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荣大人既是如此说了,本贝勒却也不好过于己甚,这样罢,扣除治河之所需,以及打点朝廷各关节之所费,大体上还能有个十万顷之地罢,我工部就占八成,其余归河南地方好了。”
眼瞅着荣柱起心要多占,弘晴自然不肯答应,这便呵呵一笑,一个狮子大开口,便已将大头往自个儿怀里兜了去。
听听,这都将肉捞光了,就剩一口汤而已,居然还叫做不好过于己甚,难不成要将锅也端了去才是不客气么?这等话一出,当即就令荣柱的眼都红了起来,也顾不得啥尊卑不尊卑的了,大摇其头地顶了一句道:“小王爷这算法有误啊,咱们打个比方好了,雇工到人家中帮着修房,劳苦功高倒是有的,可总不能将房子都据为己有罢,这理儿说到哪,都说不通的罢,呵呵,工部此番确是为我河南办了件大好事,我河南方面自该好生感谢一下的,这样好了,三成归工部,余下的归我河南,小王爷意下如何哉?”
我勒个去的,这老梆子还真有够狠的,三成?您老打发叫花子啊!
一听荣柱提议的分成比例,弘晴登时便有些火大了,只是城府深,倒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淡漠地一笑,压根儿就不接招,端起茶碗,再次细细地品起了茶来,而荣柱么,显然也是个挺沉得住气的主儿,同样端起了茶碗,也跟弘晴玩起了沉默对抗,一时间厅堂里的气氛就这么诡异了起来。
“荣大人要价太高,本贝勒怕是出不起啊,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罢,本贝勒且去寻刘藩台商议好了。”
沉默复沉默,双方都是养气高手中的高手,一番沉默对峙下来,显见都无半点退让的意思,一见及此,弘晴自是不打算再这么沉默下去了,这便将手中的茶碗往几子上一搁,起了身,话里有话地请了辞。
“小王爷且慢,有甚事都可以商量的么,来,坐下说,坐下说。”
弘晴这话说的虽是随意,可内里的意思却并不简单,那是在说你荣柱不肯退让,那就干脆连巡抚也不用再当了,这意思虽隐蔽,可身为宦海老手,荣柱却还是听得出来的,也正因为听得出来,这才不敢真让弘晴就这么负气而去,没旁的,三爷父子如今可是手握节制河南一地之大权,真要铁了心参荣柱一本,虽不一定能将他荣柱一撸到底,可将其调出河南却是手拿把拽的轻松,如此一来,别说那些田地的利益了,便是即将到手的功劳也得就此飞了去,这可不是荣柱乐见之局面,自是不敢让弘晴就这么走了,紧赶着起了身,好说歹说地总算是将弘晴安抚了下来,这分赃协议么,自然是得从头再来谈起了的。
第183章 协议达成
“啊,对了,下官险些忘了一事,治河虽是已无虞,可漕运那头又该如何应对才是,不知小王爷可有甚高见否?”
一老一少都是属狐狸的,这一谈判起来么,自然是玩尽了花样,啥以退为进,虚虚实实之类的把戏都玩了个遍,没法子啊,这可是四百万两银子的大买卖,别说少一成了,便是少一分都令人肉疼不已的,这不,一番拉锯战下来,愣是从午时扯到了酉时过半,夕阳已是西下,这才算是勉强达成了协议,以工部占六成八分、河南占三成二告了个终了,只是到了末了,弘晴都已起身要辞行了,荣柱却突然一拍脑门,想起了最要命的关键之所在,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得,这老家伙还行,没被钱烧坏了脑袋!
若是荣柱不提这茬,弘晴也不会多言,只会瞧荣柱不起,没旁的,一个完全钻进了钱眼里的官员,哪怕能力再强,学问再好,那都只会是只社稷蛀虫而已,属于不堪造就的一类,而今,荣柱既是提了此事,那就证明此人并非酒囊饭袋,也不是见钱眼开之辈,自是令弘晴很是高看了其一眼。
“此事本贝勒自有主张,断然不会影响到治河一事的,此一条,还请荣大人放宽心好了。”
漕运改海运一事眼下还在筹备之中,为免争执早起,弘晴却是不打算轻易对人说起的,哪怕双方眼下属于合作之关系,弘晴也不愿多提此事,这便含糊其辞地宽慰了荣柱一句道。
“小王爷明鉴,此事非同小可,漕运乃我朝之根本,一旦有失,则社稷必乱矣,若是不能明了个中究竟,下官便是百死也不敢应命而为的,还请小王爷明示一二。”
荣柱虽一直在地方上历任,可说到底根子还是在京师的,身为正白旗人,他自是清楚漕运对京师的影响有多大,尽自对治河能得之利益分外的眼馋,却也绝不肯因之误了国之根本,这一听弘晴不肯言明,面色立马便肃然了起来,正式无比地朝着弘晴行了个礼,慎重无比地开口发问道。
“也罢,此事重大,荣大人既是一定要知,那本贝勒说是可以,只是还请荣大人莫要外传方好。”
弘晴面如沉水地看了荣柱好一阵子,见其始终不肯低头,心中对其自是更加高看了几分,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给荣柱一个交代为妥,毕竟治河一事实是离不开河南地方的配合。
“尔等尽皆退下!”
