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婉望了一眼周围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的人,哇的一声掩面哭泣起来,身边的丫头连忙扶着她起来手忙脚乱地替她整理衣服。
“四嫂,你又干了什么?!”陆荞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声音里满是质问和幸灾乐祸。跟陆荞站在一起的正是陆家的三位少夫人。
谢安澜无辜地看向陆荞,“二妹,什么叫做我又干了什么?”
陆荞冷笑道:“如果不是你做了什么,婉婉为什么会哭的这么厉害?”
扶着李婉婉的丫头低声道:“陆小姐,是她将我们小姐推到在地上,害我们小姐出丑的。”
“不错,陆少夫人,你们陆家可一定要给咱们家一个交代。”另一个明显是李婉婉身边的心腹大丫头的丫鬟高声道。
大少夫人面色微沉,淡淡地看着谢安澜道:“四弟妹,不是吩咐过你要谨言慎行么?”
谢安澜垂眸不语,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的丝绦。见她如此,大少夫人眸底闪过一丝不悦,还是心平气和地道:“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该推人,四弟妹就向李小姐赔个礼吧。回头我们家定会再让人亲自上门向李老爷和夫人致歉的。”
如果真的是谢安澜的错,大少夫人这一番处置可谓是既公正又大方合度的。
听了大少夫人的话,李婉婉也不再哭泣了。看向谢安澜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谢安澜却并不打算领情,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大少夫人一样,问道:“道歉?凭什么?”
大少夫人一愣,谢安澜这些日子的变化她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反驳她却还是头一回。从前的谢安澜,在外人面前除了沉默就只会点头称是,非要她开口说话,那声音仿佛像是怕惊吓到蚊子一般。
一种自己的权威被人挑衅了的不快从大少夫人心底升起,秀气的容颜上更添了几分不悦,大少夫人沉声道:“弟妹,咱们陆家是书香门第,做错了事就要道歉,你也是读过书的,难不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谢安澜看着大少夫人,突然一笑道:“原来大嫂还记得陆家是书香门第啊,看大嫂这态度,我还以为陆家是李家的走狗呢,大嫂才眼巴巴地要巴结李家的庶女,连自己的弟妹都能随便糟践。”
“你胡说什么!”大少夫人大怒,气的浑身发抖。嫁入陆家这么多年,跟着陆晖从京城来到泉州还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过这么难听的话。李婉婉同样气得不轻,她最恨的便是别人提起自己庶女的身份。一边看戏的众人也是一脸的惊诧,听说这位四少夫人不善言语,上不得台面。今儿一看,哪里是不善言语啊?这伶牙俐齿的要吓死个人了。不过…这拉仇恨的本事也不差,不善应酬只怕倒是真的。
第六十四章 教养问题
三少夫人站在大少夫人身边,看看气的脸色铁青的大嫂,再看看一脸淡定的谢安澜心中诧异。这个四弟妹倒是真的大胆啊。
李婉婉也反应过来了,冷哼一声道:“陆大少夫人,咱们李家门第低微,当不得四少夫人道歉。”
陆荞却不依,拉着李婉婉道:“婉婉,你别生气,我们一定让她给你道歉。”
“二妹,这事儿有大嫂处置,你别插嘴。”三少夫人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心中为陆荞的脑子感到十分的担忧和不屑,胳膊肘往外拐也要分时候,这蠢货以为这样她的名声会好么?陆荞却显然并不领情,娇声道:“不!我跟婉婉是朋友。谢安澜她……”
“住口。”大少夫人脸色冰冷地截断她的话,以防她说出什么更加不得体的话来。她要谢安澜道歉是站在陆家和李家两家的交情上,那不代表陆荞一个做小姑子的可以联合外人说自己嫂子的不是。陆荞有些不忿,只是看大少夫人脸色不好看也只得忍住了。
见她安分了,大少夫人这才侧首对谢安澜道:“四弟妹,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李小姐有什么纠葛,但是李小姐被推倒是事实。于情于理你也该道个歉,免得让外人以为咱们陆家仗势欺人。”
谢安澜道:“推倒?大嫂何不问问在场的各位,李小姐是不是我推倒的?我也正想问问李家的这位…丫鬟,她为什么要冤枉我。我们有仇?”
