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穆翎就成了最好的人选。特别是之前穆翎跟沈含双本来就有一些绯色的传闻。只是因为穆翎的祖父过世了才没有论及婚嫁罢了。如今正好,穆翎要替祖父守孝,沈含双也要替亲爹守孝,先订了亲等到出孝再成亲嘛,谁都不耽误。
穆翎一阵沉默。
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谢安澜有些担心。如果是最初的时候,皇帝赐婚穆翎或许不会抗拒,但是现在穆翎已经知道了沈含双的底细,只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娶沈含双的了。并非穆翎不愿知恩图报,而是明知道沈含双在打着穆家的财产的主意还将人娶进来,那就是引狼入室了。
“这只是陆离的猜测,也未必就会成真。”谢安澜聊胜于无的安慰道。
穆翎有些无奈地苦笑,“为兄常说要照顾你,现在看来却还是你担心我的时候多一些。不用担心,这点小事为兄还是能摆平的。”
谢安澜有些惊讶,“你打算怎么摆平?”一旦昭平帝真的下了旨意,无论这旨意有理还是没理,穆翎都无法违抗。想要在皇帝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需要资本的。
穆翎不以为意,淡然道:“回头看看才知道,就算最后都不行,无衣莫非忘了,沈小姐需要为父守孝三年。三年后是什么情况,说知道呢?”
谢安澜一怔,仔细一想倒也没错。若是穆翎将这种拖延的计策用在别的姑娘身上,谢安澜可能还会劝一劝。但是用在沈含双身上,谢安澜却觉得最后无论是什么解决沈含双都是自作自受。只是抬手轻轻按了按眉心,谢安澜道:“我只怕她等不到三年后。”
穆翎淡然一笑道:“这不是她能不能等的问题,穆家还是我说了算的,哪怕他就是真的嫁过来了,穆家,也还是我说了算。”
谢安澜沉默良久,方才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
或许是跟穆翎相交的时候他表现的太过跳脱了一些,总给谢安澜一种此人不太着调的感觉。但是她却忘了,穆老太爷年事已高,身体欠佳,穆翎年纪轻轻就撑起了整个穆家的家业。让柳家和江枫这么多年也没能染指到穆家的产业和人脉。还有那非常有远见和魄力的海运计划,都不是普通的世家公子能够做得出来的。穆翎其实并不需要她替他担心的太多。
只是因为她听陆离说穆翎前世早逝,就下意识觉得他需要担心。但是陆四少前世牛叉到那个份儿上,最后不也死的憋屈么?所以命运有时候跟能力关系其实并不大,纯粹就是点背而已。
穆翎含笑看着她道:“不过,无衣这么忙还专程来提醒为兄。为兄还是十分感动的,果然不愧是本公子的好兄弟…妹妹!”最后改成妹妹二字,谢安澜觉得她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穆翎才起身告辞,“你明儿还要进宫,为兄就不打扰你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幸好谢府和陆家相隔的也不远,不然陆离只怕也没那么放心她三天两头的在两个身份之间变来变去了。
谢安澜点点头,也不客气,只起身将穆翎送到书房门外,穆翎对谢府也十分熟悉,挥挥手自己走了。
穆翎出了书房往府外走去,刚拐过花园朝着门口的影壁走去,一边路口就有一个身影直直的撞了过来。夹带着淡淡香风的身影眼看就要撞进穆翎怀中,穆翎剑眉微扬微微侧身一闪,那人影立刻就扑了个空一头跌倒在了路边的地上摔得闷哼了一声。
此时天色微暗,不过还能看得清楚人。穆翎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之前被责罚的那个丫头。之前脸上被甩出来的红印已经被脂粉遮盖住了,此时正抬起头来泪盈盈的望着穆翎。
穆翎挑眉,“你这丫头,走路怎么这般鲁莽?”
