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
所以?
她说此事的用意是?
“世上凶手多矣,不明情况下吃了人肉的不止大将军一个。”
“…”
“那些百姓吃了一盘,大将军只吃了一口。”
“…”
黄风吹过,元修低头咳了一口,“多谢。”
他总算听懂了,她在宽慰他,只是…好与众不同的宽慰。
“不谢。”暮青点头,淡道。
“咳!”元修低着头,咳得更厉害。
“齐贺还在府中,大将军风寒的话,寻军医瞧下,末将先回了。”暮青说罢,便转身走了,一路再未回头。
灵堂外,男子许久才抬起头来,望向她离开的方向,唇角带着未落的笑意。
这小子,真是块宝!
古怪的宝。
*
涛子的尸身在凌晨时找到了,他前日傍晚去过马场,元修怀疑他是在马场附近被害,军中便派了人挖地寻人。马场占地颇广,这边挖了没见着,后头跟着的人便填上,直到天快亮了,才在马场一处马厩下方挖到了涛子的尸身。
呼延昊极为聪明狡诈,马场上的草被翻动过容易被发现,他竟择了马厩下方为藏尸地。
尸身挖出来时,惊了所有人,那尸身的脸上覆着黄泥,黑黑厚厚一层,风一吹,血腥气扑鼻。尸身的脸没了,凹进去一块,黄泥填着,好似一张没有眉眼的脸谱。人抬去大将军府上,元修通过尸身左腹处的伤疤辨认出人就是涛子,那伤是胡人的弯刀划的,一次随他征战,为了护他留下的。
这日清早,将士们操练的时辰,军号吹响了整座关城,丧报从大将军府中而发,四面府门大敞,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元修薨了,但整座关城的将士都知,那是在为死去的两位将士发丧。
顾老将军率嘉兰关城的众将前来吊唁,元修身穿白袍立在灵堂里,歃血为誓,誓要将此血债记在狄人头上,出兵讨狄!
众将纷纷请战,元修亲点鲁大和王卫海两员大将,令两人回营备战,待涛子和小郑下葬后便出兵讨狄。
出兵在三日后,暮青身为石关城的将领没有被点出战,她也未请战,因她心中清楚,此战不过是为了放呼延昊出关。就连停灵发丧这三日也不过是为了给呼延昊时间混进这将要出关征讨的大军中。
狄王牙帐在乌尔裤特草原以南,鲁大和王卫海领兵杀向狄人部族,驻扎在乌尔库特草原边缘的戎军、乌那军和月氏军闻风而动,出五万大军断鲁大和王卫海后路,却不想元修亲领一支奇军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而本来要杀向狄人部族的鲁大和王卫海突然回身,两军合围,竟将这五万五胡联军包了饺子!
狄人部族闻风本可来救,奈何狄王病重,王后为防王帐生乱,不准许王军出动,下令死守王帐。老狄王的四个儿子为争王位,有人主站,有人不赞成,一轮争吵,生生把战机给吵没了。
这一战,西北军斩杀五胡联军三万多人,俘虏五千人,自五胡联军退守百里外一个月来,一战大捷!
大军归来时,关城全军沸腾,俘虏的五千胡兵被关押在关外瓮城的地下牢房。这晚,有五人被提出,趁夜色送入了大将军府。
府中书房外间,暮青看着那被捆绑的五个胡兵,转头看向元修。
元修领着她进了书房内室,转身道:“呼延昊已趁乱脱身,去了勒丹部族方向。”
“勒丹?”呼延昊藏在大军中不易被发现,但若战时,有人脱身而去,那人必是呼延昊无疑!只是战时混乱,要于数万军中找注意有无人脱逃并不容易,暮青不知元修用了何法,但他既然说了此话,自然是有军报。
只是,呼延昊不是狄人吗?为何去勒丹?
“他娘是勒丹人,草原五胡部族多有摩擦,每五年有勇士比武,输了的部族要向赢了的奉献牛羊和女人,呼延昊他娘便是被勒丹送给狄王的女奴。他身上有一半勒丹血统,虽是女奴所生,但这些年在狄王帐下颇为英勇,狄王让他领着部族两万精骑。勒丹王野心勃勃,早有吞下狄人之心,这些年没少向呼延昊示好,两人私下来往甚密。”
原来如此。
“以呼延昊的性情,应是与勒丹王打着一个主意。狄王病重,四子夺位,他有青州山那一败,此时若回,定被排挤降罪。前往勒丹,他是想与勒丹王合力,取狄王之位。”暮青道。
“没错。”元修一笑,“他和勒丹王都盯着狄人部族,即便知道各怀鬼胎,还是会合作。”
“大将军有何计策?”暮青问。元修既然在战场上发现了逃走的呼延昊,没有击杀他,放他离去,自有更大的图谋。
元修看向那五个胡兵,眉宇似融了凛冽天风,哼了一声,道:“他如何混进大将军府的,我就如何混到他身边去!”
