河来支援他的,结果这小子却临时改道跑去支援荆州去了。
第五十七章 排兵
斥候来报的时候,他还不相信,心里捣鼓着,老子平时对这小子不错啊,怎么能干这种事呢?这不明摆着把他老楚架在火上烤吗?他这儿就带了三万人,三万人能对付得了瓦剌主力吗?
等瓦剌军退下来的时候,就算有损失,顶多损失一半,那还有七八万呢,就他这三万步兵,爷老子的,能顶得住才怪呢。
可是顶不住也得顶,虽不指望陈赞带的那两万人能顶多大事,可是光想着长气。
破口大骂了一通,开始让士兵埋锅造饭,然后指挥人用竹筏子把火炮拉过河,这几门火炮是他今天保命的根本,看得比自个儿眼珠子都重要。西北军二十门火炮,裕仁关留了两门,攻荆州城路怀东带走了十门,剩下的都被他打包带扬定河来了。
他不是路怀东那粗汉子,打起仗来不要命,他素来惜命的很,打仗嘛,怎么也不如自家的老婆孩子热炕头重要,怎么也得留着命回去看儿子去是吧。虽然俩儿子都有够不争气,但好歹是自己亲生的。
前面有骡子拉着,后面个十数个士兵抬着,总算硬生生把大家伙都运过了河。
看着那几个昂然威武的大家伙,不免心里默念:“郭文英啊,郭文英,这回可就靠你造的这些玩意了,他们要是不管用,老子做了鬼,也不能放过你。”
河边的王八套已经准备妥当,现在只等王八进窝了。
这会儿瓦剌军整队,约七八万人从裕仁关直奔荆州。
一路急行军,走到扬定河畔却遇上了埋伏。瓦剌军正准备过河,一顿火炮轰过来,无数兵丁湮灭在冰冷的河水里。河水瞬间染成了血红色,无数尸体被河水冲向了下游。
瓦剌军不是没想过会有埋伏,只是荆州告急,容不得他们耽搁,一路上虽派出了斥候,到底没那么谨慎了。
裕仁关的火炮炸药把他们炸的有点晕,乍一听到炮响,瓦剌军都有些脚软。
巴拉将军心里也有些郁闷,他带兵这么多年,还真没打过这种仗,西北军的战斗力没多强,手里抖搂的零碎倒是不少。真他娘的,一个火炮接着一个火炮的,还没完没了了。
好容易冲过扬定河,到了片空旷之地,他大声叫着:“排兵——列阵——”
被火炮轰散的瓦剌军终于又集结起来。瓦剌军阵刚刚列好前行,西北军阵中便射出一阵箭雨,一时损失又重了两分。
巴拉见此,令两翼骑兵从侧面进攻西北军阵,把步兵撤到防线后休整,西北军两边的步兵方阵立刻转向,抵挡来自侧面的骑兵攻击。
包抄两侧的瓦剌骑兵直纵马疾冲,却见那已转过方向来的西北军阵突然变动,几个军阵齐齐跪坐,当瓦剌骑兵接近至百余步时,火铳队陡然转出,一通火力攻射。瓦剌骑兵尚未反应过来,西北军阵后侧又转出了数量战车,神臂弓手齐齐站起,万箭齐发,冲在前面的瓦剌骑兵立刻倒下不少。
一会儿火铳,一会儿弩箭,左转右转,变化之快,让人遂不及防,不一刻就把人捣鼓晕了。不时有骑兵战马被射中,顿时人仰马翻,亏得瓦剌骑兵骑术精湛,险险避开前面倒地的战马,继续前冲,谁知还来不及跑几步,阵后又推出来四门火炮,隔着老远便打中目标,一时被炸飞者甚众。于是,瓦剌骑兵又倒下一茬。
到了这会儿瓦剌骑兵才明白过来,原来人家西北军在军阵两侧,早列了阵中阵等着他们呢。
这种阵中阵极为繁琐,以前与西北军开战时,也曾见使用过,又唤作罗叠阵,阵如其名,分为三叠,以最强弓在后,强弓在中,长枪手在最前,是专门针对骑兵的军阵。
其实,罗叠阵并不可怕,因为在步兵与骑兵对抗中,骑兵的机动性远大于步兵,可以很快地变换进攻方向,正面不行那就换侧面好了,侧面不行,还能转到你屁股后头。
可问题是,武器一换上火铳和火炮就完全是不一样的效果了,骑兵机动性在火器的牵制下根本等于零,还没几个大头兵跑得快呢,这样打下去优势尽失,全成了人家的盘中肉了。
瓦剌骑兵逢此变故,不敢再盲目直冲,只得变换方向,队形尚不及聚合,隐藏在阵后的骑兵又从两翼杀出,截住了瓦剌骑兵的道路。
骑兵带兵的是副将徐横,乃是镇守裕仁关守将徐海的弟弟,这兄弟俩很有点意思,哥哥是慢性子,黏糊糊的跟个面团似的,弟弟则是个爆脾气,不点火都能自燃。更别说此刻心里窝憋了几年的火气了。
两军骑兵迎头碰上,顿时擦枪出火,局面变得更加混乱起来。几万瓦剌军被打得松松垮垮,几乎找不到自家的帅旗在哪儿了。
楚唐在一边观战,看得兴起时,直拍自己大腿,这小鹰阵混杂着罗叠阵,还真是见了奇效。原来路唯新和郭文莺帮着他练兵阵的时候,他还挺瞧不上眼的。这会儿看来,到底是小瞧那俩孩子了,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这要是他儿子该有多好啊?