玉竹垂下头低低的抽泣着,“奴婢…奴婢一时不慎,求穆公子恕罪。公子…能不能劳烦您拉奴婢一把?”
穆翎不解,“你自己站不起来么?”
玉竹不知道碰到哪儿了,抽了一口气,脸上也带着隐忍的痛楚之色。
“你受伤了?”不至于啊,虽然这丫头扑过来他闪开了,但是也不至于痛成这个样子啊。
玉竹低声道:“奴婢…是奴婢犯了错才会挨打的,都是奴婢不好。”说完,又抬起头来可怜楚楚的望着穆翎,“奴婢不是故意冲撞公子的,求公子见谅。”
穆翎这才注意到,这丫头竟然生的十分美貌。心中暗暗摇头,无衣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喜好美色了。身边的丫头下人相貌都十分不差。养眼是养眼了,但是也很容易出问…呃,不对,无衣是个妹子啊,身边弄这么多漂亮姑娘干什么?
“挨了打,不好好养着,跑到这儿来干什么?”穆翎问道。
见穆翎丝毫没有伸手扶自己一把的意思,玉竹眼中的泪珠终于流了下来。呜咽着道:“奴婢,奴婢疼得厉害,想要去买些药回来…”
两人正说话间,闻讯而来的红香已经带着人匆匆而来,跟在红香身后的还有担心自己表妹冲撞了贵客的玉簪。
“玉竹,你怎么了?!”见她跌坐在地上,玉簪连忙冲了过来想要扶她起来。
玉簪或许看不明白,但是红香却一眼就看出来玉竹是想要做什么了,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她刚刚罚了玉竹,还想公子保证不会再有下次,转头玉竹就去勾引公子的好友,这真是……
只看穆公子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就知道他也看出了玉竹的意图,真是丢尽了公子的脸!
“穆公子,丫头无状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红香上前请罪,一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帮着玉簪一起将玉竹拉起来带走了。
“不要!”玉竹惨叫一声,仿佛眼前想要扶起自己的表姐和丫头是什么可怕的恶鬼一般。跌跌撞撞的冲到了穆翎脚边,“公子,奴婢知错了,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会被打死的。”
“表妹?!”玉簪又气又急,她不明白表妹这到底是为什么。谢府规矩虽然严,但是别说打死人就是打伤打残也是没有过的。事实上府里很少体罚下人,就是她自己做官家小姐的时候,家里的下人只怕也没有她们如今这样的轻松自在。表妹这么说,不是让客人误会么?
红香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心中暗暗后悔下午念着她初犯又念着玉簪的面子,责罚的太轻了。
穆翎倒是并不生气,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跟前的玉竹道:“既然这样,红香姑娘,你去跟无衣说说,这个丫头就送给本公子吧?既然遇上了,也算是有缘。”
红香一愣,不解地看向穆翎。
“怎么?不行?”穆翎扬眉道。
红香连忙摇头,“不敢,奴婢这就去禀告公子。”其实一个丫头而已,根本用不着谢安澜亲自决定。不过今天碰巧公子在而穆公子又替了自然还是要去禀告一声。如果平时公子不在,这些事情她们做管事的其实也就可以做主了。
红香扭头吩咐身边的人快去禀告谢安澜,听了穆翎的话玉竹眼底闪过一丝欢喜和得意。
站在一边的玉簪却有些着急的看着自家表妹,“表妹,你……”
穆翎打量着玉簪,“你是这丫头的表妹?你叫什么?”
玉簪微微一福,“奴婢玉簪,见过公子。”
穆翎道:“一个是要,两个也是要,你们既然是表姐妹,可愿意跟你表妹一起随本公子走?”
闻言,玉竹顿时睁大了眼睛,神色有些不善的盯着自家表姐。玉簪愣了愣,沉默了片刻方才坚定的摇了摇头。穆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你不愿意?为何?难道是觉得本公子比不上无衣不成?”
