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良一惊,他家中贫寒,从军是唯一的出路,好不容易因操练勤快严守军纪在边关时当上了什长,如今要他回乡,他自是不愿,于是这才垂首恭立,如实答道:“末将当时…也说不出来越队长有何可疑之处,就是觉得哪儿别扭,因此便心生警觉的问了。后来被越队长打晕了,醒来后得知是都督和亲卫们摸进了大营,末将才回想起来,应是越队长的衣着有破绽,那身军袍他穿着短了,虽有军靴和袖甲在,但裤腿和袖口处还是皱皱巴巴,军容不整,甚是可疑。”
韩其初眼神一亮,昨夜潜入大营时他虽未在场,但料想凭一己之力潜入万军大营并非易事,越队长定是避在暗处行事的。夜里光亮不及白天,区区一个什长还能发现他着装的违和之处,若严加训练,必是斥候的苗子!
月杀却冷哼一声,眼神好,身手差,有何用处!
汤良缩了缩脖子,不敢看月杀,以为他恼了。
暮青却淡声道:“知道了,你且退去一旁。”
汤良以为暮青问完话就会让他退下,没想到竟只是要他退去一旁候着,他不敢多问,更不知今天被传唤来究竟是为了何事,只好听令退开,等着。
等了约莫两刻,两人进了中军大帐,其中一人汤良识得,那人乃是军中的传令官魏大人。听闻魏大人乃是江南首富魏家的少主,江湖人称公子魏,师从合谷派,是合谷鬼手的入室徒儿,易容术出神入化,轻功更是敢称江湖之最。如此出身不知为何要来军中当个小小的传令官,大家伙儿私底下既好奇又羡慕。魏大人为人风趣和善,不摆官威,又无富家公子的娇贵习气,在军营里人缘很好。
汤良对魏卓之行了礼,随即便看向随他进帐来的少年。
“见过都督!”少年瞄向暮青,见她抬眼望来,忙垂首瞧着靴尖儿。
“昨夜胆子还挺大,怎么今日就缩回去了?”暮青问。
还不是被您给吓的…
那少年心里嘟囔,嘴上可不敢说,只低头不语。
“哪里人士,姓甚名谁?”暮青又问。
“回都督,小的岭南人士,乌雅阿吉。”少年又瞄了眼暮青,眼睛里满是好奇。
暮青一愣,看了韩其初一眼,这名字一听就是少数民族,岭南与南图接壤,听闻南图国内少数民族甚多,岭南地界也有不少,两国边境地区有些少数民族族史复杂分支甚多,她不太了解。
韩其初会意,问:“你是乌雅族人?”
乌雅阿吉道:“正是。”
韩其初对暮青道:“乌雅族乃是鄂族的分支,两百余年前,大图尚未分裂成南图和图鄂之时,两国在岭南地界上常有领土争端。大图国内信奉神权,后不知因何事,鄂族自立,国内动乱一时,险些覆国,大图最终以放弃与大兴的领土争端和送公主和亲为代价,换得大兴出兵,保住了半壁江山,大图也自此成为大兴的属国,改称南图国。乌雅一族就是从当初两国在岭南的争执地界上划过来的,距今已两百余年。”
“为何不在族中待着,要离乡从军?”暮青心中有数后便问道。
“在族里待着有啥意思?男儿就应当报国!”少年答得铿锵,头却低着。
暮青目光一冷,“我喜欢听实话。”
乌雅阿吉一惊,睃了暮青一眼,又低下头去,“这就是实话!”
他显然不想说,暮青正皱眉头,余光瞥见魏卓之一脸古怪笑容,不由眉头一松,清冷复见,淡声道:“好,我可以不管你为何从军,你在水师里就是水师的兵。我不排斥异族人,但也不会对你有半分的照顾,你可有异议?”
“多谢都督!求之不得!”乌雅阿吉抬头,喜不自胜。
“好。那我问你,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教训一下龙武卫骁骑营,你可愿意?”暮青言归正传。
“…愿意愿意!太愿意了!”少年愣了半晌,点头如捣蒜,嘴都快要咧到耳朵后了。
大帐中人却都愣了。
韩其初问:“都督要打骁骑营?”
暮青眸光忽凉,“骂我水师,抢我战马,自然要打!”
那匹野马王是步惜欢的马!抢者揍之!
