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不说话,李愔也没有开口,气氛一时间显得极为诡异难明,双方默默地骑马在原地僵持了好一阵子之后,李愔突地像是苍老了十多岁一般,长叹了一口气,挥了下手,霎那间其身边一道剑光在黑夜里闪耀了出来,飞快地闪动了一下,立刻便消失不见了,立时引来了燕十八等众多高手一阵“锵啷”的抽剑声,一起子“鹰组”高手迅即飞跃而出,将李愔等人团团围在了中央,刀剑如林般指向李愔等人的身周要害所在,就在这等混乱之际,原本跟随在李愔身后的一人突地摇晃了下身子,僵硬地从马背上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满是积水的街面上,双腿一阵蹬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呵,看样子老六是真的已经下了决心了,有意思!李贞眼力好得很,纵然是在夜里,可那电光火石般的一剑李贞还是看得清楚无比——出手的人正是当初在岐州城外交过手的那名叫叶宁南的神秘女子,而她所杀的人李贞也认得,正是李愔的狗头军师王方东,即便是李愔此举的真实用心李贞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王方东其人若不是侯君集一方的暗桩的话,也必定是掌握了李愔与侯君集交往的关键人物,李愔来上这么一手,左右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要告知李贞他已决心跟侯君集一伙人划清界限罢了。说实话,叶宁南那一剑虽是突兀无比,也凶悍得很,可在真阳诀已然大成的李贞眼中,早已算不上什么了,挥手间便能破解那必杀的一剑,不过李贞却并没有出手阻拦,而是嘴角含笑地看着叶宁南将王方东斩于剑下。
“都退下!”李贞挥了下手,示意“鹰组”高手们收起刀剑,扫了眼如重病在身般的李愔,很是平静地开口道:“六哥,请!”话音一落,一拨马头,向着街边的一条小巷子口走去,李愔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压了下手,示意身边的侍卫不必跟上,默默无言地策马跟了上去。
兄弟俩默默地并肩骑行了一段路,李愔声音嘶哑地开口道:“八弟想问甚子便问好了,只消是哥哥知道的,一并说出便是。”话音里满是疲惫和颓丧之意。
李贞想知道的事情多了,不过却也明白李愔说得虽是诚恳,却未必会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默默地想了想,很是平和地问道:“六哥,小弟有几处不明之所,还请六哥不吝赐教:其一,七叔与侯君集虽都算是位高之辈,可朝廷封禄却并不算丰厚,家中明面上的产业也不多,如何能有偌大的财力练出如此多的兵马?其二,七叔既然敢与侯君集这等阴险之人结盟,是否有甚凭仗在手?其三,小弟想知道若是七叔等人攻下了皇宫,又将如何处置朝野的反对浪潮?”
李愔原本担心李贞会追问他如何与侯君集等人勾搭上的,却没想到李贞根本不问那些事儿,不由地自嘲地笑了一下,这才定了定神,略一沉吟道:“八弟的三个问题哥哥都不是太了解实情,只是听到了些风闻,至于是真是假,哥哥也不敢肯定,八弟姑妄一听便是了。”话说到这儿,李愔停了下来,看了眼李贞,见李贞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街口追问的意思,只得无趣地接着道:“侯君集累经战事,无论是灭吐谷浑之战还是灭高昌之战,都没少收刮两国的浮财,也正是为此,父皇才会将其下狱,这一条哥哥不说,想必八弟也是一早便知道的,当然,那些都是明面上的罢,侯君集纵然能大发横财,却也不足以维持军备,据哥哥所知,侯君集练兵的场所乃是军费全是出自七叔之手,嘿,别人不知七叔底细,哥哥却是知道一点的,长安的万花楼、洛阳的明月楼、江都的翠羽楼、岳阳的麒麟楼可全都是七叔的产业,嘿嘿,七叔有的是钱,虽比不得八弟你这个大唐首富,比起哥哥来,却是富得流油之辈了。”
