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没再说什么,由着刘婧四处打电话,她回房间准备简单收拾下,结果门铃响了。
来的是六圈儿,他脚边放了个行李箱,对苏绣说话时非常地公事公办,一脸木然的样子,“这是你留在陆哥那的东西,他让我给你送过来。”
苏绣紧了紧手指,“谢谢你。”
六圈儿又看了她一眼,像是欲言又止,最后只抿了抿唇说:“陆哥让我告诉你,离婚的手续律师早就办好了,你看哪天方便给他打个电话,到时候把证换了就行。”
苏绣点点头,“我知道了。”
六圈儿咬紧牙,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转身就大步离开了,像是非常愤慨的样子。


结局(下)

把行李拉回房间,苏绣坐在床上看着那只行李箱走神。之前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去取东西,没想到陆澜川在她回南城的第一天就托人送了过来……大概也是不想彼此再见面尴尬吧?
想想当初离开这里也不过几个月前的事情,当时只带了很小一只行李包,现在居然多了这么多东西?她忍不住跪坐在地板上,将行李箱打开,然后就有一堆东西散落出来。
除了当时她带去的衣物之外,还多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都包装考究,倒更像是礼物的样子。
苏绣将它们一个个拆开,然后就怔住了,每个礼物背面都标注了日期,有些竟是很早之前就准备的——早到五年前她刚刚离开陆澜川的时候。
盒子里有各式各样的礼物,有手链项链,也有钱包,还有丝巾等等,最后一个盒子打开,竟是枚戒指。那戒指正是五年前他向她求婚时准备的那一枚,原来他一直收藏着?
苏绣轻轻摩挲着这些东西,上面除了日期之外无迹可寻,但她不想去猜测这日期背后令人震慑的含义。她把东西一样样整理出来,这些礼物却仍是重新放回了行李箱,接着把行李箱放在了衣柜最顶端,仿佛要藏起一个不愿触及的秘密那般。
下午的时候赵祯来了个电话,问她要一份文件,苏绣这才记起落在陆澜川那个“家”里了,看来再尴尬也难逃一见。
她打车去了那栋别墅,远远地却看到有几个人走了进去,那些人她不认识,其中一个的打扮看起来倒十分像是地产经纪。狐疑地下了出租车,那个看似像是房产经纪的人正在试图输入密码,苏绣开口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群人回过头来,那位正在开门的男子胸前别有胸牌,一看果然是房产经纪。
他打量了眼苏绣,“我受陆先生委托,将这别墅出售,现在正带人看房子。”
“出售?”苏绣有些没明白过来。
那位经纪人点点头,“是。请问小姐你有什么事?”
苏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自己是这的女主人吗?显然不是了,或者她从始至终都算不得是,这房子卖不卖也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转身离开,余光瞄到院子里自己苦心照料的花草也早就不见了,不知道陆澜川是不是又带去了其他地方。
她慢慢朝前走,依稀听到那个经纪人说什么“房主急需钱”之类的字眼儿,可陆澜川怎么会缺钱呢?
苏绣犹豫了下,还是拿出电话打给陆澜川,那几份文件很重要,她今天就得取回来。
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陆澜川那边很安静,“怎么了?”
“我有几份文件落在了你那里。”
陆澜川几乎立刻就说:“你在家等,我让六圈儿送过去。”
“我自己——”
“你在家等。”他再次强调,语气加重,“我不在家,你不要随意过去。”后来更是故意说了一句,“不方便。”
苏绣沉默着,她就站在栅栏外,正好能看到那个经纪人领着几个人上上下下的看房子,加上陆澜川这样闪躲的情绪,她心里依稀明白了些什么。
***
回家之后打开电脑,她马上在百度输入“陆澜川”三个字,继而跳出了一连串的新闻,最显眼的莫过于“西宁正式宣布破产”,“昔日钻石王老五,今日险些沦为阶下囚”等等刺眼的标题。苏绣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看过新闻也没接触网络,果然很多消息都滞后了,原来这件事就发生在她离开南城没多久。
那么他去老家找她的时候,公司已经出事了?
可那时候不是应该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东山再起吗?怎么还会有心情去找她?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事业?
苏绣坐在书桌后,一直盯着新闻上他的照片,这大概是记者偷拍的,因为照片上的陆澜川看起来非常不耐烦,眉心微微拧着,薄唇紧抿,看向镜头时一双眼投射出凌厉又克制的光芒。
她坐了很久,直到门铃再次响起,她知道门外的会是谁,于是走过去打开门。
六圈儿一天之内来了两次,看起来显然已经挺没耐心,直接把一沓文件塞进她怀里,“不知道苏小姐还有没有东西落在那?不如一次想清楚,省得我来回跑,我也很忙的。”
苏绣沉默了下,“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不敢说。”六圈儿想了半天,竟是这样答她,“更何况说与不说有分别?你并不在意不是吗?”
