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队长通融通融,我们也想操练,让我们见见都督吧!”
“回去。”月杀还是这句话,他就不知道什么叫通融。
暮青远远瞧见,大步走了过来,问:“想特训?”
几个屯长陌长面露喜色,点头如捣蒜。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对了,我就让你们特训。”
“都督问!”
“此地是军营还是菜市场?”
几个将领一愣,原还以为都督要问啥高深的问题,竟然是这不着边际的话。
“自然是军营!”几人齐声答。
暮青闻言,面色一寒,冷声道:“此地是军营,你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罚全军休假一个月,此乃军令!你们觉得可以像在菜市场一样讨价还价?”
“呃…”
“你们知道此地乃是军营,却没有身为军人的自觉!”暮青撂下此话,转身就走。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都知道捅了篓子,斗志昂扬地进了沙场,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全军一听传回来的话,傻了眼。
沙场上,泥潭里熬过了五百次后,一拨人爬出来,一拨人下去,这项目特训完后继续拔军姿,一个时辰后回营里换衣裳吃饭。
饭后半个时辰,沙场上又闻鼓声,特训营再次闻鼓集合!
早晨特训开始前,暮青已经说过,这一个月乃是魔鬼特训。鬼是啥,特训营的儿郎们都知道,魔鬼却从未听说过,当时寻思着,兴许是着了魔的鬼,又兴许是妖魔鬼怪。这一日的特训下来,早就没人有闲心去想啥是魔鬼,只知道头顶星月立在点将台前时,从未觉得一天如此的漫长。
众人以为还要操练,暮青却命他们坐了下来,自己跃上了点将台,立在熊熊火光里,问:“有谁自认为身手好的,上来!”
章同闻言要起身,暮青看了他一眼,“你不算,我说他们。”
“凭什么我不算?”章同气得心口发堵,当初在青州山里时,他输给过她,她就觉得他会一辈子输给她?这些日子以来,他勤练武艺,为的就是把当初的败绩讨回来!
“都督不让末将上去,可是军令?”他问。
“不算。”暮青答。
话音刚落,章同一跃而起,敏捷地翻上了点将台!
“不够,再上来几个!”暮青对着台下道。
章同仰头望月,直喘气,她没回来时,他盼着她回来,她一回来,他就觉得他这辈子注定早亡——被她气的。
这时再傻的人也看出暮青是要跟他们较量身手,且要以一敌众!
暮青曾随元修深入过大漠,五个人潜入了狄部,夜战狄兵无数,且暮青还有孤守上俞村勇战马匪的传奇事迹,特训营的兵们只听说过,没亲眼见识过,一得知有跟暮青较量的机会,争着便往台上涌。
人数太多,暮青问了平时的操练比武情况,亲点了十来个身手拔尖儿的兵。
十来个人把暮青围在中间,磨叽了许久却无人率先动手。
暮青冷笑,扫一眼章同,那目光冷寒如冰,圆月映在眸中,星河里落了银盘般。章同一愣,只这工夫,暮青当胸一脚,章同擅使长枪,今夜谁手里都无兵刃,他惯用长兵,习惯性的便往后一退。这一退,暮青忽然改路,一腿踢翻章同身旁一人,那兵捂着下巴嗷一声倒地,其余人回过神来,合扑而来!
一个兵想要从身后将暮青锁颈,暮青反手扣其腕於颈前,曲膝蹲身,上身前弓扭腰转跨,将人顺势一摔!蹲身,肘击那人胸前鹰窗,那兵一咳,两眼一黑,捂胸不起。
暮青却就着蹲在地上的时机,双手同出,拿住近前方两个兵的脚踝,将两人的腿一绞!两人的腿绞在一处,站立不稳,哐当一同栽倒!
眨眼间,十来个人就倒了四个!
剩下的人心神一凛,不敢再生轻敌之心,纷纷拿出平时操练的水准来较量,可越较量越心惊,点将台下渐渐的,只闻吸气,不闻出气。
只见少年身手敏捷,攻击,防御,闪躲,招招不见花式,只见快、狠、准!绞、擒、抓、拿、绊、踢、压、制,招数无华,所击之处却皆为要害,这不知是哪门哪派的招数,攻防兼备,巧于变化,出招刁钻,一招制敌!