“什么?万花楼是七叔的产业?”李贞一听之下,顿时吃了一惊,有些子不信地追问了一句——李愔所言的那几座酒楼可是满大唐都极为有名的酒楼,能进出这些酒楼的全都是富贵中人,每年的盈利高得吓人,李贞也曾派人调查过万花楼的背景,却始终查不出其背后的神秘老板,此时咋一听万花楼是汉王李元昌的产业,还真是吃惊不小。
“嗯,该是如此,哥哥手中虽无甚证据,可确实曾听人说起过。”李愔并没有明说是听何人说的,可语气中却是肯定无比。
妈的,这就说得通了,嘿,奶奶的,有了如此雄厚的经济实力支撑,再加上老猴子的练兵才干,要想练出一支精兵确实不是啥难事儿,唔,李元昌既然敢跟老猴子结盟,只怕还另有凭仗,倒不见得只是财力上来控制老猴子的野心!李贞默默地沉思了一阵,看了眼李愔,并没有开口,只是抬了下手,示意李愔继续往下说。
李愔会意地点了下头,接着开口道:“七叔除了支撑侯君集练兵之外,手中还有着一支私军,具体情况如何哥哥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其中高手不少,据说七叔手中还握有一张先皇的遗诏,只是哥哥并不曾看过,并不知其真假,可从当初七叔与先皇的关系来说,极有可能是确有其事。”
遗诏?嘿,妈的,还真有这么件玩意儿在,唔,老爷子当初可是靠着逼宫上位的,想来退了位的太上皇李渊心中定是极为不甘,加之李元昌一向甚是得李渊的宠爱,搞出份遗诏来也确实有几分可能性,就算此遗诏不是真货,如今已死无对证,只消李元昌能控制住咱家老爷子,再打出遗诏的牌来,未必就不能压制住各地那些个个蠢蠢欲动的李氏诸王,朝中来个大清洗之后,只怕真有可能成事,然后再用手中的暗底势力除掉侯君集,那大事自然也就定了,只不过老猴子也不是甚良善之辈,只怕也有着别的计较,嘿,拉上老六,只怕就是侯君集的后手了,有趣,着实有趣!李贞想到这儿,已然将大部分的关窍都想通了,心里头隐隐然已经猜出了侯君集的后手所在,只是有些细节尚待推敲,刚想着再仔细问问老六,突地见到皇宫玄武门那头的天空中猛然一亮,忙抬起了头来,入眼即是一朵绚丽无比的礼花在夜空中绽放,心中猛地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礼花?这一准是个信号,不过究竟会是哪一方的信号呢?老爷子的实力如今都在宫中,外头的援兵处处受阻,除了老子这一路之外,只怕未必有甚援军,这礼花一定不会是老头子所放的,那就只能是侯君集一方的信号了,嗯?信号?先前城西、城北、城东、城南几乎是同时生变,没有统一的信号根本不可能,这里头一准有蹊跷!哦,妈的,该死!如此简单的事情老子竟然忘了!李贞已然猜出了侯君集一伙子人的总指挥部所在了——万花楼!满长安城除了皇宫之外唯一位于城市中央的制高点就是万花楼,而万花楼正是李元昌的产业,无论是传令还是发信号,万花楼都是个最理想的所在。
“八弟,你…”李愔一见李贞满脸诡异之色,忙有些子不安地问了一句。
“呵呵,没事,小弟只是想到了些事情罢了。”李贞回过了神来,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道:“六哥,如今形势已趋明朗,侯君集只怕就要发动最后的攻击了,而今之际,能擒贼先擒王倒不失为上策,小弟须得率军前去皇宫增援,六哥可愿去擒拿七叔等一干子贼酋?”
