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将这话翻译给暮青听,多杰看向桌上那头颅,道:“这人看起来与我爹有五六分像,但他的脸是泥做的。神使大人,这真的是我爹?我爹死了有十几年了,他的头颅应该已成白骨,为何会有一张泥做的脸?”
此事不仅多杰奇怪,驿馆里的胡人都很奇怪。
呼延昊兴味地瞧着那死人头,他听说前段日子在相府别院的湖里捞出一具勒丹贵族的尸骨,这女人曾用奇术使那死人恢复了生前容貌。此事不知真假,勒丹王臣乌图曾跟大兴索要过那具尸骨,但是大兴朝廷没有回应。
莫非…这死人的容貌也是用那奇术恢复出来的?
“这张脸虽是泥做的,但其下却是人骨。人的面貌依附于骨骼,见骨如见人,面貌亦可复原,虽不得十成像,却能有五六成。”暮青道,元修翻译。
啊?
一语出,堂内堂外无声。
呼延昊盯住暮青,眸光炽热,如见至宝。
桑卓!
早晚有一日,他要她成为草原上的桑卓女神!
“神使大人能将人的灵魂从死亡大君手里夺回来,还能让人的面容恢复如生前?”多杰瞪着俩牛铃儿般的眼,傻愣愣地望着暮青。
“我说了,只是五六分。”暮青皱眉,她不喜欢被人神话,但显然面对一群信奉神灵的人,她的解释无用。
“神使恩赐!让我再见到阿爹生前的面容,神使之恩,多杰愿以性命为报!”多杰跪地便道。
暮青直捏眉心,懒得再纠正,言归正传,问道:“你爹死时,年纪有三十五岁上下,身量有五尺七寸?”
“没错!”老多杰死时,多杰已有十七岁,自然记得父亲的年纪身量,身为部族的金刚,他自幼以父亲为荣,可他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兴,部族连他的尸体都不敢寻回来,也不敢跟大兴开战,这些年来,他心里一直憋着口气,恨杀了阿爹的大兴人,也恨老勒丹王。此番来大兴议和,他本来对找到阿爹的尸体不抱希望,但没想到他遇到了桑卓神使,神使恩赐,让他再见阿爹一面!
“敢问神使,我阿爹的遗体在何处?他天生神力,乃是我们勒丹部族最为骄傲的金刚勇士,我要将他的遗体带回草原!”多杰跪请道。
暮青却目光微变,倾身问:“你说你爹天生神力?”
多杰没想到她会问这话,但也不敢不答,忙点了点头。
“怎样的天生神力?他可能徒手捏碎人的喉咙?”暮青又问。
“人的喉咙?”多杰皱眉,“神使莫要小瞧我阿爹,他双臂天生神力,我幼时与他在大漠里遇到过狼群,他曾徒手杀了半数狼群,一只手捏碎了头狼的脖子!”
暮青闻言沉默了,片刻后,她忽然起身抱起那只人头便往外走。多杰怔住,刚要问遗体的事,便听暮青道:“待案子办完了,自然还给你。”
说罢,她人已出了正堂,如同来时那般,抱着人头径直出了人群,离开了驿馆。
刚出驿馆,元修便问:“你怀疑郑郎中是老多杰杀的?”
郑郎中就是被人捏碎喉咙而死的!
暮青往马车里钻,头也没回道:“显而易见。郑郎中被请去给勒丹大王子医治牙疾,事后老多杰送他出门,随后将他杀了灭口。”
“那老多杰又是谁杀的?”
“更显而易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多杰杀了郑郎中后,有人趁机在身后杀了他,并将他们两人一同抛尸到了井里。”暮青说完这话时,人已坐进马车里,本欲让元修和巫瑾一同回都督府,这件案子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推测,需等回了都督府后才可说。但一抬头,便见呼延昊从驿馆里走了出来。

第九十五章 浓墨洗骨
天近晌午,驿馆外碧树春阳,呼延昊负手出来,耳上鹰环耀眼,扬声道:“我也去都督府走走。”
暮青刷地放了车帘,冷声道:“回府!”
元修和巫瑾闻言自然不理呼延昊,两人陆续进了马车里,刘黑子扬鞭驾马,马儿嘶鸣一声便驰出了驿馆外的长街。
呼延昊目送马车驰远,忽然一笑,那笑如盯住猎物的狼,纵身掠出,黑袍一展,身姿如鹏,砰的一声稳稳落在了车篷之上!