那丫头脸色通红,怒气匆匆地道:“四少夫人,刚才明明就是你……”
“我什么?”谢安澜冷笑道:“有谁看见我推她了?李小姐伸手就要打人,我不过是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李小姐让放手我就放开了,谁知道她为什么要往后倒跟自己的丫头摔成一团?两个丫头居然扶不住一个女子还三个人摔成一团,就算是要假摔,也要做得像一点吧。”
“你胡说!”
谢安澜轻哼一声,笑吟吟地看向众人,“不知哪位能出来说说,看到我推了李小姐?”
众女眷沉默了一会儿,人群中有人低声道:“确实没看到陆四少夫人用力。”
很快又有人点头附和,“是啊,李小姐怎么就摔得那么厉害?”
“也许是自己太用力了吧?”
听着众人的议论,李婉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恨恨地瞪了众人一眼,转身推开身边的人呜咽着跑了出去。
见她哭泣着奔出去的背影,众人又是一阵安静。二少夫人挑了挑眉,尖声道:“四弟妹,就算是李小姐不小心,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出了这样的事儿难免抹不开脸。四弟妹道个歉就算了,何必这么较真呢?”谢安澜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二嫂,不是只有她的面子才是面子,弟妹我也是抹不开脸的。”
“李家对这个姑娘娇惯的很,她只怕跑去告状去了。”有人低声提醒道。
谢安澜对着声音的方向含笑点了点头,悠悠道:“那倒是正好,我也想问问…李家到底是怎么教导姑娘的。”
“李家怎么教导姑娘的,只怕用不着陆少夫人操心!”一个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就看到曹夫人一行人匆匆而来。开口说话的妇人四十出头的模样,面容有些消瘦,神色严厉。刚刚才跑出去的李婉婉正跟在她身边一遍抹眼泪。陆夫人看了谢安澜一眼微微蹙眉,却没有说话。
曹夫人含笑看了众人一眼,笑道:“这都是怎么了?都是年轻人难免气盛一些,大家给我个面子都握手言和吧。”
知府夫人的面子谁敢不给?谢安澜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对着曹夫人微微一福道:“给夫人添麻烦了,是晚辈失言。”见她如此,曹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谢安澜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她知道今天的事情未必是谢安澜的错,但是这种情况下谢安澜能够先一步低头就说明了她的气度。一味的仗着性子耍脾气,有时候就算是对的也不招人喜欢。权贵之家讲究的是一个进退有度而不是泼妇骂街。既然有进就必然有需要退的时候,只是这个度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掌握得好的。
只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知趣。
只听李夫人冷声道:“原来四少夫人也知道自己失言。”
曹夫人唇边的笑容微微一凝,看向李夫人和李婉婉的目光淡了几分。谢安澜唇边的笑容如故,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李夫人在给自己难堪。慢条斯理地道:“李家如何教养,是李家的事情。确实不是外人能够多管的。今天是曹夫人举办的花会,我在这里问这样的问题,自然是失言。还请夫人恕晚辈饶了各位的兴致。”
曹夫人笑道:“好孩子,谁还没个不小心的时候?我就喜欢心直口快的孩子。”一句话,众人都明白曹夫人这是站在谢安澜这边了。虽然有些不解,曹夫人为何对一个陆家庶子儿媳妇如此重视,但是曹夫人的态度却能够直接影响到在场大多数人的态度。
立刻有人跟着劝道:“李夫人,小孩子们打打闹闹都是常事儿,咱们这些老的就别管了。”
李夫人却不肯就此罢休,冷声道:“四少夫人这话传出去,岂不是坏了我们婉婉的名声?别以为陆家是大家我们李家就会怕了!”
真是不识抬举!曹夫人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却见谢安澜已经先一步开口道:“既然如此,夫人不如同我出去理论如何?毕竟这会儿是在曹家,因为你我的私事扰了曹夫人的花会总是不对。”
“你怕了么?”李婉婉尖声叫道,“谢安澜,除非你跪下来向我磕头谢罪,否则今天的事儿没完!”
