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县算是关外的一个大县,可也并没有比开阳大多少,也就是四千多户人家的规模,县治所在地神武城内共有两千余户人家,一万五千余人,守军也不算多,左右不过一千八百余人罢了,就算再加上协防的城中青壮也不过四千出头而已,虽说草原部落并不善于攻城,可草原部落的弓箭手却不是吃素的,两万多人强攻了二十天,竟然不曾拿下神武,反倒自身折损了四千余,而大唐守军不过才折损了八百不到,这等战果也未免太惊人了些,李贞自忖换成是他自个儿来守城也做不到,只不过现如今那些个守城士卒士气虽然高昂得很,可衣甲却大多不合身不说,还破损得厉害,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甚至连农户锄地的钉耙都使上了,再者,协防守城的当地青壮也未免太少了些,粗粗一算,了不起就是千人不到的样子,至于那些少得可怜的几十根檑木赫然是房梁、柱子之类的东西,上头的花雕、油漆都还在着呢,滚石?全是砖块罢了,若是李贞不来,仆固部再攻一次城,此城非破不可!
一想到即将面临的恶战,李贞不由地苦笑了起来,好一阵子沉默之后,随口问了一句:“刘县令,乔将军,二位坚守孤城,精忠报国,本王钦佩之至,不过本王有一疑问:城守艰难,为何协防之青壮如此之少,莫非城中父老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
李贞问出此话原本只是想了解一下是否能动员一批青壮协助守城,其实并无其他用意,可没想到刘、乔二人脸色陡变,相互对视了一眼,突然全都跪倒在地,磕头不已,闹得李贞满头的雾水,愣是搞不明白面前这二位究竟唱的是哪出戏,忙开口道:“二位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刘琛紧赶着道:“王爷恕罪,此事皆是下官的主张,不关乔将军的事,蛮兵退后,下官定会上表自请其罪…”
刘琛话还未说完,乔胜泰忙抢着道:“不,殿下,此事与刘县令无关,是末将自作主张,一应罪责末将自承了,还请殿下莫要怪到刘县令身上。”
嗯?搞什么飞机嘛?老子没说啥啊,咋一个个都认起了罪来,整个啥妖蛾子哦!李贞疑惑地扫了眼磕头不止的两位地方官吏,沉吟了一下道:“二位还是先起来好了,有话慢慢再说不迟。”
得,李贞是说得很客气,可刘、乔二人却硬是没敢起身,交替地解说了一番,偶尔还争着承揽罪责,搅合了好一阵子之后,李贞总算是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敢情那些守城的唐军也跟李贞手下那拨半吊子骑兵一个德行,大半是水货来着。
朔州的军队在大唐军队中属于边军,既不是十六卫的卫军也不是一般折冲府的府兵,其兵源也不是半农半兵的府兵而是拿军饷的募兵,不过为了防止边将势大,唐制中有明文规定,边军不但在人数上有限制而且还不能私下募集,就算兵额上有缺口也得报备了兵部之后才能补足兵额,只有在兵部备了案的兵才能拿军饷,无论在任何情况下,边将都不能私下募兵,否则视同谋逆。
刘、乔二人守城二十余日,城中原本的边军早已伤亡过半,便是协防的城中青壮也死伤惨重,可一者是为了迷惑城外的仆固军,二者也是为了激励协防的青壮——边民彪悍,可边境耕地少、草场多,大多数边民都是半耕半牧,维生艰辛,能入边军便能拿到不少的军饷,也算是一门好营生罢(边军的军饷远高于卫兵。),刘、乔二人商量之下,将一大批青壮招募到了边军之中,所使用的衣甲就来自于死难将士所遗留的盔甲,这虽是权宜之计,可却实实在在地违背了大唐律,那个“谋逆”的罪名始终悬在二人的头上,二人原本就担着心思,一听李贞问起青壮之事,误以为李贞看破了玄机,这才磕头请罪不已。
靠,闹了半天,敢情就这么点屁事儿,害老子白担心了一场。李贞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后,不禁有些子哭笑不得,对于大唐军制上的弊端李贞心里头清楚得很,在李贞看来,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问题是李贞这会儿手中无权,压根儿就改变不了现状,不过嘛,帮刘、乔二人一把倒还是能轻松做到的,再一想这二人能在强敌压境之下坚守孤城二十多日,多少也算是有些本事,不禁起了拉拢之心,眼珠子转了几圈,笑呵呵地道:“二位说的是啥?本王怎么听不太明白,那些士兵全都是奉本王之命而来,就算是有啥不对,本王自会上本跟父皇说明的,与二位何干?哈,不说这个了,明日只怕会有一场恶战,二位大人还是与本王一道回衙门好生商议一下守城之策好了。”