章同是从暮青手下坚持得最久的,可也没有走过三十招,两人过招也就半盏茶的工夫,暮青后退之时被倒在地上的一个兵给绊了下,趔趄之下破绽顿生,章同奔来欲袭,他的身子遮了月光,她的神情在暗处看不真切,抬头时的那一眼却叫他的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但为时已晚。
暮青已拽住了他的衣襟,将他一带,他眼看着要将她压在地上,那一刻心猛的一跳,忽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暮青的膝盖已抵在他的胸口,手锁着他的喉咙,目光寒凉,“对战时走神儿,若是遇敌,你已战亡了!”
章同脸色难看,那还不是因为你是女人!
她战起身来,看了眼捂着要害,还没爬起来的十余人,同样斥道:“若是战时,我军十倍于敌军,围敌即可歼之,你们竟延误战机,让敌军先动了手,蠢不可及!”
众人苦不堪言,那还不是因为您是都督!
牢骚归牢骚,却无人不服。
暮青走到点将台前方,望着下方观战的特训营士兵,问:“可看清楚了?”
没人回答,连章同都被撂倒了,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军人保家卫国,靠的不仅是铁一般的意志和体格,还有杀敌之术!战场上搏命,花架子无用,你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最快、最狠、最有效地击毙敌军!杀敌用的时间越短,耗费的体力就越少,多一分体力,在战场上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你们是军人,不需要成为武林高手,你们只需要成为一把杀敌的利刃!”
众人仍然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暮青,这一日很苦很累,却有人教会了他们很多。
何为军人,何为军人的路,他们懂了。
“从明天起,每天此时我都教你们一招格斗术。此乃近身战,你们要掌握的杀敌技巧还有很多,越队长擅长匕首,他会教给你们如何使用匕首,章都尉擅使枪法,他会教给你们如何用枪戟,未来的时日很长,长弓、短弓、袖箭、床弩,你们都会学会。”
新军以前在边关所学的刀枪剑戟等操练要领都只是皮毛,到了战场上除了靠人数取胜,个人的作用发挥不大。水师只有五万人,兵不贵多在于精,暮青的目标是一支精军,一支超越三大外军精军水准的精锐之师!
而沙场外听闻此言的大军却哀嚎不断——亏了亏了,太亏了!
这等杀敌技巧,特训营的人可以学,他们竟要休息一个月!
但此时后悔已晚,特训营的兵解散回营,身子虽然疲累,却干劲儿满满。
人生在世,有些事就是如此奇妙,明明觉得一天如此的漫长,却又期待明日早些到来。
暮青这一日倒不累,她回到中军大帐后没有急着歇息,而是坐到桌案后,提笔画图,又画了几样训练器材,打算明天让月杀传回都督府,命血影去采办。
血影扮成崔远在都督府里住着,他是都督府里的人,出门采买军用器材不会有人起疑。
但让暮青没想到的是,她将图画好之后,还没派月杀送回都督府,次日清晨,血影就来了。那时暮青正在沙场,准备开始一天的特训,来禀报的小将称,都督府里又送了些日用的东西来。
暮青的日用之物不多,前天收拾行李时她就点过了,所有都齐全,今儿又送东西来,她直觉是步惜欢送来的。
今天的特训项目与昨天一样,月杀昨天已经观摩过一日了,暮青放心交给了他,便命那小将把人放进了大营,带来中军大帐。
骆成从马车里搬下一只大箱子来,他看起来削瘦,力气却不小,一人抱着箱子就送进了大帐。
“何物?”暮青看着那箱子,警觉的问。
骆成嘿嘿一笑,笑容猥琐,“主子说了,让您亲自开箱查看!”
暮青看了眼那箱子的大小,觉得步惜欢不至于把自己藏在里面,这才接过骆成手里的钥匙,开了箱子。
箱中很空,只放了两样东西——一只包袱,包袱底下压着一幅绢布。
那包袱系着漂亮的蝴蝶结,暮青抱起来,一入手就知是何物了,打开一看,果然是颗人头。那是老多杰的人头,她放在阁楼的衣柜里镇宅用的。
骆成悄悄瞄着暮青,观察着她的神情,却发现她的目光有些凉,似乎不大高兴。
为啥?
暮青凉凉地盯着老多杰的人头,这人头她是放在衣柜里的,这包袱也是她衣柜里的!这人趁她不在,翻了她的衣柜,他没有趁机翻找别的吧?比如束胸带和亵裤什么的!
