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她醒过来第一眼看得到就是陆离。虽然两个人相处的一直都不太和睦,甚至到现在偶尔还会防备着对方,但是谢安澜也不得不承认陆离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她们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彼此秘密的人,因缘际会,这样的人以后也绝不会再有。
慢慢地吐了口气,谢安澜轻叹了口气耸耸肩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虽然说陆离跟着理王走了,但是很难说理王会不会暗中留下了人手按照寻找她的下落。毕竟,陆离认为理王并不是一个十分听人劝的人,即使他说服了理王只怕理王也未必就全然信服他吧?
安明城中浩然楼顶层,苏梦寒坐在窗口神色淡然地望着城外江面上渐渐远去的华丽大船。
“会首。”楼下,一个青衣男子上来恭声禀告。
苏梦寒点点头道:“走干净了?”
青衣男子摇头道:“没有,理王留下的人在暗中寻找一个女子。”
“是什么人?找到了么?”苏梦寒微微蹙眉,问道。
青衣男子犹豫了一下,道:“应该是那位陆公子的夫人,不过理王在安明城里没什么人,云来客栈又是云家的产业,理王的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若不是安明城是流云会的地盘消息灵通,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苏梦寒垂眸思索了片刻,挑眉笑道:“陆离将夫人留在了客栈,自己跟理王走了?有趣…既然是他夫人,他应当知道瞒不了多久才是。陆离不像是会做这种傻事的人。”
青衣男子皱眉道:“爷是不是太高看陆离了?嘉州的事情,不过是……”
“雕虫小技?”苏梦寒接口道,“但是这雕虫小技却能够说动赵端。你当赵端当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就算想不明白等几天自然就明白了,赵家等不得?不过是因为陆离说中了赵家的心事罢了。所以,一开始陆离赌的就不是计谋,而是人心。他知道流云会人心不齐,也知道赵家对我有防备之心。所以他才能赢。”
青衣男子有些意外,“若是如此,他知道的太多了。一个泉州陆家的庶子……”
苏梦寒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事,聪明人看一眼就能明白。有些事,不用看想一想也能明白。苏家发展的太快了,我并非不明白其中的弊病,而是无法。”苏家要发展,就必然会触及别家的利益,这是无法转圜避无可避的事情。
“既然会首如此看重这个陆离,为何还……”青衣男子忍不住问道。
苏梦寒修长的手中摸索着温热的茶杯,轻叹道:“流云会不该此时涉足朝堂,可惜…旁人却不愿放过这样一块肥肉。东方靖只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不过是想要试试这水到底有多深罢了。陆离这个人…我看不透。”
“投石问路?一箭双雕?”
苏梦寒淡笑道:“看着吧,我也想看看陆离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那位陆夫人现在……”
“陆公子离开不到一刻钟,她也离开了。”
青衣男子脸上难得的有些尴尬,低声道:“我们…跟丢了。”
“有趣。”苏梦寒惊讶,流云会虽然是个商会,但是里面的人三教九流身怀绝技的不再少数。却将一个女眷给跟丢了,若是意外还好,但是苏梦寒觉得…九成九都不太可能是个意外。难怪陆离敢将妻子一个人留在安明府呢。说不准,陆离反倒是救了东方靖也不一定。
“公子,上雍有密信到!”一个青衣男子急匆匆从楼下上来,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苏梦寒眼眸一沉,拆开信函来一看白皙如玉的神色立刻冰冷了几分。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苏梦寒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阻止了想要上前来扶他的两个男子,沉声道:“即刻准备,入京!”
“公子……”
“去!”