刘、乔二人又不是傻子,听话知音,一见李贞把所有的罪名全都揽到了自个儿的身上,心生感激之余,却也不再就此事深谈下去,只是各自重重地磕了个头,便跟随李贞回衙召开军事会议不提。
贞观十五年十月二十日,忻州唐军大营里,征西军统帅、朔州道行军总管李绩正独自默默地站在一副沙盘前沉思着,自打今日一早接到雁门关守将、右卫大将军李大亮送来的加急战报之后,李绩已经在沙盘前站了一个多时辰了,却始终没有下达任何的命令,脸上虽然平静得很,可眼光中却隐隐闪烁着焦急的光芒。
“报,大帅,李副帅到了。”正当李绩沉思之间,门口的亲卫匆匆走进了大帐,躬身禀报道。
李绩抬起了头来,面色平淡地道了声:“请。”
李袭誉,字茂实,隋台州刺史李敬猷次子,原为隋冠军府司兵,后投唐,因有功于唐,受封安康郡公,时任凉州道行军总管,素性严整,所在以威肃闻,为此次西征军之副帅,率凉州兵四万为右路军,比之李绩所率之京师卫军早一日抵达忻州,立营在中路军大营外十里处。
“懋功兄,何事如此急迫相召?”李袭誉一走进大帐,并未有任何的客套,径直开口询问道。
李绩苦笑了一下,也没开口,直截了当地将手中一份军报递了过去,李袭誉只扫了一眼,立时大吃了一惊道:“这…,越王殿下此计太过行险,若是万一有个好歹,我等该如何向圣上交待,懋功兄,事不宜迟,我等立刻发兵,但愿能赶得赢。”
李绩用兵素来以稳妥为上,但凡出兵甚少大胜可也从来未曾大败,此次原本也只是想徐徐图之,军行不速,可没想到李贞的先锋部队却整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心中早就苦楚不堪,李袭誉的担忧他自然早就考虑过了,可眼下大军刚到忻州,离朔州还有三天左右的路程,在他看来,逮着薛延陀的主力固然问题不大,可要想解李贞之危,便是插上翅膀也来不及了,若是李贞出事,就算全歼薛延陀主力,在李世民那儿只怕也交待不过去,此时一听李袭誉发急,他除了苦笑之外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摇了摇头道:“越王此次以身犯险,自陷死地,就是为求全歼薛延陀所部,若是我大军盲目出击,辜负了殿下的一番心思不说,反倒有被薛延陀小辈反咬一口的可能性,某料定大度设小儿有以越王殿下为饵诱使我大军上钩的可能性,这一条越王殿下在信中也已说明,我军不得不防。”
李袭誉虽也打过仗,可都是些小打小闹,在作战经验和能力上自然是无法跟李绩相提并论的,一听李绩所言,顿觉有理,可又放心不下李贞的安危,沉吟了一下道:“这倒是有可能,不过某担心若是按照越王殿下的计策行事,一旦大度设小儿发觉中计,只怕会拼死攻打神武,以拿住越王殿下为要挟,换取撤军的相应条件,真要是越王殿下出事,我等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田地,除了按照李贞的计策行事之外,李绩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真要是匆忙去救李贞而中了薛延陀部的暗算,导致丧师辱国,那才更是无法向皇上交待,对于李贞这等先斩后奏,以下级指挥上级的作为李绩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对于李贞的勇气和算计的本事李绩还是很赞赏的,默默地思索了一番之后,李绩咬了咬牙道:“茂实老弟,,你我兵分两路,就按越王殿下的计策行事好了。”
“嗯,也成。”李袭誉想了想,点了下头道:“只是越王殿下的安危…”
“罢了,但愿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罢,事不宜迟,你我这就各自率部出发好了。”李绩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沉着声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李袭誉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对着李绩行了个军礼,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出帐而去。
李绩默默地看着李袭誉离去的背影,仰头叹息了一声,高声下令道:“来人,击鼓聚将!”