先前谈判之际,下人们早已被屏退,只是因着弘晴要走,众人这才闻令赶来侍候,这会儿既是要谈机密事,荣柱自不敢让下人们闻之,忙一挥手,断喝了一嗓子。
“喳!”
荣柱治家极严,他的话就是命令,一众下人们自是无有敢不从者,便是其幼子穆宁也不敢留下,齐声应了诺,各自退下了厅堂,只留下弘晴与荣柱二人独处。
“请小王爷赐教。”
众仆役退下之后,荣柱再无先前谈判时的轻松自如,而是满脸认真状地朝着弘晴又是一礼。
“唔,荣大人对海运一事可有甚耳闻否?”
弘晴虚抬了下手,示意荣柱不必多礼,略一沉吟之下,还是没急着说出答案,而是意有所指地发问道。
“这…,下官知之不详,仅知个中风险颇大,据闻十人出海四人回,却不知是真是假。”
荣柱虽说是有为之官,可限于眼界,于海运之事从来就不曾重视过,也就只是偶然与人闲聊时,当笑料听过一些奇谈怪论罢了,这会儿一听弘晴突然提起海运,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愣了愣之后,这才据实回答了一句道。
“荣大人所闻不过以讹传讹罢了,海运虽是有风险,却并不比河运要高出多少,诚然,海上时有风暴,其害极烈,然,若是算准潮时,依季节而行,却也无须太过担忧此点,且海运之船皆巨舟也,时下最大者,一船可载万石货,远比河船大十倍而有余,抗风浪之能力远胜也,若是依海岸而行,纵遇风险,也能抗衡之,不瞒荣大人,此正是本贝勒应对漕运之道所在。”
对于荣柱这等眼界只局限于大清之地的官员,弘晴已是见得多了,实际上,自打穿越到这朝代以来,弘晴还真就没在朝中遇到过一个对海外之事有兴趣的人物,当然了,老爷子除外,只是老爷子对海外之事感兴趣仅仅只停留在个人的兴趣爱好上,向不会以此来定国策,这说起来也不是时人的错,而是儒家思想的局限性之所在但凡受儒家思想熏陶出来的,大体上都只当天朝乃是世界之中心,天朝之外,皆被视为蛮夷,自是不必加以理会,有鉴于此,弘晴自是不会对荣柱有甚瞧不起之处,而是耐心无比地为其解释了一番,“唔,原来如此,只是船与船丁从何来?运河若废,所需变革处颇多,安置恐大不易也,不知小王爷可都考虑清楚否?”
弘晴的话已是说得极为的浅显,荣柱自是听得懂,然则并不因之而喜,反倒是更显担忧了几分,也无甚隐瞒,直接点出了弘晴此策里的几点隐忧。
“荣大人所问极是,对此,本贝勒也确实早有预算,这么说罢,漕运改海运,所要涉及之面确是极广,依本贝勒算来,一条万石之海船须得两万两左右之白银,欲保证漕运无虞,须得此等海船约八十余艘,此一条便须得一百六十五两白银,再算上安置原河运诸多方面,也须得白银两百八十万两之巨,说起来是不少,然,荣大人却是不知海运比之河运在成本上要省了一半还多,换而言之,漕运京师之一百八十万石粮若以海运而为,一年便可节约一百万两以上,再算上裁撤诸多机构之后,能带来的五十余万两节约,一年朝廷便可省一百五十余万两之数,三年之内,所花费之银两岂不两讫了,再有多,那便是纯赚了的,且本贝勒治河所得,已足以购船之用而有富余,此事朝廷所需开销者寥寥,有何不可为之说?”
话既已说开,弘晴也就无甚保留处,不单详解了达成此目标的办法,还认认真真地给荣柱算了一笔细账,言语间满是自信之意味。
“下官久闻小王爷乃甘罗之才,今日得闻高见,方知世之传言无虚,若须下官联署处,自不敢辞也!”