“奴婢不敢。”玉簪连忙低头,看到表妹眼中的戒备她心中有些难过,同时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奴婢在府中过得很是安稳,府里的姐妹和管事们也多有照顾,公子对奴婢更有大恩,奴婢想要留在府中。”她们姐妹俩姿色都不差,又是犯官之女,若不是公子买了她们回来,她们不是被买去给人做侍妾,就是沦落风尘之地了,哪有如今的安稳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安全安稳的环境,玉簪绝对不愿意失去目前的一切。
穆翎点点头道:“不错,无衣的眼光倒也不算太差。”说罢,穆翎随手一弹,一个东西落入了玉簪的手中。玉簪抓在手里摊开一看,竟然是一颗圆润的珍珠。虽然只是一颗,但是品相却十分不错,她出身官宦人家自然不会看不出来,这颗珍珠若是拿去卖了,至少也能卖个二三十两银子。
穆翎道:“赏你的,以后好好替无衣办莫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是,公子。多谢公子赏赐和教诲。”玉簪这才知道,刚才的问话不过是个试探罢了。若是自己真的选择了跟着穆公子一起走,只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想到此处,也就更加担心玉竹了。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只看到玉竹落在自己手中珍珠上嫉妒的目光和看向自己的轻视和得意。心中轻叹了一口气,罢了。
去禀告的丫头回来的很快,不仅带来了谢安澜的答复,还连玉竹的卖身契也一起送来了。
小丫头双手奉上了卖身契,道:“公子说既然玉竹想要跟穆公子离开,看在穆公子的面子上他也不多说什么了。玉竹的卖身契交给穆公子,从此玉竹与谢府再无任何关系。”
穆翎接过来看也没有看一眼,直接收进了袖中,道:“替本公子谢过无衣,回头本公子也送他一件礼物。走吧。”说完,转身朝着大门外走去,身后的玉竹愣了愣,连忙站起身来忍着身上的疼痛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公子,等等奴婢啊啊。”
身后,看着玉竹追上去的背影,红香冷笑了一声,“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寻死路!”
玉簪看向红香,红香叮嘱道:“玉簪,你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就不要再多想了,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重要,莫要被她给连累了。”
玉簪勉强笑了笑,点头道:“多谢红香姐姐提点,我知道的。”表妹自小心高气傲,长得又美貌如花,如何能甘心一辈子做个下人丫头?只是,她们已经不是当初的官家小姐了啊。再如何,难不成那些公子哥儿还能娶她为妻么?去给人当妾?当初她们在家中是如何的厌恶那些做侍妾和庶子庶女的?
出了谢府大门,等在门外的穆家侍从看着跟在自家公子身后出来的美貌女子,顿时有些无语。
大公子,知道你跟无衣公子关系好,但是你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诱拐别人家的丫头啊?更何况,您现在在孝期啊!
仿佛看出了侍从在想什么,穆翎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道:“还不走?”
“是,公子。”
穆翎一跃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玉竹跟在身后上了车想要往里面钻,却被侍从给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我是公子的人!”玉竹怒视着跟前拦住自己的人。
那侍从翻了个白眼,道:“公子身边不喜丫头跟前跟后,贴身丫头也早已经够了。你坐外面。”
“你!”玉竹咬牙,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人。
里面传来穆翎有些慵懒的声音道:“还不走,这丫头送到寻芳院。”
“……”从无衣公子府上要一个美貌如花的丫头出来,转手就丢进青楼里。公子你是怎么想的?
玉竹也愣了愣,不过她并不知道寻芳院是什么地方,所以只是疑惑地看向那侍从。侍从怜悯的看了她一眼,挥挥手道:“将她带走吧。”立刻有两个护卫上前,将玉竹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玉竹有些无措的挣扎道:“你们干什么?公子,公子!”
