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郊送大军出行时,李贞确曾为了糊弄太子,瞎扯过此事,李泰就在一旁,自然是清楚的,可他更清楚的是:李贞行事从来不按常理,如此这般大张旗鼓,内里必定没安啥好心,左右不过是做给其他兄弟看的,后头一准还有其他安排,只是李泰也心知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奥妙何在,索性不再多想,悻悻然地横了嬉皮笑脸的李贞一眼,没好气地摆了下手道:“罢了,谈正事好了。”话音一落,也不招呼李贞,自个儿先落了座。李贞哈哈一笑,也不去计较李泰的无礼,径直走到下首坐定,满脸是笑地看着李泰,却并不曾开口说话。
“八弟,哥哥还是那句老话,开价罢。”李泰显然拿李贞没办法,也不想跟李贞再多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哈哈,好,四哥既然如此爽快,那小弟就不客气了。”李贞笑呵呵地先为李泰斟满了酒,顺手也将自个儿面前的酒樽满上,端起了酒樽,满脸笑意地看着李泰道:“小弟的大舅燕和在衮州任别驾也有多年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着也该是回京享享福的时候了罢,呵呵,刑部侍郎王宁最近好像身体不太好,年纪也大了,是该致仕了罢,呵呵,四哥以为如何呢?”
一听李贞这话,本正喝着酒的李泰立马被噎了一下,脸刷地便红了起来,恨恨地打了个喷嚏,怒视着李贞,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刑部是掌控在李泰手中不假,按唐制,各部郎官以下的职位可以由各部自荐,报备吏部审核并呈圣批即可,一般情况下不会被打回票,可一旦牵涉到各部侍郎时,各部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发言权了,那权利全都集中在皇帝手中,就算是吏部也只有推荐权而已,李贞这个要求实在是高得有些子离谱了。
“八弟,你这不是要四哥好看吗?”李泰被李贞气得够呛,怒目盯着李贞看了好一阵子,这才恨声说了一句。
哈,算你小子说对了,今儿个老子就是要你好看来着!见到李泰那副愤恨劲儿,李贞心里头可是得意得很,可脸上却是一副莫明奇妙的样子道:“怎么?四哥为何如此说法?有甚不合适之处吗?”
“你…”李泰被李贞装傻的样子给气笑了起来,好一通子大笑之后,这才冷着脸道:“如此说来,八弟是没诚意跟哥哥谈了,也罢,哥哥也不勉强。”
呵,还真是个没耐心的家伙,这小子的能耐比起老三来真是差得不老少,唔,就是老六也比这货强一些,娘的,这帮子嫡子全都是废物!眼瞅着李泰那副气鼓鼓的德性,李贞在心里头恨恨地将他鄙视了一通,可脸上却是一副委屈的样子道:“四哥说哪的话,小弟这不是按四哥的话在做吗?也罢,四哥既然不想谈,那就不谈好了,来,喝酒!”
喝酒?这当口李泰哪有甚心情喝酒,有心拂袖而去,却又舍不得,毕竟扳倒太子的全部希望都在李贞手中,李泰又如何能走得成,无奈之下,只能强制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沉着声道:“八弟,哥哥也知道燕别驾劳苦功高,朝廷是该有所回报才是,唔,这样好了,左右胜州刺史出缺,燕别驾就升任胜州刺史可成?”
胜州属于关内道凤翔府,离京师并不算远,只是个中州,按官衔为正四品下,比之燕和如今的上州别驾之从四品下算是升了两级,再加上此州近在京畿,对于燕和来说也算得上是破格提拔了,若是能拿得下来,李贞自然是不会有甚意见的,不过嘛,既然是谈生意,那该讨价还价的时辰自是不容马虎,李贞听完了李泰的提议,并未立刻答话,只是皱着眉头不吭气儿。
眼瞅着李贞老半天不开腔,李泰不免有些子沉不住气了,皱了下眉头道:“八弟,须知如今胜州刺史可是抢手得很,不说老大那头在争,宫里几位娘娘也都递了条子,哥哥可是赔上了不少的人情才算是拿到了此州,若不是…嘿嘿,哥哥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也罢,哥哥既然如此说了,那小弟也不好太计较了不是?哈哈,喝酒。”李贞笑呵呵地举起了酒樽,一口气将樽中的酒喝得个精光,亮了下樽底,突地一转话头道:“四哥,您是知道的,小弟开了府,建了衙,人手多了不老少,头前承蒙四哥错爱,帮着安排了些人进刑部,小弟感激不尽,只是…唉,这一碗水不好端平,府里的人意见太大,没法子,小弟也只好再求到哥哥头上了,呵呵。”
一听李贞接受了自个儿的提议,李泰本正高兴着呢,没曾想李贞竟然又冒出了新的要求,这可真令李泰肺都气炸了——上回李贞说要交刘七,硬是往刑部塞了好几人,可到了如今,却死活没见李贞将人交出来,这会儿又要上了,真令李泰恨得想给李贞一顿老拳的,只可惜李泰这会儿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哪有他发作的份儿,只是李泰却再也不肯让李贞往刑部塞人了,真要是再多塞上些人手,那刑部将来是谁的天下可就难说了不是?
