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昌话音一落,一名老宦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展开手中捧着的圣旨,用尖细的嗓音宣道:“圣天子有诏曰:兹有不孝子秦王世民者,杀兄弑弟,逼迫父皇,其行也逆,其罪难馨,人神共愤…幸有七子元昌,为人纯孝,品行纯良,当可以江山托之,朕大行在即,无力讨贼,特传此诏于元昌,望诸大臣共佐之,驱除恶贼,还我乾坤!钦此!”
遗诏刚宣毕,诸将尚未回过神来之际,却见李元昌突地老泪纵横,跪倒于地,痛心疾首地双拳捶地,大哭道:“父皇,儿臣不肖,时至今日,尚未能完成父皇之遗愿,贼子猖狂依旧,儿臣便是死了,也无颜去见父皇您啊,儿臣罪该万死啊,父皇…”
“陛下不可如此啊。”一见李元昌大动感情,侯君集忙跪了下来,磕着头,温言劝慰道:“陛下之心,先皇已知,若能克服此难,大功告成之日,先皇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如今大战在即,陛下快快请起,老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满屋子跪着的诸人见侯君集如此说,自是个个拜伏于地,人人口称誓死效忠不已。
“好!”李元昌虽还是满脸的泪水,却顾不得擦上一下,豁然而起,一挥手道:“能得诸位相助,朕心甚慰,此战必胜!侯公爷,开始罢!”
“是,老臣尊旨!”侯君集高声应答了一句,磕了个头,起了身,扫视了一下兀自跪倒在地的诸人,语气平缓地道:“诸位都起来罢,‘勤王行动’即刻开始,孙邈,尔先行汇总一下各方动态。”
“是,末将遵命!”孙邈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个礼,大步走到房中一幅大沙盘前,指点着沙盘道:“现已查明情况如下:长安城中目下共有南衙诸军九千八百人众,其兵力部署为春明门(东门)一千五百余人,由左金吾卫郎将乔克明统领;金光门(西门)一千七百人,由右威卫郎将肖成功统领;明德门(南门)一千七百余众,由左领军卫郎将林耀武统领;永宁门(北门)一千九百余众,由右骁骑卫将军秦怀玉统领,余下三千余众目下集中在皇宫中,由程知节统领,据内线回报,其主要防区在东宫乃至通训门一带,另有从陇州调来了三千余陇州兵也在皇宫中,由礼部尚书李道宗节制,其主要防区为承天门、广运门一带,至于两万余羽林军除开宿卫宫中各处以及执行宵禁之兵力外,余者约八千余众全部集中在玄武门一带。”
“很好。”侯君集面色沉稳地点了下头,紧接着追问道:“京中诸王可有何异动?”
“禀陛下,公爷,据目前所得消息来看,魏王、吴王如今已是全府戒备,暂时未曾有异动,其中魏王府公有甲士一千九百余人,再加上其府中所暗藏的力量,能调动的兵力约为三千人左右,吴王那头也大致如此,据查,两府目下均未定下动与不动的策略,尚在观望之中;越王如今已率府中亲卫一千两百余众会同一千羽林军上街宵禁,目下在南大街一带转悠,疑似与蜀王有私下沟通之可能,据线报,今日午时、申时蜀王曾两次上越王府拜访,其中申时蜀王曾与越王在越王府密会,具体所谈事项不详,据推断,二王所谈之事极有可能是冲着陛下而去的。”
“哼,这个小六果然是心生反骨,该死的狗东西!”一听说蜀王私会越王李贞,李元昌的脸色立时有些子不好看了起来,冷着脸哼了一声。
“陛下息怒,蜀王殿下此举乃是出自老臣的授意,只因事情紧急,来不及禀明陛下,此乃老臣之过失。”侯君集见李元昌脸色不好看,忙躬身作答道。
“这…,侯公为何如此?”李元昌没想到侯君集会如此说,立时愣住了,忙不迭地追问道。
侯君集笑了笑道:“陛下明鉴,蜀王向有异志,并非与陛下一条心,其势力如今大损,早已不堪重用,其贼心却依旧不死,这一条老臣心中早已有数,在老臣看来此人已是如同死人一般,根本不值一提,倒是李贞小儿却是轻忽不得,其能调用之兵力绝非表面上那么点人手,不过,老臣以为越王此人亦不是个甘居人下之辈,故此,老臣事先安排蜀王府中之内应,怂恿蜀王去找李贞小儿结盟,只消李贞小儿应承了下来,那么,今夜之战,其便有可能起了坐山观虎斗之心,势必不会全力救援皇宫,于我等之大事乃是好事一桩,待得我等获胜之后,自可以大义之名分去除此子,一了百了,何乐而不为?”