穆翎却并没有再出声,马车慢慢的向前驶去,将他们抛到了后面。
“公子!”玉竹叫着,抓着她的护卫摇摇头道:“别闹腾了,乖乖跟咱们走吧。”
“我们去哪儿?”玉竹问道。
护卫眼神怪异的看着她,“寻芳院,你没听说过么?京城八大青楼之一,正好是穆家的产业。”
青楼?!
玉竹如遭雷击,但是穆翎的马车已经渐渐远去。她突然用力推开护卫转身想要往身后的谢府跑,“我不去!我要回去!我是谢家的人!”却被人毫不留情的从身后一把抓住,一个护卫冷笑道:“一个背主的丫头,你以为无衣公子还会要你么?”
刚出来的时候这丫头一脸含春的模样他们可是都看在眼里的,也不想想看凭他们公子和无衣公子的关系,就算是个天仙呢公子又怎么可能纳兄弟家的丫头做侍妾?怕不是顺手替无衣公子清理一个不忠心的丫头罢了。
一个刚挨过打的女子自然斗不过两个身强体健的男子,两个护卫毫不费力的将玉竹拉了回来扔上了后面的一辆简单了许多的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谢安澜回到府中,陆离正独自一人坐在敞开的窗口独自一人对弈。夏夜习习凉风从窗外进来,倒是平添了几分清凉。谢安澜突然出现在窗口,他也不惊讶,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回来了?”
谢安澜身手灵敏的直接从窗口翻了进来,道:“你猜对了,穆兄确实并不怎么担心这事。”
陆离抬头,随手将棋子扔进了一边的盒子里道:“原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若是穆翎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穆家也不用指望他了。”谢安澜不满地瞪着他,“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某人分明是幸灾乐祸的说,穆翎有麻烦了。
陆离道:“我随口一说,倒是没想到夫人如此关心穆翎。宁愿抛下为夫也要亲自跑一趟。”
谢安澜无语,只是气鼓鼓地瞪着他。陆离挑眉,伸手一拉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坐下,道:“沈含双却是有些心计,背景可能也不简单。但是她到底是个女人,若是穆翎真的娶了她,对她来说是好是坏还难说得很。”
谢安澜挑眉,侧过身面对着他,眼神不善。
陆离淡定的抓住她伸向自己的纤细素手,道:“并非为夫看不起女人,而是这世间的规则本就是男子制定的。沈含双之所以缠着穆翎,不过是欺穆翎心软罢了。若是若是将穆翎换成高裴和柳浮云,沈含双未必敢嫁。”
前世沈含双确实是嫁给了高裴,但是高裴常年驻扎边关,夫妻俩可能一两年都见不了一面。即便是如此,在东方靖上位之前,沈含双至少表面上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地高家少夫人,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至于如今的沈含双,纵然东方靖有心垂涎高家的兵权,只怕也绝不会让沈含双去接近高裴了。
“欺穆翎心软?”谢安澜表情怪异,他们从哪儿看出来穆翎心软的?玉竹的归处谢安澜自然不会不知道,但是她也没打算再去救她于水火。她只是个正常人,能帮该救的她不会吝于出手,但是也不是圣母,非要拯救别人的人生不可。
陆离挑眉道:“韬光养晦的太久了,很容易让人分不清真假。穆翎早些年与苏梦寒齐名,但是这几年,即便是穆老太爷过世之后也没见他施展什么雷霆手段,别人自然当他软弱可欺了。不过,穆翎目前隐忍一些却也没错。穆老太爷去世穆家元气大伤,需要时间恢复或者重新部署。”
谢安澜耸耸肩,穆翎的商业才华她是知道的,绝不会比苏梦寒差。只要给他时间,穆家恢复往日的荣光指日可待。不过…“让沈含双缠上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话说回来,这些其实都是你的猜测吧?”
陆离不以为然,“夫人可是想要与为夫打个赌?”
“赌什么?”谢安澜问道。
陆离道:“自然是赌陛下会不会给穆翎和沈含双赐婚。”
谢安澜点头,愉快地道:“哦,好啊。我赌会,你选什么?”