荣柱对漕运改海运一事其实并不是特别的关心,他真正在意的是治理黄河所能带来的益处,无论是政绩上的还是实惠,荣柱都不想有失,此际听得弘晴细说了漕运的变革之道,悬着的心已是就此落了地,这一表起态来,自也就爽快得很。
“这个自然,而今贵我双方既已达成协议,数日内本贝勒便将动本,到时自会请荣大人联署之,只是在此之前,还请荣大人暂且保密,勿要走漏了风声,以免多生枝节。”
荣柱这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有投效的意思在内,可弘晴却知其并无此心,至少是眼下还没真儿个地想要站队,所言所表,不过就事论事而已,然则弘晴却并不在意,左右拉帮结派并不是弘晴要走的路,他所要的人可以不多,却务必求精,宁缺毋滥,自是不会在意荣柱是否要投效的问题,回答起荣柱的话来,自也就同样是就事论事之腔调,不含半点的拉拢之意味。
“小王爷放心,下官知道如何做了。”
荣柱先前所言完全是有感而发,本意却是真没有投效的意思在内,话才一出口,便已觉得不对了,自不免担心弘晴有所误会,可待得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却又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的失望之情,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而是慎重其事地再次表了态。
“那就好,本贝勒还另有要事,就不多打搅了,荣大人不必送了,告辞。”
事既已谈妥,弘晴心底里的疲乏可就泛了起来,实是无心再多啰唣,点头致意了一下,抬脚便向厅堂口行了去,愣是没给荣柱出言挽留的机会。
“阿玛,那厮此来…”
穆宁送走了弘晴之后,立马回转了二门厅堂,入眼便见自家老爹神情变幻不已地呆立在当场,不禁起了些担忧,赶忙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关切无比地发问道。
“哼!甚的那厮,混账,那是当今之龙孙,天潢贵胄,岂是你能胡乱点评的,再要让阿玛听到你这等屁话,家法从事!”
荣柱自己早前也没少点评弘晴其人,有些时候用词也不是那么谨慎,可自打跟弘晴详谈了一个下午之后,看法已是截然不同了,此际一听穆宁出口不逊,当即就变了脸,毫不客气地喝叱了其一番。
“啊,是,孩儿知错了。”
穆宁浑然没想到自家老父会如此动怒,大吃一惊之余,却也不敢在此时多啰唣,赶忙低声认错不迭。
“罢了,下不为例,记住,若是可能,不妨与其多多接触,能结个善缘也好,若是不能,也须得委屈求全,万不可有触犯之处!”
荣柱并未因穆宁的认错而作罢,不依不饶地接着训斥不已。
“啊…”
一听自家老爹如此说法,穆宁大脑还真就有些个转不过弯来,当即便傻愣住了。
第184章 溃口合拢
有了荣柱的鼎力支持,再加上李敏铨从旁襄助,三爷总算是同意了弘晴的全盘计划,以首倡之名义上了治河本章,弘晴、陈启栋、荣柱以及河南通省五品以上官员尽皆联署,并以急报之形式送往京师,以呈御览。
康熙四十三年七月十九日,三爷之奏本抵京,个中内容一经公布,朝中争议顿起,只是因着是时清欠追比之事正急,各方对三爷的本章虽异议颇多,倒也不曾群起而攻,唯有御史万方敏却是秉承大阿哥之意思,于大朝中跳出来猛烈抨击三爷父子此举是奇淫巧计,哗众取宠,实为不当,随即,太子一方也对治河方案提出了质疑,认为所耗过巨,劳民伤财,殊为不妥,群臣因之哗然。
面对着十数位朝臣的连番质疑,老爷子一反往日里任由群臣议说之常态,盛怒无比地将出头的众朝臣们尽皆狂训上了一通,直指万方敏妖言惑众,虚言误国!当庭将其连降六级,贬为雷州(今之海南岛)海康县尉,其余出头各官也尽皆记档,考绩降等,末了,丢下下句话何人能有更好之治河良策的,皆可上本,若无,便以此为最终定策,话语一毕,也不管群臣们究竟作何感想,便即回转了后宫,一场御门听政就此宣告了终了。