谢安澜微微的吐了一口,所以说她不喜欢宅斗。狐狸窝的一贯做法,这种货色就该半夜被打闷棍,扒光了挂在高楼窗户外面示众!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谢安澜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对曹夫人点点头道:“夫人,实在是抱歉借您的地儿多说几句。”
曹夫人也不在意,摆摆手示意她随便。
第六十五章 谁才是贱人
谢安澜转过身来面对着李夫人和李婉婉,脆声道:“既然夫人一定要在这里理论,那么咱们就当着大家的面儿说说。免得回头李夫人又说我陆家仗势欺人。李夫人想知道我为什么质疑贵府的教养么?我跟令千金不过是数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令千金今天一过来就骂我贱人,抬手就想要给我一个耳光。正好大家在此,我就问问,贵府是这么教导女儿的?请问,跟令千金比起来,到底谁才像是贱人?”
“噗嗤。”人群中,不知谁低声闷笑了一声。
李夫人脸色一变,低头瞪了李婉婉一眼。咬牙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说八道的?我们婉婉怎么会说这种话?”
谢安澜耸耸肩,“随便,反正她也不是我的女儿,出口成脏也是李家的事儿。那就再说说后面的事情,在场不少人都看到,我不过是轻轻放开了手,连动都没动一下。令千金就主仆三个人滚成了一团,我是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能一口气推到三个人自己还纹丝不动啊?演技这么好,还当什么千金小姐。出门到大路上碰瓷去吧,说不准李家能成为东陵首富呢。”
“你!”李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瞪着谢安澜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安澜也不在意,继续悠悠道:“我也想请教李夫人,我谢安澜跟令爱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一见面就又是打又是骂的,还要栽赃陷害,我记得,我们...不熟啊。”
在场有些知情的人纷纷想起了早前李家有意将女儿嫁给陆家四公子的事情。如今陆家四公子突然名声鹊起,陆家这个时候对着人家的媳妇儿发难...虽然碍于李家的面子谁都没有开口,但是打量的目光却还是让李夫人有些羞愧的无地自容。
“四少夫人果然是口齿伶俐。”李夫人咬牙切齿,恨恨道。
谢安澜摊手,轻言漫语地道:“我不过是讲道理罢了。在场的各位长辈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孰是孰非自有公论。李夫人和李小姐若是有什么异议,也可以提出来大家当场对质。”
李夫人还想要开口,曹夫人已经皱着眉沉声道:“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也就行了。李夫人还想要在曹家与晚辈大战三百回合不成?
察觉到知府夫人明显已经不悦的语气,李夫人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得作罢。更何况就算给她机会说,她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来,轮口才,她当真是跟谢安澜差得远呢。见她不再说什么,曹夫人神色这才稍霁,拉着谢安澜笑道:“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文儿媳妇那边也该忙完了,你去跟她玩儿吧。”
谢安澜含笑摇头道:“夫人言重了,是我不对扫了夫人的兴。”
曹夫人大度地笑道:“这算什么大事儿,今儿我做东,大家玩得开心热闹,我这老太婆就高兴了。”
谢安澜眨眨眼睛,“夫人可不老,若是我将来有夫人三分的风华就该偷笑了。”
曹夫人也被逗乐了,有些话明知道是恭维,但是听在耳朵里却还是忍不住感到愉悦。
看着谢安澜被曹夫人拉着走,不止是普通的宾客女眷们,就是同知夫人也忍不住诧异。虽然说陆离有才子之名,如今更因为书画得了曹大人的青眼,但是这也太过了一些。很明显在曹家眼中,陆离这个四公子的分量已经超过了陆家本身。这简直是让人无法理解,陆离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庶子而已,即便是有才子之名,没有家族支持将来的路也不好走。难不成...陆离这么早就投靠了曹家?若是如此,曹家对谢安澜亲近一些倒是可能,却也不会如此和蔼可亲。
看着谢安澜和曹夫人携手离去,李婉婉红着眼睛不甘地道:“娘......”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李婉婉的脸上,李夫人沉声道:“闭嘴,还嫌丢的脸不够!”
李婉婉骤然被甩了一个耳光,本来就气愤难平这下子更加委屈了。只是看着李夫人气的铁青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还是低下了头,只将怨恨藏在了心里。
这么一会儿工夫,李夫人也整理好了情绪。瞥了一眼李婉婉道:“你不用着急,今天是知府夫人的花会,确是不该在这里闹。这事儿回去再说。”
李婉婉抬起头,眼底有些惊讶。李夫人冷笑一声,不屑地道:“书香门第又怎么样?陆家以为他们是雍州陆家本支么?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给谁看,最后还不是要......”李夫人看看周围,到底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对李婉婉冷声道:“走吧,以后你给我谨言慎行,我看你爹当真是将你给宠坏了!”