暮青也看向那五个胡兵,大抵知道了元修之计。可,只凭五人?
“呼延昊狡诈多疑,人多了容易坏事。”元修转头望住她,那眸中似有烈光起,问,“可敢随我深入虎穴,走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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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将军要出关了,这回只有五个人,猜猜会带谁?

第八十二章 漠上行
“有何不敢?”暮青也哼了声,她来军中就是谋前程来的,越险之事军功越大,此战早日大捷,早日回朝受封,她才可早日继续查杀爹的元凶。
“好!”元修笑一声,抬手便要拍暮青肩膀。
暮青敏捷后退,元修手落空,不由一怔,见少年面色冷淡,眸光如刀,“大将军此习惯要改。”
元修愣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暮青说的是他拍人的习惯,他顿时目光有些古怪,这习惯有何问题?军中有这习惯的将领多着!他有时在马场拍拍那些小将,见他们挺高兴的,为何这小子不乐意?
“末将孤僻!”暮青又把这理由搬出来。
元修顿时被她给气笑了,“得了吧!不乐意就直说,下回不拍你就是!”
“不乐意。”暮青还真直说了。
元修这回连气都没力了,摇头咕哝了一声,“真是的,属毛虫的,拍一下还蛰手!”
暮青垂首不言语,元修倒爽快,她刚还盘算着,若他追问为何,她便将人与人之间的私密空间理论搬出来,总要说服他改了这毛病,不然哪日真拍在她胸口上,真要出事。
“大将军还打算带谁去?”暮青问。
“你我各带一人,另一人是军中新来的传令官,江南魏家的少主魏卓之。”元修道。
魏卓之?
暮青目光微动,元修瞧在眼里,问:“认识?”
“公子魏谁人不识?听闻轻功一流,易容术神鬼难辨。行军途中他传令,见过几回他的轻功。”
元修点头道:“正是此人。他的轻功在大漠用得上,我带个会说勒丹话的人,你带那人需挑个身手好的,到时顾得上你。若没合适的,我帮你挑个。”
暮青道:“我的人都不会说勒丹话,我也不会。”
元修既敢只挑五人深入敌营,定有后续大军援助,在这之前,他们五人的身份要保证不暴露。可不会说胡人的话,很难不暴露。
“我会说,路上教你。我们此番入敌营,不是当探子去的,是趁呼延昊起事,混入勒丹大军,助他一臂之力的!”元修笑道。
暮青轻轻挑眉,以呼延昊残暴的性情,他若借勒丹之力起事,狄王、王后、狄部四王子和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一个都不会留!以勒丹王吞并狄人部族的野心,呼延昊成事之时,便是他杀呼延昊之时。呼延昊不傻,他知道勒丹王之心,恐怕他也有宰了勒丹王,一统狄人与勒丹两个部族的野心。
狄王、王后和狄部四王子一死,便是呼延昊和勒丹王相杀之时。
元修之意是他们混在勒丹军中,帮呼延昊杀了狄王,再帮勒丹王杀了呼延昊,若西北军大军到得及时,还可再回头杀了勒丹王。
好一个助他一臂之力!此事若成,草原五胡较强的狄人与勒丹两部受到重创,戎人、月氏、乌那三部便不足为惧,边关之战可大捷!
“那越慈吧。”暮青道。
此番既然不是去做探子的,那她身边的人倒有合适的。深入敌穴应能探到不少敌情,月杀跟去,可与步惜欢随时传信,只是他的身手不能显露太多。
“好,你信得过他就成!”元修痛快应下。
这回人少,不能带无用之人。她脑子转得快,魏卓之轻功好,那会说勒丹话的小子更不能缺,他自己在西北十年,五胡的话都会说。她带的人只要护卫她的安危便可。他虽可以派个人给她,但到底不如她自己的人亲近,越慈那小子在上俞村一战时曾冲出重围报信,马战不错,应帮得上忙!
