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人客气了,本王既是奉旨办差,自当得尽心而为,方不负皇阿玛之厚望,区区小事,实无足挂齿啊。”
眼瞅着赈灾一事已差不多算是能应付过去,三爷的心情自是大好,当然了,还不致到忘形之地步,该谦虚的,倒也没忘了谦逊上一把。
“王爷过谦了,下官之感佩确是出自真心,此番错若非是王爷您,呵呵,换了个人,只怕我山东数百万灾民可就要遭大罪喽。”
阿进泰迁延着不走,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好生吹捧三爷一把,而是别有目的而来,这会儿见三爷心情大好,立马眼珠子转了转,大发了一通话里有话的感慨之言。
“哪里,哪里,阿大人过誉了,都是奉旨办差,谁来都是一般无二的,本王既蒙皇阿玛信重,又岂敢不尽心而为哉。”
阿进泰话里藏话的意味着实是太浓了些,以三爷的智商,又怎可能听不出来,若不知先前已从李敏铨处得了准确的消息,也已是有了应对之道,三爷或许还真有可能追问出声,可眼下么,三爷可是没兴趣去听阿进泰的挑唆之言了,这便假作不知状地打了个哈哈,胡乱地敷衍了一把。
“那是,那是,王爷公忠为国,此心可昭日月,下官惭愧啊,未能帮王爷分忧,实是有负圣恩,只是下官也有难言之苦衷啊,这一条,还请王爷见谅则个。”
阿进泰乃是有备而来的,这一见三爷不肯接招,自不肯就此作了罢论,这便话锋一转,吐出了些口风,试探引三爷往下追问。
“都是为圣上办差,尽心尽力便好,至于个人受点委屈么,那也属寻常之事,但消所为能对得起天地良心,那也就是了,阿大人不必记挂在心,从容行了去,若能救灾民于水火,余愿足矣。”
三爷要做的是大事,想着的是大功,口风自是紧得很,既不想让阿进泰分了功去,也不想提前走漏了风声,自是该如何搪塞,便如何扯淡了去,一句句套话说将出来,愣是憋得阿进泰难受至极,却偏偏还开不得口。
“王爷教训得是,下官自当牢记在心,只是…”
尽管已看出了三爷玩太极推手的意图,然则阿进泰却兀自不肯死心,这便牙关一咬,打算直接将谜底捅破了。
“能记住便好啊,而今灾情严峻,须臾耽搁不得,阿大人身为巡抚,乃朝廷之封疆大吏也,身上干系不小,本王可不敢耽搁了阿大人的正事,且先去忙罢。”
三爷可不是好糊弄的,这一见阿进泰如此不识趣地兀自要纠缠,心底里的不爽立马就涌了起来,也不给阿进泰将话说完的机会,截口便打断了开去,而后随手端起了茶碗,比划了一下,摆明了逐客之架势。
“多谢三爷提点,下官告辞。”
一见三爷已是端茶送客,阿进泰纵使有着满心的不甘,却也不敢再迁延,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起了身,行了个礼,怏怏地自行退出了书房。
“嘿,夜猫子进宅,心怕都给狗吃了!”
阿进泰方才一走,三爷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鄙夷,随手将茶碗往身旁的几子上重重一搁,嘴角一撇,阴冷地骂了一声,内里满是不屑之意味…
第78章 扬眉剑出鞘(五)
得,老爹啊老爹,您老总算是让人省心了一回,表现不错!
别看弘晴始终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面色也始终保持着淡定从容之态,可其实心却是始终提着的,怕的便是三爷沉不住气,真要是过早跟阿进泰搅合在了一起,后头的变数可就多了去了,当然了,这并不是意味着弘晴瞧不上太子那头的力量,而是时机尚不成熟在老爷子的圣旨未下之前,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着走漏消息之可能,真要是八爷那头来了个壁虎断尾,弘晴的诸般部署岂不就要落到了空处,甚或被对方倒打一耙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落难时指望太子援手么,那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来得强,好在三爷总算是足够清醒,弘晴自也可以稍稍安心了些。
“晴儿此番表现不错,为父甚喜之。”
这一头弘晴正在心里头表扬三爷呢,那一头刚放下了茶碗的三爷就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表扬了弘晴一把,当真令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罢!