李贞之所以会将擒拿李元昌等人的好事交给李愔,自是有其考虑——擒拿贼酋固然是大功一件,却比不得护驾之功,这是其一,其二,如今李愔虽是表明了态度,可李贞还是放心不下,不敢将其带在身边,万一生变,那乐子可就大了,其三,若是老六真有心投靠自己,却也是个不错的助力,哪怕将来老六还会反叛却也不怕,至少在太子倒台之后的宫廷斗争中能利用一下老六也是件不错的买卖,出于这等考虑,将擒拿贼酋的功劳让给老六,一来可以收买其心,二来嘛,在李贞看来,老六跟侯君集等人勾搭之事只怕瞒不过李世民,老六若是能有了此等功劳,虽不能折其罪,可至少不会落得太子或是老五那般下场,也算是李贞尽了份兄弟的情义,至于老六将来会不会背叛,李贞却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八弟此言当真?”李愔虽是下定了决心要跟侯君集等人划清界限,可内心里实无把握逃过老爷子的处罚,之所以跟着李贞,其实也就是想捞上些战功,也好将功折罪罢了,实没想到李贞竟然会将一份如此巨大的功劳摆在自己面前,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地追问了一句。
“六哥明鉴,小弟从不虚言,此二贼目下就在万花楼内,唔,六哥此去虽不一定能擒住侯君集,可拿住七叔却是十拿九稳之事,小弟派窦福麟率一千羽林军前去相助,定可大功告成,事不宜迟,你我兄弟须即刻行动,走!”李贞不再多说,掉转马头直奔停在南大街上的队伍前头,高声下令,开始分派人手。
玄武门上空的礼花在夜空中耀眼无比,满长安城都能轻易地瞅个明白,早已站在万花楼松韵轩的窗口处期待了许久的侯君集自是看得个分明,待得礼花亮起,侯君集那张始终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笑容,迅捷地转过了身来,急走数步,对着高坐上首、始终心神不宁的汉王李元昌躬了下身子道:“恭喜陛下,大事底定矣,宫中伏兵已被调出来了,成败在此一举,请陛下下达总攻令,老臣自率军马出击!”
“啊,好,太好了!”李元昌一跃而起,兴奋地来回踱了几步,看着一样是激动万分的侯君集,深吸了口气道:“好,来人,换灯笼!”李元昌的话音刚落,自有数名卫士手中急匆匆地抬着盏黄绢蒙面的大灯笼冲上了阁楼,将灯笼挂了上去。
李元昌默不作声地看着身边的卫士们忙碌,直到灯笼已经挂好,这才走下了台阶,急步走到侯君集的身前,躬身拱手为礼道:“侯公,一切都拜托了,朕便在此地恭候侯公的佳音了,战阵兵危,侯公须多加小心,朕指天发誓,大事若成,定不负侯公,若违此誓,便让朕遭五雷轰顶而死!”
李元昌话说得极为诚恳,双眼中满是激动地泪水,侯君集立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头跪倒在地,咽泣着道:“陛下放心,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陛下珍重,老臣去也!”话音一落,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转身步出了大门,临出门前还不忘再次顿足回身,向着含泪送别的李元昌再次躬身为礼,这才疾步匆匆而去,好一派“君臣相送”之场景,至于内里有几分真情在,那可就是天才晓得的事情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喋血长安城(十)
战火纷飞的长安城注定是个难眠之夜,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人人慌恐不安,谁也无法在此等夜中安然入眠,深恐无情的战火没来由地烧到自己的身上,当然,对于处在重兵防卫中的魏王李泰是无此等顾虑的,可焦躁的心情却与常人无异,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家老爷子无法赢得最后的胜利,所担心的只是能不能在这场大厮杀中捞到最大的好处罢了,故此,尽管他心中焦躁不已,却也只能按耐下性子,等着时机的到来。