“……”陆离无语,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好一会儿,陆离方才挑眉淡笑道:“就算夫人用激将法,我也不会帮穆翎打消陛下赐婚的念头的。”他要是选不会,就只能自己去想办法了。分明是穆翎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去处理。
谢安澜幽幽地望着他,“真的不行?”
陆离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
陆离道:“穆翎和柳浮云,夫人可以选一个。”
谢安澜直接趴到了他肩膀上,无力地道:“这又关柳浮云什么事儿了?”
陆离道:“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他们俩,我也能说动柳浮云同意娶沈含双。但是柳贵妃和柳家肯定不会同意的。若是柳浮云坚持,柳贵妃和柳家会把这笔账记到穆翎身上,因为他们必然知道,陛下的第一人选是穆翎。”
谢安澜叹气,就算不是这样她也不能去祸害柳浮云啊,无冤无仇的。
见她无精打采,陆离才抬手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心,“夫人,不必担心。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好吧,对穆翎还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当事人都不纠结,她纠结个鬼啊。
第九十章 毒杀
第二天进宫之后,陆离三人就直接去了王美人住的长宁殿。王美人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特别是在看到跟在陆离身边的谢安澜的时候。美人相忌,王美人虽然算得上是个美人,但是跟谢安澜却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美人儿。
“见过王美人。”三人齐声见礼,王美人脸色更加难看轻哼了一声道:“你们有什么事?”虽然她如今还是个美人儿,但是跟薛棠儿一眼,宫中的宫女内侍们都已经改口称呼她为婕妤了。此时再听到美人这个称呼,心中自然更不高兴的。更何况,谢安澜的相貌让她嫉妒不说,柳浮云更是柳贵妃的亲外甥,这三个人中有两个就让她看不顺眼,连带着看陆离自然也没那么顺眼了。
不知是不是昨天柳家的事情耗费了太多的经历,柳浮云今天看上去精神有些不太好,也没有说话。陆离侧首去看谢安澜,示意由她来开口。谢安澜微微点头道:“打扰王美人了,臣妇与柳大人陆大人奉陛下之命调查贵妃娘娘小产一时。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娘娘。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闻言,王美人脸色顿时一变。厉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怀疑是本宫害了柳贵妃不成?”
谢安澜淡定地道:“只是例行的询问,还请娘娘见谅。”
王美人冷哼一声,挑眉道:“本宫若是不见谅呢?本宫可是有了陛下的小皇子,若是小皇子被吓到了有个什么万一,你们谁担待得起?”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道:“娘娘的意思是,为了避嫌我们最好请皇后娘娘和陛下驾临,以保护娘娘和小皇子么?或者,还可以加上贵妃娘娘?”
王美人咬牙,恨恨地瞪了谢安澜一眼。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见到柳贵妃,更怕陛下真的如皇后所说的将自己大的孩子交给柳贵妃抚养。心中早就恨不得柳贵妃就这么病死了算了。可惜柳贵妃的命似乎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坚韧。那日凤台宫中发生的事情宫里也有不少人听说过了。经历了那样的情况,寻常女子只怕就算没有命丧当场也撑不过去了。但是柳贵妃昏迷了几天想来之后,却似乎渐渐地好了。听说已经能让宫女扶着在殿中走上几步了。
谢安澜有些叹息,这位王美人当真不是一个适合在深宫里生长的女子啊。
“有什么事,你们问吧。”王美人冷声道。
谢安澜嫣然浅笑,“多谢娘娘。”
王美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谢安澜随口问了一些琐碎的小问题,似乎跟柳贵妃小产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比如什么时候入宫的,在宫里跟谁关系好啊,对柳贵妃有什么看法啊,以及柳贵妃小产那边有没有遇到刺客,有没有被吓到啊之类的问题。太过琐碎而且无聊,开始王美人还认真的回答,越到后面就越有些不耐烦了。最后干脆冷冷的看着谢安澜不说话了。
谢安澜也不在意,见她不肯说话便淡淡一笑点头道:“多谢娘娘,我们的话问完了。若是以后还要什么事,再来叨扰娘娘。”王美人愣住,原本她还对这三个人充满了戒心,但是这个女人问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毫不相干的事情,就这么问完了?