刘黑子回首,目光如刀,薄刃如雪,抬袖便射!呼延昊嗤笑一声,身子一侧,轻轻松松便躲了过去。他没将刘黑子放在眼里,侧身躲刀时看也未看他,却听前方风声忽变!
春阳当头,呼延昊抬眼时只见柳刀如雪,逼得人睁不开眼,他目光一虚时隐约觉出那刀正冲着他的小腿而来!马车颠簸,他不得已纵身而起,低头时见那刀割过篷顶的红穗,他负手落地,穗丝随风飘扬,拂过衣袖,刀在身后擦出一溜儿星火,前方马车已驰远。
呼延昊负手盯着那辆马车,冷笑一声,眸光青幽。区区小卒,不值得他记得,但他却偏偏记得,只因他是那女人的亲兵。她点了个瘸子当亲兵,整个西北军都知道那小子是她从伙头营里找回来的残兵,伤在呼查草原。
呼查草原…
他初见她便是在那里,从那以后便是挫败、追逐,不止不休。
呼延昊望着那驰远的马车,纵身上了街旁的院墙,一路急追。
街上百姓指指点点,见狄王紧追着都督府的马车不放,离马车还有一丈远时,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马车篷顶,伸手便抓向刘黑子,大笑道:“你们都督的马车,本王驾了!”
沿街百姓哗的一声,议论纷纷。
眼看着呼延昊的指尖触到了刘黑子的衣领,却见他面色忽然一变,纵身而起!正当他纵起时,马车的篷顶忽然一翻,似被内力轰了出去,当空一裂,木屑华绸飞散如矢!
车里一道少年声音传了出来,怒斥道:“不要命了!你伤好了?”
车里又传来一道浑不在意的大笑声,“这不是没事?有些日子没习武,手痒!揭了车篷,好过有人落来落去,烦!”
少年哼了声,“嗯,车篷没了,人倒是没处落了,待会儿直接落进来了。”
马车里顿时没了声音。
仿佛要印证暮青说的话,车沿子顶上忽然抓来一只手,“多谢大将军!”
元修抬头,眸光如流火,拳风忽起,暮青啪地将他的手一按!
“还想动武?”
元修拳风忽收,只觉少女手心温软,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手背火辣辣的疼,整条胳膊莫名酥麻,再使不得一分气力。
马车仍在疾驰,呼延昊扒着车沿子,心情舒畅地探头进来,一眼望见暮青按着元修的手,眸底忽然有嗜血杀意涌出。暮青抬眼,解剖刀已在手中,抬手便刺向呼延昊的面门,呼延昊仰头便躲,手臂借力,身子一纵,眼看着便要落进马车里来,巫瑾忽然抬袖。
男子氅衣如雪,广袖风华似月,袖下却忽见小虫,小虫漆黑,密密成群,黑沙般扑向呼延昊!
呼延昊一惊,急忙驰退,他落下马车,远远避开,只见马车顶上扑出的黑虫缓缓收了回去,而马车也驶入了内城。他身为胡人,只能在外城驿馆住着,无大兴朝臣奉召接引是入不得内城的。
男子眸光幽暗,这回没有再追,只是望着那道阻隔了他与她的城门,恶狠狠一笑。
一道城门罢了,他终能让她从那城门里被送出来,只为见他。
*
马车进了内城,车里却许久无声,半晌后,元修先开了口。
“听闻王爷擅蛊,今日得见,果真厉害。”
“本王不懂武艺,只是闲来养养蛊虫,雕虫小技罢了。”
雕虫小技?
图鄂一族的蛊术向来神秘,世人畏蛊如畏蛇蝎鬼神,这等手段也能称之为雕虫小技?