“是,母亲。”李婉婉低下头,乖顺地道。
虽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快,不过大家很快就抛到了脑后,花园中再一次响起了女眷们的欢笑声,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曹少夫人与谢安澜坐在一处,两两相对一时间倒是都有些尴尬。曹少夫人是不太明白婆婆为什么要如此厚待一个庶子媳妇,但是婆婆特意让她与谢安澜说话,明显是希望她们结交的意思。她是官家嫡女,从小打交道的也都是嫡子嫡媳,一时间倒是找不到话说。
谢安澜同样也有些找不到话说,她原本就不是个爱闲聊的人,跟古代的贵女们更是找不到话题。若是聊从前跟伙伴们一起说的那些话,她怕把这位温婉可人的美人儿给吓着。
相对无语片刻,两人对视一眼却是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一笑过后,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曹少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陆少夫人勿怪,我......”
谢安澜也笑了,“曹少夫人言重了,我素来少在外面走动,与少夫人也是第一回见,少夫人不怪我不知礼数就好。”
曹少夫人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美貌女子,虽然说着请罪的话,眉宇间却是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尴尬和不知所措的模样。显然这位陆四少夫人就算不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女子,至少对交际应酬方面也绝没有什么问题的。更重要的是,曹家在整个泉州可说得上是位高权重了,但是谢安澜眉宇间既没有羡慕嫉妒也没有奉承阿谀之意,只是一派坦然淡定如常,这种态度让曹少夫人觉得很舒服。
虽然是女子就都会有一些虚荣心,但是没有谁会喜欢整天被笼罩在阿谀奉承和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连想要好好说句话都困难。
曹少夫人道:“我娘家姓祁,闺名钰琳。若是不嫌弃叫我钰琳便是。”
谢安澜笑道:“那可不敢,我娘家姓谢,名安澜。姐姐长我几岁,我就厚颜叫您一声钰琳姐姐罢。”
曹少夫人赞道:“安澜,好名字。我平素也无聊的很,妹妹若是有空常来找我玩耍吧。”
谢安澜自然点头称是。
旁边的众女眷见谢安澜和曹少夫人相谈甚欢,心中都有些暗暗称奇。曹家这位少夫人可不仅仅是知府大人的儿媳妇,还是京城曹家的嫡长孙媳妇。竟然会放下身段与陆家的一个庶子媳妇相交,再想象今天曹夫人对谢安澜的厚待,众人心中默默地将对陆离的评价再次往上拨了拨。官家的后院从来都是和朝堂连在一起的,曹家两位夫人的态度从一定程度上就已经代表了曹大人的对陆离的态度。
只是...陆家四郎何德何能啊?
第六十六章 后生可畏
被人怀疑何德何能的陆家四郎此时正坐在曹家的书房里喝茶。曹禺坐在书案后面打量着眼前淡定自若的少年,微微蹙眉。这样一个才不过十八岁的少年,言谈和眉宇间的老辣甚至让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他都暗暗心惊。但是这少年的外表却是儒雅端方,玉树临风,若不是已经有过交谈,以他自认老练的眼光也要被这少年给骗过去了,以为他当真就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端方君子。
甚至有那么一时半刻,曹禺都忍不住要怀疑,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假以时日,他真的能够驾驭这样一个人么?
陆离自然知道曹禺打量着他的时候眼神中暗藏的隐忧,甚至他都能够猜到曹禺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却并没有急于表白自己,甚至他连抬眼都没有。只是平静的望着手中的茶杯,上等的银针在热水中舒展漂浮,茶水澄澈,他眼神专注的仿佛这不仅仅是一杯茶,而是什么令他无比关注的宝物一般。
良久,曹禺方才轻叹了一声,道:“陆四郎,你想要什么?”
