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双手颤抖的捧着这张纸,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似要将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她万没想到,乾宁帝的探子竟是无孔不入的。这么短的时间内竟是避开薛家众人,把东西放到她的门口,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她做的事。宝钗浑身发冷,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她。把她的一切都瞧在眼里。
又过了好些时候,宝钗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火把纸烧了,又把那盒子和金钗收好,心道看起来贾家的事情要尽早上报了。
她却不知,越过几堵墙,就在薛家隔壁的一个小餐馆里。陈煜满面笑容的吃着小菜,时不时的拿筷子敲两下盘子。
陈煜对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无奈的看着他:“有什么事让陈二公子这般高兴?”
“高兴。”陈煜笑笑,喝了口酒:“这酒虽然香醇不够。然胜在性烈,倒也算是佳酿。”
那少年无语摇头:“说起好酒来,又有哪家比得过你们陈家。”
“这你就说错了。”陈煜把酒杯放下:“这天下间的酒如美人一样,各有各的特色,我们陈家的酒好。那是自然的,就像是绝色的美人儿,叫人见之忘俗,可旁的酒也自有它的好处,又像是小家碧玉。也叫人欢喜。”
说到这里,陈煜抬眼,笑眯眯的看着少年:“卫若梅,你不在宫里随侍,跑出来做甚。”
卫若梅摇头苦笑:“还不都是年节闹的,今年新帝登基,正月里必是要大庆的,这不,今上给了我任务,叫我安排京城的警戒,莫在节庆的时候出事。”
说完,卫若梅又盯着陈煜:“陈二公子,我倒是好奇,你刚才那般欢喜,莫不是又瞧中了哪家的绝色美人?”
陈煜把筷子拍到桌上:“是有一个绝色的美人极合我的胃口,只是,美人最近似乎有些不听话了,没法子,只好先吓她一吓,我想到美人花容失色便觉快活。”
卫若梅不知要怎么说了,好半晌方道:“你也不怕把人吓出毛病来,要知道,你陈二公子若要吓人,便是五大三粗的汉子都顶不住,更何况娇滴滴的美人了,对了,你说说,又是哪个楼子新来的姑娘?”
陈煜倒是不笑了,一脸正色:“若她被吓坏,也不值得我另眼相待了,对了卫兄,以后莫说什么楼子里的姑娘,那些姐儿虽好,可到底不是我那盘菜。”
“难得啊。”卫若梅笑了:“难得我们陈二公子要收心了,来,和为兄说说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你一心相待?”
陈煜没有再说什么,闷头喝酒吃菜,卫若梅知他打定了主意不说的,也不再催问。
等到陈煜从小餐馆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本摇摇晃晃的看起来似是喝醉了,卫若梅不放心要送他回去,只陈煜说什么都不叫,说是要自己回去,卫若梅无法只好离开。
卫若梅前脚一走,陈煜便站直了身体,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哪里还有半点醉态。
他脚尖点地,借着夜幕掩映,身子疾驰而去,片刻间,他已经悄然越过一处墙头,在砖石间数了数,数到一块砖时用力拍了两下,砖石间露出一个小洞,陈煜仔细的看了,洞中什么都没有。
他极富意味的笑了,看起来,薛家姑娘倒是胆子大,竟是没有被吓到呢。
把砖石放归原位,陈煜拍拍手,腾挪间竟到了薛府的后院,他倒垂在房梁上,借着窗帘间的缝隙看到宝钗卧房内,宝钗正端坐着读书,一旁莺儿静静坐着做针线,宝钗翻了几页书放下,又拿了今日的晚报读了起来,看她模样端方,性子沉稳,面色也极沉静,哪里有一点惊吓到的意思。
陈煜笑了笑,悄无声息的离开薛府,在回去的路上还在想,果然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其性情心智竟比男儿都不差什么。
第二十八章 客至
临近年节时,薛蟠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薛太太看着又黑又瘦的薛蟠,很是搂着哭了一场。
就连宝钗看到哥哥原来胖乎乎的身材一下子似乎是减了一半都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不是个滋味。
看薛太太搂着薛蟠哭的伤心,宝钗赶紧过去劝道:“妈,哥哥回来是好事,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再者,这年节下的哭总归是不吉利的,咱们要多笑,这样来年哥哥去修路时才能好好的。”
薛太太听了赶紧擦干净眼泪,对薛蟠笑了笑:“我的儿,赶紧坐下叫妈好好看看。”
说话间,摩挲着薛蟠的头道:“黑了也瘦了,不过精神头倒也足。”
薛蟠原来眼中也有些湿意,这会儿子也忍了下来,笑道:“我在外边吃的好睡的香,精神头自然是好的,妈没看我都长个儿了吗。”
宝钗过去和薛蟠比了比个头,发现薛蟠确实蹿了好大一截,因此也笑道:“是高了。”
“妹妹不知我在外头经了多少事。”薛蟠兴冲冲的和薛太太还有宝钗讲修路的事情,路修到哪里,碰到什么小村庄,里边出了什么稀罕事,又或者修路的人因着一件小事就能打起来,官兵又是怎么镇压的,另便是这一路上又带了什么土特产回来。
说话间,薛蟠猛的想起一事来:“妹妹,这次修路是先修补一下京城到关外的一条铁路,再从关外修至西伯利亚,那些死囚下了大力气的,如今京城这段已经修补好了,接下来便是修至西伯利亚的,只是,这路修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咱们家挖的那些金子可怎么运回来?”