“父王谬赞了,为父王分忧,乃孩儿之本分也。”
心中歪腻归歪腻,该逊谢的话,却是不能不说,弘晴赶忙收敛了下心神,一躬身,很是恭谦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两番调粮怕是花了不少银子罢?”
三爷显然对弘晴居功不自傲的态度甚为满意,也没再多啰唣,只是神情欣然地点了点头,而后一派随意状地发问道。
“回父王的话,前后两次购粮所费皆是一万两银子,所花虽是不少,可孩儿以为值得。”
弘晴这会儿心情稍有放松,也没去细想三爷此问的目的何在,随口便答了出来。
“嗯?这帮该死的蟊贼,竟敢如此妄为,本王断不与尔等干休!”
一听弘晴此言,三爷立马就怒了,不为别的,只因三爷瞬间便已算出了前后两拨粮的价格之差别有多大,要知道此番李敏铨出面购粮,打的可不止是他三爷的旗号,怕是还动用了乡亲之情,且又是在朝廷已开仓放了粮,粮价早比灾情最严重时降低了不老少的情况下,所购之粮论理来说,该是比正常市价略低上一筹的,即便如此,这粮价也已是湖广之粮的四倍有余了,这还是济宁不曾受灾的缘故,换成灾区,粮价岂不得翻上几番,一想到几十万两银子就这么被老八一伙昧着良心吞了下去,三爷原本平息下去的火气登时又狂涌了上来。
嘿,您老这才反应过来啊,得,光生气顶个屁用,还是多想想如何抄人老底才是真的!
望着三爷那激动的样子,弘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狠狠地在心里头鄙夷了自家老爹一把,概因眼下要紧的不是动气,而是动脑筋,要想在人家的主场唱大戏,没点手腕,那绝对是自找死路,一个不小心之下,父子俩的性命怕都得交待在这山东地面上了。
“晴儿,你是如何想起从湖广调粮的,嗯?”
三爷的发怒并未持续多久,没等弘晴转换过心思来,就见三爷面色突然一冷,双目炯然地盯着弘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发问道。
嗯哼,老爹起疑心了!
只一听三爷这话,弘晴立马便猜到了三爷的心思,此无它,在济宁购粮还可以推到李敏铨的身上,可弘晴在离京之前便预先备好了从湖广急调粮食一事就怎么也不好解释了,毕竟朝廷都已下旨从湖广调粮了,弘晴再来上这么一手,从道理上来说,显然有着重复之嫌,若不是事先料定此番办差会出岔子的话,又岂会如此行事。
“回父王的话,孩儿当初也就只是想着有备无患,即便无事,能为灾民多做上一些,总也是好的,这就与十五叔、十六叔商议着多购些粮备用,实是没想到真就赶了巧,还真派上了大用场。”
穿越到这个时代已是一年余,诚郡王府绝大多数的重要行动都是弘晴的手笔,纵使有着李敏铨这么个挡箭牌遮着,可真要细究,内里断然少不了,暴露出来自也就是迟早的事儿,这一点,弘晴早就有所预料,不过么,弘晴却还不想暴露得如此之早,这便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真假参杂地应答了一句道。
“哦?仅仅如此么?晴儿都还有些甚后手,且说来与为父听听。”
三爷可是个精明人,断然不是那么好蒙的,哪怕弘晴说得再诚恳,他也依旧不曾释怀,反倒是更怀疑了几分,但却并未点破,而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道。
后手?我勒个去的,看样子是瞒不过去了,都说三爷精,嘿,还真是精到了家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弘晴之所以不想暴露得过早,倒不是担心自家老爹会对自己有所不利,而是有着别样的考虑,毕竟有着李敏铨这么个中转在,万一判断稍有闪失的话,还能有个补救的机会,可真要是弘晴自个儿站出来出谋划策,动辄得咎之下,那肩头上的担子势必要重了不老少,再说了,父子关系摆在那儿,有些话李敏铨可以说,弘晴却是说不得,个中的差异自是有得计较了的。