李泰并不傻,面对着李贞的漫天要价,立马开始坐地还钱了,眼珠子一转,突地笑了起来道:“八弟有苦楚,哥哥自是该帮忙的,只是近来刑部没空缺,不好再进人,倒是工部那头好像缺人,唔,八弟若是有意,哥哥可以帮着联名推荐一、二,以八弟手下那帮人的才干,想来父皇那儿不会有碍难之处,如此可好?”
工部是六部中地位最低的一个部,也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部,在朝中的影响力并不算太高,吴王李恪的势力在工部中算是最雄厚的,大体上工部那些个郎官们半数以上是吴王的人手,这也是当初吴王等人能通过工部上下其手,弄出些个未入库的军械的根由所在,李泰这会儿提议李贞派人进工部,自然没安啥好心眼,除了削弱一下老三的势力之外,更主要的是想让李贞跟老三去火拼一把罢了,这里头的心机又如何能瞒得过李贞,只不过李贞却是无所谓,本来他就打算趁老三手忙脚乱之际,侵蚀老三的势力,李泰这提议对于李贞来说倒也无可无不可的,不过嘛,李贞却不想就这么轻松地放过李泰,毕竟这可是一榔头的买卖,过时作废,能多敲一点算一点了不是?这不,李泰开出了建议,李贞却死活不肯接口,只是默默地喝着酒,可把李泰给憋坏了。
“八弟,行不行给哥哥一个话,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算个啥事?”眼瞅着李贞始终不吭气,李泰终于忍不住嚷了一句。
啧啧,废物就是废物,娘的,连讨价还价都不会,还想着当皇帝,切,小样,这样子就急了?哈,没用的东西!李贞心中暗自好笑,可脸上却满是为难之色地道:“四哥,您可是知道的,工部那头可是三哥说了算,若是…,哎,若是三哥有想法只怕不好,还是四哥帮着到刑部再说说看,小弟要的不多,进个七、八人就够了,如此可成?”
瞧李贞这话说的,七、八人还叫不多?刑部上下虽有两千多号人,可有品级的却不过五百余人,再扣除那些个七品以下的佐事官,正儿八经的官员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人左右,真儿个紧跟李泰的也就只有一半都不到,上回李贞就已经塞进去了八人,这回再来上了七、八人,那还了得?李泰那个气简直没法形容了,虎着脸盯了李贞好一阵子,愣是说不出话来,可李贞倒好,宛若啥事都没有一般,只是悠哉地喝着酒,脸上满是轻松的笑意。
“三人,不能再多了!”李泰见李贞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虽是气极,可还是强自忍了下来,咬着牙说道。
哈,也成,麻雀虽小也是肉不是?李贞见李泰开了口,也就不再多计较了,哈哈一笑道:“好,四哥说三人便三人,不过工部那头…”
李贞这是典型的得陇望蜀,不过李泰却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李贞只要肯交人,一切都好商量,左右等他进了东宫,回过头来再收拾李贞又有何难的,再说了,让李贞的人到工部却掺掺沙子,跟老三斗上一场却也无甚大不了的,这便哈哈大笑地道:“好,八弟既然开了口,哥哥哪有不帮的礼,今儿个回去,哥哥便准备本章 ,回头跟八弟一道联名上本好了,如此可成?”