“是,公子。”
谢安澜没有留在安明府等老元和芸萝到来,当天下午就一匹快马出了安明府直奔上雍皇城。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独自一人单独在外面行走。虽然说不上有多激动,谢安澜却依然还是有些新奇。一路上也没有多做停留,快马加鞭原本需要十来天的陆谢安澜七八天就进了雍州地界。进了雍州之后就距离皇城上雍不远了,谢安澜也稍微放缓了一些脚步。
雍州果然不愧是繁华之地,一路行来时不时就能看到衣饰华美的贵族子弟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日正午,谢安澜停在了一片密林边上暂歇。将缰绳挂在马鞍上,放任马儿自在的在密林边上啃草。谢安澜动作熟练地在林边升起了一堆火收拾起方才在路上打来的一只野兔。不一会儿,架在火堆上的兔子就烤的香喷喷的,散发在空气中的肉香惹人垂涎。
谢安澜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响指,取出匕首将兔肉割下来正要往嘴里送,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侧耳细听,貌似还不止一匹马。
谢安澜耸耸肩,低头将兔肉送进自己口中。
一匹快马从远处的树林中冲了出来,身后同样还跟着好几匹马。显然是后面的那几个追着前面的跑,眼看着那匹马要冲过谢安澜跟前了,后面的人突然放了一箭射中了马儿的屁股。马儿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将马背上的人掀了下去。
马背上的人骤然落马,连忙侧身换了个方向落地,将怀中抱着的一个孩子牢牢地护在了怀中。
那孩子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吓呆了从马背上摔下来竟然也不哭不闹。
这片刻间,后面跟着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抱着孩子的男子看上去二十七八模样,浑身浴血,神色冷厉地瞪着眼前逼近的敌人。
“李大人,将这个小鬼给我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兄弟们给你留个全尸。”那些人也完全不顾还坐在一边的谢安澜,对着那青年男子沉声道。
男子紧紧抱着怀里呆滞的孩子,冷笑一声道:“休想。”
领头的男子冷哼一声,冷笑道:“何必呢,李大人,这小鬼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这样连命都不要有什么意义?”
青年男子咬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既然如此,兄弟们得罪了!”领头的男子也不耐烦多说,一挥手道:“上!将那个小鬼抢过来,死活不论!”
“你敢!”青年男子厉声叫道,“耿明忠,你敢!”
领头的男子冷笑道:“上面交代了,死活不论。我有什么不敢的?”
“这可是……”
“动手!”领头的男子根本不容他将话说完,厉声道。
几个男子立刻举刀朝着那青年男子砍了过去。青年男子虽然骁勇却已经苦战多时,又抱着个孩子不过片刻就已经左支右绌,狼狈不已。身上更是连续挨了几刀,唇角溢出的血痕滴落到了怀中孩子白净的脸上。那孩子似乎突然醒悟过来,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谢安澜叹了口气,有些索然无味地放下了手中的兔肉。她现在不太饿,所以这种伴着血肉横飞的烤肉实在是吃不下去。
想了想,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不想脚下还没有动,迎面就被人一刀劈了过来。
谢安澜眯眼,侧首让开了这迎面而来的一刀。刀锋陷入身后的树干,可见对方这一刀是真的打算要了他的命的。
谢安澜抬手按住了还卡在树干上的刀,挑眉道:“兄弟,你砍错人了吧?”
对方冷笑一声,直接放弃了长刀抽出一把短刀直刺向谢安澜的心口。谢安澜连忙侧身再让,叹了口气道:“这就没有办法了。”右手银光一闪,跟前的男子闷哼一声原本握着短刀的手腕已经绽出了一道血线。趁着对方愣神,谢安澜一脚将人踹开。
围攻那青年男子的人发现这边的变化,立刻分出两个人朝着谢安澜包抄过来。谢安澜身形矫健毫不犹豫地迎了上来。这些人之前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斯斯文文的少年竟然如此厉害,一照面就折了一个人手。这两人自然也不敢再疏忽大意。谢安澜算是第一次跟这个世界真正的高手过招,倒是饶有兴致地跟两人打了起来。这几个人身手确实都相当不错,若是单纯的切磋的话谢安澜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交手不过一会儿谢安澜肩膀上就被刀背砍中了一下。幸好她反应得快立刻卸去了八成的力道,却也震得肩膀一阵发麻。
不敢再耽搁,谢安澜凌厉的贴身上前,匕首悄无声息地送进了一人的心口。匕首在心口一搅,那人立刻睁大眼睛口中喷出大口的血来。谢安澜曾经将人向着另一个人的方向推去,同时手中的匕首射出,那人侧身避开匕首的同时另一把刀插进了他的脖子。
“接着!”
听到声音,谢安澜反射性地回头就看到一团东西朝着自己砸了过去。连忙纵身一跃将孩子接在怀中,落地的冲力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兄弟!带孩子先走!”
