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军和勒丹大军在部族外的草原上混战,部族内只有呼延昊的两万嫡系,那些骑兵看守着百姓,看见有五人一路驰出来,呼延昊在后头追出来,没听见他的王令前谁都不敢擅动,元修和暮青五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狄人部族,驰向草原时,风送来血腥气和震耳欲聋的拼杀声,呼延昊抬手,一只响箭升空,拼杀声都一静!
“往这边!”元修驰去暮青前头领路,带头一转,往东边草原而去。
五人没回头,却听见身后马蹄声隆隆,呼延昊率人追了上来!
不知身后有多少人,暮青四人只管跟着元修在草原上疾驰,风呼呼灌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道目光盯着她的后背。
呼延昊紧紧盯住暮青,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是他!
那呼查草原上与他对峙了五天五夜,以蚂蚁破了他的机关阵的西北军少年!
那大将军府中煮骨拼骨,验尸断案,揭他身份的少年!
除了元修,这少年是唯一败过他的人,每回他都败得意想不到。若非急着出嘉兰关,他真想好生与她玩乐一番,没想到他竟敢来草原!
五个人,好大的胆量!
呼延昊扬鞭策马,战马疾驰,拉近了些距离。胡马高壮,步幅极宽,暮青骑着的马虽好,骑术却不能与呼延昊这等草原长大的男儿比,眼看着被他拉近了些距离,月杀和元修忽然都放慢了速度,月杀落在暮青身后,欲为她断后,元修与暮青并列而行,单手执缰,另一手往她腰身上一护,道:“腰要稳!”
暮青在大漠急行军三日,已摸索出些骑马的经验,元修所说,当初在马场上就教过她了。她腰身一僵,刚要说他习惯难改,忽觉腰间有热浪淌过,身子忽轻!她坐在马上,马儿颠簸,原是极费腰力之事,此时竟丝毫也不觉得疲累,战马嘶鸣一声,速度忽快!
元修夹紧马腹,跟上来与她并肩驰骋,眼望草原深处,未曾看她一眼。
“多谢。”暮青谢了声,便将心神全都放在了策马奔驰上。
元修目光未动,护在她腰间的手却微微动了动,身后便是追兵,他心头疑惑异样之感未存留太久,只暂时压下。
月杀望一眼元修的手,回头望一眼紧咬在身后的追兵,袖中极细的光芒在月色中隐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按住不动。暮青伤了呼延昊的神驹,他此时所骑的胡马与他们的一样,都是草原骑兵的战马,无甚孰优孰劣可言,他骑术再好,要追上来也不容易。
还不到他必须动用独门兵刃之时,且先瞧瞧情形!
元修和暮青在前,魏卓之和孟三在两翼,月杀独自断后,五人又组成阵型,在草原上奔驰突围。呼延昊率大军紧咬其后,每一次拉近距离,元修总能带着暮青再将他甩开,草原月色下,驰骋的人马两股黑风一般,靠近,拉开,周而复始,一个时辰奔出近百里!
元修始终不曾放开暮青,暮青望他一眼,他戴着面具,面色黑红,一张五胡男儿的脸,唯那紧盯前方的目光如铁。一个时辰的强行军,马速跑到了极致,莫说人累,马也乏了,双方人马速度都慢了下来。前方草原一望无尽,一个人影都没!元修既然带他们往这边来,西北军应是从此方向过来,一个时辰,他们奔出了近百里,西北军的行军速度应该也不慢,两相驰近,应该快遇上了!
顶多再有半时辰!
暮青扬鞭,目光如石,尽量将心神都放在策马上,以减轻元修内力的耗损。
半刻钟,身后呼延昊紧咬上来,暮青一夹马腹,与呼延昊又拉开距离。
一刻钟,呼延昊忽然慢了下来,一把夺过身旁来不及停下的小将的弯刀!
两刻钟,呼延昊重新咬紧上来,手中弯刀向着暮青的后背,扬刀,一掷!
前方忽有黑影出现在地平线上,马踏如雷震,军容似星河,黑压压一片,却比那出现在地平线晨阳还令人觉得生机焕发。呼延昊的大军惊住,那掷出的刀在半空中铿锵落地,却无人注意到刀落地前有道极细的光芒闪过,连呼延昊都望着前面草原的地平线,听前方元修大笑一声,抬手一掷,一道白色花火炸在夜空中,远处鲁大忽然仰头!
“大将军!”
还以为赶到狄人部族最快要凌晨,未曾想半路遇上元修五人,鲁大远远望一眼元修身后,骂一声,“娘的!大军听令!给老子接应!”
