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这是强人所难,某…”
林逸有着一张粗豪的脸庞,可此时却苦得皱成了一团,十二万般无奈地摇着头。
“不管,不管,逸君不拿出个主张来,孤便不罢休!”
太子跺着脚,一派耍赖的样子,嚷嚷着打断了林逸的话头。
“唉,罢了,某想想。”林逸显然拿李弘没办法,叹了口气,低头思索了一番之后,眼睛突然一亮,笑着道:“殿下可曾听过苏武牧羊之典故么?”
“嗯?苏武牧羊?逸君何出此言?”李弘尽自聪慧过人,可却怎么也想不通自个儿的婚事与苏武牧羊能扯上甚关系,眼一眯,疑惑万分地追问道。
“殿下莫急,且听某详细说来,相传苏武能得以归国,皆有赖白雁传书之功,此白雁者,祥瑞之兆也,非寻常可得,若是殿下使人上表称大婚须得白雁为贺,此事拖延下去并非难事,时日一久,自可从容解脱,何愁事不得解?”林逸笑呵呵地抖了抖大袖子,不紧不慢地将所思之策道了出来。
“白雁?好,就这么定了,逸君果然多智,孤没看错你,好,太好了,孤明日就让礼部的人手上本去!”一听林逸如此说法,李弘立马便兴奋了起来,拍着掌,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款款地倒向了林逸。
“殿下…”
面对着李弘的投怀送抱,林逸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爱怜地唤了一声,手一伸,就此将李弘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咸亨二年五月初一,晴,午时将至,天空万里无云,火辣辣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热浪逼人已极,空气中甚至出现了层层水样的波纹,纵使有着华盖的遮挡,可这等热却依旧难熬至极,别说一帮子年老体虚的大臣们了,便是李显也生生被热得浑身大汗淋漓,擦拭用的白绢都已不知湿了几条了,内心里实巴不得赶紧结束这烦人无比的差事,奈何想归想,做却是无法这么做的,至少在太子的大驾没到来之前,无论是李显还是一众奉旨前来郊迎的朝臣们,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在烈日下站着,任凭热浪将自个儿变成了水做的人。
“哒哒…”
就在众人等得皆有些不耐之际,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突然隐约响了起来,旋即便见一队手持各色旌旗的金甲骑兵从远处的山道转了出来,静静地等候着的人群中瞬间便因之而骚动了起来。
我勒个去的,这厮总算是到了!李显眼神好得很,第一眼便看清了当先那面明黄大旗上的徽号,心神不由地便是一松,可脸色却是就此肃然了起来,一挥手,断喝了一声道:“奏乐!”此令一下,早已待命多时的鼓乐班子立马卖力地吹打了起来,鼓乐声响成了一片,热闹非凡。
“臣弟李显(李旭轮)奉旨率群臣恭迎太子哥哥!”
一辆金铬车在数百骑兵的簇拥下,缓缓地驶到了郊迎诸人的面前,没等车门打开,李显与李旭轮便已疾步迎了上去,各自躬身行了个大礼,按着章程,朗声禀报道。
“有劳二位贤弟了,都平身罢。”
车厢里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只苍白的手从车帘处伸了出来,略一示意,旋即便见数名侍候在车旁的小宦官将车帘子卷了起,面色苍白的李弘从内里探出了个头,扶着一众小宦官们的手,下了马车,缓步走到李显与李旭轮的身前,和煦地笑着,虚抬了下手,轻声吩咐道。
“臣弟等谢太子哥哥隆恩。”
李显与李旭轮听得太子叫起,自不敢怠慢,各自谢了恩之后,这才站直了身子。
“这大热的天,等久了怕是不好,让群臣们都先散了罢,有事回头再议好了。”
李弘环视了一下躬身迎接的一众朝臣们,一派体恤状地下了旨意。
“太子哥哥英明!”