陆离抬头,看向曹禺的眼神平淡而安宁。轻声笑道:“曹大人言重了。”
曹禺挑眉,笑道:“哦?本官并非不通事的人,素来就不相信会有这天上掉下馅饼来的事情。便是有,那馅饼里面也必然是裹着毒的。你送本官如此一笔政绩,却别无所求,难不成还是当真只是想要交好曹家?家父在京城虽然有些人脉,也官居二品。但是你可知道御史…在朝堂上并无多少实权,特别是、当今这个朝堂上。”
陆离面上神色丝毫不动,“多大的价值换多少东西,在下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这次也只是为了谢大人之前的出手相助。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曹禺摩挲着指腹,一边打量着陆离,“出手相助?本官以为那是银货两讫。”
陆离垂眸道:“对曹大人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在下来说…曹大人也可以此事是在下的举手之劳。”
若是他真的当这是举手之劳,那只能证明他老糊涂了。曹禺心中暗道。
其实一开始曹禺真的没有注意到陆离这个人,上次应周先生之邀前去陆家也只是因为陆离的画着实是好,所以才升起的一点爱才之心罢了。但是若说只是为了陆离这一点书画方面的长才就对他如此厚待,那也是不可能的。天下何其大,画比陆离好的人也未必没有。这世上最多的不是名垂青史的才子,更多的是才高八斗却郁郁不得志一辈子穷困潦倒的才子。
曹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陆离送到的曹府的那副松鹤献寿图中夹着一封信函。无论陆离当时的信函中写的是客套的感谢还是殷勤的奉承,曹禺都不会感兴趣,甚至会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不知进退。但是陆离的信中并没有这些,甚至连场面上的客套话都没有,直接明了的写明了曹禺如今最担忧的一件事。
泉州的人们都觉得曹禺还不满四十就已经是一方知府,家中老父又是当朝二品御史,明年曹大人必然升迁,无论是回京还是继续外放都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是只有曹禺自己知道,他的路其实并没有那么好走。京城的世家子弟们嫌少有愿意外放为官的,但是曹禺却一外放就是十多年辗转东陵国各地。其根本原因就是,如今皇城里当权的那几位跟他们曹家不是一路人。留在京城不会有任何发展,只能被人打压做个毫无用处的清闲官职,与其如此,还不如选择外放还能有一搏之力。
但是,如今曹禺已经是从四品的知府了,再往上要么调任回京,继续外放的话很可能就要被排出权力中心之内了。而即使是调回京,回京之后在哪里任职同样也是个学问。并且,曹禺如今最重要的问题还不是回京或者继续外放,而是他到底能不能升职的问题。曹禺自认为为官数年兢兢业业,但是泉州本就是东陵相对贫弱的地方,极难能有政绩,之前两年他在吏部的考评都只是上下,这是个比较尴尬的成绩。上面的人若是心情好自然可以升职,但若是心情不好也就只能继续留任了。而曹家如今的立场,曹禺显然没有能让上官心情好的能力,因此,如果这样的情况无法改善的话,曹禺很可能还要在泉州蹉跎两年,甚至如果连续几年曹禺都不能做出政绩的话,他很可能被贬职。
陆离的信,显然戳中了曹禺的要害。他不知道这个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的少年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但是苦思了数日之后,曹禺还是决定相信陆离。京中老父年事已高,若是自己不能在父亲致仕之前在朝中站稳脚跟,那么等到父亲致仕之后曹家面对的将会是政敌毫不留情的打压。不仅是自己半生辛苦毁于一旦,他寄予厚望的儿子的前程只怕也不会乐观。除非,曹家抛弃所有的名声,改换门庭投靠对手。而这,显然是不可能。
既然无论如何前路都不好走,曹禺觉得相信一次这个突然横空出世的少年也未尝不可。
曹禺轻叹一声,扬起手中的一封信函道:“既然如此,本官便多谢陆公子。不管结果如何,本官保证至少在陆公子进京会试之前,绝不会有任何人为难公子。便是明年到了京城,能帮上忙的地方曹家绝不推辞。”
曹禺并没有和陆离论情分。情分这种东西也不是用嘴能说出来得,无论是他还是陆离都不会相信。他只是告诉陆离,曹家能为此付出多少。
陆离显然对此也十分满意,微微扬眉淡笑道:“如此,晚生多谢大人了。晚生告辞。”
曹禺点点头,看着陆离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其实这个交易,还是陆公子吃亏了。以公子的手段,想要顺利参加乡试也并非难事吧。”
陆离侧首淡笑,抬手指了一下曹禺手中的信函,道:“这个对曹大人或许重要,但是对在下来说,或许永远也用不着。”
曹禺无言,看着陆离漫步走了出去。
确实,现在需要政绩的是他曹禺。陆离就算有一千个好点子,只要他一天没有坐上泉州知府的位置,这些对于他来说就没有半点用处,他自然也不必心疼。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函,曹禺暗暗轻叹了一声,“后生可畏啊……”
第六十七章 误会啊误会
陆离从曹家出来的时候正是前来参加花会的女眷们告辞离开的时候。大门口,曹少夫人正亲自送女眷们出门。
刚出门的女眷们便看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榕树下,一个穿着月白衣衫的俊美少年静静地站立着。少年面上并没有多少表情,眼眸微垂,眉目清俊,安静的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副宁静的画卷。过往的女眷们大都会忍不住多看上一眼,心中暗暗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少年竟然生的如此清俊?