“太好了!啥时候打?”乌雅阿吉摩拳擦掌。
“就凭你?”暮青却泼了他一盆凉水,“你昨夜被我的亲卫一个手刀就劈晕了,能打骁骑营?骁骑营是龙武卫的精锐骑兵,水师多为船上水里作战,陆地上你打得赢骑兵?”
乌雅阿吉顿时蔫了,“那您还说给小的机会教训骁骑营…”
“我没诓骗你,我是要给你一个机会,不过只是个特训的机会,至于你能否得到教训骁骑营的机会,就要看你挨不挨得过特训了。”
“特训?啥叫特训?”
不仅乌雅阿吉不知其意,大帐中人皆不知其意。
“高强度的魔鬼式训练,体能训练、战斗技能、渗透技能以及侦查谍报技能的特训!你们需要先从体能练起,为期一个月。”
此话前半部分没人听得懂,后面一句却都听懂了。
“操练?”章同诧异了,“都督不是说,全军休假一个月,私自操练者以违反军纪论处吗?”
“我那是罚营防懒怠者的,你懒怠过吗?”
“所以?这一个月,我们操练,全军看着?”
“没错。”
“…”
“噗!”魏卓之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段日子不见,她不仅嘴毒,心也黑了。
水师五万儿郎,皆是青壮年,正是逞强好斗的年纪,瞧着别人操练,自己只能在营帐里睡大觉,瞧着别人痛痛快快地找骁骑营报仇,自己只能干看着,那真是比挨一顿军棍还难熬。
韩其初目露奇色,险些抚掌而赞!他就知道都督罚全军放假一个月必有深意,原来如此,此计甚妙!大军懒怠了两个多月,都督一回来,若马上练兵,想必不少人不适应,人心浮躁,怨言满天,不如强制全军休假,让犯懒的人看着别人操练,看着别人痛快流汗,看着痛宰仇敌,如此必能激起全军的血性,不出一个月,懒骨必能不治而愈,自求参加操练!
“这一个月里,你们会没有时间吃饭,没有时间睡觉,睁开眼就要苦训,倒下去就能睡着!这一个月,会苦得你们喊不出苦!”暮青扫了眼章同、汤良和乌雅阿吉,问,“你们可愿意参加特训?”
“愿意!”乌雅阿吉先兴奋表态。
“末、末将也可以参加特训?”汤良有些受宠若惊。
“不然我传你来大帐作甚?”此人是个斥候的好苗子,发现了就要好好培养,“你们是全军首批参加特训的人,这是你昨夜发现我的亲卫长乔装破绽的奖励。”
汤良出身贫苦人家,从未被人称赞奖励过,听闻此言受宠若惊之下,眼圈都红了。他拿袖子一擦,站直身子高声道:“是!末将愿意!只有都督差遣,末将万死不辞!”
看着暮青一句奖励之言就收服了一个小将,月杀不由侧目。
平时怎么不见这女人如此会说好话?
“你麾下的一营将士都算上,可愿参加?”这时,暮青问章同。
“但听都督差遣!”章同一笑,她所说的特训闻所未闻,大抵是想拿他的人试行,这时他不帮她更待何时?
章同还真猜中了,暮青想以特种兵的训练标准训练水师,但训练强度太重,军中必定怨言满天。暮青做事喜欢高效有序,可以预见之事,自然要掐灭在萌芽时期,她不想到时候费时费力激励军心,这一个月她就要让全军亲眼看见有人能做到!让章同等人先训练,等同于给全军先打一剂预防针,先让全军看见训练强度以及训练成果,刺激全军的血性和积极性,让大军自请参加训练!到时,水师的操练效果会比她严令全军操练要好得多!
世上之事,被逼而行则事倍功半,自愿而行则事半功倍!此乃最简单的心理常识。
“你们也参加训练。”暮青对石大海和刘黑子道。
“是!”
“一个月为期,坚持下来的,我带你们去收拾骁骑营,坚持不下来的,随时可以回营接着放假!”暮青道。
但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谁肯回营休假?那等同于耻辱!
“训练明早开始,你们今天准备明日特训之物。”暮青从桌案上拿出几张纸来递给章同,这是她刚刚在帐中收拾好衣物后画的。
章同接过来一看,“伐木,挖泥潭,填沙袋?”