“你知道我和他是怎么回事?”
如果知道,怎么还会用这样大言不惭的语气质问她,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被这样伤害过却还傻傻等在原地不肯走的?
面对苏绣的质疑,六圈儿也答得十分坦然,“知道,陆哥说了,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和子西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他语气一顿,很快又说:“我不知道人犯了错,到底要怎样才可以被原谅,是非得看他死才可以吗?但他死了,你那些不甘就真的会消失?或许陆哥以前真的不可饶恕,但我想你迟迟不肯原谅他,大概还是因为爱的太深所以如今才会这么放不下。既然彼此都放不下,那为什么不试着给对方一个机会?从前是错过,可这次你又怎么确定,结果还是很糟呢?”
苏绣笑了笑,“所以在你看来,任何错,只要因为一个‘爱’字就都可以被原谅?”
“不。”六圈儿摇了摇头,“要看那个人,是否真的明白爱情的含义。如果只是以爱之名行伤人之事,的确不值得原谅,但如今的陆哥,显然已经不是这样,有个人愿意用一切来爱你,不比一直恨着他来得好吗?”
苏绣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
六圈儿冲她微微颔首道:“我似乎多嘴了,告辞。”
六圈儿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成见,苏绣倒不甚在意,毕竟他是陆澜川的手下,当然事事都为对方考量。她只是有些不明白,六圈儿想说却没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
去民政局换证那天,天气有些阴沉,苏绣早早就到了民政局外,没想到陆澜川来得比她还要早。
自上次一别两人又是大半个月没见面,苏绣惊讶地发现,陆澜川似乎又清瘦了许多,而且这么冷的天,他居然也只是简单的白衣黑裤,衬衫领口还微微敞着。
“进去吧。”陆澜川看了她一眼,主动提道。
苏绣点点头,跟着他一道走了进去。
其实之前两人就来过一次了,工作人员看了他们一眼,只说要预约,一周后再来。大概是希望这一周的时间能让彼此冷静,以此来挽救一段婚姻吧。
然而他们的情况显然不同,本来就不是自愿结合的,如今离婚,竟然彼此都意志坚定。那一周别说见面了,连偶然的一个电话都没有。
所以这次,工作人员没再劝他们,很快给两人办了手续。离婚证拿到手,苏绣和陆澜川都只看着那个本出神。
等出了民政局,天空居然开始飘起了小雨,苏绣把伞撑开,看了眼一旁安静站立着的男人,“你要去哪?我有伞,可以送你过去。”
陆澜川看了她一眼,说的却是,“离婚的夫妻,好像都兴一起吃散伙饭。”
苏绣抿唇看着他。
“最后一餐,赏个脸吧。”陆澜川笑了下,在漫天的小雨中,极短的发茬也微微濡湿了。
“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间。”苏绣闷声说道。
陆澜川想了下,“那一起喝个下午茶吧?”
两人挑了家最近的咖啡厅,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街上车水马龙的景象。
服务生大概没看过这么别扭的客人,两人都支着下巴看窗外,可也只有服务生发现了,那位男士频频转头看着那位女士发呆。这样的一幕,连看的人也心生怅然。
苏绣走了会儿神,转头问陆澜川,“你公司的事我知道了,现在准备……”
“暂时休息一段时间,放心,还不至于饿死。”
苏绣当然不担心这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澜川从小也是苦孩子出身,头脑又很灵活,不过他从前的罪的人不少,现在大概日子并不好过。
但他显然不想提这些,抿了口咖啡,状似无意地反问起她来:“听说你打算出国念书?”
苏绣抬头看他,陆澜川神色自若地说:“刘婧说的。”
苏绣也没怀疑,如实回道:“正好有这样的机会。”
“恭喜你。”
“谢谢。”
“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朋友在替我办。”苏绣低头说着,握着白色骨瓷杯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陆澜川沉吟片刻,“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苏绣笑着点点头,“会的。”
两人看着对方,最后都各自低下头去。恰好苏绣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简单回应了几句,然后有些抱歉地看了眼陆澜川,“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好,再见。”
苏绣看着他,然后也说了句“再见”。
苏绣从他身边经过,陆澜川握着杯沿的手指也越来越紧,她的气息,她的脚步声,每一样都渐行渐远,这一句“再见”如此简单,可真的“再见”又是何夕何年,到时候她的身边,又会是谁呢?