你倒是相信我。
谢安澜心中无语,但是低头看看怀里脸色苍白,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了的小鬼只得无奈的撇了撇嘴角抱起孩子冲向了不远处的马儿。
策马就是一阵夺路狂奔跑出了二十多里路,谢安澜才停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小娃娃。
莫名其妙的捡了一个被人追杀显然身份不凡的小鬼,以谢安澜的性格也不可能将这孩子扔下不管。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却也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将孩子抱到一个隐蔽的山坳里藏好,谢安澜伸手摸摸他冰凉的小脸柔声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呆呆地望着谢安澜并不说话,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一般。谢安澜带着小孩策马狂奔,也不知什么时候小孩儿哭声渐渐停了人也安静了下来,只是不哭不闹也不说话了。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你在这里乖乖地待着,哥哥去看看刚刚带着你的那个叔叔怎么样了好不好?”
小孩子依然呆呆地恍若不闻。
谢安澜四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地方并不会有什么猛兽,这个时节也不担心有什么蛇虫之类的。地方也够隐蔽一般人不那么容易找到,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前提是这孩子别自己乱走。
她必须去看看那倒霉催的是不是还活着,万一死了的话,这孩子要怎么办?她可不想带着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到处跑。
掏出一块糖放在小朋友手里,谢安澜轻声道:“你乖乖在这待一会儿,哥哥一会儿就回来找你,不要乱跑哦。”
也不知道小朋友听明白了没有,谢安澜也不可奈何,只得扒拉了一些干草树枝将周围掩盖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什么破绽这才起身离开。
不好的预感果然成了现实,等到谢安澜潜回那个地方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以及一个活口。可惜活着的那个不是自己人,正是领头的那个叫做耿明忠的人。那人同样也是一身狼狈,正在一堆尸体旁边往起爬。从怀里抽出一支什么东西举向天空,谢安澜微微眯眼,手中软鞭已经扫了出去。
软鞭夹着凌厉的劲风袭来,将耿明忠手中的东西打落在地。下一刻就缠上了他的脖子,耿明忠反应也算快,立刻伸手抓住了缠住自己脖子的软鞭,瞪着眼前的少年,“是你!”
谢安澜叹气,“原本大家河水不犯井水。现在这样,我不想惹麻烦,所以就只好你死了。”
“你可知道…我们是谁?”耿明忠咬牙道。
谢安澜冷笑一声,袖中匕首毫不犹豫地射向耿明忠,“我猜就算我放过你你也不会放过我,所以还是杀人灭口比较安全一点。”
看着耿明忠不甘心地倒地,谢安澜上前蹲下身在他身上摸索了片刻,摸出来一个金灿灿地腰牌。
看完之后,谢安澜很想转身踹身后已经气绝的青年男子一脚。
大、内、禁、卫!
谢安澜再一次想要非礼人类最忠实的好朋友。
回到那个小山坳,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谢安澜扒开草丛便看到那个孩子依然还坐在那里,手里抓着她给的糖块一动不动,依然保持着她离开的时候的姿势。看着眼前木木呆呆的小孩,即便是心中有再多的郁闷也只能放下了。谢安澜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抱进了怀中,“这儿离得太近了不安全,我们要先离开这里,你不要哭好不好?”
小孩静静地望着她,谢安澜点头,“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哦。”
抱起孩子,谢安澜转身往与来时相悖的方向走去。
带着个身份不明但是绝对危险的孩子,自然不能直接去上雍。谢安澜先找了个地方弄来了一套衣服给小孩换上,再经过她的巧手装扮,原本一个乖巧可爱的男孩子就变成了一个精致可人的小女娃。这小孩儿五官本就长得十分秀气,几乎没有花费谢安澜多少功夫就完成了。再加上刻意妆点上去眼下一颗泪痣,小小的孩子更添了几分羸弱之感。谢安澜敢说,只要他不出声,就算是这孩子的爹妈也未必能将他认出来。
一个少年带着体弱多病的妹妹却京城求医,似乎并不怎么容易引人怀疑。至少不容易引得想要追杀这小孩子的人怀疑,一路上往上雍去,路上甚至遇到过一拨明显是在找人的人。但是这些人却只是看了小孩子两眼就离开了。人是从上雍皇城逃出去的,又怎么会又跑回去呢?