急是难免的事,现如今形势剧变,太子已倒,吴王李恪涉嫌齐州谋逆案,而原本以为会是最大竞争对手的老九李治目下还远在岐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场大乱中立下战功,如此一来,本就怯弱无能而又朝中无人的老九自然也就失去了争夺东宫之位的最大晋身资本,反倒是原本威胁不大的越王李贞却成了横在李泰面前的拦路虎,如何捞取战功之余再坑上李贞一把就成了摆在李泰面前的一道难题。
消息来源李泰是不缺的,他手中握有的“响铃”虽比不得李贞手中的“旭日”来得庞大与彪悍,却也不是吃素的,战火刚起之际,李泰便已将“响铃”的人马全都撒了出去,消息自是源源不断地传了回来,各处的战况他心里头都有数,好几回按耐不住想出兵,可到了末了还是强自隐忍了下来,无他,李贞尚未动,李泰自然也就不敢轻动,他只能等,等着李贞出动的消息。
皇天总是不负有心人的,就在李泰等得不耐烦之际,一身黑衣的万重山冲了进来,语气略带激动地禀报道:“殿下,越王的兵马动了,正在向承天门一带急赶,估计还有一刻钟时间便能抵达,另,其所部之羽林军随同蜀王殿下业已向东大街赶去,动向不明。”
“哦?”正在书房里不停来回走动的李泰立时顿住了脚,脸皮子一阵扭曲,迟疑了一下,窜到了书房中央摆放着的沙盘前,满脸子期待地看着蹲在沙盘前沉思着的王府司马苏勖,略带颤音地询问道:“姑父,是时候了罢?”
苏勖并没有理会李泰的焦躁,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沙盘,随手将代表着李贞的小旗子往承天门方向一插,而后拿起代表蜀王的小旗子,沉吟了一下,往东大街一比,却始终未曾落下,手便悬在了空中,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姑父,小八手下都是骑军,我等再不动,时间上怕是要来不及了!”李泰见苏勖不吭气,忍不住提高声调叫了起来,语气中满是急迫之意。
“嗯。”苏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盯着东大街的方向看,手中的那面小旗子犹豫地上下比划了半天,却还是找不到适当的位置,无奈之下,只好摇了摇头,随手将旗子丢在了沙盘上,站了起来,看了眼焦躁得不成样子的李泰,苦笑了一下道:“开始罢!”
“好,重山,传令下去,一切照原定计划开始!”一见苏勖开了口,李泰顿时兴奋了起来,握了下双拳,喜形于色地高叫了起来。
“是,属下遵命!”万重山忙应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书房,片刻之后,原本寂静无声的魏王府立刻热闹了起来,人吼马嘶响成了一片。
“姑父,您看小八派老六去向何处?”直到兴奋劲过去了,李泰这才想起先前苏勖所考虑的事情,忙紧赶着追问了一句。
“不好说。”苏勖摇了摇头道:“看样子不像是分兵去增援通训门的。”
“嗯,姑父所言有理,本王也是如此想的。”李泰点了点头道:“小八是个谨慎人,自该知道父皇将那起子羽林军交到他手中的根由所在,若是无甚重大理由,只怕小八未必敢将那帮子老爷兵交给老六,再说了,如今东宫已然陷入侯君集之手,即便是小八自己也不敢带人冲进东宫,否则瓜田李下,嘿,那可就有得瞧了,除非小八打算坑老六一把,不过老六也不是傻子,又岂能做出那等蠢事?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
李泰所说的这些个道理苏勖早就都考虑过了,可依旧想不住李贞分兵的理由所在,此时见战斗已经将要开打,却也无心再考虑李贞此举的用心所在,深吸了口气道:“殿下,如今不必再管越王殿下此举何意了,只需派人盯住蜀王殿下即可,眼下的局面依旧混沌,先前那朵礼花只怕就是侯君集的总攻信号,殿下还是多注意战局好了。”
“唔,也是。”李泰耸了耸肩头,不再多言,蹲下了身子,一双眼死盯着沙盘,陷入了沉思之中…