等他抬起手时,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而他的手指再也触不到她了——
陆澜川看着她撑伞离开的背影,很快有车缓缓地停靠在路边,那个车牌他记得,是高寒的。
他闭上眼靠近椅背间,有那么一瞬间,真觉得心痛的快要喘不上气了,只是有个人离开了,可他在这一刻真觉得,世界塌了也不过如是。
***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直到六圈儿的电话打进来,陆澜川才慢慢地走出去,他没打伞,直接穿着单衣就走进了雨幕里。
六圈儿看他的眼神很是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陆澜川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系好安全带就闭上眼,额头上一直有雨滴往下落,慢慢滑过他高挺的鼻梁和眉角。他闭着眼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纯粹不想说话。
六圈儿看他这样,发动车子离开,想了想还是说:“如果现在后悔,或许还来得及。”
车厢里静极了,身边的人完全没反应,六圈儿看了眼他紧闭的眼睫,以为他真的睡着了。
可车子开出了很远,这才依稀听他说:“我有能力的时候没为她做过任何事,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欠她一个将来,必须还给她。”
雨势越来越大,偌大的雨幕将视野都变得模糊,六圈儿听完没再吭声。
一个月前,西宁正式宣告破产,那时候的陆澜川没表现出一丝丝挫败的神情,或许对他而言重要的已经不再是毫无意义的金钱权势,他最在意的也只有那两个人。
一个躺在病床上也许要一辈子变成植物人,而另一个,在这时候他却选择主动放手让对方离开。
六圈儿没恋爱过,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为了什么?
是不想对方跟着自己吃苦受累吗?
在最需要人陪伴支撑的时候,他却选择对她只字不提,只因为不想将自己的痛苦分贪给她。还有明明都决定放她自由了,却还是跑去她生活的地方,就为了尽最后一点努力,让她的家人少恨他一点。在那个地方发着烧傻乎乎地待了两天,就为了看看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
为什么明明那么爱,爱到破产之前也要用最后一点能力为她安排出国求学事宜为她铺平道路,还将她的生活费学费样样都安排妥当。怕她不接受,将这么好的事情交给情敌去办,怕她不接受自己的钱,用奖学金的名义交给她。
……
六圈儿真的不懂,做这一切却不告诉对方的意义在哪里。
陆澜川说,就是因为爱,所以才不能告诉她,六圈儿就更不懂了。
为什么爱一个人要放手,为什么爱一个人却又不肯让她知道?这样的爱还有意义吗?
对此,陆澜川只是笑了笑。六圈儿永远记得那天,他笑过之后就一直站在窗前发呆,明明那么失魂落魄,却还是很坚定的样子。
爱情实在太复杂,一边让人受着伤,却又让人觉得满足,让人心痛的时候,却还在微笑。爱情把每个精明的人都变成了傻子。
***
和陆澜川离婚之后,苏绣的运气忽然好了起来,做什么都似乎顺风顺水,刘婧说这是否极泰来,又说他们两个其实相生相克,注定不该在一起。
对此苏绣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那天分开之后她再没见过陆澜川,这个人又如同数月前忽然出现那样,突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但如今她的世界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个样子。事业顺遂,而且马上就可以到国外求学,父亲的身体也非常好,苏绫被团里的导师重用,连着做了好几部剧的女主角。
陆澜川虽然破产了,可离婚的时候依旧对她很大方,苏绣现在搬去了他留给她的一处房产,因为刘婧交了男朋友,她已经不方便再住在那里。
只是每天回去,苏绣会觉得有点无聊,明明那房子也并不空旷,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后来她往家里搬了不少植物进去,但依旧觉得房子有些空。
然后刘婧告诉她,“就是缺个男人啊。”
苏绣无言以对,最后只能说:“我马上就要出国,异地恋很不靠谱。”
“真的?”刘婧怀疑地眯起眼,“不是因为对某个前任还没释然。”
苏绣忽然记起陆澜川那天那句话,对旧的释然,才能甘心接受新的……她想她内心早就释然了,不过是没遇上让她心动的男人吧?
出国前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高洁怀孕了,她和赵祯的婚事要提前。这天赵祯没空,央求苏绣陪高洁去医院做孕检,她去替高洁交钱的时候,却在大厅见到了熟人。
陆澜川看到她的时候也很意外,目光定格在她手中诊单上的“妇产科”三个字,瞬时就瞪大了眼。
苏绣生怕他误会,马上把单子往他眼前一搁:“不是我的!”
面前的男人神色渐趋平静,眼底有些失望的神采。苏绣很尴尬,转移话题道:“你呢,你怎么在这?”