只是让谢安澜担忧的是,自从那天之后这孩子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若不是那天听到过他的哭声十分正常,谢安澜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天生就不能说话。而且表情也十分呆滞,即便是谢安澜特意逗他,最多能够给予她的回应就是眼珠子缓慢的转动一下而已。除了头疼脑热和治伤,别的医术基本上都不会的谢安澜很有些忧虑。
“小乖乖,我们快要到上雍了哟。”
坐在马车里,谢安澜捏捏小朋友的小脸蛋笑道。
面无表情地坐在她怀中的小朋友眼珠子动了动,突然抖了抖紧紧地拽着谢安澜的衣服。谢安澜轻轻揉揉他的小脑袋,低声道:“你还记得上雍是不是?不怕哦,没事的。”
小孩子将小脑袋埋进了谢安澜怀中,小小的身子依然在簌簌发抖,显然上雍这个词儿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且不太好的印象。
谢安澜轻轻拍着他,一边叹着气一边在心中盘算着。
若是找不到人接手这孩子,就只能等过段日子将这孩子送到远离上雍的地方找一户人家收养了。能出动大内禁卫追杀,这孩子的身份留在京城实在是太危险。毕竟是个男孩子,就算是她易容术再妙也不能让个男孩子一直扮成女孩子过日子,以后性别错乱了怎么办?
马车在上雍皇城外停了下来。皇城外不远处有一处地方,过往的马车不进城的话大都是停在这里的。他们所坐的这辆马车是在离上雍不远的一个县城雇来的,到了这里下车谢安澜需要带着孩子步行进城。站在皇城脚下仰视,整座上雍皇城恢弘巍峨,令人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
曾经她也见过不少古城,皇宫,古堡等等,但是当一座真正活的古代皇城伫立在跟前时,那种气势是游览古迹的时候无论如何也难以感受的。
抱着孩子,在城门口检查过路引之后就可以进城了。
陆英显然设想的十分周到,临走的时候给了她两分路引。一份是陆门谢氏安澜,一份是谢无衣。一份是女的,一份是男的。不过谢无衣那一份明显是新的,谢安澜十分怀疑某人伪造证件,不过拿着两份路引对比了许久,从纸张到款式到印记竟然都毫无破绽。唯一的差别是谢安澜那张是泉州府开出来的,而谢无衣那张却是嘉州府开出来的。甚至附带了全套身份证明,除非有人亲自去地址上登记的地方去查,否则只怕在嘉州衙门查户籍都不会查出什么破绽来。
对此,谢安澜惊讶了几分钟也就罢了。即便是网络时代还能有人伪造身份呢,更不用如今这个全纸制效率低下交通不便的年代。这样一想,谢安澜又觉得当初为了所谓的身份问题答应跟陆离合作简直是被坑了。不过,对于她这种想要自由自在四处浪的人来说,身份文书什么的最好还是含金量高一些的比较好些。
进了皇城,谢安澜先是为皇城的热闹繁华震惊了一把。安明同样是个繁华富庶的地方,但是上雍似乎又有一种格外不同的气魄,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帝王居所天子之气?
顾不得多想,根据陆离提供的指引,谢安澜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在外城靠近内城的地方租下了一座两进的院子。因为位置好,院子也很不错,房租自然也不会便宜,一个月十两银子。谢安澜自然不在乎这区区十两银子的价格,直接付了半年的房租将房子租了下来。
有了落脚之处就方便多了,谢安澜也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家里所需要的丫头下人之类的谢安澜却暂时不作考虑。院子的主人将房子打扫的十分干净,谢安澜先带着孩子安顿下来。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最好在陆离回来之前安顿好这个捡来的小家伙。陆离不会喜欢他的,谢安澜十分肯定。
“乖乖啊,你叫什么名字?”将小孩子放在床上,谢安澜坐在床边逗弄着他问道。
小孩子依然沉默地望着谢安澜,谢安澜忍不住抱住脑袋趴在床上痛苦的呻吟起来;她也算带过孩子的人,但是即便是当年在孤儿院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孩子啊。
“告诉哥哥你爹娘在哪儿?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孩子望着谢安澜,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显然他是听得懂谢安澜说话的。
孩子无声无息的哭泣着,看的谢安澜有些心酸。似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的心变得软了许多。
叹了口气,抬手揉揉小家伙的脑袋道:“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沉默了良久,就在谢安澜以为他不会回话的时候,小小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想起,“西西……”
谢安澜终于松了口气,这么多天这孩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道:“叫西西啊,西西乖,不怕啊。没事了。”
小孩扑进谢安澜怀中,紧紧抓着她的衣服不松手。谢安澜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又被眼泪打湿了一片,小孩子在她怀中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第九十八章 背叛 (一更)
那天之后,小孩子倒是渐渐地好了起来。依然有些沉默胆小,但是至少没有了之前的呆滞,也让谢安澜暗暗松了口气。只是这孩子除了自己叫西西,别的也问不出来什么,甚至就连西西这个名字大概都是个小名,谢安澜甚至都不能肯定到底是哪两个字。对此,谢安澜倒也不怎么在意,至少先有个名字叫着不是?