丑时正牌,玄武门的惨烈厮杀还在继续当中,饶是来增援的陇州兵战力极强,又是生力军,可因着地形地势的缘故,始终无法将侯家子弟兵赶下城头——陇州兵是从承天门的宫墙上赶来的,虽一个照面便将有些轻敌大意的侯家子弟兵斩杀了不少,可当侯家子弟兵放弃了继续追击羽林军残部,回援城门楼之后,立刻在城门楼上排开了防御阵型,形成密集防守,拼死抵挡住了陇州兵的攻击,由于宫城的宽度仅为三丈来宽,阵型无法展开的陇州兵只能是正面压迫侯家子弟兵的防御,尽管频频将侯家子弟兵压迫得节节后退,却无法冲破侯家军的阻截,自然也就无法将侯家军赶下城墙,至于那些个狼狈鼠窜的羽林军惊魂稍定之后,也曾数度整队出击,沿着城门楼处的楼梯佯攻侯家军,试图冲上城门楼,与来援的陇州兵夹击侯家军,只可惜羽林军官兵的战斗力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任凭大将军李贺宗如何调度喝令,连冲了几次,别说未曾冲上城门楼,反倒被侯家军抓住一次机会,打了个漂亮的防守反击,死伤惨重之余,险些将好不容易夺回来的两侧长廊再次丢失,令李贺宗气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改强攻为搔挠,不时地派出些弓箭手照着城门楼上放些冷箭,主力则撤回到了街垒处坚守,眼巴巴地看着宫墙上的惨烈厮杀却只能干着急。
“将军,敌势太凶,我等先撤下城墙,回头再战吧,兄弟们快顶不住了!”正在侯国忠屹立在城门楼处观察着战场态势之际,浑身是血的侯承望手提着把砍得满是缺口的横刀跑了过来,语气焦急地禀报道。
仗打到这个份上,侯国忠已然明白玄武门是不可能拿得下来了,就算侯君集再多派些人手前来增援也是一样——唐军宫内的伏兵既出,外头的兵马一定也就快要赶到了,在这等三面受敌的情况下,要想攻破玄武门简直比登天还难,很显然,攻打玄武门的所有侯家子弟兵全部都是弃子,即便是他侯国忠是侯君集的儿子也一样无甚区别。此刻摆在侯国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趁着宫外的唐军援兵尚未赶到,撤下城门楼,借着黑夜的掩护撤退,尚能有一线的生机;二是拼力死战,尽最大可能地吸引唐军主力,为侯君集下一步的突袭争取时间,若如是,身为弃子的这部侯家子弟兵必定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混帐!尔安敢妄言我军心!”侯国忠手中的横刀猛地一挥,一刀便将侯承望的头砍了下来,手一抄,将即将落地的头颅提在了手中,高高地举了起来,口中断喝道:“再有敢言退者便是这等下场,后退者杀无赦,儿郎们,跟本将杀上去!”话音一落,随手将侯承望人头抛下了城门楼,手中的刀一挥,大步冲向阵前,亲上前线迎击汹涌而来的陇州兵。
还别说,侯国忠这手杀将激励法真有些管用,侯家子弟兵见出言撤退的侯承望被斩,自家主将亲上前线,立时士气大振,各自狂呼乱叫地杀向了陇州兵,一时间不但止住了节节后退的颓势,反将来势汹汹的陇州攻得倒退了好一段距离,只可惜陇州兵实在是太强悍了,全都是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好手,虽退却并不乱,并不曾因侯家军的突然爆发而乱了阵脚,顶住了侯家军的三板斧之后,即刻又开始了反击,双方你进我退、我退你进地在宫墙上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在城头这等狭窄的空间里厮杀,拼的就是胆气,全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同归于尽的场面累见不鲜,若是不出意外,这场消耗战拼杀下来,双方不会有胜利者,只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只可惜此时双方已经咬在了一起,任何一方都没了退路,无论哪方先撑不下去,立马就是全军溃败的下场,故此,尽管伤亡惨重,双方都只能咬着牙拼命,一时间宫墙上血肉横飞,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响成了一片。渐渐地,依仗着体力上的绝对优势,陇州兵再次占据了上风,压迫得侯家军不住地败退,即便是侯国忠大呼酣斗也止不住己方后退的脚步,就在这将败未败的情形下,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一拨人马点着火把从黑暗处冲进了宫门前的小广场,一面湿淋淋的大旗上一个斗大的“秦”字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耀眼——秦怀玉所部赶到了!