“具体要求,我已经写好了,你率人去办,今日务必办妥!”
“是!”章同满肚子疑惑,沙袋他懂,定是负重之物,新军从江南挺近西北时,路上曾将沙袋绑在腿上,负重行军。但她要的沙袋除了绑在腿上的,还有一种要重很多,足有五十市斤!这是要作何用处?还有,伐木与挖泥潭又有何用?
章同狐疑地看着暮青,揣着满肚子疑惑将画纸收起,退下去办事了。他走之后,暮青便遣退了汤良和乌雅阿吉,让两人随章同一起回去,往后一个月就是东大营一营的人了。
三人走后,魏卓之笑道:“那个乌雅阿吉…”
“你知道乌雅阿吉的事?”暮青问。
“知道。”江湖中何事是他不知的?魏卓之笑容神秘,卖起了关子,“告诉你可以,但得答应我一件事。”
此话让韩其初怔了怔,刘黑子和石大海都皱起眉来,心生不满。
不管魏卓之在魏家和江湖中是何身份,他在水师里就该以都督为尊,怎还托大,谈起条件来了?
“何事?”暮青问。
公子魏是步惜欢的盟友,军中的身份不过是方便他来盛京办事的一个掩护罢了。
“小事!日后你回盛京城里时,带我一起进城即可。”
“你进城有事?”魏卓之若是想进城见步惜欢,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因此他进城必是为了其他的事。
“进城寻个故友。”魏卓之笑道,那笑容有些淡,大帐里光线昏暗,男子微垂着眸,眉宇间气韵惆怅,淡却了玩世不恭,莫名添了抹期许,远远观之,如一幅泛黄的画,绘尽看不透的故事。
暮青少见魏卓之这般神态,知道这故友于他来说非同寻常,她没问是何人,只点头道:“好!”
魏卓之抬眼,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重回脸上,仿佛方才那一刻的神情只是暮青的错觉,“都督真是痛快人,多谢多谢!”
“乌雅阿吉的事,说吧。”
“我不知他的事。”魏卓之却笑道,“我只知道乌雅一族的事。”
“乌雅一族?”
“没错。那小子可真单纯,以为他不说,你就查不出?现如今江湖中谁不知世间已经没有乌雅一族了?”
什么?
暮青和韩其初都愣了,刚才韩其初还在说乌雅一族的族史,为何魏卓之会说世间没有这一族了?
常年办案的直觉让暮青沉了脸色,问:“你是说,此族被灭了,去年之事?”
新军在江南征兵是去年夏天之事,如果乌雅族被灭了,很可能是去年之事!韩其初刚刚说乌雅族史时并不知道灭族之事,而魏卓之却说此事江湖上人尽皆知,说明此事在市井中已经流传开了,韩其初博览群书详知天下事却独独不知此事,只能说明这段时间他不在市井中,那么乌雅族灭族之事只能是发生在韩其初在军中的这段日子了。考虑到此事从岭南流传到汴河的时日,案子发生的时间应该就在西北军征兵之前不久!
“聪明!”魏卓之赞道,“事情就发生在西北军在江南征兵前不久,乌雅族被人一夜之间灭族,原以为一族尽灭,没想到今儿在军中碰到一个还活着的。”
“何人所为?”
“江湖传言是南图那边的人越境过来做下的事,事成之后人就潜回南图了。”
“南图?”
“嗯,江湖传言是图鄂族的鬼兵干的,目的是乌雅族内的一件圣器。听说这件圣器是鄂族之物,后来鄂族与大图分裂,有件圣器流落了出去,不知所踪,两百年间,图鄂一族一直在找寻。去年夏天,乌雅一族被一夜灭族后,圣器便不知所踪。”
“…”
“我估摸着,那小子是被人追杀到无路可逃才躲进西北军中的。”魏卓之啧啧了两声,丹凤眼眯起,狐狸似的,“这小子也是命大,听说乌雅族人被杀之后,都被人剜下了左眼,老幼孺妇无一幸免,族寨里的场面惨不忍睹。”
再惨烈的场面,暮青办案时都见过,其中也不乏灭门案,她只皱了皱眉,问:“你可能查出乌雅阿吉的身份?”