谢安澜同样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在曹少夫人略带调侃的目光中辞别之后又对陆夫人等人说了一声才朝着陆离走了过去。
“我说…夫君在人家大门口发呆,是想要做什么?”走到陆离跟前,谢安澜笑吟吟地问道。
陆离抬眼看她,轻声道:“等你。”
谢安澜挑眉,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等我?你会这么好心?”陆离这货什么时候这么有风度了?陆离不理会她的怀疑,直接转身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走吧。”
“喂!你说走我就走啊!”当我是二哈呢?
陆离转身看她,“你想跟夫人和大嫂她们一起走?”
“……”那还是走吧。谢安澜抽了抽嘴角默默跟了上去。她宁愿跟陆离这货互掐,也不想跟那群娘们无止境的打机锋。
两人身后曹家大门外,陆夫人等人站在轿子前望着并肩离去的夫妻俩皱眉。二少夫人眼睛一转,低声道:“四弟也真是的,见到母亲在这里也不说上来见过礼再走。”陆夫人眼眸微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胡说什么,此处女眷甚多,若是冲撞了怎么好?”
二少夫人有些讪讪,低下头道:“四弟和四弟妹感情好像好了许多,竟然亲自来接人。”
陆荞有些不屑地道:“四哥是怕她又丢人吧。”
众人一阵沉默:今天到底是谁比较丢人?
大少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曹府的匾额,低声叹道:“没想到曹家对弟妹竟然如此折节下交,看来,曹大人真的是很看好四弟。”
曹夫人沉声道:“回去再说吧。”
另一边,同样有一个人也在看着这一幕。李婉婉眼睛还有些红肿,却有些痴痴地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李夫人眼光瞥到她的失魂落魄,没好气地道:“还不上轿,看什么呢。”
李婉婉脸颊微红,连忙摇了摇头加快了几步走到自己的轿子前一头钻了进去。坐进了轿子,李婉婉依然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之前她也只是远远的见过陆离两次,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虽然其实只看到了一个侧脸。但是…想起家中爹爹替自己选的那些平庸的纨绔子弟,再想想方才看到的少年的俊秀容颜挺拔身姿,还有那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气质,李婉婉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
陆离…陆家四少,泉州第一才子…
谢安澜跟着陆离慢悠悠的往前走,看着眼前自顾自往前走的美少年,谢安澜眼珠子一转上前两步搂住了他的胳膊。陆离一愣停下了脚步看着谢安澜,谢安澜笑眯眯地望着他并不说话。
沉默了片刻,陆离继续往前走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手臂上还挂着一个人。谢安澜当然更不在意了,拉着小帅哥的手压马路,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啊。更何况她们还是夫妻,虽然偶尔有路人投来惊诧的目光,却被谢安澜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我们去哪儿啊?”谢安澜问道。
陆离道:“下个月二十就是乡试,乡试在西江贡院举行。乡试过后半个月就会放榜,然后我要启程入京。你打算留在泉州还是随我一同入京?”
谢安澜眨眨眼睛,揉了揉眉心才道:“等等,你的意思是一个多月后我们就要启程入京?”
陆离挑眉,“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好么!她在泉州的事情生意都还没搞定,出门在外吃穿住行那样不用钱?这年头治安好到孤身上路走几千里都没问题了么?坐火车还是坐飞机?保镖呢?钱呢?