这竹杠敲得还算顺畅,虽说所得并不算太多,不过对于目前刚起步没多久的李贞来说,也算是个可以接受的结果了,再加上头前从太子、老三手中搞来的一些边角料,算将起来,李贞在朝中也好歹有了点基础了,虽说底气尚不足,不过嘛,有了个好的开端,后头的事儿就好办了不是吗?再说了,将球踢到李泰脚下,让他出面去斗太子,本就是李贞的既定方针,至于那些个满天要价,说穿了不过是打掩护罢了,能得到固然好,得不到也无伤大雅,现如今已经算是大赚了一把,也该是适可而止的时候了,李贞哈哈一笑地道:“好,如此就多谢四哥成全了,来,小弟敬四哥一樽。”
李贞是可以满意了,可李泰废了偌大的劲儿却啥都还没见到,他可不想再重演上回那一幕了,别到头来李贞的人进了刑部,却又赖着不交人,那等冤枉亏吃上一回也就是了,再来上一次,那怎个难堪了得?眼瞅着李贞又玩起了喝酒的把戏,李泰立马就不干了,也不去举酒樽,只是一双眼死盯着李贞道:“慢着,哥哥该着你的都应承了,八弟可以交人了吧?”
“呵,四哥莫急,这人嘛,小弟既然应承了,自然是要交的,只是如今形势不太好,若是让宫里那位灭了口,那岂不是笑话了罢,四哥您说呢?”李泰急,李贞却是不急,饮了口酒,笑呵呵地说道。
李贞这话说起来貌似有理,可李泰却压根儿就不信,毕竟“旭日”的实力有多雄厚李泰心里头还是有点数的,此时见李贞正儿八经地说起此事,立时冷笑了一声道:“八弟说笑了,那厮根本就没甚能耐,这么些天过去了,也没见他从八弟手中讨得好,嘿,八弟不必多扯这些个不咸不淡的废话,给哥哥个准信,人何时能交?”
妈的,紧赶着要送死啊?也成,老子这就成全你好了!李贞心中暗骂了一句,可脸上却很是平淡地道:“四哥既然如此说了,那小弟也就不绕弯子了,刘七、纥干承基此二人现下已在京中,明日申时正牌,小弟派人送到哥哥府上,至于王继嘛,此人如今还在来京的路上,不过也快了,再过上七、八天就能到,到时候,小弟亲自送到哥哥府上如何?”
王继、刘七、纥干承基三个人中最要紧的就是王继,对于武库一案来说,此人是直接证据,而另两人则是旁证,不过因着纥干承基是太子的心腹,只消撬开了他的口,那一切都将迎刃而解,这一条李泰心中有数,他不相信纥干承基能熬得过刑部的大刑,再加上刘七的旁证,足够扳倒太子的了,况且对于王继李泰已经得到了消息,另有其他安排,却也不是很担心李贞不交人,此时见李贞同意先将刘七、纥干承基交出,自是满意得很,哈哈一笑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了,明日申时只消见到人,哥哥该着你的东西,一并交了便是,哈哈…,来喝酒,今儿个你我兄弟不醉无归!”
嘿嘿,成了,这回该热闹起来了!李贞眼瞅着数月的谋划总算是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同样开心得很,哈哈大笑着也举起了酒樽,将樽中的美酒一气饮尽,兄弟俩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攘外必先安内(四)
酒好,菜好,心情好,这气氛自然也就好得不得了,尽管哥俩个都各自心怀鬼胎,可喝起酒来却是爽快得很,好一阵子“掏心挖肺”的交流,外带拍胸脯不已的“承诺”,宾主尽欢,一场酒愣是从午时不到喝到了天将擦黑的时刻,这才各自醉醺醺地打道回了府。
“殿下。”
“王爷。”
正端坐在书房中低声交谈着的莫离与纳隆两大谋士一见到由亲卫们搀扶着走进书房的李贞,忙各自起了身,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原本浑身酒气,醉态可掬的李贞一进入书房,脸上的醉意和眼中的迷茫立时消失不见了,看了眼两大谋士,挥了下手示意身边的两名亲卫退将出去,大步走到正中那张空椅子上坐定,这才笑着一压手道:“二位先生不必如此,都坐下罢。”
李贞脸上虽是带着笑,可眼里头却不曾有丝毫的笑意,隐隐透着股肃杀之气,这里头的意味何在两大谋士自是心中有数的,只不过两人的表现却各不相同——莫离虽也参与了“锄奸计划”的制定,却并不负主要责任,内心里虽也有些子紧张之意,却并不曾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坐了下来,可纳隆却是不同了,此次是他第一次全面主持“旭日”,肩上的压力自是大得多,故此,他并未依言坐下,而是恭敬地一拱手道:“殿下,一切都已安排停当,可以开始了罢?”