见她愣住的模样,谢安澜笑道:“娘娘不用担心,此事我们心中已经有数了,不会随便牵连不相干的人的。娘娘安心养胎便是。”
王美人困惑地皱眉,都忘了原本是想要向谢安澜发火的。听了谢安澜的话,旁边的陆离和柳浮云也跟着站了起来,“打扰娘娘了,臣等告退。”
直到三人离开了长宁殿,王美人依然是一副困惑不解的神色。心中忍不住暗暗猜测这三个人到底知道了什么?不过转念一想,柳贵妃的事情确实是与她无关,她又何必想那么多呢?与其猜测是谁想要害柳贵妃,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保住自己腹中的孩子。
出了长宁殿,三人又去了几处别的嫔妃住的宫殿。依然是由谢安澜开口询问,问的问题也是五花八门让人摸不着头脑。宫中的嫔妃们一时间人心惶惶,纷纷猜测起其中的因由。经过了昨晚一个晚上,慎刑司发生的事情宫中的嫔妃们自然也知道了不少。不过却完全没有人表现出什么惊慌或者试图找陆离等人套话什么的。可见昭平帝后宫嫔妃的心理素质倒是都相当不错的。
在宫里转了一圈,三人才回到御花园里找了一处凉亭坐下来休息。昭平帝虽然命令他们入宫查案,但是也只是吩咐了陆离和柳浮云几句罢了,其余事情基本上一概不管。原本柳贵妃和皇后倒是应该帮他们安排,无奈柳贵妃和皇后现在都不待见他们。于是虽然他们入宫查案没人刁难,但是别的帮助例如找个地方休息,喝个茶啊什么的一概没有。
坐在御花园最高处的凉亭里,谢安澜四周看了看对这个地方十分满意。凉亭建在假山上,是整个御花园最高的地方。坐在这里视野开阔,无论什么人过来他们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更不用担心有人偷听,实在是比随便找个什么空置的宫殿方便多了。
唯一的缺点是…好渴,皇宫的待客之道太差了。
“柳大人,昨儿…您家里没什么吧?”谢安澜看看柳浮云眼睑下的青影,忍不住问道。
柳浮云扯了扯嘴角,道:“多谢夫人关心,一切还好。”
谢安澜当然知道事情不可能真的如柳浮云说得还好了。甄家就算是再没落也是皇后的娘家,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柳家的公子打算了人家甄家嫡子的腿,甄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不过以柳家一贯的行事作风,只怕也不会低声下气的向人家赔礼道歉谋求解决之道,这事儿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了。
柳浮云今天进宫…好像没有去向柳贵妃请安,很显然他也知道在这些事情上他是无法和柳贵妃打成统一的意见的。
陆离听着他俩说话,望着坐在对面的柳浮云若有所思。
柳浮云道:“陆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陆离淡然道:“柳大人,有时候断尾才能求生。”
柳浮云却是一愣,显然没想到陆离会跟他说这个。好一会儿,方才对着陆离拱手道:“多谢陆大人提点。”
其实,以柳浮云的才智这种事情哪里需要陆离来提醒,他怎么会想不到?但是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断尾求生,去腐求全,但是如果腐烂的不仅仅是无关紧要的尾巴,而是整个家族的大脑和心脏又该如何是好?不破不立?将整个家族都推翻了重新来过?就算柳浮云有那个能力,但是别人会给他这个机会么?一旦柳家元气大伤,那些早就虎视眈眈的人们只会立刻扑上来将他们撕咬的支离破碎。柳浮云还太年轻,还不够强大,如果他是柳家的家主,那么他可能还有机会。很可惜,他不是。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家渐渐地沉沦却无能为力。
陆离对柳家的结局不感兴趣,他并没有如一般人一般的憎恶鄙薄柳家,但是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柳家。之所以出言提醒,一则是为了柳浮云的才能,二却是随意踩柳家一脚罢了。无论柳浮云怎么决定,其实都救不了柳家的。即便是没有前世的经历,只说柳家如今的境况也绝对称不上号。一个名声狼藉,有着专宠二十多年骄纵任性却无子的贵妃的家族,最后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贵妃娘娘小产的事情,柳大人有什么看法?”陆离问道。
其实对于这件事,所谓的调查不过是这个过场罢了。以柳浮云和陆离的心智,幕后凶手到底是谁其实并不难猜,只是需要证据罢了。
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的在宫中调查,不过是做给别人看而已。
柳浮云叹了口气道:“对方做得很干净,若是一直查下去,只怕会查到皇后娘娘身上。”
陆离挑眉,“这么说,柳大人是不想查到皇后娘娘身上了?”