就在唐军忙着调兵遣将的同时,原朔州刺史府,现薛延陀大王子大度设驻节所在地内,一场军事会议也正在召开之中,回纥、同罗、阿跌、霫诸、思结、拔悉密等六部族首领齐聚刺史府,共同商议下一步行动的军事计划。
大度设,薛延陀可汗夷男之长子,时年二十有五,身材高大壮硕,武艺高强,极富智计,有“草原之鹰”的美誉,素得夷男之宠信,常年领兵四处征战,为人严谨,不苟言笑,然大度、有气量,深得各部统领之敬重。
“诸位统领,仆固部的求援信诸位都看过了罢,如今开阳被袭,而唐军已然占领了杀虎口,另有一路唐军打着越王李贞的旗号也已进入神武城,各位对目下的局势有何看法,都说说好了。”待得各部统领来齐之后,大度设环视了一下坐在下手马扎上的众统领,平声静气地开口道。
草原部落是靠实力来排定说话的次序的,在各部联军中除了薛延陀部之外,唯有回纥实力最强,大度设话音刚落,回纥大统领吐迷度第一个站出来道:“大都督,屈利失这该死的狗贼不禀明大都督,擅自撤军,该杀!杀虎口丢失全是屈利失老狗的错,要不是他放水,唐军如何能偷渡鹅毛口去袭击我大军的后路。”
同罗部素来与拔野古部是世仇,与仆固部也不睦,此时见势力最大的回纥大统领说要治拔野古部的罪,同罗部大统领多兰葛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紧接着跳出来道:“大都督,吐迷度老哥说得对,绝不能轻饶了屈利失这条老狗,便是举止失措的俟斤也达也该问罪!”
拔悉密部与仆固部是世交,双方联姻不少,此时见同罗部大统领多兰葛落井下石,拔悉密部大统领阿史那答合立马出言反对道:“多兰葛老哥,您这话就说得过了,若不是俟斤也达老哥来报信,我等只怕还不知道唐大军已至,就算屈利失有罪,关俟斤也达老哥何事?”
“屁!若不是他打了败仗,神武早拿下来了,我等也早就回草原去了,又怎会被唐军抄了后路,他要是没罪,谁还能有罪!”多兰葛是个火爆性子,一听见阿史那答合出言顶撞自己,立马跳将起来,指着阿史那答合的鼻子骂开了,不甘示弱的阿史那答合也跳了起来,也不回口,一捋袖口,便打算扑上前去给多兰葛一顿老拳,惊得边上各部统领忙都冲上前去劝架不已,满大堂顿时乱成了一片。
“够了,要打跟唐军打去,都什么时候了,还自己闹个没完!”始终默不作声听着的大度设眼瞅着各部统领闹得太不像话了,猛地拍了下桌子,气怒地喝道。
薛延陀势大,大度设又素来心狠手辣,各部统领对其都极为忌惮,此时见大度设发怒,自然不敢再造次,各自坐回了原处,可如此一来,却全都成了哑巴,都不再开口言事了。大度设扫了眼众统领,沉着声道:“屈利失该当何罪自有父汗去定夺,无须我等去议,现如今唐军已至,就只议我军该如何应对好了,其余的话本督不想再听。”
“大都督,唐军势大,我军不可力敌,还是先退出长城,暂避锋芒的好,虽说杀虎口被唐军攻取,可我军倒也不是没办法应付,走云岗一样能出长城,要不我军全军压上,拿下杀虎口也不是不可能,望大都督早下决心。”回纥大统领吐迷度一向与大唐交好,此次出兵本就是被薛延陀所逼,自然是不想跟唐军正面冲突,率先提出了撤兵的建议。
“是啊,吐迷度老哥说得有理,大都督早下决断才好。”
“对啊,就该这样。”
“没错!”
…各部都对唐朝大军极为忌惮,也无甚信心能战胜得了唐朝大军,再说了,此次打下朔州,各部都捞到了不少的财富,也没有心情再去跟唐军搏命,自然是想着尽早撤走,这一条各部倒是意见完全一致。
“撤兵是要撤的,不过就算我等此时要撤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罢,唐军既然已经到了,又岂会让我军轻易撤走?”大度设一挥手打断了各部统领的话,冷笑了一声道:“唐军奇袭杀虎口不过是打算抄我后路,逼我大军与其正面交锋而已,这又何妨,难道我草原汉子都是泥捏的,嗯?”