李贞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挥了下手道:“也好,那就开始好了,一切都拜托先生了。”纳隆不再多言,躬了下身子,走出了书房,径直忙乎去了。
“殿下今日这酒喝得尽兴,想来是大有所得了罢?”待得纳隆去后,斜靠在椅背上的莫离轻摇着手中的羽毛扇,笑呵呵地打趣了一句。
提起今儿个的收获,李贞自是满意得很,笑着将与李泰的交涉结果简单地说了一番,末了,貌似随意的样子道:“莫先生,胜州之事由本王出面去办,其余入刑部、工部的人选就由先生定夺好,唔,文和书院以后就拜托先生多费心了。”
自打李贞整治出印刷术之后,书价不断下跌,到了如今,书籍早已不是啥贵重物事了,随着书籍的普及,接踵而来的就是各私立书院的蓬勃兴起,无他,此时的大唐虽开了科举,算是给了出身平民的士子一个进身之阶,只不过每科录取的人数虽不少,可实际能当官的却是不多,大多数只能是领一份朝廷所给的微薄禄米,这就产生了一个社会问题——大唐此时的朝政依旧是把持在门阀世家的手中,朝中显贵无一不是门阀出生之人,虽说比起东晋时那等严格的九品中正制来说已经松动了不少,可对于寒士来说,要想入朝为官依旧很难,士子阶层与门阀世家之间的矛盾已经开始显现,那些个投身仕途无门的士子们或是著书立说,抨击时弊,或是开设书院以扩大影响力,在这股大浪潮中,李贞也暗中派人成立了一家书院——“文和书院”,只不过此书院从不对外招生,只是着力培养“旭日“收拢来的各地孤儿中能力出众者,除了传授儒家学说之外,更有不少天资出类拔萃的学员所学的是李贞凭着记忆所整理出来前世那些个数理化知识。
因着低调的关系,“文和书院”的名气在林林种种的书院中名气并不大,但却是李贞未来的希望所在,此时之所以将此书院交托给莫离,说穿了不过是种平衡的手段罢了,这一条自是瞒不过莫离的智慧,只不过其中的信赖之意却也是浓得很,莫离心中颇有些子感动,不过并未带到脸上来,只是拱了拱手道:“某谨遵王爷之命。”
“那就好。”李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夜空,默默了良久,突地问了一句:“今夜能钓到大鱼否?”
莫离笑着摇了摇羽扇,淡淡地回了一句:“那要看魏王是如何想的了?”
是喽,老四那厮究竟作甚想头?李贞不再多言,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提李贞这头忙着布渔网,魏王李泰也正忙着下鱼线,打算钓大鱼呢——刘七、纥干承基固然足以扳倒太子,不过前提条件有两个,其一,李贞真肯交人,其二,刑部能撬开纥干承基的口,这里头变数不少,天晓得李贞会不会变卦,此乃关系能否进东宫的大事,李泰可是输不起的,他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李贞的合作上,在李泰看来,若是能将王继掌握在手中,那就不同了,只消王继能开口,一切都将迎刃而解,再说了,能花最小的代价将人搞到自个儿手中,那又何乐而不为呢?怎么着也好过跟李贞那个奸商打交道不是吗?
魏王府宽大的书房里,本该醉得不省人事的李泰此刻正好端端地坐在那儿,脸上虽有些酒后的潮红,可一双眼却清亮得很,何曾有半点的醉态,无他,李贞酒量大,李泰一样也是酒桶,李贞会演戏,李泰自然也能合唱,兄弟俩一场大戏唱下来,虽都各自有些子疲倦,可得意之情却是一样的,此刻李贞在等,李泰也同样在等,甚至连所等的信号都一般无二。
“殿下,蛇出洞了。”正在李泰等得有些子心焦之际,一名王府亲卫大步走了进来,满脸子激动之色地高声禀报道。
“好!”李泰一激动,立马坐不住了,一骨碌站了起来,在书房里踱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始终稳坐如山的苏勖,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问道:“姑父,可以开始了罢?”