“好!侯公神机妙算,真乃当世之诸葛也,朕叹服,侯公请继续罢。”李元昌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鼓了下手掌,很是兴奋地说道。
“老臣尊旨。”侯君集躬身行了个礼,这才回过了身来,一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扫了下跃跃欲试的诸将,沉着声道:“而今形势已明,虽说如今长安守备空虚,可按总兵力而言,依旧是敌众而我寡之局面,然无论形势多艰难,我等只须用命,自可一战而胜之!”
“某等愿战,请公爷下令!”众将各自躬身,异口同声地答道。
“好,某命令:侯国孝、林龙、林虎听令!”侯君集很是满意地点了下头,一挥手,突地抬高了声调道。
“末将等在!”侯国孝一听自家老爷子率先点到了自个儿,立时兴奋地站了出来,高声地应答了一句,另两名身材魁梧,相貌相似的壮汉对视了一眼,也忙站了出来,恭敬地行礼,等候侯君集下达作战命令。
侯君集冷着脸,看着站在面前的三将,沉着声道:“尔三人各领五百人马,多带弓弩、火种,到东、西、北门监视此三门的守军,一待此处挂出红灯笼,即刻在此三门处大肆放火,展开佯攻,一待火起,城外自会有接应,尔等不可强攻,只求绊住守军即可,若是守军打算强行增援皇宫,尔等务必死战,绝不能令一兵一卒通过尔等之防线,有敢后退者杀无赦,只消能坚持到天明,便算尔等大功一件!”
“是,属下遵命!”林龙、林虎兄弟俩各自上前接过了侯君集手中的令箭,退将下去,可侯国孝却迟疑着未动。
“侯国孝,尔竟敢不领命,来人,拖下去,砍了!”侯君集丝毫也未因侯国孝是自己的儿子而有丝毫的仁慈,冷着脸,断喝了一声,立时有数名全副武装的甲士冲上前来,准备动手拿人,吓得侯国孝忙高叫道:“且慢,末将并非不接令,而是想起了一事——南门守军!父帅,南门守军目下无人阻挡,况且李贞小儿也在南门一带,若是南门回援皇宫该当如何?”
“嗯,尔能虑及此事也算是用了心了,南门之事尔无需多虑,只管好你的北门便是,须知秦怀玉乃是员虎将,得小心其拼命,去罢!”侯君集挥手示意甲士们退下,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侯国孝不敢再行迟疑,忙上前一步,接过了将令,退到了一旁。
“王风,李宗,程贺听令!”侯君集面无表情地继续点着将。
“末将等在!”三名身着明光铠的战将站了出来,躬身应命道。
侯君集扫了眼三将,点了下头,这才冷声道:“尔等三人率三千兵马,等三门火起之后,即刻强攻东宫,直取通训门,老夫令‘黑衣军’一部配合你部行动,务必于子时四刻前拿下东宫,而后不计代价强攻通训门,限丑时四刻拿下通训门,威逼大内!”
“黑衣军”正是李元昌手中培植了多年的暗底势力,其中能人异士不少,大多是李元昌这些年依靠着万花楼的滚滚财源而收罗来的各路好手,王风等人虽从不曾见识过“黑衣军”,可私底下却没少听说“黑衣军”的厉害,原本一听要用三千人去强攻东宫,正自发愁,再一听能有“黑衣军”相助,立时喜出望外,忙各自上前领命不迭。
待得王风等人退下之后,侯君集看了眼始终不言不语,显得有些子落落寡欢的自家长子,暗自叹了口气,这才提高了声调道:“侯国忠听令!”
侯国忠始终不赞成侯君集造反,平日里也没少私下进谏,怎奈他根本就说服不了侯君集,直到东宫案发,侯家满门抄斩就在眼前,侯国忠这才不得不跟着自家父亲走上了这条造反之路,只是心中始终不怎么放得开,心气自然也就高不到哪去,此时见自家父亲点到了自己的名,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道:“末将在!”
