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果然没让弘晴失望,所有事关盐务的本章一旦到了内廷,通通有若石沉大海一般,连个声响都没有地便没了回音,群臣们不明所以之下,猜测之心自不免更浓了几分,直到有一日李光地假作无意中提起了两湖等地食盐供应紧张之事,隐隐有着要借此参弘晴一本之意图,却不料他才刚开了个头,当即就被老爷子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一番,让他专心搞好刑部之事,不该管的事儿少关心。
老爷子的训示一出,朝野上下顿时为之惊愕不已,不为别的,只因李光地乃是当今大学士,而刑部仅仅不过是他的兼职而已,满天下的事儿就没甚他不能奏的,而今不过仅仅只提了下盐务的事情,居然就惹来了老爷子的狠批,这显然不仅仅是在警告李光地,而是在警告那些敢拿盐务来说事的众官员们,于是乎,原本正热议连连的盐务话题就这么如雪遇艳阳一般,瞬息间便消融得没了半点的声息。
时光荏苒,一转眼便已是九月初三,自打来到扬州已是四月有余,弘晴宛若忘了此番差使的正务是盐务整顿,一门心思几乎全都扑在了扬州的地方治理之上,啥催粮、断案子地忙乎个没完,至于盐务上的事么,除非是何明福发来公文,否则的话,弘晴一概不闻不问,当然了,有一件事弘晴却是始终不曾放松过的,那便是盐巡营的整顿,只是弘晴本人却是甚少出面,都是由姬怀瑾在负责,不过么,但凡姬怀瑾那头提出的要求,无论是要人还是要物,弘晴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好说话得很,而姬怀瑾也没让弘晴失望,四个多月的整治下来,原本松松垮垮的两淮各地之盐巡营已是面貌一新,尽管拿出去作战尚不够格,可用来巡查私盐却已是颇见成效,光是八月一个月便已查获了近十起私盐走私,尽管涉案的金额都不算大,可对于不法之徒来说,盐巡营好歹算是有了些威慑之力,然则真要论及这等威慑之力有多大么,却是不好说之事了的。
中秋已过,可各地自初夏以来的食盐供应紧张不单没得到缓解,反倒是更紧缺了几分,哪怕两淮盐商一船船地将盐场的盐运往各省,却依旧不能稍缓这等紧张之局面,以致于各地的盐店已是不顾朝廷的明文规定,悄悄地将盐价往上浮动了近三成之多,各省百姓抱怨连天之下,也令盐运的利润空间较之往年多上了不少,这就更进一步地刺激到了盐商们的神经,奈何正规渠道上的盐引已是难以增加,面对着厚利,大小盐商们的心思都不免开始活泛了起来,纵使有着盐巡营的威胁在,可在巨利面前,盐商们已是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动了,这不,今儿个弘晴刚忙完扬州府的政务,正打算去后衙里小眯一会儿,就听李敏行来报姬怀瑾有急事要禀。
“尔等全都退下!”
姬怀瑾到得很快,弘晴方才刚落了座,他便已由李敏行陪着到了书房,只是见过了礼之后,却是半晌没吭气,一见及此,弘晴已是其一准是有机密事要报,也就会意地一挥手,将侍候在侧的诸般人等尽皆屏退了开去。
“启禀钦差大人,属下接到密报,陈彪已装运了四万斤私盐打算明晚偷运往江西,事关重大,下官不敢遂决,特来请钦差大人明示行止。”
众人退下之后,姬怀瑾原本紧绷着的脸上瞬间便露出了几丝激动之色,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地禀报了一句道。
“陈彪?此消息可靠否?”
弘晴的记忆力惊人,姬怀瑾只一提这个名字,弘晴立马便记起了此人的相貌与来历,自是知晓此人乃是刘八女手下一名得力干将,表面上看起来是家独立盐商,可实际上不过就是刘八女手下一条走狗而已,此人既是打算贩运私盐,显见是奉了刘八女的意思在办着的,一念及此,弘晴的双眼顿时便炯然了起来。
“回钦差大人的话,此事乃是安东(今之涟水县)盐巡营千总方万胜所报,据其所言,陈彪出千两白银收买,方万胜为迷惑陈彪,已是收下了银子,然,却一早便通知了下官,打算引蛇出洞,兹事体大,下官不敢妄决,特来请钦差大人明断。”
一听弘晴如此问法,姬怀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番。
“哦?”