西北军急行,呼延昊却率军停了下来,他只带了五千人马出来,而西北军少说是他的十倍数!
“撤!”西北军出现在此处绝不算好事,若那五人未被他识穿身份,最晚凌晨,他们会出现在…狄部草原!而凌晨,草原上狄军与勒丹军也该人乏马累,死伤无数…
呼延昊心神一凛,面色黑沉,忽喊了声撤,便扬鞭策马,向西边一转,率军直奔桑卓神山山口!
此处桑卓神山山势已平缓,远望如一道小山丘,越过之后,绕桑卓神湖,往前驰五十里便是塔玛大漠。大漠上有狄人常年布置的短箭机关阵,他知道埋在何处。
呼延昊这边带人逃向塔玛大漠,元修五人等不及与西北军会和便追了过去,战局逆转!
元修将手收了回来,全副心神紧追呼延昊,半个时辰,金乌初升之时,呼延昊率军驰上大漠。日色金黄长风烈,大军如鸦,疾驰起黄沙,黄沙如狂。
暮青远望呼延昊背影,心知他有部族不回,偏往大漠来,定有诡诈。西北军眼看便要跟上来,深入大漠必有险,要杀呼延昊,此时是最后的时机!
刀刃在手,她策马急追,刀尖指向呼延昊的后心!
正当此时,元修身后传来鲁大的喊声:“大将军!”
随那声音而来的是一道呼啸风声,重如沉铁,砸碎烈风,直掷元修头顶,元修纵身而起,马驰出,人在半空,翻身鹞跃,伸手一接!
神臂弓!
神弓如铁,铁箭入弦,元修人在半空,转身间一箭驰裂苍穹,穿云逐日,破九天疾风,刺大漠黄沙,纵射呼延昊后心!
呼延昊闻身后惊风来,策马往旁边一躲,那重箭擦过他身旁,狂风扫马,前方炸开血花,一名小将腰上被开了个洞,马翻了几匹,数人坠马,被后头驰来的战马踩踏成泥。
呼延昊的战马扬蹄长嘶,马匹受惊,疯了般驰了出去。他放开马缰,人纵起,落上死了的小将的战马。
“大将军!”鲁大又高喊一声,三箭掷来,元修接过,箭气如狂,灌入内力,叱咤如雷,一箭封了呼延昊前路!
马匹惊翻,呼延昊翻落在地,一箭射在他脚旁,黄沙翻起如风暴,呼延昊抬手一挡,就势翻身,忽觉身下一陷!
黄沙松软陷人,有簌簌沙落之音传来,呼延昊心一沉!
流沙!
暮青的心也一沉,元修的箭气惊了流沙,方圆十数丈的流沙巨坑蔓延成狂,她脚下的马蹄一软,马瞬间陷入进去。月杀一惊,飞身纵起,元修也惊住,手中一箭正射出,心神分散间失了准头,正落入那流沙坑中心,流沙再度被惊开,噬人如狂,与月杀几乎一前一后欲将暮青救起,那流沙却忽然一沉,底下忽见一黑洞,如黑森巨口,暮青往下一落,元修和月杀也跟着坠了下去!
流沙埋上之前,只来得及听见鲁大的急吼。
*
大兴元隆十八年,十月初四夜,狄王薨于王帐,王后秘不发丧,事败,四子夺位。
十月初五夜,勒丹五万精骑围袭狄部,狄三王子呼延昊挟百姓以令部族诸军,虐杀王族血脉,射杀突哈王子,重伤勒丹第一勇士苏丹拉,围杀勒丹五万大军与狄部草原。
十月初六凌晨,西北军突袭狄部草原,重创狄部与勒丹铁骑,呼延昊闻风携大军逃入大漠。
十月初六早,西北军与狄部精骑酣战于塔玛大漠,西北军主帅、英睿中郎将与狄三王子陷入流沙坑,失踪。
战事奏报传入朝堂,举朝皆惊!
第八十七章 帝驾(一更)
奏报雪片般飞入盛京,也落入汴河行宫龙案之上。
天未晚,宫灯已掌,玉殿秋浓。鹤灯照着一封密奏,执笺之手指尖微凉,结了霜雪。
流沙,失踪!
男子的目光落在密奏上,只望此四字,不知多久,忽然回身,宫烛浅白,衣袂冷透。
“来人!”
殿外的宫人肩头忽颤,陛下这些日子每逢月末总喜怒难测,上月独在殿中许久,唤人进殿时彩娥险被杖毙,今儿倒是唤人唤得早,只不知龙颜是喜是怒?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范通面无表情地进去,抱着拂尘,垂首不言。
陛下心情不佳,听声儿就知道。
“传旨回朝,西北军主帅元修失踪,朕要亲赴西北!”