陆澜川一时无言,因为苏绣的视线也已经落在了他手中的缴费单上。看到上面的名字她明显怔住了,再抬头看他时,眼神复杂极了。
陆澜川苦笑了下,“对,是子西的。”
苏绣:“……”
“什么时候的事?”两人坐在医院院子里的长椅上,苏绣看着远方,心中有些感慨地问,“我一直以为她回法国了。”
“我是想送她回去,可她说,不想再逃避了。这样的结果,大概她也想了很久吧。”
苏绣此刻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希望陆子西能承担起责任,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而且她很意外,陆澜川竟然完全没告诉她,他公司破产不说,陆子西出事仍旧不开口。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起失去,他竟然……
苏绣抬头看他,却发现那人也在盯着自己,她默默地移开视线,“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两件事一起发生,如果那时候告诉你,像是在很卑鄙地博同情。而且我带给你的痛苦已经够多的了。”如今他说起这些,真是一幅风轻云淡的口吻。
苏绣没有说话,内心却有些不是滋味,从前她真的觉得陆澜川是个不择手段唯利是图的人,可现在……到了这一刻,她才依稀觉得,他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
陆澜川抬手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打算离开,“子西那里需要人,我先走了。”
苏绣微微颔首,“多保重。”
陆澜川笑了下,等他走出几步,苏绣忽然说:“决定离婚,和你破产有关系吗?”
陆澜川的脚步滞住,眼神微微有些挣扎,却背对着她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膀,“别把我想的那么高尚,我就是……累了。”
苏绣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视线渐渐转到了远处的风景之上。
***
参加完赵祯和高洁的婚礼,苏绣真的打算动身了,到了出发那天,她左右思量还是没有告诉陆澜川。不仅陆澜川,连她身边那群朋友也告诉他们别去机场送自己,或许年纪慢慢大了,真的越来越受不了分别时的场景。
她一个人换了登机牌,托运行李,临进登机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机场大厅。
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人很多,她回头要看什么其实自己也不清楚。可那么随意一瞥,像是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但定睛看过去,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茫茫人海,依旧只有她孤身一人。
登机之后,苏绣拿出电话准备关机,不知道为什么她盯着手机屏幕忽然犹豫了下,就那么犹豫的一瞬间,高寒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苏绣接通之后,高寒的声音很严肃,又有些低低沉沉地。他说:“苏绣,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再憋下去我真的会发疯。他不许我说,之前我也怕你会拒绝,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实在难得,但现在,我觉得接受不接受他的好意得由你决定。”
不知道为什么,高寒明明没说那个“他”是谁,可苏绣第一直觉就是觉得高寒是在说那个人。她下意识攥紧手指,轻轻“嗯”了一声:“你说。”
高寒说清楚之后就将电话挂断了,苏绣握着手机的指尖一直在发抖,她看着陆续登机的人群,心脏也在一阵阵激烈跳动着,最后几乎是无意识地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马上就被接通了,那边无人说话,背景音里却夹杂着一阵阵嘈杂的人声,偶尔还有机场广播的提示音。
苏绣咬紧唇,开口就骂:“陆澜川,你他妈的扮什么情圣啊,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结婚是你决定的,离婚也是你决定的,你凭什么让我觉得,占了你多大便宜!”
“……”
“我恨你,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
“你凭什么总是让我疼,我恨你陆澜川!”
听着她一声声“不会原谅你”,陆澜川低哑道:“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少恨我一点,我做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苏绣,我不是个多高尚的人,可我现在对你的心,全是真的。”
他又轻声问她,“如果,如果下次遇到,可不可以给我个做朋友的机会。”
苏绣那边没有回答,只恍惚传来空乘提醒她结束通话的声音。
陆澜川握紧电话,说每个字时都感觉心脏在剧烈发着抖,“苏绣,下次遇到,我们从朋友开始好不好?我不贪心,这样就够了,可以吗?”
苏绣将电话挂断了,她第一次听到陆澜川那样低沉压抑的声音,他哭了,她听出来了。
她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那枚玩偶熊送她的幸运币,她将那枚硬币放在胸口的位置,忽然间泪如雨下。
你说的幸运,正在一点点实现,那么奇迹,真的会有吗?