深吸了一口气,谢安澜问道:“如果我不去,你有什么打算?”
陆离淡定地道:“带陆英和麦冬一起走。”
“如果我去呢?”
“带陆英,麦冬和你一起走。”陆离道。
对天翻了个白眼,谢安澜没好气地道:“你觉得就凭我和陆英,还要带着你和麦冬两个弱鸡,一路平安到达京城的几率是多少?这还要排除有人暗地里捣鬼。还有,请问陆公子,你在京城有房子吗?有关系吗?有钱吗?”你可别指望我陪你一起当京飘,咱们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
陆离挑眉,“你想的太多了,如果要走,你只需要考虑要带什么东西就行了。不走也无妨,你到时候再跟着陆家一起回京吧。”
谢安澜觉得她对某人的淡定十分抓狂,磨着牙问道:“所以,这跟你带我来这里又有什么关系?”指了指跟前的铺子,这是一家牙行。
“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那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只听陆离道:“把你在城东那个院子买下来,另外再买一些地放在你名下。”
你都要走了,特么还想着买地?
“请说明理由。”谢安澜拽住想要往里走的人。陆离不悦,“买地需要什么理由?”这年头,有钱的人家就喜欢买地,金银早晚能花光,土地却能够成为祖产传给后代子孙。
谢安澜挑眉,“夫君,陆四爷,你是觉得我傻还是你自己傻?”难道她的智商已经低到觉得陆离这家伙会无缘无故的买地送给她了?
陆离皱眉,平静地望着她。
谢安澜眨了下眼睛,毫不示弱地对望回去。
良久,陆离似乎是放弃了,叹了口气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谢安澜道:“你想买的地底下有金矿?”
“……”陆离抽了抽嘴角,“东陵国私采金矿是要满门抄斩的。”
“你想干什么坏事?”谢安澜问道。
陆离狠狠地瞪了她半晌,才终于将一张纸笺拍到了她身上。谢安澜抓住一目十行的看完,再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谄媚和心虚,“哈哈,误会啊,误会。”
第六十八章 嘴欠
不得不说,陆离同学是个人才,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已经帮她将胭脂坊从原料供应到制作在到后期销售一系列的事宜以及未来的发展规划都写好了。甚至比她自己写的更加完美,更加的因地制宜。毕竟…谢安澜本质上还是另一个世界的,即使有原主的记忆,也不足以让她在短暂的时间里将这个世界的一切融会贯通,更何况原主的记忆本身就乏善可陈。
没将她的谄媚看在眼里,陆离只是道:“把岳父接到泉州来,你去了京城之后这些就交给他。”
“咳咳。”谢安澜犹豫了一下,“我爹是读书人。”她自己觉得经商没什么,但是读书人肯定不是这么想的。陆离毫不客气,“我看过岳父的文章,再给他十年时间他也考不过乡试。就算运气好一路考过去中了进士,在朝堂上也站不到三个月。”简言之,蠢!
“……”这个混蛋还敢再毒舌一点么?!
“虽然他也不是经商的料,但是至少他能够信任。那个叫谢文的也还算不错,可以辅佐他。三年之内,他应当不会生异心。”陆离继续道。
谢安澜挑眉,“三年之后呢?”
陆离道:“三年后,他不敢再生异心。”
“陆离。”谢安澜正色叫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一件事?”
陆离挑眉,没有说话。
谢安澜深吸了一口气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真的很欠揍!你当初,是因为嘴欠被人弄死的吧?”
陆离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扭头走进了街边的牙行。
“……”难道被她说中了?
两人来的是泉州城里一间信誉颇好的牙行,刚进了店里牙郎就迎了上来,看到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人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才笑容满面地道:“两位公子夫人,不知有什么需要小的的地方?”
陆离微微点了下头道:“早前我让人来过,东城的宅子和地,准备好了么?”
牙郎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原来那位小哥是替公子办事的,不知公子大名?”
陆离道:“陆离。”
陆离是谁?一个月前或许还有许多人不知道,但是现在泉州城里只要稍微消息灵通一些的人都是知道的。
“原来是陆四公子,两位里面请。”
被请进牙行里坐下又奉了茶,牙郎才捧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干地契账册等等到两人跟前道:“之前府上那位小哥过来吩咐之后,小的就亲自去替四公子问过了。城东的那个院子主家本就有意卖出,价格是270两。至于公子要的地,并不是私人的,公子要买需要去衙门。小的也替公子办好了,因都是二等土地,一亩是七两银子,公子要的那片地方总计有200亩,所以又是1400两。小的能做主替公子抹去个零头,一千六百五十两,公子你看如何?”