范通忽然抬头,总是拉着张死人脸的老太监,眼底有那么一瞬露出惊色,不知是惊于元修失踪的密奏,还是惊于帝驾要去西北。
“传李朝荣来!”步惜欢不等范通领旨,又道。
范通眼底的惊色收起,一听步惜欢传李朝荣便知圣意已决,道了声遵旨便出了殿去。
李朝荣乃武将,羽林卫虎贲将军,御前侍卫长,月部出身,曾是月部的首领,后被安插在朝中,拜在元家门下,明里替元家传递行宫消息,暗里乃步惜欢的少数心腹大将之一。
人来到乾方殿,殿门一关便是一个时辰,谁也不知步惜欢与他在殿中谈了何话,只知一个时辰后,范通在殿外通传道:“启禀陛下,汴州刺史陈有良请陛见。”
“传!”
范通应诺,下了殿阶,出了乾方殿去,片刻后引了陈有良来。陈有良在殿阶下恭请圣安,这才躬身进了殿去。
入了内殿,陈有良再请圣安,请过后却未起身,急奏道:“陛下,西北不可去!江北之地险患重重,西北距此千里之遥,陛下不可给贼子刺客以可乘之机!”
去西北之路,沿经上陵、宁夷、贺川、青州,守城武将可都是元派!
“又如何?”
“陛下!”陈有良未得圣命,不敢抬头窥视帝颜,只得跪谏,忧心忡忡,“不出所料,朝中定有请派兵驰援西北寻找大将军元修的奏折,西北大军三十万,若再填兵将,谁知元家安的是何心思,元修失踪之事又是真是假?”
若假,陛下此去西北,岂非正中了贼子圈套?
若真,元修生死未卜,元家嫡脉恐失,盛京那边儿定急疯了!陛下与元家不睦已久,元家又怎能放心陛下去西北寻人?他们定会忧心陛下从中作梗,朝中对陛下去西北之事定会阻挠重重!
这一路谁知会生出何事来?
殿内颇静,陈有良跪在地上,只觉有道目光落在他背上,听帝音矜贵懒散,漫不经心问:“这些年朕往来盛京汴河,年年路遇刺客,卿可见朕不来?”
陈有良微怔。
“这些年朕所行之事,哪一桩朝中阻挠得少?卿可见朕屈从过?”
陈有良顿时无言,陛下从未,虽所行之法不得天下人理解,却是最行之有效的。
陛下乃先帝之孙,其父乃先帝六子,本是皇子龙孙,却因父酒色成性难成大器,并不为先帝所喜。当年夺嫡,六王毫无胜算,帝位本轮不到陛下来坐,只因朝中生变,龙脉凋零,陛下年幼,易摆布拿捏,元家才属意陛下为帝。
元家乃开国之臣,六百年士族豪贵,曾出过三位皇后五位宰相,三代前有意归隐,子弟多赋闲在家,不涉朝政。
可是,先帝时,西北生乱,胡人叩关,荣王借机谋反,先帝三登元国公之门,拜老国公之子元广为相,并许其女元氏为贵妃,一举平了西北和荣王之乱,此后帝位稳固,元家重入朝堂,风光一时无两,先帝三登国公之门求贤之事也被传为佳话。
先帝膝下九子,元贵妃曾为先帝育有一幺子,三岁那年,江北大旱,饿殍遍野,民间发了时疫,传入了盛京。后竟传入了宫中,小皇子染了时疫早夭,元贵妃宫中因时疫封了宫门,三年未出。
后先帝年迈,诸子夺嫡,元家与夺嫡事本已无关,却在上元宫宴时,借属国南图之兵冲杀入宫,以三王、七王弑君之名斩二人于宫宴,血洗宫城。那晚,先帝驾崩,三王、七王以弑君之名被杀,朝野风声鹤唳,元家一夜之间执掌朝政大权。
那年朝中生事时,他不过二十出头,刚任汴州永邑知县,朝中之事他一介外臣品级低微,无从知晓内情。只知这之后,陛下便被元家选为新帝,年仅六岁,继位登基。
陛下之父庸碌无权,堂堂王爷怯于外戚之势,卖子求存。六王府将幼子送入宫中,从此再不过问,陛下孤身苦熬宫中,幸而他是个聪慧的孩子,深知元家早有谋朝篡位之心,只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六百年大族背负一个逆贼之名,因此一直在寻求时机。他若显出明君之姿,元家定不会容他久活,他便自幼显出几分荒诞不羁来,越是年长越是放浪无道,以那昏君之态示群臣和天下百姓。
此举随了元家的意,也寻得了出那盛京牢笼之机。
陛下借着昏君之名,不遵太皇太后之意,不听元氏朝臣之谏,拒纳宫妃,广征男妃,年年汴河行,暗中建立刺月部,培养亲信,行至今日,布局渐成,羽翼渐丰。
十八年来,若有一事屈从于朝中,江南便无今日之局。
陛下心住乾坤,胸怀天下,今夜忽因密奏决定摆驾西北,难道真是别有深意?