西西实在太小了,谢安澜旁敲侧击了好几天,从他口中得到了一些零碎的信息也只能知道他原本住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既没有见过爹也没有见过娘,只有一个奶娘和几个丫头照顾他。有一天突然闯进来几个坏人,将奶娘和丫头都杀了,然后就是谢安澜遇到的那位倒霉鬼将他救走逃了出去,再问别的小孩子就只是一脸茫然了。
谢安澜也不想让一个小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忆那些可怕的事情,确定他不能知道的更多也就不问了。
不管这孩子是什么身份,这么小连亲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还身处那么危险的环境,还真不如从此改名换姓换一个寻常人家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不过这种事情现在倒也不必想得太多,就算要送西西离开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还需要陆离那家伙帮忙,所以还是先等等吧。
几天后,老元和芸萝终于赶到了京城。
“少夫人!”看到穿着一身青衫的俊俏少年,芸萝终于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就跟着老元两个独自从西江到了上雍。一路上又是忐忑路上会不会有事又是担心少夫人和四少爷,还要照顾离开少夫人之后就一个劲儿的折腾的谢啸月,一个多月不见芸萝都瘦了。
谢安澜含笑抬手,手中的折扇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一下道:“要叫少爷。”
芸萝摸摸脑袋眨眨眼睛乖巧地叫了声少爷。
老元也上前来见礼,倒是也被谢安澜这样的装扮吓了一跳。神色有些怪异地看着自家少夫人,谢安澜也不在意,点了点头道:“老元,一路上辛苦你了。”老元连道不敢,谢安澜笑道:“这院子我暂时租下来了。不过别的却什么都还没有。这两天就辛苦你一些,先在京城里看看,合适的话就买几个人回来吧。记得,我们只要死契的,暂时安排他们在外院即可。”
“是,少夫人请放心。”
“呜呜嗷…”一条灰影从外面蹿了进来,扑到谢安澜脚边就往她腿上扑。谢安澜稍稍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脚边已经长大了不少的谢啸月。
“呜呜。”谢啸月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谢安澜,似乎在指控她对自己的抛弃。
谢安澜心中一软,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脖子,笑道:“灰毛长大了这么多啊,想不想妈妈?”
“呜呜。”谢啸月跳起来往谢安澜身上扑,谢安澜连忙伸手将他接住笑道:“不仅长大了,还重了好多。再过几个月就抱不动你了。”
被她抱在怀里,谢啸月满意地哼哼了两声,不再闹腾了。
如此乖巧的小家伙看的老元和芸萝目瞪口呆,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无限同情。他们这一个月真的被谢啸月折腾的不轻,一发现谢安澜不见了谢啸月就开始叫唤,平时还肯吃芸萝投递的食物可不肯吃了。一逮到机会就要往外蹦跶,刚开始芸萝既怕它饿坏了又怕跑丢了,几乎眼都不敢错的盯着它。直到过了好些天才发现虽然他总想要往外折腾,但是却还是会回来的才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是一只小狼,虽然跟它也相处了不少时日了,却还是有些担心它生起气来会不会咬人。谢安澜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从西江离开之前还是给谢啸月准备了一个笼子。只是芸萝跟谢啸月也算熟悉,看它可怜就忍不住将它放出来了才折腾出那一路上的心疲力竭。
听完芸萝的讲述,谢安澜也有些抱歉起来。早知道这小家伙这么能折腾当初就带着它一起上船了。
谢啸月似乎知道两人是在说他,抬起头来望着谢安澜呜呜直叫。谢安澜含笑点点它的脑门笑道:“小坏蛋,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好不好?”