李弘要卖好,李显自也不想做恶人,恭敬地应答了一声之后,便即走到一众朝臣们面前,高声将李弘的恩旨传达了下去,早已被热得快中暑的朝臣们哪有不应之理,各自称颂了一番,旋即便逃也似地全都走得个一干二净了。
“小弟见过六哥。”
李显将群臣们全都打发了去,这才转回了身来,却见一脸晦暗之色的李贤不知何时也站到了李弘的侧后方,忙疾走数步,抢上前去,拱手招呼了一声。
“七弟辛苦了。”
李贤气色不好,显然没啥交谈的欲望,只是点了点头,简单地回了一句,便即闭紧了嘴,无所谓地听着李弘在那儿亲切地与李旭轮拉呱个不停。
“启禀太子哥哥,父皇、母后正在宫中候着,您看…”
眼瞅着李弘在那儿跟李旭轮闲扯个没完,李显不禁有些火大——太子的行程本身是可以调整的,完全没必要非得赶在午时前后这最热的时分抵达,大可将时间推迟到日头不那么艳的傍晚时分,如此肆意行事,除了表达不满之外,哪还有甚旁的用意,只不过明白归明白,李显却不可能就此事去跟太子明着计较,只能是轻咳了一声,搬出高宗与武后来压李弘一头。
“唔,七弟提醒得是,倒是孤见到小弟心喜之余,竟忘了正事,也罢,那就一并进宫去好了,八弟来,与孤同车而行罢。”
被李显这么一打岔,李弘自也不好再多拖延,只能是笑着接受了李显的提醒,点了下头,一派歉然状地吩咐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小弟不敢,小弟…”
李旭轮从懂事起便大多是在洛阳度过,与李弘之间甚少有交集,这冷不丁地听太子提议同车,心不由地便是一慌,口中说着不敢,一双眼却不自觉地看向了含笑不语的李显,眼神里满是探询之色。
“八弟无须紧张,来,跟为兄来罢。”
一见到李旭轮将目光投向李显,李弘的笑脸不禁便是一僵,可却不打算就此作罢,摆了下手,笑着说了一句道。
“如此甚好,那小弟便与六哥坐一车好了。”
李显自是清楚李弘如此着相地拉拢李旭轮的用心何在,可也懒得多加理会,更不会蠢到当场揭破的地步,这便笑着拱手提出了个建议。
“那,小弟便叨劳太子哥哥了。”
李旭轮最佩服的人便是李显,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自也就不再迟疑,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跟在李弘的身后,向停靠在一旁的金铬车行了去。
恭送李弘上了马车之后,李显哥俩个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也没再多耽搁,并着肩走向队列里第二辆马车,须臾,大队人马便缓缓地向着城门方向驶了去…
第232章 白雁之约(中)
“七弟,那厮的大婚究竟是怎个说头,为兄总觉得这里头古怪不小。”
李贤的性子急,向来存不住心思,这才刚上了马车,屁股都尚未落座,他已是急不可耐地出言问了一句道。
“呵呵,六哥英明,一眼便见分晓。”
李显并没有急着解答李贤的问题,而是笑呵呵地奉上了一顶高帽子。
“罢了,七弟休要说笑了,这里头的古怪何在?”
李贤心情不好,自是无心说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再次出言追问道。
“六哥所料无差,这里头确实古怪不小,事情说起来话长,左右到宫前还有不少时间,小弟便从头说起好了…”
李显此番布下一盘大棋局,本就需要李贤从中配合,自是不会隐瞒过多,这便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番,当然了,该隐瞒的绝对机密李显是断然不会跟李贤明说的。
“原来如此,我就说么,那裴居道本是母后身边的一条狗,好端端地居然要跟那厮结亲,怎么看都不像回事儿,敢情是七弟在里头穿针引线,呵呵,倒也有趣得很,只是为兄在途中偶闻太子那头似乎派人上了本章,说是要以白雁为贺方显祥瑞,这白雁乃稀罕物,不说百年难得一见,就算是有,又该从何处寻了去?”李贤并不傻,只一听便已明白李显玩的是驱虎吞狼之策,心中登时为之一喜,可转念又想起了白雁的珍稀,眉头不由地便皱紧了起来。
“白雁么?嘿,太子哥哥自以为能凭此物拖延婚事,所行的不过是以拖待变之策罢了,可惜啊,小弟偏生不让他如愿。”李显坏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道。
“哦?计将安出?”