“世间事,行难险阻,朕从不惧,也望卿不惧。”御座之上,年轻的帝王望着忧心忡忡劝谏的臣子,敛那懒散之态,雍容沉静。
陈有良忘了君前仪态,抬头望去。
“今夜备驾,明日一早帝驾前往西北,让替子坐朕的御辇。沿途走官道,告过往州府接驾。”
替子?
“朕今夜便与朝荣出城往西北去。”
陈有良惊住,“陛下!”
“朕意已决。”步惜欢一叹,起身步下龙阶,扶起陈有良,“朕与爱卿说此密事,是因朕信任爱卿能将帝驾之事办妥,并非要爱卿劝朕弃了西北之行的。”
陈有良听闻此言,受宠若惊,又忧心忡忡,他望了眼李朝荣,月部出身的武将,目光似铁,只立在帝侧不言,此事瞧着已无商议的余地。
步惜欢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去备驾吧,陈有良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揣着颗复杂的心出了殿去。
殿门一关上,年轻的帝王眉宇间的雍容沉静顿散,对着殿门唤道:“范通!”
范通推门进来,奏道:“启禀陛下,车马已备,衣物在马车里。”
明知此去西北有险,老太监也不劝,如往常般顶着张死人脸。
这夜,一辆马车出了宫门直奔西门,本已关了的西门开了一缝,马车驰出城去,车上下来两人,解了车上之马,弃车上马,向着西北。
江南官道,秋月高悬,策马疾驰的男子仰头望一眼月色,执着马鞭的手里握着一张雪白信笺,信笺上清卓字迹已皱,男子却紧紧捏着。
密报是魏卓之发来的,月杀该有的密报未到!西北军中九道暗桩,每月密奏如雪,此次独缺了月杀的,她陷入流沙坑之事是真的!密奏八百里加急,从西北到汴河需三日,今夜他接到密奏时,她已陷入流沙坑三日。
三日前,他刚收到她这月的信。
那日傍晚,晚霞映红了玉殿窗台,他在窗前打开,望了一眼,笑起。
信上五字——我很好,勿念。
很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她敢两个月给他写同样的信!而她所谓的好是跟着元修学骑马,还是在大将军府中验尸查案,亦或在将军府中小住五日?
他本收着这信,想瞧瞧她有本事给他写几封一样的信,想给她攒着日后一同算账,哪知便收到了西北的密报。
男子手倏地握紧,他收到此信那日,正是她身陷流沙失踪之日!
青青…
官道两旁,密林急退,马蹄踏起尘土,惊了夜色,一路驰远。
*
流沙,大自然所设的巧妙机关,暮青也未曾想到自己运气好到能遇上。
那一刻,她脑中闪过很多念头。
——流沙的密度,两克每毫升!人的密度,一克每毫升!根据密度,人类身体沉没于流沙之中不会有灭顶之灾,沉到腰部就会停止。
——不要对抗流沙的剪力,陷入流沙中,最明智的做法是不要挣扎。
——想脱困,迅速躺下,减轻身体负重,手脚平放沙上以增加浮力,若周围无人则应以慢滚方式或全身伏地缓慢爬行出来。
她周围有人,全是狄人兵马,许多人在挣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算平躺,然后试着脱困。
头顶上,月杀和元修飞纵而来,一人拉住了她的一只手!
她的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经研究人员计算,如果以每秒钟一厘米的速度拖出受困者的一只脚,需要约十万牛顿的力,大约和举起一部中型汽车的力量相等。除非有吊车帮忙,否则很难把掉进流沙的人拉出来。且照这种力量的计算,如果生拉硬扯,那么在流沙放手前,人的身体就会被强大的力量扯断。
她很少黑线,这辈子第一次是看见周二蛋的身份文牒时,第二次便是此刻!
SHIT!
松手!你们俩!