元修目光渐深,他想起了元睿之事。元睿在地宫里被毒虫所伤,送回相府后,府中请巫瑾去解毒,巫瑾素有毒医圣手之称,那毒却一直没能解得了,元睿整日不死不活地在屋里躺着,只日日喝药吊着性命。
元睿中毒之事是青州将军吴正所为,奉的是姑母之命。他虽庶出,但好歹是元家的长子,爹的血脉,他起初十分不解姑母为何狠心如此,问过之后才知元睿早两年前就跟青州军有勾结,暗中买马,心怀不轨。他一听此事便想起了曾经怀疑有人跟胡人勾结,在青州山里培育胡马,并勾结马匪暗中囤积战马,而呼延昊运进呼查草原的那批机关短箭也是有奸细暗中帮忙,他心中怀疑那与胡人勾结的人正是元睿,但他中毒不醒,此事便只能是怀疑。
巫瑾应该有解那虫毒的本事,恐怕是姑母和爹不想让元睿醒来。吴正杀元睿时不慎被他识破,他若醒来,爹恐怕无颜面对他。
他自幼便见惯了内宅争斗,元睿怕是这辈子只能不死不活的拿汤药吊着性命,亦或是哪一日下人服侍不周偶感风寒毒性突发便去了,他在青州是否有通敌卖国之事只怕很难再查得清。
元修眉宇间落了心事,暮青也有心事。
巫瑾以蛊退敌,此事她并不惊讶,她擅读人心,早看得出此人表面上出尘不争,实则是个心思极重的人,表面上待人谦和,实则待谁都疏离防备。
巫瑾不懂武艺,她亦不惊讶,蓬莱心经乃祖洲仙山流传于世的至宝,他既然给了步惜欢,自是有自己不能修炼的原因。
她想不明白的是,巫瑾究竟有何原因不能修炼这本武林至高的秘籍?
此人想必是个有故事的。
马车疾驰不停,二月风刀自头顶灌下来,割得人头脸生疼。巫瑾将狐裘拢得紧了些,貌似不经意间瞥了暮青一眼,眸底隐有奇异之色流转。
元修也好,呼延昊也罢,还有步惜欢,似乎皆待她不同。
桑卓女神…的使者?
巫瑾又瞥了眼暮青,若有所思。
三人各怀心事,刘黑子将马车帘子掀开时,三人才发现已到了都督府。
石大海一开门,见马车不见了篷顶,不由惊问:“出啥事了?”
暮青抱着老多杰的人头便进了府,只留下刘黑子在后头解释。尸骨还好好的摆在花厅的地上,暮青到上首坐下便问元修道:“此案你有何看法?”
元修道:“杀老多杰和杀勒丹大王子的应是同一个凶手,但我爹不知此事,凶手将勒丹大王子抛尸相府别院,要么是元家人,要么与元家有仇。你觉得呢?”
她对此案必定是有看法的,但没在驿馆说,想必是不方便在那里说。
暮青深深看了眼元修,她记得以前说起元家之事,他眉宇间总是含着隐忍痛心的复杂之色,今日除了如铁般的坚毅,别无其他。
“拿墨、帕子和一盆水来。”暮青抬眼时见月杀匆匆自后院而来,便吩咐他道。
月杀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她无事,这才去了。
片刻后,三样东西送来花厅,暮青起身走到尸骨旁,挑出颈椎骨、肩胛骨和胸肋骨,拿帕子蘸着墨轻轻擦在骨上。白森森的人骨顷刻成了墨色,染好后,暮青便悉数拿去了花厅外临风晾干。
也就一刻的时辰,她将晾干的骨拿回来,又放到水盆里去洗,将墨又全都洗去了。
费力将骨染了墨,如今又要洗去,元修不知暮青此举何意,只知她必有她的用意,于是便屏息瞧着,见她将洗净的骨一块块拿起来,对光细看。在看到一块颈骨时目光一变,道:“在这儿!”
元修和巫瑾双双起身走了过来,与暮青一起对光细看,只见她手里捏着的一块颈骨侧边发现了一条极细的墨痕!
“划伤!”暮青道,“我初验骨时,没有发现骨面损伤,但老多杰显然是被人所杀。鉴于郑郎中是他杀的,凶手当时定是趁他杀郑郎中时下的手。随后将他绑上巨石沉入井中,再将郑郎中抛入井中,井中狭窄,两人的手勾连到了一起,因此郑郎中被打捞出来时拽出了老多杰的一根手指。那么,凶手既然是从背后杀的人,他可下手之处能有几处?”
“要么后心,要么脖颈。”元修习武,此事一点就通。
“没错!如果凶手是一击刺穿了老多杰的后心,那么他的肩胛骨上有可能留有伤痕,如果凶手是从身后割断了老多杰的脖子,那么颈骨上便有可能留下伤痕。可是我初验之时并没有在这几处骨骼上发现伤痕,因此我以浓磨涂抹在骨上,候干洗去,若骨有细微伤损,人眼瞧不见,黑墨却必定浸入,一观便知!”暮青将那颈骨递给元修,看着上面的伤痕道,“此痕乃是划伤,即锐器尖端在骨骼表面造成的损伤,也就是说,凶手用的是匕首。”
说话间,暮青绕到元修身后,假装手里有把匕首,勒住他的脖子在他颈旁虚虚一划,问:“感觉到什么了吗?”