“主子说了,都督喜爱这些,离了怕您夜里睡不着,于是送来放在军中,给您镇着这中军大帐。”骆成一心看好戏,话却不敢不传。
什么镇着中军大帐?他是怕她大帐里夜里进来什么人吧?
“还有此物!”骆成见暮青的脸色不见转晴,忙指指箱子里。
姑娘连人头都不喜欢,这东西…主子您就自求多福吧!
暮青瞧见骆成的神色就知道那幅绢布不是好物,她心中已有猜测,面无表情弯身捧起,只觉那绢布入手寒凉,触之柔滑,颇有些分量。这分量说明了这幅绢布很大,有些长度。
管它是何物!神神秘秘的!
暮青平生最爱解谜,不喜藏着掖着之物,捧到手中顺手一展,凌空一扬,仰头一看!
向来面冷的她,霎时间脸色变了几变,表情甚是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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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训练热血不?
青青腹诽陛下萌不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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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闻君有此癖
那是一幅画。
那更像一具尸体的画。
画上明阁丽毯,阔榻华帐,一男子浅笑合眸懒卧榻间,墨发如云泻于榻沿儿,意懒之态,如仙高眠。榻脚香炉生暖烟,袅袅其后,男子衣带尽褪,胸膛玉润,楚腰长腿,明肌如华。
那腰身肌线如流水,一眼便似望见一段风流事,偏偏那最是风流处覆着大红华袍,半遮半掩,不想看,偏扎眼。
整幅画作于雪娟之上,晕色泛黄,旧如古卷,男子似在画里睡了千年,那大红华袍暗沉如血,其色诡异颓然,其境靡靡艳华,好似人已故,画尸入卷。
最让暮青不能忍的是此画如同人高,画里的明阁丽毯、阔榻华帐、美艳男尸,甚至是榻脚的香炉都与实物一般大,她把雪绢凌空一展,仿佛衣衫尽褪的步惜欢带着他那奢华的屋子一同向她压来,活似男尸压顶,金屋要塌!
暮青过于意外,要躲已晚,那巨幅雪绢当头落下——
哗!
她整个被罩在画下,远望如头顶一床白被单。
骆成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不敢笑出声来,直憋得肚子都疼。
暮青在“被单”底下静静立着,许久未动。骆成笑着笑着,抱着肚子乖乖起身,憋出内伤来也不敢再笑了,觉得姑娘这反应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主子自求多福吧!
但“被单”被暮青扯下来时,骆成预料之中的暴风雨却没有来,暮青面色如常,淡声道:“你家主子尸体扮得不错。”
啊?
夸奖?
不可能吧?
“不过,有破绽。”暮青面冷声冷,转身之时耳根却泛着可疑的粉红,她把那幅绢画往行军床上一展,道,“画上尸体横陈于榻,面色含春,衣袍尽褪,很像是作过死的,也就是房事猝死。因其面色含春,故推测猝死时正在行房亦或刚行完房,所以,此处即便有衣裳遮着,也应该撑着帐篷!”
帐篷?
啥叫帐篷?营帐?
骆成正不解,见暮青一指画上某处!
那处正是画中人唯一被衣袍遮着的地方,而衣袍之下就是…咳咳!
“作过死者,精气耗尽而脱死,阳却不衰!因此,此处即便盖着衣袍,也该是撑起来的。”
撑起来的…
撑帐篷!
骆成瞬间懂了,却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就蹲在地上笑。
姑娘哎!您真不是一般的姑娘!
暮青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告诉你家主子,下回扮尸体,扮得像一些。”
骆成笑岔了气,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转告!一定转告!
“把这些图纸拿去,找城中最好的铁匠铺子打造,按我所说的要求,半个月内造好!”暮青走到桌案旁将昨晚画好的图纸递给骆成。
骆成接到手中一看,目露精光。
“速办!”暮青撵人。
“是!”唯有办正事时,少年嘻嘻哈哈的模样才见收敛些。
骆成转身就往外走,走到帐子门口,忽听身后道:“等等!”
骆成回身听候吩咐,暮青却久未言语,直到骆成露出不解的神色,才见她往行军床上瞥了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问道:“那画是哪个画师画的?”