他这一问,薛太太也急了:“对啊,没路咱家的金子可要怎么运回来?”
宝钗笑了笑,拿过一张地图指了指:“咱家的那座金矿临近出海口,咱们雇人就近建个码头,走海路把东西运回来也就行了。”
说到这里,宝钗自己先忍不住笑的有几分得意:“说不得,咱们不用运回来,沿途往高丽,倭国一趟,换些好东西回来,到时,得的利岂不比运金子回来更好。”
“不错。”薛蟠这几个月是长了见识的,自然明白宝钗想的正确,因笑道:“妹妹说的法子是极好的,我这便传信过去,叫人尽快修建码头,我记得咱们家似乎是有海船的,只前几年便没有再走过海贸了,我叫人留意,看看剩下的人中有没有对海路熟悉的,可提拔一二。”
因见宝钗和薛蟠说的热闹,薛太太听了一时也不是很懂,便不再去听,自带了人去叫厨下好好的整治一桌好席面,为儿子接风洗尘。
待到午时,薛蟠打扮一新跟母亲妹妹热热闹闹的吃过饭,薛太太怜他在外辛苦,叫他好生休息,他睡了一下午便起来,说是再睡不着了。
宝钗见薛蟠精神头足,便独自去寻了他商量事情。
待到宝钗将探得的贾家大老爷被盛京那些铁帽子王鼓动要造反的事情讲了出来。
薛蟠听得立时目瞪口呆:“大老爷傻了?怎么敢这般大胆。”
想了一时又道:“这也不是大胆不大胆的事,是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是要找死的。”
宝钗听的笑了:“哥哥确实能耐了,讲话也和先前不一样了。”
薛蟠叹了口气:“先前我太顽劣了,时常气爹爹,如今爹爹这一去,我接手薛家,被逼的不得不长进,待到了外边一做事,才知我先前错了多少。”
宝钗不愿意薛蟠哀声叹气,便催着他问:“哥,你说我们以后要如何?”
薛蟠摆了摆手:“盛京那些铁帽子王这些年养尊处优的,倒是养的心大了,竟想着要拿捏今上,寻一旧派人物坐了这江山,却不知他们这是白日做梦,如今兵权都在今上手里,那些铁帽子王虽然有议政的权力,可无兵无势的,只人傻钱多,如何造反能成,大老爷也是傻的,和他们搅和做甚。”
一句人傻钱多,倒逗的宝钗又忍不住笑了:“哥说话越发有意思了,盛京那些可不就是人傻钱多么。”
“也是先前摄政王和天佑帝惯的他们。”薛蟠苦笑一声:“摄政王时征战不休,为了平缓朝政,便给了那些王爷许多的利益,引着他们做买卖,倒养的他们一个个肥的不成,只他们个个不知足,总认为这新政是剥夺了爱新觉罗家掌管国家的权力,再加上脑子又迂,总守着祖宗规矩那一套,天佑帝的时候便闹过几次,这次只怕是认为今上年幼可欺,因此上yu要推翻新政呢。”
宝钗听的呆了。
完全没有想到薛蟠只出去这一趟,竟是变了个人,分析起朝政来头头是道,哪里像是一个纨绔子弟,分明已经有了政客的样子。
只是,她却不信这些事情是薛蟠自己想到的。
“哥,这是谁教你的?”宝钗问了一句。
薛蟠笑笑:“我修路时救了一个奇人,原只看他可怜,于了他些吃食钱财,谁知他竟是个知恩图报的,便说我救了他要报答于我,我说不过他,就叫他跟着,闲来无事时,听他讲了不少的事情,这些话,也都是他告诉我的。”
宝钗奇道:“没想到哥还有这等奇遇,只这人不知品xing如何?”