一听李显说得如此自信,李贤的眉头不由地便扬了起来,狐疑地看了看李显,见其轻松自如的模样不像是在说笑,登时便来了兴致,紧赶着便追问了起来。
“佛曰:不可说!呵呵,山人自有妙计,六哥只管看热闹好了。”
李显笑着回了一句,卖足了关子。
“你啊,就喜欢整这些玄虚,好端端的佛偈被你这么一用,真可谓是不伦不类,罢了,七弟既不愿说,为兄也懒得问,说罢,要为兄做些甚事?”
李贤一门心思便是要入青宫,但凡能为难太子的事情,就没有他不乐意为之的,此时见李显不肯将内里的详情道破,虽有些不满,却也不好强求,只能是笑骂了一声了事。
“哈,六哥还真说对了,小弟正有一事要六哥办了去。”
李显哈哈一笑,双掌一击,挤眉弄眼地打趣道。
“哦?请赐教!”
李贤显然没李显那等说笑的心绪,面色一肃,神情慎重无比地看着李显,一派认真状地追问道。
“好叫六哥得知,此番布局其实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大多事情怕是难瞒得过母后的心机,唔,便是太子哥哥处早晚也会想个通透,可惜啊,就算他们都想明白了也无济于事,概因双方本就无一丝一毫妥协的可能,小弟所为不过是为双方提供一个正面而战的契机罢了,其中最关键的还得着落在六哥身上。”面对着李贤的肃然之色,李显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头,语气平淡地解说了一番,言语间一派大局在握的从容风范。
“嗯?”
一听关键居然落在自个儿身上,李贤登时便是一愣,疑惑万分地凝视着李显,轻吭了一声,摆出一副详听下文之架势。
“六哥不必惊疑,此番乱事必然不小,不消说,小弟这个始作俑者怕也难逃被卷入之命运,闹不好还得脱上一层皮,至于六哥么,坐山观虎斗即可,可有一事却得预做准备,那便是写好自请明春主考大比之奏本,待得时机一到,即刻上了本章,拿下此要职!”李显这回没再卖关子,而是神情慎重地回答道。
“七弟,为兄…”
这一听李显谋划了如此大的一盘局,甚至不惜身陷其中,最后的结果竟是在为他李贤在谋利益,李贤的心不由地便是一热,张了张嘴,似欲出言感谢一番,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说啥才好了。
“六哥,你我兄弟本是一体,多余的话小弟也不多说了,那奏本还请六哥抓紧了办才好,其余诸事便由小弟出面应对好了。”李显一摆手,大包大揽地说道。
“好,七弟能有此心,为兄都记在心里了,倘若将来…,为兄断不会忘了七弟的好!”
李贤显然是真的被李显感动了,眼角湿润地赌咒了起来。
“兄弟齐心!”
“其利断金!”
李显立起了手掌,面容坚毅地开了个头,李贤立马会意地举掌相击,念出了下半句,而后,哥俩个相视大笑了起来,喜悦的笑声在宽敞的车厢里回荡不已…
“圣上口谕,宣,太子殿下并潞、英、殷三王乾元殿觐见!”
从城外五里的郊迎之处到皇城的距离并不近,约有十五里之地,饶是众人皆乘马车,这一路走到则天门,也足足费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日头早已西偏,好在圣旨来得很快,众人牌子方才递上去,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见司礼宦官高和胜领着数名小宦官从门里急行了出来,拖腔拖调地宣了高宗的口谕。
“有劳高公公了。”
一听觐见的地点是在大内的主殿,李弘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点了下头,温和地谢了一声。
“老奴不敢,太子殿下,诸位殿下,陛下与娘娘都在等着,您们请随老奴来。”
在场的都是极贵之辈,高和胜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媚笑地躬身退到了一旁,卑谦地摆了下手,比了个请的手势道。
“嗯,有劳了。”
李弘心中虽疑窦重生,可脸上却依旧笑得无比温和,点了下头,一抖宽大的袖子,当先行进了则天门中,李贤等人见状,自是不敢怠慢,纷纷起步,跟在了李弘的身后,一路无语地沿着宫中大道直奔乾元殿而去…