“大都督,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草原汉子个个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上得刀山下得火海,不就是打仗吗?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我军出兵已久,各部将士思乡心切,先退出长城再定行止似乎更佳。”回纥大统领吐迷度红着脸说道。
吐迷度这话虽说得慷慨激昂而又冠冕堂皇,可内里还是心虚得很,说来说去还是主张退兵,听得大度设脸都沉了下来,双眼一瞪,冷声道:“更佳?嘿嘿,我军若是就此直接退兵,姑且不论退不退得出去,就算是能退出去,在唐军的前后夹击下,又能有多少人能退得回去,唐人的狡诈诸位早都见识过了,不用本督来提醒了罢。”
这些年来,唐军战无不胜,兵锋所至无不披靡,大唐诸将之用兵老辣在场的各部统领都是心知肚明的,此时听大度设这么一说,顿时全像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了下去,默不作声地坐在那儿,个个六神无主的样子瞧得大度设心中大怒,可又不好当场发作,接连冷笑了几声之后道:“怎么?这就害怕了,嘿,唐军如今在暗,我军在明,若是我军妄动,除了白白送死之外,哪能有其他结果,不过我军也不是没有胜机,若是行动得当,大胜或许不可得,可安全回草原却是不难。”大度设话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扫视了一下各部统领,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大度设能当上此次联军的大都督固然有其是薛延陀可汗之长子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其在草原上赫赫战功所致,这一条各部统领心中都有数,此时见大度设神情笃定,顿时信心又起来了,各自相互看了看,全都站了起来道:“我等愿听从大都督安排,还请大都督明示。”
“好!”大度设霍然而起,一拍桌子道:“拿地图来!”一起子站在房外的亲兵忙将一幅地图送了上来,在大桌子上摊开。
“诸位请看,这是神武,现如今越王李贞就在城内,嘿,咱们草原上有句老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李贞就是个饵,是用来套我军的饵,若是我军一个不小心那就是被套的下场,不过嘛,唐人狡诈,这一回却狡诈得过了头了,我军这回不但要吃下这个饵,还要用这个饵反过来去套唐军,诸位统领可有兴趣跟本督一道唱一出大戏?”大度设指点着地图上的神物城,笑呵呵地说道。
眼瞅着大度设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各部统领虽都没敢吭气,可脸上的神色却明明白白地显示出不信的样子,只是迫于大度设的威势,却也没人敢出言反对。对于众人的心思,大度设心里头清楚得很,却也不点破,手指着地图道:“诸位请看,通往神武的道路共有四条,每条路都有不少可供埋伏的地点,但是,若是唐军要来救神武的话,其实只有两条路可走,如此一来,我军可以因势利导,在此二处设下埋伏,当可重创唐军,而后以李贞为质,徐徐退兵,如此一来,唐军虽强,又能奈我何?”
“大都督英明!我等愿听大都督调遣!”一起子部族统领眼瞅着大度设说得极为有理,顿时大喜过望,人人称道不已,一时间满屋子都是部族统领们的马屁声,听得大度设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五十四章 血战(一)
贞观十五年十月二十一日辰时正牌,冬天的日头从地平线上缓缓地升了起来,不甚暖和,可淡金色的阳光却还是足以驱散草原上那算不得太厚的晨雾,露出了满地的枯草和一地的白霜,尽自日头已经出来了,可依旧冷得很,呵气足以现出一团团的白雾,一大早就起了的侯国忠拜无聊赖地在长城上踱着步,偶尔扫视一眼寂静的大草原,算是消磨些时光罢了。
一天了,自打攻下这杀虎口雄关到如今整整一天过去了,可预计中可能会来攻关的薛延陀部却始终不见踪影,这令侯国忠心里头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只不过其中却还夹杂着一丝的庆幸,无他,虽说他已经是出生入死好几回了,可能不冒死拚杀谁还真想自个儿傻不楞登地往生死场上撞不是?只是一想到越王李贞,侯国忠立时觉得心烦无比,他实在搞不懂自个儿该将李贞摆在什么位置,这月余来侯国忠已经想了无数次了,可却始终也没能找到答案,故此,这回李贞派他来夺杀虎口,侯国忠不但没有被支开的感觉,反倒因能暂时离开李贞身边而显得轻松了许多。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罢,或许等太子殿下登了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吧?侯国忠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实话,他自个儿也不确定太子那副德性能否真儿个地能等到登基的那一天,也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一定要站在太子一边,只是身为人子,有些事情确是无法自主选择的,这一切或许都是命罢。侯国忠最后看了眼晨雾尽散的大草原,转身向关口的岗楼走去,打算先用了早膳再做计较,可还没等他动身,突然间远处高高的岗楼上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敌军终于出现了!