姬怀瑾所言倒是符合常理,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甚破绽来,然则弘晴却并不以为事情会是如此之简单,此无它,尽管与刘八女接触不多,可弘晴却深知此人乃是老谋深算之辈,理应不是盲动之人,似这等贩卖私盐的事儿,此人已是干过了多回了的,若真是其一手谋划,又怎可能露出如此大的个破绽来,这里头若说没有蹊跷,那才真是怪事了的。
“钦差大人明鉴,下官已查实,陈彪本季度之盐引额度早已用尽,而下季度之盐引又尚未发售,其此时运盐该当是私盐无疑!”
这一见弘晴半晌没个结论,姬怀瑾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不为别的,自他接手盐巡营以来,虽在上个月接连破获了几起夹带案,可拢算下来,涉案之金额也不过就是三千两白银不到一些而已,实在谈不上有甚成就感可言的,不仅如此,还成了同僚们冷嘲热讽的对象,这可是令立功心切的姬怀瑾相当之恼火的,为求一巨功,以彰显自身的能耐,此番他可是憋足了劲要打个翻身仗的,自不愿此事就这么告吹了去,这便从旁进言了一句道。
“嗯,姬大人莫急,本贝勒倒是有几个想头,须得与姬大人好生商榷一二的,这么说罢,那陈彪是否有可能玩一手试探之把戏,倘若其手中握有刘八女那头的票引,却故意装成贩私盐的样子,以引我等出手,一旦大肆发动之下,却又无果,那帮盐狗子可就有了再次闹事之由头,真到那时,后果之严重当是可想而见之事,此不可不防啊。”
若论立功之心切,弘晴只会在姬怀瑾之上,而不会在其之下,不说别的,眼下都已是过了快半年了,尽管老爷子那头依旧不曾有所催逼,可总无所动静显然也不是个事儿,很难想象一旦老爷子耐性被磨没了,将会有何等严峻之后果,光此一条,弘晴就比谁都想赶紧将刘八女拿下,只是想归想,做却不能莽撞行事,对此,弘晴还是有着足够的警惕心的。
“这…”
被弘晴这么一说,姬怀瑾自不免也犯了迟疑,毕竟真要是大肆查扣之下,却闹了个乌龙,那帮盐商们又岂能干休,这等局面自不是姬怀瑾所乐见,然则若是坐视不理么,姬怀瑾却又很不甘心,左右为难之下,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说啥才是了。
“那方万胜为人可靠否?”
弘晴没再多解释,而是转而问起了方万胜的忠诚度。
“回钦差大人的话,方千总本是下官在河南任盐道道台时所认识之把总,六月时,是下官亲自将其调到了安东,其人一向行事谨慎检点,当不是贪腐之辈。”
一听弘晴问起了方万胜其人,姬怀瑾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赶忙收敛了下纷乱的思绪,紧赶着为方万胜的忠诚打了包票。
“那就好,此番不过四万斤盐而已,于刘八女所拥之两湖以及山西、陕北等诸多地盘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罢了,不管真假,且让他过了关去,也算不得甚大事,倘若其真要贩私盐,也断然不会仅此一次,量上也断不止这么一点,姬大人可密令方千总虚与委蛇,一切自有本贝勒担当着,待得刘八女那头有大的行动之际,再报来与本贝勒知,就这么定了。”
弘晴认真地看了姬怀瑾一眼,见其神情坦然,显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心中已是有了底,这便沉吟着下了决断。
“抓大放小?好,下官知道该如何做了。”
姬怀瑾乃机灵之辈,自是一听便明了了弘晴的算计之所在,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便应承了下来。
第282章 尔虞我诈(二)
盐河,古名官河,是连接海州(今之连云港)与淮安之间的运河,开凿于唐武则天垂拱四年,自古以来就是淮北盐内销的要道,清初,因淮南逐渐“海远卤淡”,淮北板浦,中正、临兴三个盐场逐渐兴旺,盐运繁盛,官河也因盐运频繁而易名盐河,每日里官舫估舶,帆樯相望,当真热闹非凡,为严查私盐故,两淮盐运使衙门在盐河要津安东设有盐巡营一营之兵,并有盐检司等官衙负责统一协调。
作为两淮盐场唯一的内销通道,盐河无疑是喧嚣而又繁华的,然则那都是白日里的事儿,一旦到了傍晚时分,河道上的船只便已是寥寥无几,纵使有,那也大多是盐巡营往来巡视的船队,倒不是宵禁的缘故,而是盐河实在太短了些,拢共也就三十余里,但凡盐船都是上午便从盐场起运,最迟也不过拖到午时前后,若不然,可就难在天黑之前赶到西坝,势必要露宿河上,自不免有着诸多的不便,今儿个自也不例外,这才酉时正牌,日头尚未落山,可盐河上游已是少有船来,忙碌了一整天的盐巡营官兵们大多都已是闲坐在船甲板上,一边无聊地瞎扯着,一边等待着交班时间的到来。
“看,又有船来了,奶奶个熊的,这时候还行船,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在众盐丁们懈怠地闲聊之际,一名眼尖的盐丁突然间瞅到了下游六艘乌篷船正缓缓行来,登时便怒骂了起来。
“哪个龟孙子如此能折腾?待会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了!”