感觉?
元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酥麻感,只说心头的疑惑,“老多杰乃是勒丹金刚,第一勇士,天生神力。若我是凶手,我会以剑杀人,从老多杰的后心刺入,而不会近他的身,从他的颈部下手。从习武之人的角度来说,除非功力相差甚大,否则与高手对决,其头颈部是最难伤到的。”
“没错!”暮青点点头,但还是没放开元修,“但你还是忽略了一点。”
“什么?”元修欲回头。
“别动!”暮青不让他动,只站在他身后,让他感觉,“你忽略了老多杰的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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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惊天阴谋
老多杰的身高?
元修嘶的一声,倏地回头,见暮青勒着他的脖子,身量却矮他大半头,作势割他的脖颈,怎么看怎么一副吃力的模样!
巫瑾顿时意会了暮青之意,道:“老多杰的身量颇高,凶手比他矮,割颈会颇为吃力。刚才侯爷也说了,老多杰乃是勒丹部族的第一勇士,杀他不易,割颈杀他更不易,更遑论老多杰的身量少有人能及了。”
元修问:“你的意思是说凶手的身量与老多杰差不许多,亦或者…凶手是胡人?”
暮青道:“这要看案发的第一现场在何处。”
暮青放开元修,无视月杀杀人的目光,见元修和巫瑾皆一副不解的神态,便问:“你们觉得此案的第一现场会在何处?”
她刚刚还在说老多杰和凶手的身量,转眼就问到了案发现场,巫瑾笑着摇头道:“人言道君心难测,都督之意更难测。”
“不难测,我问此事自然跟凶手的身量有关。”暮青看了巫瑾一眼道,“两具尸体都是从外城北民巷一间无主的旧院儿井中捞出来的,我问过郑郎中的长子,他说那旧院儿里原住着个孤老妇人,案发半年前便病死了,此后那院子就没人住了,直到她的两个远房侄子为争房产住了进来,才发现了井里的尸体。”
元修一听,心里咯噔一声,一道闪念一掠而过。
暮青接着道:“勒丹大王子带人混入盛京意图刺杀元相国,我猜他带着老多杰是因为他天生神力武力高强,有他在身边,杀人保命皆是一大助力。可老多杰的身量太高了,哪怕他易容成大兴人,这一路上衣食住行的也太过显眼了。可是,他们顺利混入了盛京,你说他们会住在何处?客栈?民屋?”
“你是说,他们就住在发现尸体的那间旧屋里?”元修问。
“很有可能。其一,那条巷子偏僻,屋子已空。其二,郑郎中是白天被人请去的,补个牙时辰再长也拖不到夜里,如果是白天抛尸,老多杰会明目张胆地扛着个人在巷子里走?哪怕有马车拉着或者以别的手法藏尸运尸,他怎么就知道哪条巷子哪间屋子里没人住?假如他杀人后将尸体放到了晚上,夜里才出来抛尸,那么问题也是同样的,他怎么就能恰巧把尸体抛在无主的院子的井里?”
元修闻言沉思不语。
巫瑾颔首笑道:“确实太巧了。”
“或许就是凑巧呢?”元修问。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太低了,若老多杰是随意闯进一家民宅抛尸,那么风险太高,他的身量本就惹眼,莽撞抛尸若被人发现便需要杀人灭口,他们的目的是刺杀一国宰相,自然不会愿意在这些事情上多生事端。因此,他知道暮青的推断是极有可能的,但既然是推断,那么方方面面都应该推断到,不应因可能性小而不理会。
假如就是凑巧呢?
“是不是凑巧,可以查一查那间民居当年的邻居,假如那院子里曾经住过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据说,那间旧屋的左右邻居都是觉得井里捞出尸体晦气才搬走的,既是搬走的,搬去何处了,官府里应有户籍公文的存卷,找出来查查看。”暮青道。
元修这才点了点头,问:“你说此事与凶手的身量有关?”