乱了,全乱了,原本就已经力不能支的侯家子弟兵一见到己方的后路被抄,顿时乱了阵脚,再也挡不住陇州兵的强击,慌乱的侯家子弟兵或是顺着宫墙向东宫方向逃窜,或是顺着云梯冲下城门楼,或是冲下城门楼边上的楼梯向着玄武门两侧的长廊跑去,整支队伍已然乱成了一团,被混乱的人群挤得掉下宫墙的也不再少数,场面完全失控了,得势不饶人的陇州兵立刻挥军进击,呼啸着追杀溃逃的乱兵,而原本被侯家军打得屁滚尿流的羽林军官兵此刻也来了精神,鼓起勇气冲出了街垒,也开始打起落水狗来,整个玄武门喊杀声顿时震天响起。
败了,彻底的败了!侯国忠眼见大势已去,心疼如刀搅,本就不想打这一仗的侯国忠一想起惨败的后果,顿时万念俱灰,一横刀便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打算来个一了百了,却不曾想身边的亲卫们早已预料到侯国忠会如此行事,一拥而上,夺下了侯国忠手中的刀,簇拥着侯国忠顺着云梯冲下了城门楼,拼死从乱军中抢了几匹无主乱奔的战马,将侯国忠护送上了马背,躲开乱军,沿着宫墙边上的大道向西逃去…
相比于玄武门战事的惨烈,东宫通训门一带的战事虽也激烈无比,却显得沉闷了许多,虽也同样是一攻一守,攻的也是三千侯家军,守的是程咬金为首的三千南衙军,别看程老爷子手上的兵力不及玄武门羽林军的一半,通训门也没有玄武门一带那么多的防御设施,可结果却是大相庭径——南衙军无甚损伤,激战了半夜,也就仅仅死伤了二百余人,倒是发动强袭的侯家军一方损兵折将,在通训门下倒下了整整一千余兵马,这里头的缘由除了南衙军本身战力比羽林军高出不少之外,还得归功于程老爷子的老辣,这话可就得从头说起了:程老爷子领的圣谕是防守东宫及通训门,底限便是坚守住通训门,不能让乱军从通训门冲入内庭,按理来说,东宫也属程老爷子的防区,若是换了旁人来守卫,必然是死守东宫的架势,无他,毕竟东宫也属皇宫,让乱兵冲入,所造成的浩劫可是不小的,那等失守的罪责非臣下所能承担得起,不过嘛,旁人是旁人,程老爷子却不是旁人,他就敢将整个东宫全部弃守,连一兵一卒都不留,只将兵力集中在了通训门这道关卡上,当然程老爷子敢这么做也是有他的道理的——其一,东宫实在太大了,光是宫殿便有二十余座,再加上四面宫门,以三千兵力想要守住东宫几乎没有可能性,再者,南衙军对东宫地形不熟,无法发挥地利上的优势,处处设防等于处处不设防;其二,东宫虽也是皇宫的一部分,可实际上却是个独立的小世界,与皇宫内院之间仅有一道通训门相通,其余别无通路,就连东宫的宫城也是独立的,不单比皇宫的宫城矮了近一丈,还有着高达数丈的角楼相隔,要想从东宫的宫墙上爬上皇宫的宫墙几乎没有可能性,只要牢牢地收住了通训门,除非乱军能飞,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杀入内庭,当然,目下东宫已然被封,太子下狱,东宫所有人等也都被捕,如今的东宫早已是空宫一座,不虞有人员上的伤亡,若不然,再给程咬金三个胆,他也不敢如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