番外 人生若只如初见(陆子西番外)

仿佛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梦里最常出现的,就是我和哥哥小时候。
其实对于爸爸妈妈的样子我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他们似乎常常加班,陪着我的只有哥哥一个人。那时候家里的房子也并不大,可很温暖,每天哥哥放学,我们俩一起趴在客厅的茶几上写作业。当然写作业的是他,我只是拿了画笔在那笨拙地学画画而已。
爸爸或者妈妈不管谁提前下班回来,会认真地夸奖我和哥哥,然后到厨房给我们做好吃的。这样平淡的日子令我们觉得很快乐。
幸福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后来爸爸妈妈忽然就不见了,那个年纪的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家里只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人了,再也看不到爸爸妈妈的身影,也再不会听见一声幸福的轻笑,那个平时满是欢声笑语的“家”忽然变得格外清冷。
明明记得他们只是出门一趟,和平时早晨去上班时没什么两样啊?早晨出门前,妈妈甚至还亲了我的脸蛋,她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糖果的——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不懂事,我缠着哥哥一个劲儿地要爸爸妈妈,他开始时会哄我,后来就不说话了,一直特别特别沉默。
我记忆里的哥哥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从小就爱笑,他是我们家最好看的人了,比很多同龄的男孩子都漂亮,爱穿白色的衣服,哪怕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也依旧是很好看的,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变得很不爱说话。
有次夜里我起床去卫生间,突然看到他坐在沙发上发呆,茶几上放着爸爸妈妈的合照,而他手里拿了一张奖状。看样子是哥哥在学校又得了奖,以前他每次得奖都会和爸爸妈妈还有我一起庆祝,可现在……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再也不会问他要爸爸妈妈了,因为我知道哥哥也想爸爸妈妈,可是他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
和哥哥相依为命的那几年,我们吃了很多苦,但哥哥一直会把最好的留给我。有时候他回来身上会带着各种各样的伤,我问他,他却只是说工作时不小心蹭到的。
可很快我会从琪哥那听说真相,比如他跟着修家电的师傅干活,做错事会被对方罚不许吃饭,搬东西时会伤到胳膊腿脚,还有一次最严重的,被对方诬赖为小偷……
诸如此类的事实在太多了,我们是没有父母的孩子,没有人会为我们的委屈而出头,而哥哥为了我,为了我们以后能过得更好,只能咬牙忍下这一切。
面对我的时候,哥哥似乎还是以前那个他,可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我从没见他再笑过。我总觉得他在我面前也像带了张面具似的,活得很累,只有独自一人待着,或许他才会彻底放松下来。
我知道他和以前不一样了,看着这样的他,我觉得心里很难过,我也想变强,再也不用哥哥为我难受。
***
熬了几年之后,哥哥做生意开始赚到钱了,我们的日子变得好过了许多,但他应酬也越来越多。
很多次琪哥将他送回家,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那时候我正在上寄宿制初中,因为哥哥实在无暇照顾我,但每周末还是会准时接我回家,然后那两天就什么都不做一直陪着我,可我不在的工作日,他又会过回平常那种混乱的生活。
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有时候喝醉回到家,也只能一个人睡在地板上直到第二天宿醉醒来。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到了后来他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可我听着总觉得心酸。
我常常想,什么时候能有个人好好陪着他,能陪他一辈子该有多好。虽然还有我,可我总是不一样的,亲人能给他支持和安慰,可有些情感仍是企及不了的。
他的心越来越冷,可我却不知道要怎么让他开心起来。他对我好似乎是一种对亲人的执念,毕竟我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可他却从没在我身上获得过任何安慰。
我高一那年,终于出现了那样一个人,她叫苏绣。
苏绣是在校大学生,长得很温婉清秀,是那种很典型的南方女孩,温柔却话不多。可我见她第一眼就很喜欢,或许是因为平时真的没什么人陪我,所以一见她,我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刚开始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很喜欢我哥,因为她总会教我煮面或者给哥哥送礼物之类的事情,而我每次那么做,哥哥也的确会很开心。
我越发觉得他们很合适,我哥需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吗?