他看得一时高兴,也跟着披挂上了阵,率领四千伏兵杀到,猛攻瓦剌战阵右翼背后。瓦剌的步兵战阵抵挡不住前后两个方向的攻击,很快崩溃。
巴拉将军连吃两场败仗,正杀得眼红,突见西北军中杀出一员大将,看军装官衔甚高,不由心道,管他娘的是谁,先擒了也好冲出去。
楚唐见瓦剌大将冲来,也催马迎上,两匹战马迎面疾冲,就在错身之际,巴拉手中长枪猛地探出,直奔楚唐面门而来。枪尖未到,杀气已至,楚唐双瞳一紧,手中长刀急忙回护,急急削向枪尖。
巴拉手中长枪猛然间换了方向,斜斜挑开了他的长刀,紧接着手臂微伸,长枪游龙一般忽从楚唐肋下探入,刺入他身侧铠甲之中,然后双臂用力一挑,竟然将他从马上挑了起来。
楚唐大惊失色,就地一滚,从马蹄下滚到远处,也是他身手还算利落,一旦站起,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巴拉身为瓦剌大将,身手还是了得,自己险些命丧在他手中。
第五十八章 胜利
那巴拉把他枪挑下来,正待要追,左右楚唐亲卫蜂拥上来,把他围住,巴拉虽身陷包围却也不急,一杆长枪使得活灵活现。瓦剌人善使狼牙棒,像他这么擅长用枪的并不多见,他一枪一个,把数个亲卫挑落马下,随后拍马疾走。在他身后,数万瓦剌残兵跟着,一行人向北败去。
徐横策马过来,问道:“将军,可要追击吗?”
楚唐扶着马站好,他腿上受了伤,疼得“嘶”了一声,咬牙道:“不追,谁爱追谁追去了。”他们是胜在出其不意,打了瓦剌骑兵一个措手不及,若是骑兵追上去,这会儿正好叫人砍瓜削菜似的报仇了。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样,那不归他管了。老子回去养伤了!
巴拉携五万残兵一路败逃回荆州,十五万精良军队出征,等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四五万,这种心里落差,直让他恨得背过气去。他带兵二十年,何曾吃过这种败仗?一路直管打马而行,至于荆州如何,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
荆州城下,东城门还在打得如火如荼。
战场上,瓦剌这边的头领冲在队伍中间声嘶力竭的大吼:“冲锋!冲锋!冲到他们的阵前去!”