“妹妹只管放心,他必是不差的。”薛蟠把他是怎么遇到那人,又是怎么救了那人,之后那人在修路时如何帮他测算,给他省了多少钱多少工,又如何教导于他全讲了出来,最后道:“他无意功名,是个逍遥自在的人物,怕也是见我实诚不jian滑,因此上才帮我的。”
这话宝钗倒也信,自家哥哥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的,最是心眼实的,别人对他一分好,他恨不得十倍回报,看来,那人倒是有知人之明。
“哥哥看着好就成。”宝钗笑了笑:“即是有能耐的人,哥哥且对人家好一些,平时无事时,也多跟人家学着些眉高眼低的。”
“我不傻。”薛蟠应了一声:“心里明白着呢。”
宝钗笑了一时又道:“这么说来,我们要尽快把这件事情告诉今上了。”
“自然是要告诉的。”薛蟠点头:“今上不是傻子,我们便是不说,他早晚也得知道,不如早点说了,起码我们家能择出来。”
宝钗想了一时便答应下来,又过一会儿叹道:“别的倒也罢了,这贾家真要是…几位姐姐妹妹可要吃苦的。”
“我们如今只顾自保,哪里管得了那么些个。”薛蟠虽然也觉可惜,可因着没和三春相处,倒也能硬得下心肠:“只是林妹妹那里我们要早些想个安稳…对了,我早日便给林姑父去信,把这些事情和他说一说,叫他早做安排。”
兄妹俩又商量了一时,眼瞅着天se将黑,宝钗才起身离开,薛蟠等宝钗走后叫人摆了饭,胡乱吃了几口便给林如海去信,又思及远在江南的甄英莲,倒也有几分惦念,索xing也给甄家去了信。
宝钗那里早就已经往甄家送了年礼,又去了信问安,她倒没有想到薛蟠一回来就往甄家去信,因也没有在意。
只说薛蟠回来之后如鱼入水,分外的自
在,在家休息几日,正逢年节时那一等的歌剧院有大型的歌舞表演,薛蟠费了好大气力终弄了几张票,便想带着薛太太和宝钗去瞧。
薛太太倒是欢喜不尽,只宝钗有些无措只道:“哥哥,如今咱们家还没有出孝,如何…”
“这怕什么。”薛蟠一瞪眼,浑劲又上来了:“谁又没说孝期不许看歌舞,再者,自天佑帝起,守孝便没那么严苛了,许多大户人家在孝期都会出门玩耍的,咱们又怕个球。”
“我的儿。”薛太太拍着宝钗的手:“咱们只心里记着你父亲就是了,倒也不必每日哭哭啼啼,吃斋念佛的,你父最是疼你们,想必见你们高高兴兴的,他也是欢喜的。”
宝钗被这娘俩个说的无语,只得应了。
恰薛蟠搞来五张票,他们一家三口用了还剩两张,宝钗不知那两张给谁,正犯愁间,不料甄家母女上门了。
封氏和英莲来时并没有信,薛家也不知她们要进京,因此上没有准备。
这一日早上管家来报说甄家的帖子送了来,甄家母女呆会儿就会上门拜访,倒是叫薛家人发了好一会儿子呆,心里也万分惊讶。
等到封氏带着英莲真真上门了,薛家三口便只剩下欢喜了。
宝钗见到长的越发出众,气质也出挑的英莲,满口妹妹的叫着,薛蟠也喜的无可无不可的,等宝钗和薛蟠拜见了封氏,薛太太就拉封氏一起说家常话,倒是把英莲丢给宝钗和薛蟠照顾。
他们三人本就熟悉,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坐在一起闲话一会儿家常,宝钗便问英莲怎么在这节骨眼上进京?