“嗷呜…”谢啸月欢快地围着谢安澜撒欢。
进了后院,看到正乖巧地坐在院子里翻着一本画册子的西西芸萝吓了一跳,“少…少夫人?!你什么时候已经有小小姐了?”
谢安澜忍不住抚额,西西听到动静抬眼看了芸萝一眼眼底带着几分惊慌。
谢啸月先一步奔到了西西跟前,伸着脖子在他身上嗅了嗅。
“灰毛!”谢安澜连忙叫道上前要将它拉开免得吓到了西西。却见谢啸月上下打量了西西几眼,就转过身懒洋洋地趴在了桌边,只给了他一个屁股。谢安澜无语,走过去将西西抱进怀里安抚道:“西西不怕啊,灰毛很乖的。”
西西看了看芸萝,才有些好奇的看向底下的懒洋洋地甩着尾巴的谢灰毛。显然比起一匹狼,五岁的小孩子更惧怕芸萝这个突然出现的外人。谢安澜浅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道:“这是芸萝姐姐,以后她会照顾西西,西西想要说什么就跟她说好不好?”
西西将脸埋进谢安澜怀中不说话,芸萝有些好奇地小声问道:“少爷,这个小小姐是……”
谢安澜低声道:“西西暂时要在咱们家住一些日子,你好好照顾他。陆离回来之前,不要告诉别人。”
芸萝认真的点头道:“少爷放心便是,芸萝一定照顾好小小姐。”
谢安澜思索片刻,还是放弃了告诉芸萝西西是个男孩子的事情。这种事情能少一个人知道就还是少一个人知道吧。
于此同时,在京城的一个地方。一个装饰的清幽雅致的房间里气氛却十分的凝重。苏梦寒坐在主位上,俊美的容颜比往常更苍白了几分,眉宇间也带着浓浓的疲惫。只是他那双眼眸却冰冷而明亮,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随时可以伤人。
“还是没有消息?”苏梦寒扫了一眼下首的众人,沉声问道。
坐在下首的几个人都不由得垂下了头,不敢去与他的眼神对视。
苏梦寒脸上立刻更添了三分寒意。
半晌之后,方才冷笑道:“好,好得很!这些年都好好的,宫里的人怎么就会突然知道了?”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一个中年男子抬头,低声道:“回公子,是负责小公子安危的陈升投靠了柳家。李大人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过柳家的人并没有找到小公子,小公子被李大人抢先一步带走了。”
苏梦寒沉声道:“但是我们在上雍城外找到了李庭的尸体!”
“小公子下落不明…总比落到柳家手上好一些吧。或许是…被什么人救了?”有人忍不住道。
苏梦寒低头,一阵撕心裂肺地闷咳之后苍白的容颜上也染上了淡淡的血色。他闭了闭眼,凝眉沉声道:“是我的错,当初…不该让他留在上雍。”
“公子言重了,是咱们没有照顾好小公子。”众人连忙道:“公子身份敏感,当初在安明处境也不易。小公子若是跟在您身边,只怕更加……”
苏梦寒抬手,阻止了下面的人想要劝慰的话。豁然睁开眼睛,眼底只有冷冽的寒光,沉声道:“带他进来!”
两个青衣男子出现在门口,其中一人手中拎着一个三十七八岁模样的大汉。那人长得人高马大,比起在坐的绝大多数人甚至是拎着他的人都要健硕得多。但是此时,这人却被人犹如拎小鸡一般拎在手里。
已经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低声惊呼道:“陈升?!”
青衣男子将陈升扔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陈升脸色如土,看到坐上的白衣男子更是吓得连连后退想要爬起来往外跑。却被站在他身边的青衣男子抬脚轻轻一踢,咔嚓一声左腿骨折,陈升闷哼一声额头上汗如雨下。
“陈升!你这个混账!你把小公子弄到哪儿了!”坐在下首,一个脾气有些火爆的青年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来怒道。
陈升痛得满头大汗,也明白眼下这阵势一个不小心自己只怕就要性命不保了。连忙拖着废了的一条腿跪了下来,朝着苏梦寒连连磕头,“公子饶命啊!公子…小的也不想这样做,是…是他们是柳家逼我的!”
“狗屁!”
“你还想蒙骗公子不成?我们都查清楚了,分明是你主动联系上柳家的!”