“呜呜”的牛角号不断的吹动着进攻的号令。
不得不承认瓦剌是个彪悍的民族,有强大的力量,有不畏的勇气,近年来打得多次战役,都以南齐军失败而告终。瓦剌人的野性让人望而生畏,几乎是踩踏着自己人的尸体,整体队伍带着一股悍气,呼喝嚎叫着冲杀过去。
漫天的箭雨和威力庞大的火铳带给了他们很重的死伤,但却没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有绝对的信心,他们仿佛是永远不服输的。冲阵,撞击,死亡,数不清的长矛上面挂满了血淋淋的生命。又有数不清的瓦剌人前仆后继,带着仇恨,面目扭曲的丑恶,双眼血红的扑了上去,他们就像是杀红了眼的野兽,围着猎物不停的撕扯,攻击。
路唯新带着人咬牙顶着,挥刀砍的人太多,手臂受伤的地方疼得几乎麻痹了。可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露出半分怯懦,只要他怯了,后面的无数西北军也会怯下阵来。荆州城已破,打到现在离胜利不过咫尺之间,他无论如何也只能咬紧牙挺过去。
路怀东被数个瓦剌兵包围着,左砍右挡,根本没空去管旁的,他心里也有些发颤,那么强的鹰展阵,强大的火力,都叫这帮瓦剌冲过来了,他们简直不是人,简直是牲口,妈的,比牲口都强壮。
周围火铳发射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这让有些漂浮的人心稍稍静了静,路怀东举着大刀举过头顶,大叫着:“兄弟们,冲吧,玩了命的冲,冲进荆州城,你们的妻儿老小在等着呢。”
西北军中大部分都是西北边境人,也有不少荆州人,当真玩命的冲杀过去,到了这会儿鹰展阵也没了队形,管他什么阵法不阵法,几个将军一马当先,后面士兵都跟着往前跑,谁都知道城破了,这会儿谁不想立功,谁不玩命往前冲啊?谁后退,谁是龟儿子。
瓦剌大军激烈反击,也阻不住潮水般涌来的西北军,杀声震天,巨盾碎裂,盾牌手被活活的撞死,飞起到半空,口里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鲜红,最后轰然落地。
路唯新手提长枪,迎着敌人的弯刀冲了出去,瓦剌人的弯刀带着战马的冲势,以雷霆之力向他砍来,电光火石间弯腰,起刀,横切过战马的前腿,战马悲嘶一声前身扑地。
他一路冲锋,第一个冲过吊桥,冲进荆州城。随后不久,南北城门各传来破城的消息,瓦剌王子偕同元帅巴尔赤带兵潜逃出城,瓦剌大军被全线逼退,向凉州和冀州两地逃窜。
等巴拉将军苦哈哈的带着人来救荆州,荆州城已经破了,离城数十里就能看到荆州城破时燃起的烟火。
巴拉忍不住嚎啕大哭,三十多岁的汉子,第一次让人给打哭了。他心中悲愤不已,双手握拳,双眼爆睁,眼珠子几乎爆裂出来。
他本欲带兵回撤,退回冀州城去,却正碰上前来支援的陈赞。
这回还不定谁倒霉呢。
陈赞没摸着仗打,正满肚子窝着火呢,看见巴拉顿时“嘿嘿”一笑,“小爷今儿才知道啥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巴拉大喝:“那就叫你也知道,知道。”
他汉语不好,字吐的并不清晰,但他是瓦剌有名的勇将,哪把陆赞放在眼里,别说他就两三万人,就算多个一两万人也不会把他当盘菜。
两边对上就是一通混战,瓦剌军人困马乏,虽是疲惫之时,但可惜陈赞从宋城带来兵,也与他一般长了个少爷身子,两边交手竟打了个难解难分。巴拉一刀砍下来,几乎把他脑袋切飞了。
最后还是路怀东的人赶来支援,把巴拉给吓走了,陈赞兀自没有败将的自觉,还洋洋得意,自以为武功盖世,以两万敌五万也能稳操胜券。
※
南齐景德十七年,十月二十日,西北大军攻陷西北边关第一防线荆州,这是自瓦剌开战以后,第一场具有标识意义的大胜,一场燃烧了半个中原的抵抗异族侵掠战争,终于取得突出性的进展。
这是一场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战争,不仅仅因为西北军攻占荆州,取得重大胜利,更是因为在这场战争中,西北军的火炮营与火铳营第一次出现在了世人面前。对于还只见过大刀长矛的瓦剌军来说,西北军手中的那些新式火器成了他们终生的梦魇。
火炮和火铳提前问世近一百年,这都得益于郭文莺手中最先进的制造技术,可以说没有火炮和火铳,就没有今日景德十七年的这场胜利。
或者因为封敬亭强力压下了对火器制造者威名的传播,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些火炮和火铳是郭文莺造的。西北军里,自要大肆庆贺一番,有些将领还好奇的问,究竟从哪儿来的这么实用的武器?