“回父王的话,离京前,夫子曾有交待,让孩儿不得说与父王知,而今父王既已猜到,孩儿也就不瞒您了,诸般事宜都是出自夫子的推演,孩儿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除了购粮之外,孩儿还派了个人到济宁,此人名为耿三飙,原是五城兵马司的一个班头,后经十六叔介绍,到了商号任护厂队的统带,眼下该是在城防营里任千总,或许能派上些用场。”
三爷精明,弘晴同样也不差,甭管事实如何,口一张,瞎话便顺溜无比地往外冒,偏生还说得在情在理,就算三爷不信,他也不好去追问陈老夫子这个脾气不小的师傅。
“唔,原来是夫子所为,罢了,夫子既然说瞒着,那为父不问也就是了,至于那个耿三飙么,找个机会将其带了来,为父看看再说也罢。”
一听弘晴将诸般谋划都推到了陈老夫子身上,三爷虽尚有疑虑在心,却也不好再往下追问个不休,这便沉吟着点了点头,交待了弘晴一句道。
“诺,孩儿谨遵父王令谕。”
明知道三爷心中疑虑未消,可弘晴也没打算再多作解释,能迟些将自己暴露出来也是好的,至于将来究竟会如何,那就到时再说也不迟。
“嗯,去罢。”
三爷没再多问,只是挥了下手,示意弘晴自行退下。
“是,孩儿告退。”
该透的底都已透完,能帮着三爷的已是不多,剩下的只能看对手的反应而定策,弘晴也着实需要一段整理思绪的时间,三爷既是叫了去,弘晴也不想再多啰唣,这便恭谨地行了个礼,缓步退出了书房,自去推演后续变化不提…
“十爷,好消息啊,粮有了!”
河漕衙门后堂的花园中,胤锇正敞着怀,歪歪斜斜地坐在摇椅上,手捧着个酒坛子,一边爽利地喝着,一边与汝福絮絮叨叨地瞎扯着,正自乐呵间,却见山东布政使公普奇兴冲冲地从外头行了进来,人未至,声音倒是先至了。
“嗯?什么粮,老公头,你不会是烧糊涂了罢?”
胤锇这会儿刚端起酒坛子准备大饮上一气,被公普奇这么一嚷嚷,手不由地便是一颤,险险些将酒坛子打翻了去,不禁微有些火大,这便不悦地瞥了公普奇一眼,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十爷明鉴,奴才骗谁也不敢骗您啊,这粮,还真就有了,嘿嘿,十爷,您不知道啊,事情是这样的…”
八、九、十、十四,四位爷可是一体的,公普奇身为八爷的门下,自然不敢跟十爷胡乱较真,这一听十爷语气不善,哪敢玩啥卖关子的把戏,忙不迭地将从三爷处所得的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
“啊哈,老三那厮还真就自个儿掏银子买了粮,嘿,得,也省得老子们多费事了,奶奶个熊的,早这么干多好,害得爷这几日尽担着心思,这浑球!”
白花花的银子谁都爱,可拿着倒是容易,要将事情办妥帖了却不是那么简单,别看十爷这几日逍逍遥遥地,其实心里头也不见得有多安生,毕竟山东要是真乱了起来,大板子虽注定要打在三爷身上,可他十爷一样脱不了干系,正因为此,十爷对三爷可是有着不小的怒气的当初要是在聊城多呆上几天,所有的环节可就全都能顺顺利利地恰合上了,又那需要如此这般的瞎折腾,当然了,延迟几天放粮会多死上多少灾民却是从不在老十的考虑范围之内的,一想起这几日的不爽来,十爷的火气可就有些冒了,尽管三爷此举算是无意中帮了他的大忙,可十爷还是极度不满地骂了一声。
“消息可靠么?”
汝福乃是积年老官宦了,从政之经验丰富得很,尽管也因公普奇带来的好消息而来了精神,可到底还是不敢完全放心下来,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这…,应该不假罢,先前头一拨粮下官已是派人分发了出去,至于第二拨粮究竟如何,下官却是不敢妄言的,只是看三爷那架势,应该不会有假才对。”
被汝福这么一问,公普奇心里头也不免有些打起了鼓来,要知道如今公告啥的都已下达至各府了,真要是突然出了岔子,那他公普奇可就要担着天大的责任了的,心慌之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已是情不自禁地往外狂冒了出来…
第79章 谋算与反谋算(一)
花园的领池的小亭子中,一炷清香明灭不定地燃着,香火落处,渺渺轻烟袅袅地飘着,混合在蒸腾的水汽里,给人一种如梦如幻之美感,然则一身白袍的八爷却视若不见,双眼微闭间,双手连扬,琴弦颤动中,阵阵优雅的琴声在园子上空盘旋荡漾,好一副诗情画意之水墨山水。
“八爷有心事?”