“外头那五人是?”人都商量好了,暮青才问道。
他们是要易容深入敌营的,难道要易容成这五人的模样?这五人是从戎人、月氏和乌那联军中抓来的俘虏,而他们要混入的是勒丹军中。
“勒丹混入那三部中的探子。”元修笑道,“草原五胡此番虽结成联军来犯,但他们之间摩擦久矣,互有探子安插在对方部族,这五人是刚审出来的,问了些事出来。一会儿魏卓之过来,胡人模样与我们大兴人有些区别,要他参照这五人模样给我们准备易容之物。”
原来如此,多了解些五胡内部之事,以防到时有突发之事穿帮。
“胡马此战也套回来不少,一会儿去马场瞧瞧,挑匹骑着顺溜的,明日凌晨走!”元修道。
暮青点头,这时,书房门口有亲兵来报,魏卓之来了。
暮青与魏卓之有段日子没见了,魏公子还是那身传令官的小将军服,人比在江南时晒得黑了些,却少了些公子气,多了些男儿气。
“大将军!”魏卓之冲元修抱拳一笑,瞥见暮青时,细长的眸中笑意深了几分,“英睿将军,久仰大名!”
“魏公子。”暮青颔首致意,面色颇淡。
两人装作初识,元修让魏卓之去瞧瞧那五个勒丹骑兵,魏卓之道:“剥了皮子做是最好的,不剥脸皮,剥身上的皮子也一样,只是肤色要加工一下。”
那五个勒丹兵听不懂大兴话,见魏卓之笑言,尚不知命运的凄惨,暮青却在一旁皱了皱眉头。
她易着容,行军前在林中溪边的石头下,步惜欢给她送来张面具,那面具薄如蝉翼,她听说过魏卓之易容术精湛,曾猜测这面具出自他手,只是当初在青州山一见,没有机会问明此事。她记得跟古水县一些江湖匠人粗学易容术时,听那些匠人说过,江湖上有人皮面具,千金难得。她当时是不信的,人皮不可能保存那么久,那匠人也说不出人皮面具何以能长久保存,因此她一直都不相信此事。
但听魏卓之此言,竟真有此秘技?
那…她脸上的也是人皮面具?
暮青极想摘下来再细瞧瞧,只是忍了下来,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些情景——废弃的宫殿,树后的井,一具差别分解的尸体,一张被毁了的脸…
有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她低着头,神色难辨。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暮青抬头,眉头紧皱,语气生寒,“大将军!”
元修一愣,举着手苦笑,“呃,习惯…”
“改!”暮青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来。
“咳!”元修低头咳了声,有些尴尬。
魏卓之从旁瞧着,英眉一挑,细长的凤眸露出些猜测和看戏的意味来。
“我是想说,你可以先回石关城,叫越慈来随你去马场挑马。那小子骑术不错,让他帮你挑匹温顺些的,你骑术还需练,路上多练练。”元修道。
暮青正是这么想的,她本就不想在此与魏卓之久待,免得被认出两人相识来,只是听闻易容之事才留下来的。她当下便告辞出了书房,将那日从石关城里骑来的马牵了,出了嘉兰关城。
*
暮青在大将军府住了五日,她封将的消息当天就传了回来,城中几位将军和军侯都来了营房,打算晚上给她庆贺,哪想到不到傍晚,嘉兰关的城门便关了。一连五日,无军令不得进出,谁也不知城中出了何事,直到昨日关外之战大胜后,消息才传了出来。
暮青去了趟大将军府领圣旨,竟又破了件大案,还查出了呼延昊在城中。
石关城的将领人人惊讶,江南五万新军扬眉吐气,尤其暮青麾下这一万大军,听闻自家将军受了封还在大将军府露了脸,走路都腰板挺直。
暮青回到营房时,月杀、韩其初、刘黑子和石大海四人迎出来,除了月杀,人人脸上都带着笑。
“恭喜将军!”刘黑子欢喜贺道。
“将军总算回来了,这几天咱家营房的门槛都快被踩破了,好些将军来等着给您庆贺呢!武卫将军说,将军御封了中郎将,这军侯住的营房要换换,再换个大些的院子!”石大海嘿嘿笑道。
“圣旨亲封五品中郎将已是少见,将军还得了御赐封号,实是荣宠有加。”韩其初道,尽管谁都知当今圣上昏庸荒诞,但受封终究是好事,不管圣意有多深,将军终是受益者。
暮青只对三人点了点头,对月杀道:“你随我去趟嘉兰关城。”
“将军不是刚从嘉兰关城回来?”韩其初问。
“明日要随大将军出关,只能带一人,越慈随我去马场挑匹马。”暮青道。
韩其初等人一愣,刚要问,便见暮青进了屋。
“进屋说。”
韩其初三人既是暮青的亲兵,那便是亲信,她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将出关之事简略一说。
“只五个人?那哪成!太险了!”刘黑子都能听出此行之险来,恳求道,“将军去与大将军说说,多带几人吧!将军身边的亲兵本就不多,要不,我们都跟着!”