英莲笑道:“本也没想着进京的,只父亲京中旧友得了信,知道父亲寻回我去,很是送了许多的礼物,也都吵着要见我一见,正巧年节底下,端慧公主也从外洋回来,说是要见我,父亲就打发我和母亲进京了。”
原来是这样,宝钗听了倒有几分羡慕,她最为敬重摄政王陛下,二便是这位端慧公主,如今见英莲能够得见端慧公主真颜,自然是艳羡的。
“这位主儿可是个能人,我从小便听了她许多的事情,恨不得一见,你倒是好,竟是能见到,英莲妹妹,到时候见了公主,你必要好好的瞧瞧,回来也和我说说公主的模样气度。”
第二十九章 办法
英莲抿嘴直笑:“公主天姿岂是我等可比的,说起来,我也是满心的紧张,只怕见了公主也是不敢多瞧的。”
“不管怎么着,你回来必要和我说说。”宝钗亲自给英莲捧了茶过去:“尝尝才得的新茶。”
英莲喝了一口:“这茶倒是真好,我是很喜欢的。”
薛蟠一直插不上话,这时候赶紧道:“妹妹若是喜欢,我叫人收拾出来,你走时多带些。”
宝钗掩口笑道:“哥哥这次回来带了好些东西,也有给妹妹的,还说赶明收拾出来寄到上海,哪知妹妹竟是来了京城,倒也省了我们的运费。”
“你只管笑。”英莲白她一眼:“我偏不叫你省这笔运费,我走时也不带,只叫你还给我邮寄过去。”
“得。”宝钗双手摊开:“早知道我还不如不说,到时候只管给你收拾进去,是我失算了。”
三人又笑了一时,薛蟠借口要查帐出了门子,宝钗又和英莲说了些体已话,便把加印的黛玉写的那部书拿出来给英莲瞧:“这是林妹妹写的,我瞧着好,你也看看。”
英莲本还怕长夜无聊,现今得了书,自然欢喜,谢过宝钗之后就翻看来看,越瞧越是喜爱,竟一气看了十几章,看过之后掩卷长叹:“林大人的女儿真真好文采。”
“妹妹以后也不差什么。”宝钗想到前世英莲对于诗文的喜爱,还有那股子灵性,便想着她家学渊源,若是得了名师指点,应比黛玉也不差什么。
“我可不敢比。”英莲谦虚了几句,才要再说什么,便听莺儿进来道:“姑娘,林姑娘和宝二爷还有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赶紧请进来。”宝钗立时站起来命人相请。又道:“她们可曾见了太太?”
莺儿抿嘴一笑:“已见过了,太太叫姑娘只管招待。”
宝钗一时欢喜,对英莲道:“你也见见我这几个姐妹,都是好的。”
一时,四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外加宝玉前后脚进来,再加上丫头婆子,屋子里便显的挤了几分,宝钗赶紧叫人带着丫头婆子下去吃茶,又打点了赏钱,忙过之后大家落座。宝玉先笑道:“听说薛大哥回来了。这不。我们便结伴而来瞧瞧。”
“哥哥也才回来。”宝钗答了一句:“才出去查帐,一会儿就回来。”
说话间,宝钗介绍英莲给众人认识,又忙着叫人端了水果并一些干果上来大伙抓着吃。
一时。屋内欢声笑语不断,宝玉因见英莲容色出众,形容温柔很是喜欢,问了好些个话,黛玉本抓了一个桔子在手里玩,听宝玉不住问英莲:“妹妹多大了?可读了什么书?”又问英莲:“路上可还好?有什么新奇的事情不曾?”遂冷笑一声:“你只管无事忙,问那么些个,人家可要怎么答?”
宝玉抓耳挠腮不知道要说什么,宝钗笑着把黛玉抓到身旁问了她些话。探春看到英莲,又听宝钗介绍说是甄大人的独女,一时眼中发亮,坐到英莲身旁细声说着话,惜春心中冷笑。扭头只管和迎春抓着瓜子玩。
一时到了吃饭的点,宝钗叫人在外间摆了饭,姐妹几个相携团团坐了,宝玉要跟着坐,却被莺儿请了去,只说薛蟠回来了,要寻宝玉喝酒,宝玉无法,只得去了前院。
他一走,那几个姑娘更是乐的不成,一众人围了英莲吁寒问暖,说些个女儿间的悄悄话。
等到吃过饭,黛玉悄悄把宝钗拉到一旁,悄无声息的递上一张银行本票,宝钗瞧了大惊:“你这是何意?”