缓步行到了亭子外的陆纯彦并未打搅八爷的琴兴,只是默默地站在石亭的台阶下,直到一曲终了,这才抬脚行上了台阶,声线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先生请坐,这是刚到的飞鸽传书。”
听得响动,八爷睁开了微闭着的双眼,淡淡地笑了笑,手一抬,双指一并,已将摆在石桌上的一枚小铜管拈了起来,递到了陆纯彦的面前。
“八爷确定要管此事?”
陆纯彦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小铜管,熟门熟路地扭开了暗扣,从内里取出了张写满了字的纸条,细细地研读了一番,但并未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某了。”
一听陆纯彦如此问法,八爷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颇有些不甘地苦笑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已是别无选择之余地了山东那帮官僚不是他的门下便是他的拥护者,尽管他们发国难财的行为并非出自八爷的主张,而是九、十两位爷私下搞的鬼,可一旦事情闹大发了去,那可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八爷纵使再委屈,又哪有地儿说理去,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他又岂能真儿个地袖手旁观。
“八爷倘若真要管,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断!”
身为第一谋士,陆纯彦自然知晓八爷的顾忌所在,也同样清楚此事八爷实难以置身事外,先前之所以发问,也不过是想知晓一下八爷的决心罢了,而今八爷既已表了态,陆纯彦也就不再隐瞒自己的看法,斩钉截铁地道出了解决此事的关键之所在。
“嗯,先生为何如此说法?”
八爷虽是决心好生管管此事,可心底里却并不以为此事会闹得如何凶猛,也就只是打算平顺地收个尾,以免留下后患罢了,却没想到陆纯彦会出这么个主意,身子不由地便是一振,狐疑地皱起了眉头,细细地想了想之后,还是不理解陆纯彦出此狠招的理由之所在,这才不得不开口发问道。
“呵,八爷怕还蒙在鼓里罢,三爷的刀子怕都已架在了十爷等人的脖子上了,只消再轻轻一推,落地人头怕不知该有多少喽。”
望着八爷那既惊且疑的神情,陆纯彦苦涩地一笑,给出了个令八爷毛骨悚然的答案。
“这,这如何可能?”
早在陆纯彦到来之前,八爷已是反复琢磨过了山东的局势,得出的结论么,倒是乐观得很,在八爷看来,只消将手尾弄干净些,这番风波也就算是过去了,但却万万没想到陆纯彦居然爆出了个如此惊人的推断出来,顿时便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赶忙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以为做事机密者,无不自误!某以为汝福等人之勾当早已落入了三爷的算计之中,之所以不立刻发动,不外乎是担心差使有变罢了,一待赈灾之事大局已定,便是三爷出手收网之际!”
陆纯彦压根儿就没给自以为是的九爷、十爷留半点的情面,虽不曾点名,可言语间却是狠狠地讥讽了二人一把,甚至连同八爷都扫进了其中。
“当不至此罢?”
八爷眉头紧锁地想了想,还是不相信三爷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可一见陆纯彦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心中不禁堵得慌,烦躁地拨了下琴弦,犹豫地追问了一句道。
“陆某也希望事不至此,奈何事实便是如此,八爷不信,且容某细细数来。”值此生死危急之关头,陆纯彦自是不敢有半点的保留,苦笑了一下,伸出了一只巴掌,板着手指算了起来:“某之所言证据有三:其一,按十爷之所言,早在离京之前,‘’那头便已急购了一万石粮赶赴山东,若非三爷已知河漕衙门无粮,又缘何如此行事,须知圣旨已下,湖广四万石粮必会在规定期限内送至山东,这一万石粮若非应急之用,怕是再无旁的解释了罢;其二,三爷屡次派人去河漕衙门催粮,自己却从不露面,若非明知粮仓无粮可调,又怎会如此轻忽了去;其三,八爷别忘了三爷府上最心腹之人李敏铨不正是济宁人氏么,那头的举动怕是难瞒住那些个地头蛇罢,有此三条在,便足以实证三爷如今不过是引而不发罢了,时机一到,人头当会滚滚落地矣,其心叵测啊!”