每次问到郭文莺这儿,她只说是工匠们造的,她知道封敬亭是在保护她,毕竟是女子,名声太显于她没半分益处,一旦在皇上面前挂上号,怕她难以脱身,被扣上欺君之罪的罪名可就惨了。
第五十九章 寻人
郭文莺自是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所以从没在别人面前宣扬过自己的本事,军中只有少数将领和监造处的部分工匠知情,其余的人却并不知晓。
南齐军大胜,派出去的将士也陆续都回营了。郭文莺等了半天,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却没找到路唯新,她问了一圈人,都说没见着。尤其是路怀东的人,说是看见校尉一马当先冲进荆州城,然后再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封敬亭已命路怀东镇守荆州,他带出去的人回来一半,剩下的都驻守在荆州城。但是路唯新却不在此列,王爷早命他回来,怎么天都要黑了,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跟封敬亭下了一天的棋,也输了一天,这会儿还没见路唯新回来,郭文莺真有些坐不下去了。
想去跟封敬亭借点人去外面找找,可众多武将都围着他,根本挤不进去,不由有些着急。后来终于等了机会,跟封敬亭一说,他却说天晚了不好找人,等明天再说。
就这么等了一夜,到第二天路唯新还没回营,心里便更疑心他真可能出事了。
她的第六感素来是很准的,母亲去世之时,她就有预感,抱着嬷嬷的胳膊大哭着非要去母亲房里看看。奶娘在她十岁那年摔伤之时,她也是觉得不对劲,一整天心里都憋憋的。十二岁那年,师傅吃醉酒叫人打得腿伤复发,同样是这种感觉。这次隐隐觉得,可能要应在路唯新身上了。
在军营里,她和路唯新一向比旁人亲厚,两人成天在一块,自与别人感情不同,她把他当自己亲人一样,不是弟弟,胜似弟弟。路怀东又是她结义大哥,有这层关系,怎么能不上心?
她正没着没落时,刚巧在营门口看见楚唐,便跟她说了路唯新的事。
楚唐笑道:“怨不得别人说你们俩关系好,不过一会儿没见着,就惦记上了。”
郭文莺不理他的打趣,只说要借人出去找。
楚唐倒也大方,拨了五百士兵给她,还让一个校尉跟着。他笑道:“其实你也不用自己去,让旁人去就是了,总会毫发无伤的给你把人带回来,何必自己跑一趟?咱们王爷把你当宝贝似地,你要出点什么事,我也得跟着吃瓜落。”
郭文莺低头没说话,封敬亭把她当宝贝?屁的宝贝,她就是他们家养的牲口,连下人都不如,一天到晚把她往死里整的。昨天跟他下一天棋,把她磋磨的好险没横剑自刎。出这个不行,走那步不行,步步被他压得死死的,若不是为了出营,她怎么会陪着他一整天,连屁股都不敢挪一下?
拿着楚唐的令牌,带着五百人出营去,刚走到营门口,就听后面一阵马蹄声,她一回头却是封敬亭追了上来,一脸阴阴沉沉地瞪着她。
“楚唐说你要出关?”
她暗恨,这个楚将军,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她卖了。
偷眼瞥他,有点不敢抬头,呐呐道:“路唯新没回来,我想出去看看。”
封敬亭哼一声,他昨天费了一天工夫把她留住了,这会儿又闹开了。她和路唯新到底什么关系?什么时候两人变得这么好了?
冷声道:“你非要自己去?派旁人去不行吗?”
见她摇头,不由暗暗一叹,他这么跋扈霸道的人,什么时候愿意向人妥协?但对于她,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若不让她去,她真敢私自跑出去,难不成到最后还要打她板子吗?
沉吟片刻,“本王陪你去吧。”
郭文莺一时没明白,看他重新上马,才猛然醒悟,他说要一起去?
她追上去,“王爷,你怎可亲身涉险?”
“他是本王的下属,本王有义务把他寻回来。”这话说得敞亮,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为的是谁,若不是怕她出去出什么事,他也不会巴巴走这一遭。
这个路唯新,什么时候这么得她的心了?这么想着竟觉嘴里酸不拉几的,很不是滋味儿。
除了那五百人,封敬亭又从自己亲兵里挑了五百人跟着,一千人出了裕仁关。
路唯新是进了荆州之后没的,说不得要去荆州看看。正好路怀东刚占了荆州,他身为西北总帅,总要去慰问查看一番。
陆启方是今天一早到的荆州城,他奉王爷命来此协助路怀东处理荆州事务,可到了还没多久,就见王爷就来了。正纳闷怎么回事呢,转头看见郭文莺立时明白过来了。
那一晚他离营时,郭文莺被王爷拘着下了一天的棋,为的是谁他可清楚着呢。只是她居然能把王爷请出来帮她办事,还真是愈发出息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平素王爷嘴硬的跟鸭子似得,这要是等慢慢的上了心,以后可有得他受了。心里暗乐,脸上却半点不露,面色整肃的为封敬亭介绍荆州情况,就好像当他真的是来视察的。
路怀东听说王爷来了,慌忙赶过来,一进门就告罪,“王爷恕罪,一时忙着城中守卫,竟不知王爷驾到。”
封敬亭淡淡应声,“无妨,城中可出榜安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