苏勖没有吭气,拈着胸前的长须,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这才长出了口气道:“也罢,那就开始好了,就算不成功,在此非常时期越王殿下也不会跟殿下翻脸,只是某总觉得其中有些子蹊跷,殿下可以下令试探为主,切不可全力投入,一旦事情不对,即刻撤回。”
苏勖虽是同意了李泰的计划,可话里话外却显示出对此事的信心不是很足,李泰此刻满心眼里全是即将得手的狂热,自是不会去想得太多,哈哈一笑道:“好,那就这么定了,传令下去,照计划进行!”
长安城很大,光是人口便足足有两百万之多,权贵富豪也很多,满大唐最有权势之人大体上都集中在了长安,可以说现时的长安城绝对是这个朝代世界上最富庶的都市,只不过再富庶的地方也总有穷人的存在,城西头的瓦窑街一带就是长安城的贫民区,脏乱倒是其次,内里龙蛇混杂,即便是官府也甚少出面去管理此地,就在靠近瓦窑街一带附近有座不算太小的院子,本是京师杜家一位旁系的府邸,可因着此地接近贫民区的缘故,嫌掉身价,早在十年前便将此府邸转卖给了一位外地来京的商人,改名为“盛园”,或许是府邸太大的缘故,也或许是这商人甚少在家的缘由,此院落从不曾修缮过,早已显得破旧不堪,当然,往来于此间的人自然也就很少,可今儿个却是怪了,自打午时起,就不断有人进入此府邸,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十数人结队,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只见人进去却始终不见人出来,周围一带的贫民虽有些好奇,可为了衣食奔忙的他们却也没有管闲事的喜好,自是不会有人去关心那些人在从事些啥勾当。
申时七刻,天早就已经黑了,华灯初上的长安城一派灯火通明,可“盛园”里却仅有寥寥数盏灯笼亮着,显示出此地尚有人在,不过对于偌大的庭院来说,这几盏灯笼就算是无尽暗夜里的几只萤火虫罢了,并不能将黑暗逼退半分,反倒衬托得暗夜的暗更深了几分,这等暗夜的阴森是颇有些吓人的,不过对于此刻分头聚集在三座不同院落中的二百余名劲装大汉来说,却压根儿不值一提,这二百余人静静地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甚至连彼此间的交谈都没有,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
“盛园”的主房中,一盏昏暗的油灯有气无力地亮着,昏暗的灯光中,燕承、燕贺东、燕春三人默默无语地围坐在桌前,自打末时到如今,三人已经保持这种姿态足足一个多时辰了,可彼此间除了刚碰面时的寒暄之外,就再也不曾开口,也无人去询问彼此的任务是什么,除了因着是组织规矩的缘故外,也因着此际风雨将至,大家伙都无心多交谈,只是默默地等着上头传下命令。
酉时正牌,一阵脚步声响起,身着黑色衣靠的鹰大走进了房中,围坐在桌前的三人突然同时一动,各自站了起来,同时看向了鹰大,却都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各自的眼中都露出了探询之意。
“殿下有令,行动开始,三位同时出发,行动!”鹰大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波动,只是沉着声说了一句,也不理会屋中三位高层会如何想,话音一落,转身便走出了房门。燕承等三人各自互视了一下,默不作声地鱼贯而出,各自奔向自个儿属下所在的院落,不过片刻,但听一阵马车驶动的声音响起,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鱼贯从“盛园”中驶出,紧接着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二百余名劲装大汉分成三路,默默地护卫着马车向远处而去,片刻之后,“盛园”里那本就不多的灯笼一一熄灭,偌大的院子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除了虫子的鸣叫声之外,再也听不到一丝的动静。
酉时一刻,长安城西大街上依旧是人潮涌动,趁着今儿个不曾下雨出门溜达的民众不少,宽敞的西大街愣是挤满了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燕春满脸子的戒备之意,不停地扫视着四周的动态,指挥着四十余身穿越王府校尉服侍的手下在人群中艰难地前行着,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从西大街里硬生生地挤了出来,拐上了通往东大街的胭脂巷,只消穿过此巷,再转过一个街口,便是越王府所在的东大街了。
胭脂巷不算长,也就是三四十余丈开外,两边无甚人家,有的大多是富户人家高大的外墙,因着不是主干道的缘故,人也甚少,不过嘛,人潮涌动不见得是危险,寂静的表象却不意味着安全,这一条身为“旭日”高层的燕春自然是清楚的,见此巷寂静无人,燕春并没有就此松了口气,反倒是挥手示意手下人全面散开,保持戒备,自个儿则谨慎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护卫在马车旁,顺着不算太宽的巷子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