平心而论,陆纯彦的推论其实并不完全正确,他大大地高估了三爷的能力,可对结果的猜测却与事实一般无二,眼下的三爷还真就在琢磨着如何将八爷集团来个一网打尽,当然了,三爷是断然想不到八爷府中有人能猜到了他的打算的,在这等双方各有所持,也各有所凭的情形下,还真不好说谁能笑到最后的,比拼的就是双方的智算之能。
“先生所言的‘断’字当作何解?”
听完了陆纯彦的分析,八爷再也无法保持从容淡定的风度了,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倒不是八爷气魄小,而是这等局面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些,一旦稍有闪失,不止下头奴才们要完蛋,便是他八爷自己都保不齐要跟着倾覆了去,心情激荡之下,愣了好一阵子都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良久之后,总算是靠着过人的城府,硬生生收敛住了心神,朝着陆纯彦便是一躬,很是客气地询问道。
“汝福是肯定保不住了,三爷要行此大事,必不会莽撞而为,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此际汝福怕已是被三爷盯死了的,弹劾其之密折或许已在路上,事情想压下去已无可能,而今之际,唯有壮士断腕,方能解得此厄。”
陆纯彦跟随八爷日久,自是清楚八爷待下极善,这本是八爷的优点,在笼络人心上效果显著,一众阿哥们在此点上,无一人能与八爷想媲美,然则,在此际,这个优点就有可能转化为致命的缺陷,故此,为了防止八爷心软,陆纯彦一上来便将话说死了,不给八爷留出半点腾挪之空间,一口咬定汝福必须去当那只替罪之羊羔。
“这…,也罢,只是这个断腕又该如何断了方好?”
汝福虽不是八爷的门下奴才,可一向都是坚定无比地站在八爷一方,加之又身居河漕总督之高位,权柄极重,说起来,是八爷不可多得的臂助,此际哪怕是碍于形势,必须要牺牲此人,可八爷的心还是极为的不忍,迟疑了好一阵子之后,见陆纯彦始终板着脸,丝毫没有改容之意,这才不得不痛下了决心。
“八爷明鉴,此事的关键便在粮仓上,某以为当…,如此,或可保得大局不失。”
陆纯彦担心的便是八爷的仁义,此际见八爷终于同意了自己的提议,紧绷着的心弦总算是稍松了些,可也不敢忘了正事,忙一凛神,将自个儿的谋算详详细细地解说了出来。
“嗯,那就这么定了!”
八爷并未急着开口,而是默默地沉思了良久之后,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甚是勉强地同意了陆纯彦的计划,神情疲惫得就有若刚打过一场恶仗一般无二…
四月初一,清明无雨,申时末牌,夕阳西下,天渐晚,喧闹了一整日的济宁南大街上已是行人渐稀,差不多该到打烊的时候了,“麒麟商号”里劳累了一天的伙计们此际也都已是放松了下来,一边打扫着卫士,一边荤素不忌地开着玩笑,气氛自是先得和谐而又轻松,大家伙显然都已是在等着下班时间的到来,只可惜这等愿望似乎要实现不了了一名戴着蒙巾斗笠的壮汉突然行进了店铺之中,却并不开口说事,只是直挺挺地站在大堂之上,那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找茬的。
“客官,请问您有甚需要么?”
一见壮汉来势不对,一众伙计们自是再顾不得说笑,彼此对视了一番之后,便有一胆子较壮的年轻伙计站了出来,一拱手,很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句道。
“在下要找陈掌柜。”
壮汉看架势凶悍得很,可开口之际,话语却是颇为的和善,也无甚太多的客套,直接便道出了来意。
“哟,客官,您来得真不巧,我家掌柜的赶巧不在,不知您可有甚交待么,小的可帮您转达一声。”
“麒麟商号”山东分号虽是刚开办不长时间,可陈思泽所招的伙计却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个眼力都是极好,这会儿哪怕那斗笠客语气和善,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伙计自然不肯轻易让他去见自家掌柜,这便赔笑这推脱了一句道。
“小二,烦劳您将此物交予陈掌柜,他便一准会见在下。”
尽管明知道伙计是在推脱,可壮汉却并未动气,只是轻笑了一声,袖子一抖,一件东西已轻巧无比地落在了伙计的掌心之中,赫然竟是一面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