陈升脸色惨白,只能祈求地望着苏梦寒,希望他能够网开一面。可惜他们这些人久在京城,对这些年苏梦寒在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清楚,许多人都以为苏梦寒依然还是当年上雍皇城那个温文风流的琴圣商羽。这个陈升,自然更是其中之一了。
苏梦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问道:“陈升,我商家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没…没有…”
苏梦寒道:“陈家在商家四代为仆,当年父亲念你陈家忠义,许你儿子赎身为民,让他入族学念书。你守着别院这些年,我给你的俸禄与王府侍卫统领等同。你…还有什么不满?”
陈升连连摇头。
苏梦寒微微挑眉,“既然如此,想必你也没什么需要辩解的了?带下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青衣男子俯身去拉地上的陈升,陈升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立刻疯狂地挣扎求饶,“公子!小的知道错了!公子饶命啊!”能够做出背主之事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能够慷慨赴死的硬骨头。
苏梦寒连眼波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陈升见求饶无法打动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厉声骂道:“商羽!我陈家几代为你商家卖命!你丝毫不念旧情,你丧心病狂,不得好死!”
旁边坐着的人有些听不下去,一脚踢了过去,“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将小公子卖给柳家的时候怎么想想老家主和公子的旧情!”
陈升神色狂乱,指着苏梦寒怒骂道:“我是为了商家!老家主和大小姐为了那个小崽子连性命都丢了,咱们商家这些年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公子还要留着那个小崽子,公子想要为了他毁了商家么?将来公子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商家的列祖列祖?我是为了商家的基业,我没有错!”
开始陈升说的还有些犹豫,但是越说却越觉得理直气壮起来。仿佛自己真的是一切为了商家的未来没有半点私心,仿佛自己是被主子冤枉的忠臣一般惨烈。
苏梦寒抬手,从跟前的桌上取过几张纸笺随手往前一抛。几页轻飘飘的纸笺竟然就准确无误地落到了陈升跟前,陈升瞄了一眼立刻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苏梦寒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他的神色淡漠,“你的忠心就是为了五万两银子将晞儿卖掉?这两年你的日子过得倒是逍遥自在,住在如意巷那个秋月阁的花魁生的儿子看来很得你的欢心?”
陈升脸色大变,瞪着座上苍白消瘦的年轻人仿佛在看一个鬼。
苏梦寒抬眼,眼神温和地看着他道:“方才你既然提了旧情,我也不能太过无情了。你放心,我会让你惦记的人一起下去陪你的。”
“不…不…”
“带下去吧。”苏梦寒轻叹了一声,不再去看沉声。
青衣男子也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拖着他的衣领就往门外走去。
“不要啊!公子饶命啊!公子……”
陈升的声音渐渐在门外消失,书房里一片沉默。
直到苏梦寒再一次开口问道:“你们先回去吧,寻找晞儿的人手不要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公子。”众人松了口气,纷纷起身告辞。
一群人退出去之后,书房里立刻就显得空旷了许多。苏梦寒垂眸坐在书案后面沉思着,良久方才问道,“为什么…是宫里的侍卫下手的?”如果是柳家的人的话,虽然这些年柳家也养了不少的高手,但是商家的底蕴却不是柳家能比的。如今商家在上雍皇城几乎完全蛰伏,所有的高手都用来保护一个孩子的安危,柳家人想要得手也没那么容易。
下首青衣人低声道:“刚刚得到消息,宫里那位娘娘…又怀上了。”
苏梦寒垂眸,“哦?原来如此…这倒是那位皇帝陛下的作风。用得上就留下,用不上就扔么?”
“公子息怒。”
苏梦寒抬眼,眉宇间寒意森然。微白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怀上了,就一定能生下来了么?柳家…好得很,当真以为我商家没人了不成?”
“公子?”
苏梦寒沉吟了片刻,淡淡道:“柳浮云还没回上雍?”