老爷子都已如此大发作了,又有谁还敢再重蹈万方敏的覆辙,至于说到更好的治河良策么,那可真就是为难众朝臣们了,不说旁的,这满朝文武里,懂得治河之事的原本就没几个,还尽皆是半桶水的料,又哪能有啥更好的良策可献的,于是乎,抨击三爷之声才刚涨起,就已彻底没了声息,加之有着清欠的压力在,众朝臣们实也顾不上去多理会三爷的治河实务,不过数日功夫而已,三爷的治河折子便算是通过了朝议,老爷子于康熙四十三年七月二十五日下了明诏,准了三爷父子之奏请。
康熙四十三年七月二十九日,老爷子的明诏送抵开封,回复速度之快,着实令人咂舌不已,不说别人了,便是弘晴这个始作俑者也没想到老爷子会在朝会上如此这般地发作那些个有不同意见者,事后细细一想,还是隐约猜到了些根底清欠之风日盛,反弹之力也越大,到了如今,朝廷表面安稳,实则已是暗潮汹涌了,指不定啥时候就会有个总爆发,而老爷子此番突然强势高调的缘由么,除了是真的认可三爷的折子之外,更多的用心其实是在震慑群臣,稳住波澜将起的朝局。
老爷子的用心无疑是良苦的,可在弘晴看来,却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朝局该乱的还是一准会乱,并不因老爷子强势高调便真能压得住场面,此无它,一众阿哥们就没谁乐意见四爷真能成事的,再说了,大家伙都欠了国库不少银两呢,这等清欠不就是从大家伙的口袋里往外掏钱么,是可忍孰不可忍,更别说众阿哥们一大堆的门下如今都已被清欠追比之风整得个哀鸿遍野,也需要阿哥们抱团对此作出些反击,否则的话,光是手下人的抱怨便足以将众阿哥们尽皆烦死了去。
京师是肯定要乱的,弘晴也希望京师能大乱一场,否则的话,又怎能体现得出三爷的英明与能干,当然了,那都是后话来着,眼下于弘晴来说,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治河,只有将此事办稳妥了,他们父子才有凯旋回朝收拾残局的资本,若不然,纵使京师再如何混乱,老爷子也未必还能记得起有个能干的三爷在外头,很显然,唯有治河工作告了一个段落,三爷父子俩方才有纵横朝局之本钱,为此,没等老爷子的诏书到来,弘晴已是早早便已开始按预定之计划行事,在荣柱与陈启栋两位大员的全力配合下,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堵黄河决口的准备工作已是完全就绪,就等着三爷这个钦差代天子祭告天地,便已可正式开工了。
康熙四十三年八月初七,晴,碧空万里无云,辰时将近,从郑州、开封等各府调集而来的数万精壮民夫列成十数个方阵,齐齐排列在兰仪县城外的黄河溃口之旁,一座高达十数丈的土台上,旌旗招展,当先一面明黄龙旗迎风飘荡,旗下三爷面朝黄河,昂然当先而立,身后还站着弘晴、陈启栋、荣柱等地方大员,所有人等尽默默无语地皆肃然而立,静候着祭告天地的时辰之到来。
“时辰已到,奏乐!”
辰时刚至,一名礼部郎官已是运足中气,狂呼了一声,刹那间,摆列在高台下的一群鼓乐手们立马卖力地演奏了起来,鼓乐喧天中,但见三爷手捧着告天地书,缓步行上了高台之上的一个九级台阶,屹立在了最高处,一抖手,将告天地书缓缓摊将开来,扫了眼高台下的诸多方阵,深吸了一口大气,平抑住心中的紧张之情绪,静静地等待着鼓乐声的消停。
“苍天在上,臣子爱新觉罗.玄烨有事上禀,今黄河决堤,百姓罹难,臣心不忍,特告天帝…如上以闻!”
须臾,鼓乐声停,三爷略一清嗓子,运足了中气,开始照本宣科地读着告天地文书,话刚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等尽皆齐刷刷地跪倒于地,万籁无声,唯有三爷那带着磁性的嗓音在天地间回响着,整个仪式显得格外的庄严与肃穆。
“填河开始了!”
告天地文书全文数千字,尽皆是文绉绉的拗口之语,也亏得三爷口才过人,一番冗长无比的祷告居然一口气宣读了下来,中间几乎无甚停顿,待得宣完之后,三爷不止是额头上见了汗,脸颊也红得有若关公一般,却连大气都顾不上喘,拼尽了最后一丝中气,高声宣布了填埋溃口行动的开始。
“喳!”
三爷一声令下,万众呼应,填溃口之行动立马便如火如荼地开始了,但听号子声声而响中,一队队民状扛着一个个硕大的铁笼子来到了溃口的两旁,旋即便有早已等在一旁的数千民壮排队上前,将抬来的一块块巨石撞进了铁笼子中,不多会,一只只长两丈、宽丈余、高半丈的大铁笼便已被巨石填得个严严实实地。
“一二,拉,一二,拉!”