“盛京城里三代画春宫图的画师,家传!写实!意境了得!长春院里的春宫图都是此人画的,盛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想请求一画,那可是要白银千两的!”人是骆成亲自找的,说起来自然沾沾自喜,他可是眼尖地瞧见姑娘耳根子红了的,想必嘴上不说,心里对此画甚是满意。
暮青却冷哼一声,“行笔之风春意撩人,难登大雅之堂,二流!”
啊?
骆成愣了。
“春宫图本来就难登大雅之堂…”他随口咕哝,还没咕哝完,便忙捂嘴!
若鬼影在此,必定会提醒他,他又说错话了。
骆成偷偷瞄了暮青一眼,果见她面冷如霜,于是忙把脑袋一耷拉,心中默念——春宫图难登大雅之堂,但主子的春宫图是雅物!雅物!雅物!
“拿去!”正当骆成低头默念之时,暮青自案头扔来一物!
骆成耷拉着脑袋,头顶却似长着眼,抬手便将那飞来之物接住,抬头一看,竟是封信。那信已装在了信封里,想必是他刚刚低头反省时,姑娘写的。
“回去交给你家主子,告诉他,那画师不入流,换了!”
“哎!”
骆成说错了话,便不敢再贫嘴了,上回他骂步惜尘兔爷时把主子也骂了进去,这账主子还没跟他算呢,今儿的话若是再传进主子耳朵里,他不死也得扒层皮。
“走吧!”暮青一摆手,再不留人了。
*
骆成走后,暮青在桌案后正襟危坐,竖着耳朵听见马车声远了,才瞄了眼行军床上。
只见那绢画平铺在榻上,画中男子似躺在她中军大帐的行军床上一般,衣衫尽褪,面色含春,艳情撩人!
暮青不由抿唇如刀,有些人该不会是想让她夜里把这绢画当床单铺着,与他同眠吧?
该死的步惜欢!
少女心里骂着,走过来将画收起,唇边却渐渐扬起浅浅的弧度,眸光难得霜化似水。她说她有恋尸癖,他竟当真了,那回她不是说了是开玩笑的吗?
这绢画暮青当然不可能当床单铺着,她仔细收了起来,压在了收放束胸带的私箱底下,那私箱并非普通箱子,外表看甚是平常,里头却做了暗层,她的私物放在暗层里。
暮青把那绢画和自己的贴身私物收在一起,特意把束胸带压在绢画之上,仿佛如此就能出口气。
她把老多杰的人头也收进了箱子里,不过是放在暗层之上的明层处,她不需要人头镇着中军大帐,但它可以帮她镇守这只藏着秘密的箱子。
一切收拾妥当,锁好箱子,暮青才去了沙场。
*
今天的特训科目和昨天一样,在新的特训器材做好之前,特训科目不变,但暮青对各训练科目的完成时间有要求。
昨天的特训,她只是让特训营初步了解科目,今天才是真正的特训!
所有项目规定时间,完不成加罚!
全营分成两队比赛,输了的加罚!
特训营全体咬着牙,想起昨天听过的话,想起点将台上较量的差距,没人抱怨,宁愿跑死喘死也绝不休假!
而休假的大军依旧在沙场周围观练,心急火燎也没人再敢要求参加特训——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这是都督说的,今儿是特训的第二天,离他们放假结束还有二十九天!
西北军的都尉们昨天守在医帐外,听说了水师的特训之法后,今日特来观练。
一看之下,人皆惊住!
“娘咧…”
“这他娘的是啥练兵之法?老子看着都累!”
“这练兵之法一天两天的看不出啥来,要是常年这样练下去,孬兵都能练成铁!”
“娘的!要是再早几年,咱们西北军里也这样练兵,五胡会不会早就灭了?”
“咱们…还能回去西北吗?”