虽说此次出兵折损了不少的人手,可望着身后那一车车的财物,屈利失的心情还是好得很,无他,只要有了财物,人就好办了,随便吞并几个小部落,那人还不有的是?拔野古部就此兴旺起来也说不准。一想起将来拔野古部壮大之后或许能取代薛延陀成为草原的新霸主,屈利失的心里头就像吃了蜜一般,美得直冒泡了。对于自个儿能当机立断地率先撤走,屈利失觉得自个儿简直就是英明无比之主,只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未能保持下去——唐军!前哨游骑传回了准确的消息:杀虎口已经落入了唐军的手中!
“什么?怎么会这样!”屈利失瞪着一双牛眼,一把将跪倒在自个儿面前的游骑拽了起来,满脸子凶恶,吓得那名倒霉的游骑干脆直接晕了过去。
“混帐!”屈利失大怒之下,狠狠地将手中的倒霉蛋像扔口破麻袋一般抛了出去,扯着喉咙高喊了起来:“拔野拓,拔野拓,他娘的,带你的人上,把杀虎口给老子夺下来!”
“大统领且慢!”匆匆赶来的大祭司纳隆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近前,高声道:“大统领,敌情未明,切莫轻启战端,还是先派人去讲讲条件,看唐军肯否放我等过关才是,即便讲不通,也可趁机探探虚实,再行定议。”
屈利失一见到纳隆出现,顿时觉得有些讪讪然——昨日一早纳隆就曾劝他不可走杀虎口近路,理由就是唐军或许已经夺下了杀虎口雄关,强烈建议屈利失走云岗,只可惜那时节屈利失一心想早些回草原,并未采纳纳隆的建议,固执地坚持要走杀虎口,现如今纳隆的预言成了现实,这令屈利失大感丢面子的,此时一听纳隆建议谈判,屈利失倒也没再坚持,只是咕囔了一句:“派谁去?”
纳隆整了整身上衣衫,叹了口气道:“那就某自去好了。”
“不成,你若是有个万一,那…”屈利失可着劲地摇了摇头道:“不成,绝对不成!”
纳隆苦笑着道:“大统领,我拔野古部上下近万人也就只有某懂得唐人的礼仪,再说了,这主意是某出的,某不去,还能有谁能去?”
“哎!”屈利失重重地跺了下脚道:“大祭司既是一定要去,那就让拔野拓随行保护好了。”
纳隆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对着屈利失躬身行了个礼,领着拔野拓,打着白旗,一行二人纵马向远处的杀虎口赶去。
“哈,老刘,那两打白旗的家伙一准是来盘我军的底的,待本将去戏耍他们一番,老刘你带人隐蔽好,切莫教人看穿了我军的虚实。”高高的岗楼上,侯国忠一见到纳隆二人正纵马飞奔而来,眉头一皱,已然猜到了纳隆的来意,立时笑呵呵地对刘铁涛说道。
雁门关骑曹刘铁涛不放心地说道:“侯将军,还是下官去罢,若是对方使诈,倒也不可不防。”
“不碍事,某自信就凭那两人还奈何侯某不得,就这样定好了。”侯国忠哈哈一笑,领着手下数名亲卫匆匆下了关城,骑上马迎着径直冲来的纳隆二人迎了过去。
“这位将军请了,在下是拔野古部大祭司纳隆,还请将军代为通报一下,在下想见见贵军主将,有要事相商。”打着白旗的纳隆纵马来到山脚下,一见到已经等候在那儿的侯国忠立刻笑着开口道。
侯国忠显然没想到纳隆竟然能讲一口流利的官话,还是标准的长安口音,一时间有些子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细细看了纳隆一阵,这才冷冷地回道:“某便是,尔有话但讲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