“对啊,这浑球折腾爷们,岂能让他好过,走着瞧好了!”
“这帮要钱不要命的龟孙,我呸!”
…
自打严查令颁布以来,这数月的时间里,一众盐巡营的官兵们可是被折腾得够呛,尽管是两营轮班,可高强度的检查却不是那么好挨的,这都已将至交班时分了,还得再来折腾上一番,众盐丁们自不免恼火不已,也没管来的是谁,便已是骂成了一片,不说下头的盐丁们了,便是连带队的千总方万胜也是脸色黑沉不已,尽管不曾破口骂娘,可那气色却是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了其内心的浓浓不满。
“打旗号,叫他们停船过检!”
方万胜,河南开封人氏,康熙十八年生人,因家贫,十六岁即投军,先在黄河水师为卒,后因剿水匪有功,得以晋升把总,经人介绍,认识了时任河南盐道的姬怀瑾,得其赏识,调入河南盐巡营为官,今岁六月又被调到了安东,任盐巡营千总,素来御下甚严,此际一见众官兵们叫骂连连,心中自是不喜得很,但并未发作出来,仅仅只是面色阴沉地下了令。
“喳!”
方万胜在盐巡营里素有方恶魔之外号,自上任起,便一向铁血,营中无论官还是兵,就没有不怕其的,此际一听方万胜语气不善,呆着其身边的旗号兵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挥动着手中的两面小红旗,将停船令传给了正缓缓驶来的六艘乌篷船,于此同时,骂骂咧咧的各船水手们也全都动了起来,但见十数艘小划子如利箭般冲了出去,从三个方向堵死了六艘乌篷船的去向。
“停船,快,停船!”
六艘乌篷船都是大船,其上水手加护卫自是有着不少人在,尤其是打头的第一艘明显是护卫船,其上满是劲装大汉,论及实力或许并不比盐巡营在场的官兵要差,然则面对着包围上来的官船,六艘乌篷船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呼喝之声响个不停中,全都缓缓地停在了河面上。
“方将军请了,在下陈彪在此有礼了。”
打头的乌篷船方才刚停稳,船舱口处悬挂着的门帘一动之下,一身袍服的陈彪已大步从内里行了出来,隔着老远便朝屹立在座船甲板上的方万胜拱手行了个礼,笑呵呵地寒暄了一句道。
“嗯。”
面对着陈彪的客套,方万胜并无甚太多的反应,仅仅只是矜持地点了下头,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算是回了礼,而后,也没管陈彪是何表情,漠然地挥了下手,示意座下的中型战舰向包围圈中的乌篷船靠了过去。
“方将军,小的此番运盐六万斤,欲往湖北,已是过了盐检司之验查了的,此处有公文在,还请方将军过目。”
方万胜方才顺着跳板踏上乌篷船的船头,陈彪已是几个大步迎上了前去,笑呵呵地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个大信封,双手捧着,恭谦地递到了方万胜的身前。
“嗯,来人,验货!”
方万胜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信函,信手从内里取出了几张公文,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即又装回了信封,旋即,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自有一众盐丁们攀爬上了各艘乌篷船,细细地验查起载货量来。
“禀将军,经核实,五艘盐船共载两千引,计四万斤,并无差错。”
一众盐丁们都是验货的老手了,操作起来自是熟稔得很,前后不过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便有一把总乘小划子靠到了打头的乌篷船边,但并未上船,而是就站在划子上,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收队!”