“就是!俺给将军当亲兵本就是为了护卫将军的,眼看着将军要出关去,只带一个人,那哪成?”石大海也道。
“恐怕不行,大将军此计颇险,但人多了更险,这等混入敌军之事,人越少越精,越易成事!”韩其初面色也颇凝重,但他心中清明,知道刘黑子和石大海所求之事不可行。大将军此行的人选中,连军医都未带,显然是不想要拖累之人,刘黑子和石大海的身手还不成。
“嗯。”暮青点头,起身带着月杀便要出门。
“将军!”刘黑子和石大海还想再求,月杀回身望了两人一眼,一眼便叫两人闭了嘴。
这些日子他训练两人的身手,两人起初未曾想到月杀身手如此高强,没几日这队长便在两人心中有了威严。若两人对暮青是仰慕敬佩之情,对月杀便有些畏惧,他训练起人时简直是阎罗刹!
“你们两人在营中练习我教的那套步法和刀法,每日独练三个时辰,对练三个时辰,马术练两个时辰,我回来后若刀法和步法没有融会贯通,马战无法从我手上过十招,日后你们就没机会跟在将军身边护卫!凭你们此时的身手,到了战场,还得将军反过来护你们!”月杀与暮青一样,平时是个冷面话少的,一旦开口便不留情分。
两人顿时低头,刘黑子咬了咬唇,腼腆的少年脸色有些涨红,房门关着,屋里光线昏暗,少年的头低垂着,肩膀却硬得石头似的,半晌抬头,眼底含着几分坚毅,“留下就留下!越慈队长跟着将军,要是让将军少根头发,我和石大哥一定会揍你的!”
石大海闻言立刻撸袖子,“没错!俺们身手不行,总有一天能行!队长不想挨揍,就好好保护将军!”
“哼!”月杀哼了一声,冷峻的眼里有傲然的杀气,“你们要是能揍到我,我就勉强承认你们。”
两人顿时露出怒色,恨不得现在就揍他一拳。
月杀冷着脸和暮青出了营房,直奔嘉兰城马场,胡马高大,难有温顺的,暮青挑了许久才挑了匹还算能骑的,打算出关后一路多练练骑术。
这夜,她回了石关城歇息,城中将领们本想来为她庆贺,但夜里有宵禁,众人只好约定明日再来。
第二日一早,几个将军、军侯、都尉和陌长一起到了暮青的营房,老熊和章同也在其中,一群人喜气洋洋来敲门,却被告知暮青不在,出了关去。
大漠关山沙如雪,晨阳初照,连穹庐,铁山苍茫。
五骑自峡关城西门驰出,纵马扬鞭!
晨阳照见五人的脸,高鼻深目,面颊黑红,俨然胡人!
“勒丹突袭狄人牙帐必在夜里,两部族间需经过桑卓神湖,此湖在桑卓神山脚下,水草丰茂,可借以藏身。我们需赶在呼延昊起事前赶过去,这一路需快马加鞭!”元修迎着风沙,声音随风传去身后。
元修带的那会勒丹话的亲兵正是那晚去将军亭中报信的兵,他跟在元修身边三年了,马术精湛,五人中唯独马术生疏的便是暮青,且只带了毛毯、水袋和干粮,算是轻装上路,干粮只够三日的,即是说,三日之内要赶到桑卓神湖!
此行对其余人来说还好,对暮青来说却是一场考验。她在策马跃上沙丘,抬眼望茫茫大漠,咬牙扬鞭!
“驾!”