不知哪个问了一句,都尉们都沉默了。
昨天,大将军说了,若是周二蛋那小子不要他们,西北军中也不会再要他们。他们从军多年,半生热血洒在了西北,洒在了大漠,心有留恋不想换将,却犯了军人的大忌。
昨天,他们得知都督救了大将军一命,本想来找他认错领罪,可…没脸来,所以就借口躲到医帐去了。他们跟着大将军在边关杀敌,命悬弯刀下也从未怕过,如今却怕了,怕都督记恨他们,水师留不下,西北回不去。
戎马半生,以为能死在边关死在战马上,要走了才知道这辈子离不开军营了。
这天,众都尉也跟着大军在沙场外观战了一日,晚上特训散了以后,暮青回到中军大帐时,见众都尉侯在帐外。
“都督…”众人瞄了眼暮青,不服的气焰已不复见。
“我累了,有事特训结束后再谈。”暮青甚是冷淡,说罢就进了中军大帐。
“都督!”众人只在帐外喊,却不敢擅自进帐,他们一是怕惹恼了暮青,二是真有些服气了。
西北军已练兵严苛闻名于世,论练兵之法,他们在边关军营里待了那么多年,个个都是操练新兵的好手。原以为都督军功赫赫也不过是个人之功,论睿智论勇猛,他是新军第一,可论练兵,他一个新兵蛋子,懂个啥?可是才一两日的工夫,全军就士气高涨,今日他们看了一天特训营的操练,虽不知那些操练之法是咋想出来的,但他们是老将了,有用没用自然看得出来。
以前,真是他们小瞧人了。
“你们何时能把我的话当成军令,何时再来。”帐中传来暮青的声音,众都尉一听,知道没得商量了,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
暮青在桌案后坐着,许久没去床上躺下,她一看见那张床榻就想起一幅绢画铺在上头,仿佛坐下去屁股就能着火。
她盯着行军床不肯睡,而水师大营三十里外的都督府里,有人在阁楼里听回禀。
今夜的风比昨夜急,枝影摇如鬼手,男子听着回禀,喜怒不露,唯见眸光明灭。
“主子,一字不差!”血影跪在男子的影子里,今夜不必主子问就答了。
尸体扮得有破绽,作过死,撑帐篷,一字不差!
“嗯。”步惜欢负手立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她还说什么了?”
“还说画师不入流,要您换了。”
“嗯?”
“姑娘还给您带了封信!”血影这时才将信拿出来,呈过头顶时,那信已被人抽走。
那信里写了啥,他没敢偷看,但猜着应该是训斥主子的,姑娘当时看见绢画时,脸色可是很精彩的。
他忽然想往后挪,主子费尽心思,却挨了训斥,想必心情不会好。
阁楼里静了半晌,拆信的声音过后就没了声音。
血影缩了缩脖子,果然,他猜对了!那画师是他找来的,他要倒霉了…
窗前却忽然传来沉沉的笑声,血影一愣,斗胆瞄了眼,却见步惜欢低着头,脸就差没埋在信里,笑得既欢愉,又忍耐。
主子这般开怀,印象中可从未见过…
“跪安吧。”笑声渐歇,窗边传来的声音漫不经心,微凉如风,一如往常,仿佛刚才那笑意是血影幻听了。
“是!”血影起身退到楼梯口,没入黑暗中,身形如鬼魅般一晃,残影尚在,人已在楼下。
阁楼的桌子上放着一叠图纸,是血影呈上来的,步惜欢坐到桌边,将手中的信放到桌上,月光透窗洒来,落在信上,只见少女字迹清卓,一张纸上寥寥几字,只落着两句话。
“闻君有此癖,臣正有此技!”
步惜欢拿起那些图纸来,目光却仍落着那两句话上,笑意深沉。只是看着那两句话,他就仿佛看见她立在他面前,面冷声凉,说出的话却酸溜溜。
但笑着笑着,那笑便变得气哼哼的。
说要换画师,荐的却是自己,她还知道吃醋?
那画师又非女子,她看的那五百个屁股却都是男子的,他还没酸溜溜的,她倒先酸起来了。
但气着气着,步惜欢的眸中却又生了缱绻柔情。
这般不知是气恼还是欢愉的情绪,此生能品尝一遭,也算老天待他不薄。
将信收起,他贴身放入衣襟,这才低头细看那些图纸,一看之下,挑了挑眉。
这些图纸上画的是练兵之物,她的画向来写实,这些练兵之物,她分多角度画了出来,甚至画了拆分后的图,一应尺寸也都写得很清楚,一目了然。
她要的这些练兵之物看起来像是要人在上面跑跳攀爬,他练的是武林秘功,这些只锻炼人的敏捷和体力之物对他而言无甚用处,但两军交战,动辄数万大军,非武林门派之间的打杀可比,军中的兵勇大多只会些拳脚功夫,有的只比普通百姓健壮力大些。因此,她画的这些练兵之物,若用在军中,其效定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