“儿臣等叩见父皇,母后。”
乾元殿中,高宗与武后并肩高坐在龙床上,一脸古怪精灵的小丫头太平公主则背着手站在一旁,一见到四位兄长行了进来,立马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登时便逗得四位皇子不由地皆是一乐,然则乐归乐,礼数上却都不敢有失,以李弘打头,兄弟四人疾步抢到御前,各自大礼参拜道。
“好,好,弘儿,贤儿都来了,好,平身,都平身罢。”
高宗不算好皇帝,也不算个好父亲,可对子女的疼爱却大多出自真心,这会儿见自家四个儿子一并到来,老怀自是大慰,未语先笑,一迭声地叫着好。
“儿臣等谢父皇隆恩。”
兄弟四人照老例谢了恩,各自起了身,尽皆垂手而立。
“弘儿啊,礼部此番报上了个人选,说是裴居道家的丫头不错,为父也见了,确实是好,足堪吾儿良配,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事情便早些办了也好,弘儿意下如何?”高宗很是满意地环视了一下诸皇子,脸上立马浮现出一抹自得的笑容,眼光最后落到了居前的李弘身上,笑容可掬地开了金口。
“回父皇的话,礼部卢尚书办事稳妥,儿臣并无异议。”
这门狗屁婚事李弘自然是不满得紧,可在这等场合下,纵使他有再多的不满,却也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是恭敬地回了一句,可话语里却将礼部着重点了出来,其用意不过是在暗示礼部对这场大婚还有着旁的要求罢了。
“好,那就好,朕这就下诏,紧着办了去。”
高宗光顾着高兴,并没有听出李弘话里的潜台词,金口一开,便打算就此下了圣旨。
“陛下,此事恐尚有些波折,礼部那头又提出了甚白雁为贺之说,若不妥善处理,怕是不好罢。”
没等高宗正式下旨,默默地端坐在一旁的武后突然插了句话,瞬间便将高宗未说出的旨意生生给堵了回去。
“唔,此事,此事倒是须得谨慎些方好。”
一听到白雁为贺之事,高宗先是一愣,而后脸显为难之色地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咕囔了一句,似乎很不满意礼部的节外生枝。
“陛下所言甚是,白雁虽罕见,倘若下诏各地行猎,却也不难得,只是如此一来,或有扰民之嫌,确须谨慎些方好。”
武后面有忧色地接着高宗的话头往下说了一句,眼神有意无意地在李弘与李显二人身上游曳了几个来回,个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哈,老贼婆果然不简单,想来已是看出了蹊跷之所在,嘿,那又能如何,咱布的就是个明局,不怕你看穿,看穿了您也还是得往下跳,得,也差不多该咱出面唱大戏了!面对着武后那暧昧难明的目光,李显丝毫没有半点的退缩之意,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一躬身,朗声道:“启禀父皇、母后,儿臣以为太子哥哥大婚乃事关国体之大事也,以白雁为贺实不为过,然,行猎天下之举却又有扰民之祸,确不宜行之,儿臣虽不才,然终年习武,颇识弓马,自当为太子哥哥猎来白雁以为贺,恳请父皇、母后恩准!”
李显此言一出,满殿一片寂然,所有人等的目光齐刷刷地便全都凝聚在了其身上,一时间大殿里的气氛诡异莫名…
第233章 白雁之约(下)
天子之家无小事,在这等皇权时代,一句玩笑话不经意间传扬出去,或许就可能造成一场朝野风波,更遑论太子的婚事乃事关国本之大事,又岂是能随便说说便算数的,值此微妙时分,殿中诸人各怀心机,自是谁都不愿率先冒出头来,以免成了旁人攻讦的对象,于是乎,大殿里便就此诡异般地安静了下来。
想啥?啥都没想!别看李显躬身低着头,似乎也在沉思一般,其实压根儿啥都没去想,只因诸人会有啥想法,乃至会有何可能的反应都早已在李显的预料之中了的,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就一个词——各有顾忌!