听得那名把总如此说法,方万胜并未多问,随手将扣在手中的信函往陈彪怀中一丢,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之后,也没管陈彪在一旁点头哈腰地奉承着,抬脚便顺着踏板回到了中型战舰的前甲板上,不多会,已到了轮换时间的盐巡营大小船只已是调头向不远处的水寨靠了过去。
“开船!”
陈彪丝毫不因方万胜的冷漠而动气,满脸堆笑地目送着盐巡营的船队远去,而后邪笑了一声,一扬手,将手中的信函随手往河面上一丢,豪气十足地喝令了一嗓子,内里满是自得之意味,此无它,只因那信函里装着的并不是啥公文,而是几张废纸罢了,为的便是要考验一下方万胜是否真心配合而已,实际上,真正的过关公文以及票引都好端端地揣在陈彪的怀中,并不怕方万胜起了邪心,而今,既已验证出了方万胜的可靠性,陈彪自是有着得意之理由。
“禀老爷,彪爷来了。”
丑时三刻,夜已经很深了,可刘八女却是半点睡意全无,光着膀子在宽敞的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尽自天凉,却依旧憋出了满脑门的汗珠子,正自焦躁无比间,却见一名家丁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紧赶着抢到了近前,一躬身,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快,叫他进来!”
刘八女之所以这会儿都没去休息,为的便是等从安定急赶而来的陈彪,这一听其已至,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眉头一挑,有些个急不可耐地便吩咐道。
“是,老爷。”
刘八女既是这么吩咐了,那名家丁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跑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浑身大汗淋漓的陈彪大步从外头行了进来。
“大哥,好消息,那方万胜上道得很,嘿,还是大哥看人准,有此人配合着行事,我等自可放开手脚大干上一场了。”
尽管策马狂赶了百余里的路,身体不免有些疲,可陈彪的精神却是大好,这才一进门,便已是哈哈大笑着扯了一嗓子。
“说仔细点!”
刘八女显然并不似陈彪那般盲目乐观,尽管脸上也是喜色毕露,可还是没忘了追问详情。
“大哥,事情是这样的…,嘿,有了这姓方的配合,再加上他手下那几个把总都是咱兄弟用银子喂饱了的,何愁大事不成,要我说,明儿个就该动起来了!”
陈彪并没注意到刘八女脸上的喜色里明显还带着狐疑之阴霾,大大咧咧地甩了下手,笑呵呵地便将今日与方万胜相遇的经过详细地描述了一番。
“不,还得再看看。”
刘八女并未立刻给出答复,而是低着头,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之后,这才一扬手,语气决然地下了决断。
“啊,这,大哥,两湖等地如今盐市看涨,再不出手,万一那小子真扶持山东那帮狗子,我等岂不平白失了大半地盘,这…”
陈彪本正摩拳擦掌地要大干一番,冷不丁听刘八女如此说法,登时便急了,跳着脚便埋汰了起来。
“哼,正因为各地盐市紧张,我等才更须得小心,尔安知那方万胜不是奉了那小儿的密令故意演戏?真要是我等尽皆陷了进去,那后果可不是好耍的,此事还须得再看看,就先多试几次再定。”
尽管京师那头的八爷有过密令,让刘八女在弘晴离开之前不得妄动,然则如今的形势却逼得刘八女不能不动了,不为别的,只因他所辖的各省盐商已是叫苦连天,甚至有些个不是很配合的小盐商都已是将状子递到了两淮盐运使衙门,真要是再不行动的话,刘八女真不敢保证弘晴会不会拿这事大作文章,万一真要是趁机消减了他刘八女的地盘与配额,那后果同样不是刘八女所能承受得起的,正因为此,贩私盐已是势在必行,只是刘八女却并不打算盲动,非得有十足的把握,方才敢真的出手。
“那好,小弟就照老规矩再试试看也罢。”
陈彪对刘八女所言虽不甚信服,奈何刘八女主意已决,他自也不敢不应,也就只能是讪讪地应承了下来。