身为侯国忠的父亲,侯君集自是很清楚侯国忠的心态,原本还担心侯国忠会抗命,此时见侯国忠领命而出,暗自松了口气,面皮一阵抽动之后,沉着声道:“皇宫八门,玄武最重,然其守卫之羽林军人数虽多,却不堪一击,为父料定宫中守卫定以玄武为重,那些个羽林军不过是摆在面上做样子的罢,其后定然有大军坐镇,为父令尔率三千兵马,多带云梯、弓弩强攻玄武门,不求攻破此门,但求能击溃羽林军,迫使宫中隐藏之重兵出动,便算尔立了一大功,待得宫中伏兵出后,尔立刻以烟花为信号,为父自有安排。”
“是,孩儿遵命!”侯国忠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令箭,躬了下身子,退到了一旁。
“已接令之诸将即刻出发,本公在此恭候诸位佳音,都下去准备罢!”待得侯国忠退了下去,侯君集大手一挥,下达了行动开始的命令,诸将见状,各自轰然应命而去,京师血夜就此拉开了帷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喋血长安城(四)
帝王之位,金口一开便能决天下之大事,此等诱惑又何曾有人能抵挡得住,即便李贞是两世为人,却也一样心痒难搔,更勿论他人了,只可惜李贞想归想,却还是不敢造次——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若是李贞真儿个地起心要插上一手,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玩上一把玄武门之变倒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希望,只可惜李贞不能,倒不是动武的实力不够而是形势所迫罢了,除非李贞打算天下大乱,否则他便无法如此作为,道理很简单:姑且不论能否趁乱拿住李世民,逼迫老爷子禅位,就算能做得到,以李贞目下在朝中的势力而论也无法完全掌控住朝局,如此一来,不单诸皇子会起来造反,便是各地手握大权的李氏诸王也一准会举起反旗,到那时天下一乱,闹不好李贞就成了董卓第二了,那等图一时痛快却背上千古骂名的蠢事李贞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故此,尽管李贞心头发痒,却依旧没有由着性子胡为,只能是率领着王府亲卫队会同一千羽林军按老爷子的事先部署,在城南一带绥靖,以确保宵禁的正常进行。
亥时一刻,夜已经有点深了,原本就因宵禁而显得冷清的长安城此际已是漆黑一片,绝大多数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原本星火点点的灯光也都渐渐地熄灭了,满长安城里一片寂静,除了那些个往来巡哨的兵丁、衙役们的脚步声之外,再也听不到一丝的杂音,李贞率领着手下部众在南大街一带往来巡视了数遍,始终未曾发现有何异常之处,眼瞅着与老六的约定时辰将至,李贞这便率部向着风亭口缓缓行去,打算先看看老六到底想玩甚把戏,可才刚行至离合巷口,离着风亭口尚有两个街口的地儿,京师的动乱便开始了——先是城东,而后是城西、城北,大火冲天而起,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喊杀声响成了一片,大乱开始了!
“全军止步!”李贞抬头看了看被大火映得通红的夜空,一抬手,断喝了一声,下令全军即刻在原地待命,挥手将燕十八叫到了身边,沉着声下令道:“十八郎,通知京畿处,速将详情报来,本王就在此地等候,快去!”燕十八也不多废话,高声应答了一句,身形一闪,人已离鞍飞起,落在了街边的房顶上,一抬手,一道火红色的烟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出朵耀眼的火花。“旭日”不愧是李贞手中的强力武器,烟花才绽放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数道人影已先后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分头落在了房顶上,片刻之后,又悄然消失在夜幕之中。
“禀殿下,城东、城西、城北均出现乱兵,人数不详,贼兵四下纵火,城外也出现大队敌军,目下肖、乔、秦三位将军已率部进行全面戒备,南门一带尚未发现任何动静,左领军卫郎将林耀武将军正在集结兵马,意图不明。”燕十八纵身飞下了房顶,跪倒在李贞的马前,高声地禀报道。