她和哥哥恋爱之后,哥哥的作息比以前规律多了,因为苏绣会提醒他,虽然哥哥总是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都把苏绣的话听进去了。这辈子除了我妈之外,他还真是第一次这么听一个人的话。
他们两人在一起总是苏绣付出的比较多,她处处照应我,不管是真的疼我也好,还是为了讨好哥哥都罢,但她真的是在尽心尽力地待我们兄妹好。
其实哥哥只是不善表达,但对她真的也是不一样的,他在外应酬的时间越来越少,就连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也不会多看一眼。有时候我们三个人待在一起,我就常常看到他盯着苏绣发呆,他自己或许都意识不到,可那样的眼神,藏满了温柔和宠溺。
和看我时是截然不同的。
我很开心,有个人能让他觉得生活变得多了些色彩,不再只是黑白灰,这样的感觉很棒,比我自己找到幸福还要开心。
他甚至还想和苏绣结婚的,但后来所有的事,都因为我再次发生了改变。
苏绣姐离开之后那段时间,哥哥要么不回家,回来也是烂醉如泥,这种状态像是又回到了苏绣姐来之前的日子。有次他喝到胃出血,我在病床前陪着,他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喊苏绣姐的名字,哥哥一定是很想念她。
至少内心深处是很想很想,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下意识喊她的名字。
可等隔天他醒来,却对此只字不提,那件事之后,绣绣姐的名字就成了我们之间的禁忌。
我看着他穿蓝白条病号服的样子,脸色苍白,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告诉他,如果那么想绣绣姐,就去求她回来吧,可我很没出息,那句话几次都没说出口,因为我知道这个“求”的过程会有多艰难。
***
我和哥哥都在逃避,我们粉饰太平,彼此都以为时过境迁就会好,我也一度以为哥哥早就忘了苏绣。可过了两年,我们一起去尼泊尔旅行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天哥哥走着走着忽然不见了,我只顾着拍照完全没留意他,等想起来的时候才连忙往回走,然后在一家小店里看到他的身影。
其实这家小店我们刚刚才逛过,是一家很古老的店铺,里面出售各式各样历史久远的古董和文物,当然不乏一些小手势。之前我就是因为看中里面的一个戒指才进去逛的,当时哥哥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可现在又折回来做什么。
我透过门口的玻璃橱往里看,看到他拿着一串很有特色的手链仔细端详,明明他连女朋友都没有,买来做什么呢?
后来那位店主和他聊天,他只是笑了笑,最后问对方要了个盒子很小心地把手链装好,最后在盒子上不知道写了什么。
店家和他攀谈,他告诉对方,“我觉得它很适合我女朋友,虽然没机会给她了,可我还是想买下来。”
当时我并不确定他口中的“女朋友”是指谁,直到后来有天我在他书房找东西,不小心拉开了他书桌最底层的抽屉。
那里面全是像这样的盒子,每个盒子底层都标注了日期和地址,而这些地方,几乎都是他出差或者旅行过的地方,他每走过一处,都会买一样东西给他那个“女朋友”。
我把礼物全都拿出来,然后在抽屉最下面看到了他和苏绣唯一的一张合影。
看着这些东西,我觉得很难受,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谁也不肯说,也不敢说。那一刻我的感受,就好像童年那个深夜,不小心看到他拿着奖状坐在沙发上,看着爸妈的合影发呆一样。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之后我曾经试图暗示过他,可哥哥总是很巧妙地把话题转开了,我知道他在克制自己。他不敢去触碰那一块,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罪孽,或许他自己也知道,这个错误永远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所以他内心深处有所留念,却从不肯揭开给谁看。
***
再后来哥哥就交了女朋友,我甚至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女朋友,因为他只是偶尔和我吃饭的时候会带她一起出席,可我看着她的模样,总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
她长的像苏绣,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很像。
我一直以为哥哥会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但没多久,甚至没过一个月他们就分手了。
琪哥偷偷告诉我,说那个女孩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我猜一定是苏绣姐留下来的,可苏绣姐似乎已经没东西落在我们家了啊。
后来我还是知道了,原来那个女孩主动想引诱哥哥,对此我十分震惊,我一直以为他和那个女孩其实已经……毕竟都是成年人不是吗?
所以在内心深处,哥哥还是过不了他自己那一关。
分手之后他的感情生活又空白了许久,再后来我在学校得知他和清姐在一起了,听说是清姐主动向他表白的。清姐暗恋哥哥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那时候我听说了也并没有很在意,总觉得他们似乎也并不会长久,但这次很奇怪,他们在一起一处就是两年多。
但最终他们仍旧没走进婚姻里。
上天或许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哥哥在这个时候再次遇到了苏绣,所以说不管是错是对,上天安排了这个人,你无论怎样想逃避都逃不掉的。
……如今我躺在病床上,思绪总是会混乱,有时连时空都乱了,一会回到从前,一会又回到现在。
我常常能感觉到哥哥坐在床边发呆,或许这时候的我让他觉得没有任何意识,只有在没人留意到他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真实的样子。不管是疲惫也好,或者伤心也罢。
是的,伤心。
那天他坐在床边坐了一整夜,失魂落魄的样子,后来他才告诉我,说苏绣走了,去国外念书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我听得很心疼,很想告诉他没关系的,你去找她,把她找回来!