第283章 尔虞我诈(三)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已是九月中旬,弘晴的忙碌却依旧不曾稍减的迹象,每日里总是从太阳升起一直张罗到天黑,连个喘息的时间都少有,没旁的,只因一府之政务实在繁杂得很,不说眼下的秋收之事须得抓紧盯着,也不提盐运使衙门那头时不时就有一堆的公文送将过来,就说即将到来的农闲时节之安排也须得早做准备,不愿错过这等历练机会的弘晴自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事无巨细尽皆用心办着,当真有种以苦为乐的自虐之亢奋。
苦是苦了的,可弘晴自己却是乐在其中,不为别的,只因这等独当一面的历练良机实在是太难得了些,错过了此次,要想再等到下一回,那可就不知是猴年还是马月了的,为此,弘晴可谓是全身心都扑在了公务上,成果么,自然就就不少,不单夏秋两季的收成大好,应收之赋税基本已收齐,盐道那头也尽皆按着弘晴预先设想的步调在推进着,而更令弘晴颇有成就感的却是历经几朝都不能解决的两淮民商争水一事也已有了眉目,解决的曙光就在眼前。
盐河,这条两淮盐务的生命线,于官府及盐商来说,是必断不可缺水的所在,筑堤坝以保证河道有足够的水乃是必然之事,可问题是周边的农田也要水,不止是灌溉需要足够的水源,排涝也同样需要泄洪的出口,如此一来,农商之间的矛盾就显得格外的尖锐,历朝历代都没少因此而发生大规模之械斗,朝廷对此也是头疼万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两利的解决办法,只能是靠着暴力压制农民的反抗,带来的后果么,不说民怨极大,光是每逢雨水较足的年份,两淮地区就一准是大水滔天,损失巨大,历任扬州知府都为此事头疼不已,自弘晴暂署扬州知府以来,也没少接到此方面的状纸,大多是农民状告盐商为保盐河而擅设草堤的,为此,弘晴可是专程跑了好几趟的盐河,实地勘察了好几回,又专程去信北河总督陈启栋,将其子陈海南借调到了扬州,以求能找到根治的办法。
陈海南师承其父,在治水一道上已是浸淫多年,尽管眼下官职并不高,可论及治水之能,却已不在其父之下,来扬州不过数月,便已找到了稳妥的解决之道,那便是滚水坝盐河要想通航,水位就不能低于一丈三,可高出了此水位,却又将是种浪费,然则盐商们为了确保通航,却是不管具体实情如何,一律以草坝堵住盐河两边的六条支流,以致于盐河水位通常都在两丈上下,这对于须灌溉与排涝的农民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民商的争端就在此处,为此,陈海南经数次勘探后,提出了滚水坝的概念,也即是各支流可以筑石坝,高度以一丈五为准,一旦水位高出一丈五,便会顺着滚水坝流出,如此一来,既能保证盐河用水,又能保证农民灌溉以及排涝之所需,可谓是是两全其美之事,当然了,办法是好办法,可真要依此行了去,却有着无数的工作要做,无论是调集民壮还是制定工期,都是件繁琐的事儿,自秋收后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弘晴都在忙着张罗此事,这不,天都已是插黑了,弘晴还在书房里与陈海南就一些细节问题探讨个没完。
“启禀小王爷,姬大人来了。”
就在弘晴与陈海南讨论正炙之际,却见李敏行大步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弘晴身旁,压低声音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罢。”
姬怀瑾的来意弘晴心中自是有数,也没甚犹豫,直截了当地便道了宣。
“小王爷,下官就先告辞了,诸般数据且容下官复算一番,再来禀明。”
陈海南治水能力与经验或许比其父还稍差一些,可在做官上,却显然比其父要高出了不老少,尽管此际谈性其实正浓,却断然不敢打搅到弘晴与姬怀瑾的会晤,不等弘晴有所表示,他已是起身请辞道。
“嗯,那就烦劳陈大人了,后日一早本贝勒再与你详议,务必尽早将筑堤计划敲定下来,以免误了工期。”
这一见陈海南如此知情识趣,弘晴心中对其自是更高看了一眼,不过么,也没出言嘉奖于其,仅仅只是和煦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下官自当尽力。”
陈海南恭谨地应了诺,行了个礼之后,便即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复算数据不提。
“下官叩见钦差大人。”
陈海南刚离开不久,姬怀瑾便已由李敏行陪着从外头行了进来,这一见端坐在文案后头的弘晴,自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