她想开口,然而没有时间,她的自救方法没有用上,元修和月杀拉住她的一刻,她想象的状况也没有发生,她没有更加身陷入流沙里,而是和元修月杀一起,掉了下去。
------题外话------
抱歉更晚了,二更晚上九点
第八十八章 神奇的英睿将军
四周漆黑,只听见人不停地往下掉,呼喊着狄话,战马嘶鸣,吵闹不堪。
暮青看不清四周,但凭感觉她知道掉入了一处地下空间,好消息是暂时不会死,坏消息是头顶不停地有流沙落下,且身下所处的还是流沙坑!
身旁狄兵和战马在挣扎,又不时地有重物砸落下来,流沙陷得很快。每当有人落下,上面的流沙就会有些微的缝隙,光线透进来,暮青看见元修和月杀就在她身旁,孟三落的地方稍远些。
光线微弱,且来去颇急,暮青扫视四周时见月杀袖中有一丝光亮隐约缠去了远处的柱子上。
“别动!”暮青阻止,月杀想借力脱困,但那是不可能的,反而会暴露他的身份。
方才借着光线寻找元修和月杀时,她也辨出些四周之景来。他们身处一处矩形的流沙坑,大概一丈远处有方台,台上立着粗柱,也有倒塌着的,很像一座遗址大殿。
“不动等死?”月杀望一眼那倒塌的大殿柱子,很显然,他们此刻身处的才是真正的流沙坑,在上头陷入的流沙只是因这处大殿塌了,他们随沙子一起落了下来,至于大殿为何会塌,恐怕多半要归功于元修含着内力的那三箭。
“她说得对,流沙陷人,不动反而陷得慢些。”元修一边说一边将目光从呼延昊身上收回来,他离他们远,暂时没有威胁。他也在坑里静立着不动,旁边一名挣扎的狄兵想拉他,被他一刀斩了手。
常在大漠行走的人都知晓,流沙噬人,越动得厉害陷得越快。方才在上头,他见周二蛋遇上了流沙,本想趁她陷得不深将她拉出来,却不知这下方别有洞天,竟一起掉了下来。
流沙他只听西北军中的老人说过,在西北十年还是头一回遇上,眼下除了不动也不知要如何出去,他曾试着以内力推开流沙,但稍一使力,这些沙子就缠得更紧,身子也往下陷了些。
可不动也不行,头顶时不时有人和战马砸落下来,身旁有狄兵在挣扎,这流沙不停地在被翻搅,他们即使不动也会往下陷,片刻功夫,已从膝盖陷到了大腿,他因方才动了内力,陷得更深些。
“看好!”这时,暮青的声音忽然传来。
元修和月杀看向她时,头顶正好有微弱的光线洒下来,两人望见暮青的举动时齐惊!
“疯了?!”月杀吃了一惊,抬手就要拉住她,身体忽然便大幅下沉,很快便要到腰间!
“别动!”暮青忽喝一声,她不让月杀动,自己却在动。她体轻冷静,陷得最浅,别人巴不得像她这般陷得浅些,她却在往沙子里躺。
暮青躺得很慢,尽量在躺下的过程中不与流沙对抗。孟三离得稍远些,考虑到他可能看不到,头顶光线又时有时无,元修与月杀也未必看得清,她躺下后才道:“平躺,手脚展开,尽可能多地接触沙子,动作要轻缓,耐心要足。”
暮青边说边做示范,其实也谈不上示范,她也是第一次尝试,理论与实际的差距便是想要不对抗流沙的力量很难,一旦身体用力,多少都会往下陷一些。躺下的那一刻,她的身体还是在下陷,流沙在耳旁沙沙翻搅,顷刻便要灭顶所带来的窒息感让她很不适。
“谁都别动!”这时,她还不忘提醒元修和月杀,生怕两人心惊之下要出手救她。
她闭上眼,以深呼吸来缓解不适,告诉自己相信所学过的理论,反正无所作为必将被流沙吞噬,若早晚有一死,她宁愿试试,成功了便能活,不成功无非是死得更快些。
当她不再深陷时,周围的呼吸都似静了。
她的举动在旁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身陷流沙,人人想尽办法将头露在外面,她竟躺了下来,这无异于找死!可神奇之事发生了,流沙竟似放开了她,她躺在流沙之上,安然无恙!
元修和月杀本该松一口气,两人却都忘了呼吸。
这神奇的一幕,此生难忘,然而更难忘的还在后头——暮青在沙子上滚了起来!
她翻滚得很迅速,翻过来后,立刻又将手脚展开,待沙子停住后,又迅速一滚,如此数次,前头一匹快要陷下去的战马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便匍匐前行,三两下就到了流沙坑边缘,方台冰冷,但坚实的触感在摸到的一瞬却令人如此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