“有关。”暮青接着道,“按以上推理,勒丹人来到盛京后就藏身在那间院子里,那么那院子就应该是杀人现场。剩下的就很好推理了,郑郎中替勒丹大王子医好了牙疾后,老多杰出门相送,在院中将其杀害后抛尸井中。郑郎中的身量比老多杰矮得多,他们两人之间的身量差比你我之间还大。假如你要捏碎我的脖子,然后将我抛尸井中…”
“你换个比喻打!”元修皱眉打断暮青,脸色极臭,语气极差。
“别打岔!”暮青不喜在推理案情时谈论别的事,冷斥一声,接着问道,“假如你要捏碎我的脖子,然后将我抛尸井中,你需要弯腰或者蹲下吗?”
“不需要!”元修拂袖转身,不想看暮青,更不想看她那纤细的脖子。
若是要杀一个跟她身量差不多的人,且那人还不懂武艺,那他可以一击便杀了那人,直接头朝下便扔井里去!
暮青点了点头,“假如老多杰杀郑郎中时不需弯腰或者蹲下,那么凶手以割颈的手法杀了他,凶手的身量会有多高?”
“跟老多杰差不多。”元修道,此言虽然看起来跟他最初的推断差不多,但他总算明白了她为何要问那些话了。因为案发环境不同,抛尸环境不同,对凶手的身量推测就会相差甚远。民宅的院子不大,出了屋子就能看见水井,老多杰杀了郑郎中后提着人便可丢进井里,没有必要弯腰或者蹲身,因此可以借以推断凶手的身量与老多杰差不多,但如果案发时是在别处,那就说不准当时的情况,更不好推测凶手的身量了。
元修叹了声,他看着她查了那么多案子,论断案,还是没她心思缜密。
“可是…”这时,巫瑾竟开了口,他看向暮青,笑容有些古怪,“在下觉得有一事说不通,可敢请都督解惑?”
“王爷请讲。”
“勒丹大王子潜入盛京刺杀元相,想必身边不止带了老多杰一人。依都督所言,勒丹人的藏身之所是那间民宅,那日大王子牙疾犯了,请来郑郎中医治,事后被老多杰所杀。可老多杰是在杀郑郎中时被凶手从身后所杀的,因此在下想不通,凶手为何敢在勒丹人住的院子里明目张胆的杀人抛尸,难道不会被勒丹人发现?”
巫瑾这么一问,元修也看向暮青,此事确实是说不通!
“说得通。”暮青道,“那间民宅虽是勒丹人的藏身之所,但是王爷可以想一想,他们初到盛京,人生地不熟,如何能找到那间民宅?”
“你是说盛京里有人与勒丹人勾结,里应外合?”元修对此并不惊讶,他在西北十年,整日与胡人打交道,他们中会说大兴话的也大多带着胡腔,这一路潜入盛京,若是无人接应传递路引,就凭那老多杰的身量,早在过各州城时就被发现了。
“我要说的是,那个与勒丹人勾结的人就是幕后凶手。”暮青一语惊人,不待元修问,她便说道,“你想想看,勒丹人一路到盛京,过关时除了路引,还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
元修正沉思,暮青一语道破:“人!勒丹大王子为了多带助力,把老多杰给带上了,但他的身量如此惹眼,你觉得在过关时,那些守城的门将会可能只看路引,而不盘问几句吗?假如遇上盘问的,他们说话带着胡腔,一张嘴就会被识破。所以,他们有大兴人同行的可能性很大,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杀老多杰的凶手。”
“什么?”前面的话,元修听着都觉得颇有道理,后面这话他还是惊了惊。
“很简单,老多杰的身量太惹眼了,若有一个跟他身量差不多的一同上路,扮作兄弟,若遇盘问,一个负责答话,一个只需附和,再机灵点儿塞城门守将些银钱,这城门便易过得多了。正因这一路上的掩护接应,老多杰对那人生出几分信任,那日才会被他那么容易就割颈杀死。而那日勒丹大王子牙疾犯了,你认为会是勒丹人去请的郑郎中吗?显然是那幕后真凶派人去请的,那日他兴许就在那间屋子里!事后以这住处不宜久留需换地方为由将大王子和他的人先接走,留下老多杰在院子里善后,而后命他的人杀了老多杰,再在别处杀了大王子。”暮青推断道。
“你是说,那幕后凶手费力将勒丹大王子一行人接应进京,再在盛京杀了他们?”元修皱眉问,心里却忽然生出个念头,惊了他自己,“那幕后真凶真正勾结的人是勒丹二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