第八十三章 大将军与男尸
塔玛大漠遍布沙丘沙海,昼夜温差极大,白日策马,汗湿衣衫,夜里歇息,裹毯而眠。
月升西丘,朔漠茫茫,胡马低头甩尾,啃着干枯河床四周零星的青草。风沙连天,沙丘后,一堆枯灌木燃起的篝火点亮了大漠夜色,元修和魏卓之披着羊毛毯子背靠沙丘坐着,手中烤着干饼。月杀和元修的亲兵孟三一起去拾枯灌木,暮青独自蹲在远处拨弄着黄沙,不知在捣鼓啥。
“干嘛呢!过来烤火!”元修远远喊了一嗓子。
暮青不吭声,依旧在远处沙丘下捣鼓黄沙。
魏卓之看了元修一眼,目露敬佩之色,这大漠风沙烈的,一张嘴能灌一嘴泥沙,这时候当哑巴才明智,扯着嗓子喊话的人值得送上敬意。
“周二蛋!”元修又喊了一嗓子,见暮青不理人,便笑了一声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魏卓之循着望去,见元修朝暮青走去,人还没到便问:“干啥呢?你小子,又孤僻了?”
“咳!”一路上忍着不说话的魏公子还是呛了一嘴的沙,孤僻?
她孤僻才好!至少比毒舌时可爱。
暮青没答话,低头继续忙活。
这时,元修已到了她身后,目光往她面前的沙里一落,微怔。
月色清冷,黄沙如雪,一具骸骨静静躺着,已经被发掘出了一半,头骨半边埋在沙里,半边躺在月色里,空洞的眼眶和张着的嘴里都填满了黄沙。
“挖这东西要做何用?”元修皱起眉来,笑意沉敛,大漠埋葬了太多西北将士的忠魂,这些骸骨对他来说有太多难磨灭的记忆。
“研究。”暮青头也没回道。她在古水县义庄的这些年,所见的尸骨都是大兴人,难得有机会到塞外来,可以瞧瞧其他人种的骨骼。
这时空没有蒙古、高加索等地,不能将人种分成蒙古人种、高加索人种和尼格罗人种,但就肤色来说,大兴人依旧属黄种人,而草原五胡的肤色有白有棕,骨骼亦有差别。
“有何可研究的?”元修瞥了那骨头一眼,一点儿也瞧不出有何可看之处。
“有!”暮青简洁答了句,便低头认真清理骨骼去了,她折了些枯草当作刷子,仔细扫着骨上的黄沙,似清扫着古董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呵护如宝。
她清理得极慢,元修在旁边瞧着,觉得不帮忙她大概要清理到明天早晨,便去旁边拔了一把枯草,蹲下身来。
“别碰!”还没碰到,便听暮青阻止,“这具骨骼有部分露在外头,风化已久,易碎。”
她那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对她来说无人比眼前这具骸骨更有价值。
元修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把仍了手中枯草,就地盘膝坐了。这小子封个中郎将可惜了,她该去朝中刑曹提刑司任职!来趟大漠,马上颠簸了一日,好不容易日落歇息,她还奔着挖骨头,朝廷的提刑司的仵作都没她这般称职!
他从腰上解下水袋来,仰头痛饮了一口。
圆月高悬,沙丘似雪,一人盘膝背月,一人蹲身向月,一具骸骨半掩在黄沙里,洒一层清霜,西风独悠。
远处,月杀将拾好的灌木放去篝火旁,转头望了暮青和元修一眼,起身过去喊人。
“哎!”孟三赶紧拉住他,“你去干啥?”
“饼烤好了。”月杀看一眼孟三的手,忍着把那手削下来的冲动。
“烤好了先放着,没看见大将军和将军忙着?”
“忙?”月杀冷冷瞧了眼那边,一人坐着悠闲地喝水,一人在挖沙子,忙?他看着他们很闲!
“咳!”孟三也觉着这理由牵强,尴尬地咳了一声,但就是拉着月杀的衣袖不撒手,“哎,反正你别过去就是了。”
“我倒想知道,为何不能过去?”魏卓之吹着烤好的饼上的黄沙,细长的凤眸里有抹玩味的笑意,有有趣的消息可探听,他不介意张嘴吃点沙子。
月杀也看向孟三,孟三被俩人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敢说大将军好男风,瞧上英睿将军了吗?那晚,自打撞见将军亭中事,他就觉得他肩头有特殊的使命!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大将军好男风的亲兵,守护主子的秘密是职责,必要时牵线望风也是职责。
公子魏新来军中,不似大将军的心腹,此事自不能在他面前泄露半分,但英睿将军的亲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