武后与太子彼此间的矛盾是无可调和的生死矛盾,终将必有一战,胜者生,败者亡,绝无妥协的余地,这一点其实双方心里头都有数得很,问题是何时开战以及如何战却是个极有讲究的事儿,就目下的朝堂实力划分来说,双方之间的差距并不大——太子固然是借助着多次监国的名义,占据了大义名分,又笼络住了大量的重臣,无论是朝臣的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要比武后那一头来得强,而且强的不是一点点,可说到真的开战的话,太子却不敢保证能占到上风,其关键便在高宗身上,毕竟太子只是太子,不是皇帝,他可没有一言九鼎的能耐,未见得便能压制住武后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彼此间处于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的状态,谁也不敢轻易率先出手,更遑论朝堂上还有李贤、李显这两路人马在虎视眈眈,彼此间的顾忌之心自是更慎了几分。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武后与太子之间的对峙的局面还会保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一方确定自己已是必胜,方会暴然而起,行霹雳雷霆的一击,以求一击必杀对方,可眼下么,这等对峙的僵局却已是处在了破局的边缘,关键便在这门突如其来的婚事上。
倘若未来的老丈人不是裴居道的话,太子倒是不会反对结婚之事,更不会弄出甚白雁之贺来为这场婚事制造些人为的障碍,哪怕太子如今其实已经“不行”了,也不再喜欢女人——自打前番杨氏被贺兰敏之奸污之后,太子便已转了性,明面上还是那个温和贤能的太子,可私底下,却已成了“东方不败”,然则,为了掩人耳目,该成亲之际,太子还是会娶上门亲,毕竟身为太子,年过二十而不娶,实在是有些子说不过去了的,偏生裴居道却是武后的心腹,这么个老丈人,李弘自然是不想要,不为别的,光是裴居道的身份,便令李弘顾忌不已,更别说万一要是他成“相公”的消息走漏了出去,那后果之严峻怕不是闹着玩的,从这个意义来说,李弘是十二万分地不想结这门亲,只因这门亲一结,那就意味着他李弘必须尽快出手,一举扫荡朝中的异己势力,尤其是务必彻底清洗武后一系的人马,而这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李弘看来,或许连三成的把握都难说得很,故此,李弘不得不慎之又慎,自然也就不敢轻易表态了的。
太子有顾忌,武后也一样颇觉棘手,理由么,同样是没有制胜的绝对把握,再说了,自打将朝堂的重心搬到了洛阳之后,武后已是握有了一定的主动权,假以时日,不难将太子一系的重臣打将下去,以一众北门学士取而代之,真到那时,太子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要杀要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武后自然没必要在此时强行去与太子见个真章,故此,她先前才会出言打断了高宗的话头,也正是不愿见到这门亲事就此成了之意,这一点倒是与太子不谋而合,可惜被李显这么一搅合之下,拿白雁来说事的由头便有些子成了问题,在不清楚李显的葫芦里卖的是啥药的情况下,武后也只能是理智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太子与武后这两个正主不开口,早已得了李显指点的李贤自然是乐得沉默到底,打定了主意便是要坐山观虎斗,至于李旭轮么,毕竟年岁尚小,眼瞅着情形似乎不对,自不敢参合其中,也只能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了一旁,如此一来,大殿里的气氛可不就诡异万分了起来罢。
急么?当然不,甭管旁人急还是不急,李显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不只是对众人的缄默不在意,甚至对这门婚事能不能成也一点都不在意,只因这门婚事不过是李显全盘计划中的一个由头罢了,却并不是唯一的由头——而今太子已到了洛阳,其与武后之间的冲突或迟或早总是要发生的,要想寻个由头来煽风点火,对于李显来说,简直跟喝水一般简单,说实话,真不差这桩婚事的成与败,当然了,如此现成的一个由头,李显自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只不过他等得起罢了,所以也就没必要去着急。
“显儿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只是白雁难得,显儿可有把握么?”
旁人都可以保持沉默,独独高宗不行,眼瞅着大殿里气氛诡异非常,高宗已是有些子看不下去了,这便微皱着眉头出言问了一句道。
“回父皇的话,孩儿不敢言绝对之把握,唯尽力耳,为太子哥哥之婚事,儿臣自当竭力而为之。”
李显敢当庭提出,自然是有着不小的把握的,可这等事情非同小可,李显自然不会傻到拍胸脯担保的份上,这便昂然地回答道。
“这样啊,唔…”
高宗这些年因病重之故,实是有心而无力,已甚少管理朝务,可人并不傻,一开始是没想到问题的复杂性,一门心思只是想为太子寻上门好亲事,可先前见殿中诸人神情诡异,立马便起了些疑心,只是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何处罢了,此时见李显虽没将话说死,可言语间自信之心却已表露无疑,似乎全力也要促成这桩婚事之架势,心中的疑惑不免就此更深了几分,一时间竟自犯起了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