“这是我父亲捎来的,叫我给你。”黛玉抿嘴笑笑:“父亲说我一个小孩子家写的书便是出了,因着没名气,怕也赚不了几个钱,说不得还要赔钱,不想叫你赔的血本无归,便叫我拿了钱来,只当是我们两个合伙印书,赔了赚了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宝钗想了一会儿,知道怕是林如海多想了,便无奈摇头,倒还是接了那票据,只道:“我本想多赚些,哪知道你偏要这么着,也罢,都是一家子亲戚,多少钱也不能计较,若是别人,我是不接这钱的。”
黛玉红了脸,垂头不语,看起来着实可怜可爱。
探春不知何时过来,只拉了黛玉要去玩跳棋,口中道:“显见的你们亲,跑一起说体已话,这可不成,赶紧过来帮我瞧瞧这棋怎么下,我可不能再输给二姐姐了。”
那厢,宝玉被拉去见薛蟠,等见了薛蟠,宝玉整个人都呆了。
他印象中薛蟠白白胖胖,脸上带着可亲的笑容,看起来憨实的很,可如今的薛蟠黑瘦黑瘦的,脸上也多了棱角,一双眼睛虽然还是带着笑意,可却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仔细的瞧瞧,发现薛蟠整个人都似是大变了一般。
薛蟠对宝玉招手:“赶紧过来坐,发什么呆?难道连你哥哥我都不认得了。”
宝玉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薛大哥瘦了这许多,我一时不敢认。”
宝玉走到近前,才发现薛蟠身旁还坐了一人,只见那人穿着一身西洋装束,头发短短的,因是坐着,也不知道有多高,不过瞧着应该是很高壮的,古同色的皮肤,一双眼睛大而有神,高挺的鼻梁,嘴唇紧抿着,瞧着,应是性子极刚强坚毅的一个人。
“这位是?”宝玉不解。
笑蟠笑道:“赶紧坐下我与你介绍。”
等宝玉坐定,薛蟠一指那人:“这是柳先生,可是一位大才。”
柳先生对宝玉抱抱拳:“柳无憾。”
“贾宝玉。”宝玉也笑呵呵的回了一礼:“柳先生哪里人士?”
柳无憾没有回答,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沉痛,薛蟠咳了一声,忿开话道:“好些日子没见,今儿你即来了,咱们哥俩可得痛快的喝上几杯。”
旁边一个小厮赶紧道:“大爷,太太交待了,不让大爷和宝二爷喝酒。”
薛蟠摆摆手:“大爷我心里有数,哪容你罗嗦。”
片刻间,酒菜上来,薛蟠倒是真没喝酒,叫人拿了一大玻璃瓶子果汁给宝玉倒了:“咱们哥俩喝这个,柳先生爱喝什么随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薛蟠开始大讲他在外边修路的事情,什么遇到地痞刁难,又有时碰到村民故意为难,再加上塞外苦寒,吃喝上都没有多少讲究,很是吃了一番苦头,有时候忙的很了,好几天洗不上一个热水澡都是常有的。
说话间,薛蟠长叹一声:“原来父亲在时,我只管胡混,惹的父亲时常责骂与我,那时我心里还有几分怨言,嫌弃父亲待我不好,如今父亲这一没,事情都压到我头上,我才知道父亲为了撑起这个家到底经了多少艰难。”
“这便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时沉默无声的柳无憾沉声说了一句:“不说这些话,喝酒。”
他端起酒杯大大的喝了一口,宝玉也跟着喝了半杯果汁,脸上却没了刚才的明快,多了几分沉思。
“薛大哥。”过了一会儿,宝玉端着杯子问薛蟠:“你出去这一遭见了世面,我有一事问你,你好好与我寻思寻思。”
“说吧。”薛蟠拍了两下桌子:“有什么问不问的,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
宝玉把憋在心里好久的话说了出来:“我原是不知世事,后来薛姐姐点了我几句,我又翻看许多报纸,看到现今女儿家虽然比原先过的好了许多,可还是处于弱者地位,我就想着如何多帮些女儿家,只我不喜欢官场,不善奉迎,又着实想不出别的法子来,薛大哥能否帮我想想。”
柳无憾听了这话定定看着宝玉,倒实在没想到宝玉竟还有这份心思。
“宝兄弟心善。”薛蟠摇了摇头:“我一时也没有什么法子。”
他又看向柳无憾:“柳先生可有法子,若是有,烦劳点拨一下我这位兄弟。”
柳无憾想了好一会儿子,又看看宝玉:“我倒是有一个法子,我看宝二爷原应是个富贵闲人,最不惯虚情假意,人前奉迎人后捅刀子那一套,再加宝玉爷心性灵透,又最是心软善良的,我想着,宝二爷倒是不如努力做学问,多多写些文章登在报纸上,或者也写上几本书出出来,等到在士林中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宝玉爷便以笔为刀,多多写些文章与女儿们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