铁笼子并非直接放置于地面上,而是安置在了数块加盖了铁皮的木板上,板下垫有数根尺许高的低矮木桩,桩子上还困着数条粗大的绳索,连接在了数面绞盘之上,随着一只只铁笼子尽皆装填完毕,自有人上前将铁笼彻底锁死,随即便见一名早已站在铁笼附近的地方官员挥动了手中的小红旗,高声地喊起了号子,一众负责拉绞索的壮汉们齐齐用力,很快便将靠近河岸的木桩尽皆拉倒。
“轰隆隆…”
随着木板下头的木桩依次倒下,整块木板立马便倾斜了起来,旋即便见巨大的铁笼子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滑动,速度虽不甚快,可其势却是无可阻挡,不多会已是重重地砸进了河水之中,如山崩地裂般的声响大起中,溅起数丈高的巨浪,须臾,浪平之后,溃口处原本湍急的河水顿时便是一缓,数个大漩涡乍然而起,发出一阵阵有若鬼啸一般的声响。
“抛土石!”
河水方一缓,早已等候在溃口处的河道官员高声呼喝着下了令,立马便见人潮涌动间,无数轻装将一只只装满了土石的麻袋往溃口处不断地抛投着,数万人齐发动,片刻不停歇,溃口处的宽度便以肉眼能辨析的速度飞快地愈合着,待得到午时将近,原本宽达二百余丈的溃口已渐渐缩小到了不足十丈,而此时,原本已缓和下来的水流陡然间又湍急了起来,竟自将众民壮抛投下去的土石袋尽皆冲跑,豁口处的填埋再次遇到了险情。
“上镇河神牛!”
豁口迟迟不能合拢,一众屹立在高台上的官员们自不免都有些急了,唯独陈启栋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概因在其大半生的治河生涯中,这等情形早就遇到过不知多少回了,仅仅只是一声大吼,便有近百名壮汉或推或拉着一辆大号的平板车,呼喝着号子,从高台下缓缓行过,沿着新填埋好的河堤一路向豁口处赶去,不数刻,随着一阵号子响起,巨大的铜铸神牛被众民壮齐心协力地推进了豁口处,巨浪顿时排空而起,待得浪消,湍急的水流已是就此缓和了下来,一众呆着边上的民壮见状,欢呼着便将土石袋再次往豁口处狂抛不止。
“合拢了,合拢了!”
“填上了,万岁,万岁!”
“苍天庇佑,合拢了,万岁!”

末时将尽,日头已是西斜,随着一阵响似一阵的欢呼声暴然而起,肆虐了近三个月的河堤豁口终于被众人驯服,不止是下头的民壮们欢呼雀跃,高台上屹立着的众高官们也全都跳了起来,击掌相庆,欢声笑语响成了一片。
好样的,终于成了!
一片欢腾中,弘晴虽没跟着雀跃不已,可脸上却同样洋溢着喜悦至极的笑容,只因有了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后头的治河事宜也就有了坚实的基础,但这并非弘晴兴奋的最根本原因,于弘晴来说,溃口处的合拢的真正意义在于他们父子俩已能随时从治河事宜中脱身而出,至于剩下的具体实务么,自有陈启栋与荣柱去办就可,弘晴的心早已不在此处,目光已是投向了风暴将起的京师!
第185章 京师风云乱(一)
今年的天气有些邪,这都已近了中秋,可天却依旧热得慌,这才刚在宫门处站了不多会,四爷已是满头大汗淋漓不已,然则四爷却是半点都不介意,腰板挺得笔直,竟不伸手去擦拭一下满脸的汗珠子,就这么站得有若青松一般,可站在其身旁的老十三显然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一边不停地用白手绢擦着汗,一边举目四顾着,显得极为的不耐,没旁的,一身整齐的朝服看着好看,可穿起来实在是太闷热了些,加之心中有记挂,这般等待的时辰自也就显得分外的难熬。
清欠至今已是近三个月了,追回的亏空多达一千三百余万两,看着是战果辉煌,似乎只要再努力一下,两千八百万两的追比之任务便能轻松搞掂,可实际上么,好拿捏的软柿子都已拿下,剩下的全都是难啃的硬骨头,旁的不说,光是太子欠着国库的十余万两银子就是个难剃的头,不仅如此,更有八爷一伙也不是省油的灯,接下来还有一众诸如曹家、魏家等天子奴才也都是欠债大户,还一个个都是圣眷极隆的主儿,可不是那么好动的,就此一事,老十三私下里也不知问了四爷多少回了,可却始终不曾得到一星半点有用的消息,面对这等棘手无比之局面,他又怎可能真儿个地稳得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