第一次她不肯回来,第二次肯定会,第二次如果还是不肯回,那就第三次,咱们一直找一直找,总能把她找回来。
可我开不了口说话,只能一直听着哥哥在说,他很难过,也很孤单,我能感觉到。我真想起来安慰他几句,他现在身边只剩下我了,可我帮不了他,我想哭,可是又怕只能令他更难过而已……
***
琪哥来找哥哥谈生意的事情,西宁结束了,可哥哥还有其他投资。琪哥相约他再办公司,他却很懒,一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后来他告诉琪哥说:“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以前总以为名利最重要,现在发现,多陪陪值得的人更重要。我现在活得比以前踏实多了。”
琪哥显然不太懂,但也没逼他,坐了会儿就走了。
哥哥就坐在扶手椅里对我轻喃道:“以前没有时间陪你们,现在有时间了,可是她已经不需要我陪。”
她,是指绣绣姐吧?
哥哥每天会念书给我听,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和绣绣姐有关的事。
“今天我第一次给她打电话,我怕她不接,特意换了个号码打的。后来很没出息地告诉她,我打错了。她想挂电话,我就说,反正打错了,不如聊几句。”
哥哥停了下,很开心地笑了,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但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他微笑的模样。想必他心里此刻都是甜的吧,哪怕是那样短暂的一个电话,哪怕苏绣姐或许统共也没对他说几个字……
人一旦心里的欲望没了,就会变得特别容易满足,也会变得特别容易开心。
果然又听他说:“其实我现在的通讯录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号码,怎么可能会打错呢。我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明明已经知道她在那边过的很好,但还是想听她说说话。”
我被他的情绪感染,忍不住想笑,可又觉得想哭。
或许我真的哭了,我感觉到哥哥很激动地站起来,接着病房里一阵杂乱的声音,最后有刺眼的强光照射。
可最后医生还是刻板地对他说:“只是正常的感官反应,陆先生,这种事急不来,多保重。”
哥哥一定很失望吧?他坐在那很久,病房里复又恢复平静,他也没有再和我说任何话,就这么安静地一坐又是一整天。
***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天哥哥告诉我说:“苏绣把留学的学费转给我了,很早前就转的了,她是想和我划清界限吗?”
可过了没几天,他又傻乎乎地告诉我,“今年春节的时候高寒去看她,你知道高寒吗?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和你绣绣姐是大学同学。他回来带了礼物,说是苏绣拖他带给大家的,我居然也有。”
我看不到那份礼物是什么,只能听到他轻轻地带着笑的声音,“虽然和所有人的都一样,但是不是证明,她至少没那么恨我了?”
苏绣明明离得他那样远,可一举一动都能影响他的情绪,我天天听着,心情也和坐过山车一样。我真的不知道哪天,哥哥才能等到他要等的人。
又过了一年,春天的时候,连清姐也要结婚了。
她和哥哥坐在病床前说着话,清姐问他,“都两年了,你还继续等她?”
“嗯。”哥哥回答她说:“一直等,等到她幸福,我不得不死心为止。”
原来都过去两年了吗?
清姐像是叹了口气,最后似乎拍了拍他肩膀,“不知道该给你鼓劲儿还是劝你,总之,你认定的事就坚持下去吧。总会有奇迹的。”
然后陆陆续续地,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六圈儿和琪哥也很少来了,听说他们也都相继结婚,只剩我哥一个人孤零零的,每天守着我过。每每想到这我就特别受不了,好几次都拼命地想睁开眼,但无论如何都只会陷在一片黑暗里醒不来。
我很累,可我放不下他,现在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挂念他吧?
***
看我的医生和护士似乎渐渐变了人,连护工的声音也变了好几次,大概换了好几拨人,所以我想,大概又过去了很久吧?这天,我终于在病房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绣绣姐!她回国了吗?
我很替哥哥高兴,不管她出于什么理由来看看我,但至少这都会给哥哥一些希望吧?可看看我哥这人,他竟然半天都不吭声,绣绣姐问我的情况,他就老实回答,后来还说了说顾信的事儿。
顾信的事,他只主动和我提过一次,也只是告诉我顾信的妻子醒了,他们一家出院回家了。
之后的事儿他便再也没提过,大概是怕我伤心吧?
可我并不伤心啊,我是喜欢顾信,可我喜欢他的坚韧和责任感,他对妻子的长情是我所欣赏的,但看到他们幸福我已经很知足了。爱一个人,不就是要看他幸福吗?更何况,这样一切才会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如今我只希望,哥哥和苏绣姐也能圆满。
绣绣姐大概也觉得很闷,坐了会儿就打算走了,我都替我哥着急,你好歹倒是说句话啊!追女孩笨成这样追一辈子也追不上啊!