寨子里死了多少人,何人死了,何人没死,想必能查出来。
“难。”魏卓之却道,“你若想查,需些时日,因为乌雅一族被灭后,族寨被人一把火给烧了,人都烧成了焦尸,当地官府赶到族寨时,只瞧见一具具黑炭般的尸体,左眼被人剜了去。”
“…”
“你若是信不过那小子,怕他给军中带来麻烦,把他撵出军营就行了。”魏卓之道,图鄂族信奉神权,听说他们相信人的左眼可以通灵,可见天上地下六界诸事,剜去人的左眼等于剜去了人的灵识,死后看不见通往西天的路,也去不了黄泉,只能在世间游荡,成为孤魂野鬼。此族行事极端狠辣,鬼军神秘,多通晓密术,世间无人见其真貌,见者都死了,而且死状奇惨。此事若真是图鄂一族的手笔,他们既然灭了乌雅族,就容不得世间还有乌雅族人活着,他们要是知道乌雅阿吉在江北水师里,早晚要生事。暮青若担心这小子是个麻烦,撵他走就行了,只是他离开了水师大营,下场多半是死。
“我说过,他在水师里就是水师的兵。”暮青冷声道。
乌雅阿吉有此身世,到军中来竟也不隐姓埋名,或许他当时被人追杀得紧,没时间弄到假的身份文牒。一个人走投无路,投奔到军中来,想必是想借着西北军的威名吓退图鄂的鬼军,但新军改编成了水师,恐怕日后还真的有麻烦。不过,水师大营如今在盛京城外,盛京城乃京畿重地,只要水师不离开此地,乌雅阿吉应该能暂保性命。
魏卓之耸耸肩,并不意外,这姑娘看着面冷,实则心热。
跟一人很像…
“今日在帐中所言之事,你们只当没听见,不可透露半句出去。”暮青看了眼帐下亲卫。
“都督放心。”韩其初道,“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学生建议都督还是派个人盯着乌雅阿吉在军中的一举一动为好。”
暮青点点头,乌雅去了章同帐中,此事她会跟章同说,让章同派个人盯着。
“你们各自回帐歇着吧。”昨夜袭营,众人一夜未眠,明日起要特训,既然事已谈完,暮青便遣众人下去歇着了。
但众人刚出大帐,远远的便瞧见元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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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伏笔多,为日后做准备的,下章把陛下放出来溜达溜达
今天520小说抽了,书评区吞标点符合和段落分行,不造明天能不能好,所以写小剧场的妞儿们,暂时先别发,看看明天的情况。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专业坑主子
元修进帐时,其余人都走了,唯独月杀守在帐外,王卫海和赵良义也在帐外等着。
“他们给你添麻烦了。”元修进帐便道。
“意料之中。”
元修见暮青没恼,反倒蹙紧了眉头。有时,他盼她恼他一回,哪怕是怒,也是因他。可她总是这般清冷,似乎他挑不起她心湖里的一丝涟漪。
“眼下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你先用着他们,待日后你看上谁,再将他们替换出来,我带走。”
“嗯。”
江北水师的将领最好是她的嫡系,暮青不想跟元修虚伪客气,她如此想的便如此答了,元修眸底却生出痛意。
她就如此希望跟他划清界限,军中一个也不留他的人?
她如此想要培植嫡系,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人?