“先断他两根手指送去给贵妃娘娘做贺礼吧。”苏梦寒冷然道。
青衣男子一愣,有些犹豫地道:“公子,这是不是…不太好?娴妃娘娘好不容易在宫里留下的一些人脉……”苏梦寒道:“有什么用?以柳贵妃的骄横这种事情势必不会隐藏。但是宫里可送出来过半点消息?既然皇帝陛下自己都不在乎,何须我商家来操这个心?姐姐当初就是太傻了,才会以为自己能够挽救东陵皇室。呵,东陵皇室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晞儿若是还活着便罢,若是晞儿真的出了什么事……”
虽然苏梦寒没有再说下去,但是青衣男子心中却忍不住升起了几分不祥之感。望着座上再一次不停闷咳的男子,青衣男子眼底只剩下浓浓的担忧了。
希望晞公子能够平安无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第九十九章 八卦 (二更)
谢安澜坐在京城最繁华的闹市中的茶楼上,悠然地听着人们议论着各种各样的八卦。年关将至,辛苦了一年的人们一下子都闲了下来,就连茶楼里喝茶的人都多了许多。谢安澜穿着一身湛蓝布衣,眉目清秀却并不惹人注意,这样模样的读书人上雍皇城里不知凡几,自然也不会引来什么人的注意。
近期京城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唯一比较震撼的事情大概就是京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庄子,不知怎么回事半夜给人血洗了。满门上下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但是这件事被人给压了下来,市井间也只有一些流言蜚语说是这家人或许是被什么悍匪瞄上了。这话其实有些可笑,上雍天子脚下,能有什么厉害的悍匪敢嚣张的血洗满门的?朝中许多清流大臣纷纷要求彻查此案,最后却还是不咸不淡的被压了下去。显然是有位高权重之人在上面施压。
谢安澜一遍听着人们八卦,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这事,心中也大概有了个数。
“听说沈尚书有意为爱女择婿呢。”突然有人道。
闻言,其他人立刻抛下了之前的话题。谁家被灭门这种距离寻常百姓太过遥远的事情哪里有发生在身边的绝色美女的绯闻有趣?另一个人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沈家大小姐今年已经十六,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可惜啊…沈小姐身份尊贵,才艺双全,还生的国色天香,若是换了别的时候…只怕宫中的贵人也做得。”不管是论身份,还是容貌才华,如今宫中的那位娘娘比起沈家大小姐来说只怕都还差得远吧。只能说,沈家大小姐生不逢时。
“沈尚书对女儿爱若至宝,只怕也不会送她进宫吧?”有人不以为然,皇城脚下的百姓见多识广,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个可不好说了。按说的话,上雍的大家闺秀谁不是及笄之后就定亲的?沈小姐都年过十六了,过了年就十七了。”
一个面向精明的男子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倒是听说,沈家那位小姐似乎对穆家大公子…”
“不会吧?”有人不信地道,“这根本不可能啊。”沈家大小姐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嫡女,穆家即便是东陵首富那也依然只是一介商人。如果说沈家的庶女嫁入穆家还有可能,沈家嫡出的大小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加入商户之家的。
虽然柳贵妃的妹子也嫁进了穆家做继室,但是说到底柳家只是一朝显赫原本的底蕴还不如穆家对这样的事也没什么讲究。那穆家继室夫人跟柳贵妃还不是同一个娘生的,那会儿柳家也远不如如今的声势。
沈家却不同,虽然沈尚书如今跟柳家走得近,但是沈家还是正统的书香门第出身的高门大户的。身为当朝一品重臣,将女儿下嫁给一个商人,沈尚书丢不起那个脸。
男子以为对方怀疑自己胡言乱语,很是不服气地道:“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姑妈夫家的外甥女就在沈家做事,沈小姐对穆家大公子一片痴心,可惜沈尚书一直不肯。听说沈家打算跟柳家联姻。”
“柳家?”听众抽了口气,“作孽哦,沈大小姐那么一个漂亮的美人儿…听说朔阳郡主都躺在床上快要不行了啊。”在上雍百姓们得眼中,柳家人决计是没有什么好名声。一听说沈家大小姐要嫁入柳家,顿时同情不已。
也有人不以为然,“沈尚书好歹是朝廷重臣,陛下也颇为看重。而且,柳家如今还没有成婚年龄又合适的公子也只有十三公子了吧?配沈大小姐倒也般配。”
“柳家十三公子倒是与别的人不一样。配沈小姐也算合适。”即便是对柳家没有任何好感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柳家十三柳浮云跟寻常的柳家人是不一样的。他长得好,性格也好。不像别的柳家人欺压良善,胡作非为,他能力不弱而且还很努力。年级轻轻就已经是从三品的官儿了,虽然有贵妃姑姑的原因在里面,但是朝堂上下至少都没有人捉到他有什么办事不利以权谋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