结果他像是拦住了绣绣姐,因为绣绣姐的脚步声走出几步又停住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我哥的声音。他说:“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他可能出去了,病房门“嘭”一声被关上,接着很久很久都没有声音。倒是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几次,是我哥的电话,我记得那个铃声,很老很老的一首歌,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苏绣姐应该是伸手去看了,大概响的次数有点多,她怕有急事吧。
可后来我隐约像是听到了苏绣姐哭的声音,我忽然想起来,我哥说他手机里只有绣绣姐一个人的电话,其实也对,他现在的生活除了绣绣姐就只剩我了。
然后我听到电话键盘跳动的声音,她像是还看到了什么,过了很久门口才传来开门声,苏绣姐很快把电话放回了原位。
这两人啊……
“送你的。”
“什么?”
“木棉花,我种的。”
“你种的?”别说绣绣姐了,连我都觉得惊讶,我哥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雅致了?
我哥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以前种的花,我全都养的很好,所以就试着种了这个。”
苏绣姐没说话,我脑子里却很清楚地知道,木棉花花语——珍惜身边的人,珍惜眼前的幸福。苏绣姐那么爱摆弄花草肯定也知道!
我正在暗暗为我哥稍有长进感到欣喜,忽然就听他说:“高寒告诉我,你和一个华裔男人走的很近,而且我刚才见你拿了请帖过来。这个,当是我送你的祝福。”
病房里冷飕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天到了,绣绣姐很久都没说话,我觉得我哥可真可怜啊,熬到这么老了结果苏绣姐也不要他。
后来我都以为苏绣姐走掉了,却听到她的声音挺轻地说:“噢,那是苏绫的请帖,不过你的祝福我收到了,当是提前收你送我的结婚礼物好了。谢谢。”
说完一阵脚步声就往外走,高跟鞋的声音踩在地板上怎么有种生气的感觉?我哥这个感情白痴啊!
后来我哥像是追出去了,因为病房再次变得安静,空气里只剩下木棉花的气息淡淡浮动着。
一直压在胸口的重担终于卸了下去,我脑海中这短暂的二十三年,所有经历都变成了一副画卷。我会悉心将它们印在脑子里,如果有机会回到从前,我一定要提前告诉自己,也告诉哥哥:人生没有多少后路可以走,每走一步,要对得起今天的自己。
——后记:
陆子西是在冬天的时候离开的,她的葬礼很简单,没有多少亲戚和朋友,来的几乎全都是那些陆澜川圈子里的人。大家都纷纷对陆澜川说着“保重”的话,他穿着一身黑衣始终沉默地立在墓碑前。
陆子西的墓就和父母的并排排在一起,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三个人都留在了这里,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
或许现在每个人看他都觉得可怜,可他却并不这样认为,和第一次的父母离世相比,他的心态并没有怨憎和不忿,反而十分平静。
子西开始的时候一直在坚持不愿离开,或许是舍不下他,她说希望一切可以回到最初,可他却一直让她牵挂着。所以最后她能安安心心地离开,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至少,这辈子她释然了。
陆澜川闭了闭眼,揣在口袋里的手满满收紧。
不少朋友吊唁完都陆续离开了,天空渐渐变得晦暗,这时候却从反方向来了两个人。
顾信推着乘坐轮椅的妻子慢慢来到这里,他把手里的花束放在墓碑前。陆澜川向他们答礼,顾信走到他面前,最后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陆澜川点点头,“我替子西谢谢你,你们来了,她会走得更安心。”
顾信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陆澜川看着他们夫妻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墓碑上子西的照片,照片里的她仍旧很年轻,可笑容明媚。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天子西和顾信是怎么谈的,为什么谈到最后会想到跳楼这么愚笨的方式来让他原谅。
而且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顾信到底有没有原谅她。但他想,子西或许已经不计较这一切了,看到他们夫妻现在这么好,她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走出很远,妻子忽然问顾信,“你还恨她吗?”
“恨过。”顾信看着满目苍凉的墓地,想了很久才这样说,随后他微微叹了口气,“到了最后,没有恨不恨了,只想好好珍惜当下。希望她来生,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活得没有任何遗憾,我们也一样,要珍惜老天给的这次机会。”
妻子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抿唇笑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苏绣看到陆澜川一直呆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想了想走过去,然后从口袋里拿了样东西递给他。
陆澜川低下头去,看到她手心里那枚微微泛着银光的幸运币,嘴角轻轻扯了扯,良久,手指慢慢覆了上去。
你看,那些树叶枯了,可是明年还会再发芽。明年,它们又会变得生机勃勃。
过去的一切都翻了新篇章,他们的人生仍在继续,谁说这就是结局呢?只要不放弃,每天都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