那些西北军的旧部犯了军纪,哪怕她想留下他们,他也不会同意他们留在她的军中。但他多希望她会说留下他们,哪怕只是一句话,也说明她碍于他的情面,心中在意他。
男子眸底痛意深潜,一身烈袍银甲,战袍如火,银甲如霜,这霜与火却似都在眼底,交织不散。当年英雄少年郎,戍边关杀胡虏,何等意气风发,如今陷京城忠孝两难,情场失意。
暮青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她昨天傍晚骑马赶路,夜里潜入军营会见将领,一夜未眠,早上沙场立威,刚刚又把特训之事定了,现在已是困极,奈何元修在此,她只好撑着。
元修见她这副模样,不知该气还是该怜,走到桌案旁拉去暮青便往床榻上去。
暮青一惊,往帐外瞥了一眼,月杀在帐外,她不想怒斥喊叫,以免月杀进来,大家闹得不愉快,她只自己把手往外抽了抽,但元修握着她的手,力道铁箍似的,在她使力之时,他已将她拉到床榻旁,一甩手她便跌到榻上,欲起身时他已拉过棉被将她盖住。
那棉被盖在她肩膀下,元修压住棉被两侧,双臂撑在榻上,俯身望着暮青。
两人贴得极近,她能望见他眸底的那团烈火,闻见他身上烈日般的阳刚气息,他亦能望见她眸底的寒霜,闻见少女身子清淡如兰的幽香。那幽香燃了他眸底的那团烈火,压不灭,直欲将她吞噬。
“元修。”这时,他听见她的声音,泼入心底,冷如利刃,“你确定要如此?让我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冷静如常,仿佛他吻她也无妨,他们之间曾经同生共死的情分全在他一念之间。
“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女子!”元修压低声音道。
“我是,但我不是被男子碰着就要以身相许的女子。亲吻只是人类之间表达友善和思想交流的表现,是人类物种繁衍进行时的一种特殊状态。在我无法阻止你在我身上进行思想表达之时,我可以选择拥有自我思想,拒绝和未经我的允许侵犯我的人再做朋友。”
她又说这些叫人听不懂的话,但她成功了,成功将他的情绪给击得荡然无存。
元修起身,大步离开床榻,走到大帐门口时停下脚步,他未回头,只听得出嗓音暗哑,“累了就歇息,你来军营是练兵的,不是把自己给练垮的!需要军备物资就说,如今水师在朝廷眼里是重中之重,你水师大营要的东西,哪个也不敢克扣!”
元修掀开帐帘儿就走了,王卫海和赵良义跟在他身后,走到远处才问:“大将军不打算让老熊他们回西北,怎不把这事儿跟那小子说?”
方才两人的谈话他们在帐外都听见了,只是后来两人声音甚小,似在密谈。他们在帐外听不清,只是觉得如果商量的是老熊等人的去留问题,没必要密谈吧?
元修却一言不发,天近晌午,日头渐高,落在男子肩头,战甲雪寒。
王卫海和赵良义互看一眼,再粗心也看出元修心情不好来了。
这是咋了?
俩人吵架了?
*
暮青睡得浅,傍晚就醒了,晚霞烧红了半座军营,旌旗连山,长风浩浩,一出大帐,见云海万里,丽山莽莽,这等景致比在都督府里对坐满园芳菲更令人喜爱。
暮青抬脚便往营外去,对月杀道:“你先歇着吧,我出去走走。”
“你去何处?”
“湖边。”
出了东大营就是湖边,湖冰映晚霞,峭壁发绿枝,日轮如盘,湖如弯月,暮青沿着湖边而行,举目远眺,见湖岸冰融草绿之处有匹骏马。那马雪白胜过湖心的雪,唯独耳朵与四蹄是黑的,神骏孤傲,天下独有。
卿卿…
暮青不太喜欢这名字,总觉得是某人的恶趣味,但她却朝那匹马走了过去。
那马本在湖边饮水,感觉有人靠近,远远的便抬头喷了下响鼻,警告。
暮青没理会,人没走到便开口说道:“你在我的大营里,喝着我的湖水,吃着我的湖草,还要警告我,世间还有这等道理?真是什么样的人看上什么样的马,人的脸皮厚,马的脸皮也厚。”
暮青在野马王三尺外停了下来,她记得当初步惜欢在石关城马场里与它初次说话,也是隔了三尺。她不懂驯马,也不想驯服卿卿,只想找人说说话,军营里只有月杀和章同知道她是女儿身,章同有差事在办,而月杀不是聊天的好对象。
自从爹死了,家没了,她从江南到西北,又从西北到盛京,如今又到了城外军营,总有漂泊无依之感,而卿卿从关外到大兴腹地,离开了生它养它的草原,离开了它的野马群,孤孤零零的追随着认定的人,总觉得她与它的境遇有些像。
暮青就地坐了下来,望着湖心道:“他没来,你若想见他,还得等些日子。”
不知卿卿是懂了她的话,还是感觉出她没有恶意,它并未离开,只踢了踢湖边的冻土。
“他身居高位,无法随心所欲,想出城就出城,你又不愿意随他进宫被人饲养,那就只能等了…或许他说的对,我们真有些像。”暮青淡道,转头看去,见马已低头吃草去了,只是打了个响鼻,似乎对此话颇为不屑。
暮青低头,浅浅一笑,“我来水师大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这天下间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