集结兵马?妈的,这个林耀武想干什么?奶奶的,老猴子哪有甚实力攻打长安城,那些个城内放火、城外攻城的不过是疑兵罢了,其用心不过是拖住三门的守军而已,这一条绝对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南门,嘿,莫非林耀武是老猴子的人?那他想干啥?偷袭老子?就他那一千七百多人又能耐老子如何?李贞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将林耀武的背景过了一番,却始终无法断定林耀武集结兵力的真实用心所在,正自沉思间,突地望见皇宫方向火光大起,激烈的喊杀声响彻云霄,心中猛地一惊,正待下令挥军直奔皇宫之际,却见一道人影从暗处闪了出来,来人正是雁三,但见雁三一头跪倒在李贞面前,口中高声禀报道:“殿下,数千贼兵正狂攻东宫,其势极凶,程老将军已率部与乱兵展开血战。”
雁三的话音未落,雁五也赶到了,同样是跪倒于地,高声道:“禀殿下,大队贼兵已至玄武门,目下正狂攻玄武门。”
妈的,老猴子好大的手笔,如此多地方同时动手,攻打玄武门也就算了,连东宫那头都不放过,这还真是奇怪了,以老猴子用兵之老道,怎可能犯下分散用兵的大错,不对,这里头一定另有蹊跷,这些攻击应该都是佯攻!可老猴子的主攻到底放在何处?面对着侯君集四下发难的架势,李贞还真是有些子被绕糊涂了,怎么也看不透侯君集的真实用意所在,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李贞手下拢共也就只有两千两百余众,再扣除那一千无甚用处的羽林军,也就只有一千两百余人马而已,虽说全都是百战精兵,又以骑兵居多,战力极为可观,可毕竟人数有限,压根儿无法兼顾各处,若是不能判明侯君集的主攻方向所在而盲目出兵的话,根本无法解了皇宫之危,反倒有落入侯君集算计之中的可能性。
棘手!分外的棘手!原本按李贞的想法,侯君集主攻的方向就是玄武门,其余各处不过都是疑兵而已,其用心不过是牵扯唐军的兵力,为攻打玄武门制造有利局面罢了,可如今侯君集一上手就分别攻打玄武门以及东宫,还真令李贞不敢下此定论了——攻下玄武门固然是绝对能钳制内廷,可从通训门一样可以杀入内庭,只消玄武门的兵力被牵扯住而无法回援的话,内廷一样会陷落,到那时玄武门腹背受敌,哪有不破之理?
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却是一道道地传来了,就在李贞犹豫不决的当口,“旭日”子弟接踵而至,所带来的消息一条比一条震撼:“城西肖成功率八百兵力回援皇宫受阻于西大街望春巷口。”
“城东副将王城率七百兵力回援皇宫,受阻于东大街鹿茸巷,死战不克,王副将身负重伤,所部已退回城门处。”
“城东秦怀玉亲率一千兵马赶往皇城,于玲珑街口受阻,目下正与贼兵激战中。”
“东宫陷落,程知节率部退守通训门,形势岌岌可危!”
“玄武门陷入激战,敌军势大,守此门之羽林军将士死伤惨重,已呈不支之态。”
“南门守将林耀武已率军出动,目下正沿南大街而来。”
妈的,该死的老猴子,还真是能打,这才多长时间,东宫就丢了,玄武门也危险,娘的,连林耀武这等小角色也跳将起来了。到了此时李贞已能断定林耀武来意不善——按老爷子的旨意,李贞可是南门一带的总负责人,林耀武也得受李贞的节制,如今李贞并不曾下令林耀武出击,而此人竟然擅自行动,其反意已是暴露无遗的了,只不过李贞心中尚存有一丝的疑虑,总觉得事情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清晰,可问题是到了目下这个地步,不管林耀武是不是侯君集的杀手锏,李贞都已没了选择,不管是为了自保也好,击破侯君集的阴谋也罢,眼下只有参战一条路可走了,打是固然要打的,还得打得猛,唯有尽快击溃林耀武所部,李贞才有脱身去援救皇宫的可能性。
“窦福麟”想明白了事情关键的李贞,眼中精光一闪,头也不回地高呼了一声,正自有些子魂不守舍的羽林军郎将窦福麟被李贞这声断喝吓了一大跳,白胖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这才紧赶着纵马上前,躬身道:“属下在!”