“咳咳。”谢安澜捂着心口一阵闷咳。不是她禁不起吓,没见过世面。而是…你让一个穷光蛋跑去奢侈品店买价值千万的东西,这种感觉…会被人赶出去的好不好?
牙郎有些不解地看了谢安澜一眼,倒也没在意。毕竟当家做主的肯定是这位陆四公子。
陆离点头道:“可以。”
“陆离……”谢安澜无语,有些怀疑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他有那么多钱么?不过想起某人之前甩给她一百两的豪气,重生的了不起么?果然比她这样的外来人占便宜啊。
牙郎大喜,这可是一笔大生意。一千六百两的生意,他至少能够从中赚到八十两。泉州是个小地方,平日里的生意也都是一些小买卖,跑来跑去累得不轻一个月说不定也就三四十两的收入,这样的大手笔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如此,公子付了钱便可以将地契拿到衙门去过户了。四公子是……”
陆离从袖袋中取出一叠银票递过去道:“这是订金,一事不烦二主,你一起去办了吧。地契都记在夫人名下。”
“是,小的一定替公子办得漂漂亮亮。”牙郎接过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对陆离的态度也更恭敬了几分,“最多三两日就能全部办好,到时候小的将地契送到府上去。”陆离摇头道:“不必,我让人来取。”
从牙行出来,谢安澜觉得自己还有点蒙圈。陆离看了看她一脸飘忽的模样,眼底不由得掠过一丝笑意,“走吧,该回去了。”
谢安澜回过神来,连忙抓住已经往前走的人任由他拖着自己往前走,一边问道:“陆离,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离道:“不是说了么,我要进京,先要将你在泉州的事情安排好。”
谢安澜挑眉,“这么说,房子和地你都送我了?”
陆离给了她一个“你觉得可能么”的眼神,“房子和地可以送你。但是……”
她就知道!
“你的胭脂坊以后的盈利要分我五成。”
谢安澜呵呵一笑,“陆四少果然很会做生意啊。你当我傻么?”一千六百两对现在的她来说是很多,但是也不过就是她胭脂坊半年的收入而已。这样就想要分她一半的利润,这货当她是傻子么?
陆离抬手,修长的手指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道:“你当然不傻,所以你应该知道,我能给你不止是这一千六百里而已。”
“例如?”
陆离道:“例如,泉州官府的支持,今天曹夫人是不是对你很客气?再例如,整个东陵甚至更多地方的商路,以后还将会有的人脉。这些,你觉得你孤身一人要多久才能全部打通?”
谢安澜默然,这是很现实的问题。谢安澜是神通广大的特工不假,但是一个完全没有靠山和人脉的女子想要完全打通东陵商界的人脉,需要的时间财力人力和辛苦是难以计算的。即便是曾经的青狐,如果没有国家做后盾,没有战友做依靠,她独自一个人难道就能够在那么多的血雨腥风中从容而过吗?
“那么你呢?”谢安澜挑眉问道。
陆离微笑道,“五年。五年之内我保证,至少东陵境内能任你随意。”
“……”听这语气,这家伙上辈子好像有点叼啊。
第六十九章 算计
“啪!”
停留在谢安澜脸颊的手被啪的一声拍开,谢安澜眨眨眼睛眼神清明,“说清楚,你只要胭脂坊一半的收益?”
陆离也不傻,淡笑道:“不,以后你所有的生意我都要一半。”
“呵呵。”谢安澜翻了个白眼,“天还没黑,别那么爱做梦。”这混蛋明明随时都在准备过河拆桥,居然还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陆离有些不解,“你并不吃亏不是么?”他将来要提供给他的助力,绝对对得起她一半的收益吧。
谢安澜轻哼一声,“空手套白狼的事儿本大神不是没干过,想坑我…等下辈子吧。别让我提醒你,公子爷你现在连个举人都还不是,跟我提整个东陵甚至东陵以外是不是有点早啊。”她像是随便几句话就能被忽悠到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