“窦将军,本王令尔率本部兵马就在此地布防,无本王将令不得擅离,封锁此街口,掩护本王后路,任何兵马不得擅自通行,有敢进入此地之军兵无需多问,一律格杀,若违此令,本王便砍了你的狗头!”李贞狞笑了一声,一双眼锐利如刀地死盯着窦福麟,一股子狠戾之气暴然而起,吓得窦福麟浑身上下抖个不停,好半会才回过神来,哆嗦着答道:“是,是,是,末、末将领命。”
大敌当前,李贞也懒得计较窦福麟的那幅孬样,说实话,若不是担心这起子羽林军一打起仗来便先行溃散,导致冲乱了自家阵型,李贞也不会下这道命令,此时见窦福麟已然接了令,也懒得多跟他废话,一领胯下的战马,从得胜钩上取下亮银枪,高呼一声道:“羽林军留下,其余人跟本王杀贼去!”话音一落,一马当先,沿着宽敞的南大街向南城门方向冲了过去,越王府亲卫队及“鹰组”高手各自轰然应命,紧跟着李贞便冲将起来,隆隆的马蹄声顿时轰然而起。
“窦将军,我等如今该当如何?要不要去增援皇宫?”李贞等人都已去远了,一名羽林军校尉策马踱到一脸呆滞状的窦福麟身边,小声地请示了一声。
“屁!你想害死老子啊,奶奶个熊的,没听殿下有令吗?就地布防,不得有误!快点,都他妈的下马,布阵,弓箭手上房顶,盾刀手列阵,快点!”窦福麟猛地醒了过来,暴怒地大骂着下达了戒备令,一起子羽林军官兵大多是没见过血的老爷兵,一听不用去打仗,只需原地布防,立时人人暗自庆幸不已,布起阵来到也麻利得很,好一通子慌乱之后,倒也布成了个尚算严密的防御阵型,将十字街头严严实实地堵了起来。
快,再快点!忧心着皇宫那头的局势,李贞心急如焚,策马狂奔了起来,座下那匹枣红马立时放开了四蹄,一阵狂冲将王府亲卫们全都甩在了身后,不过片刻,李贞便已瞅见前方街头点点火把正高速杀来,心知是林耀武所部杀到了,虽说身后的亲卫队尚离自个儿有段距离,李贞却并没有因此而勒住战马,反倒是用力一踢马腹,高呼一声“驾!”吃疼之下的枣红马嘶鸣一声,如同利箭一般射了出去,风驰电掣般向着林耀武所部冲将过去。
“来军止步!越王李贞在此!”远远地已能透过火把的光亮瞅见隐约的人影之时,李贞放慢了马速,气沉丹田,高声断喝道,那如滚滚的声浪如同炸雷一般在夜空炸响,正滚滚而来的军马顿时一阵骚动,前行的速度大减,缓缓地停了下来。
“本王在此,林耀武何在?滚出来!”李贞在离南门守军一箭之处勒住了战马,高声吼道。
人的名,树的影,这话一点都不假,校场比武,神武血战都才是刚过去不久的事情,李贞勇冠三军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如今李贞既到,语气又不善,南门众军顿时一阵慌乱,原本整齐的队列顿时扭曲了起来,议论之声大作。
“众军听令:越王李贞阴谋叛乱,本将奉圣旨擒拿叛贼李贞,上,杀死李贞者赏千金,封万户侯!”躲在乱军之中的林耀武眼见李贞一到,己方军心便乱了,不由地急了,高声断喝了起来,此言一出,原本处于迷茫中的南门守军顿时更加乱了几分——不信的有之,贪图赏赐、想趁着李贞孤身至此,冲上前去拿下李贞的也有之,为李贞威名所骇,想要后退避战的也有之。
一片大乱中李贞早已悄然将腰间箭壶里的大铁弓和三支羽箭取到了手中,只可惜先前林耀武虽躲在乱军中开了口,可说的话却并不多,李贞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林耀武的确切位置,此时见敌军大乱,更是无从探知,眼瞅着不少乱兵已经开始前冲,李贞还真是有些子急了,倒不是担心自个儿会被乱兵所擒,实际上,就凭这些个无甚阵型的杂兵,就算来得再多,李贞也不放在心上,李贞担心的是一旦战事开打,一时半会无法结束的话,势必会影响到后续对皇宫的救援,想要尽快解决战斗的唯一机会就是尽快将林耀武击杀,可眼下这个架势,林耀武显然防备到了此点,只是鼓动乱兵出击,自个儿却躲将起来,还真令李贞头疼不已的。
“大唐将士听令:林耀武勾结叛贼侯君集意图谋反,本王奉旨平叛,尔等即刻退回城门,既往不咎,否则便是诛灭九族之重罪,还不退下!”李贞并没有理会那些个越冲越近的乱兵,再次高声呼喝道。
李贞此言一出,原本就军心混乱的南门守军此时更是乱成了一团,大多数不知情的士兵到了此时也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不少军士不但不往前冲,反倒是悄然向后撤退,一千多号人在大街上挤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