“这件事…我相信皇后娘娘是无辜的。”柳浮云道,皇后或许确实是想要害死柳贵妃的孩子,但是她却不会这么做。因为一旦柳贵妃出了什么事,皇后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的。更何况,皇后自己也没有孩子,她都忍了二十多年又何必急于一时?柳贵妃身体不好,就算平安生下了孩子,也很难说能活到什么时候。而皇后始终是皇后,就算将来的新皇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依然要称呼她一声母后。最重要的是,皇后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个宫女招供的也太容易了一些,让人觉得有人故意想要将事情往皇后身上引。皇后这二十多年一直安分守己,在朝堂内外名声绝不是柳贵妃能比的,除非他们能拿出如山的铁证说服所有人,否则一旦皇后因为柳贵妃被废,柳家只怕真的会激起朝堂内外很多人的痛恨。
再联想到柳七和甄家公子的事情,柳浮云不得不怀疑有人想要挑起甄家和柳家之间的争斗。
甄家代表着皇后,以及大义,柳家背后有柳贵妃和皇帝,若是真的闹起来,最后的事情只怕就不止是柳家和甄家那么简单了。
陆离道:“但是柳侯和柳贵妃只怕不是这么想的。”柳家和柳贵妃很明显都是想要趁机弄死皇后以及和皇后有亲的王美人。柳贵妃可能是因为迁怒和怨恨,柳家只怕是为了利益。一旦王美人生下龙子,甄家可能会再一次重新崛起。
谢安澜有些诧异,“柳侯向柳大人施压了?”
柳浮云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谢安澜却已经明白了。柳浮云查这个案子并没有她和陆离的轻松,而是顶着极大的压力在查的。按照柳家的意思,只怕是希望柳浮云直接设法将事情扣到皇后头上去了。
三人正说话间,一个内侍急匆匆的从另一边跑了过来,在假山下面道:“柳大人,陆大人,陛下召两位御书房见驾。”
柳浮云和陆离双双蹙眉,柳浮云问道:“不知陛下因何召见?”
内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两位柳侯还有甄国丈带着人进宫了。”
显然,还是为了昨天的事情。
无奈两人只得起身随内侍往御书房而去了。因为昭平帝并没有召见谢安澜,谢安澜只能留在御花园里等着。她是女子,留在内宫里倒也不怕冲撞了谁,反倒是御书房外面时不时有外臣来去又与朝臣们办公的六部班房离得近,更加的不方便。
目送两人离去,谢安澜百无聊赖的趴在昨天叹了口气。心中暗暗希望这件事早些完结比较好,以后再也不想进宫来了。虽然御花园里确实是风景如画,奇花异草美不胜收,但是却着实是让人有些憋屈不自在。还不如坐在城外庄子的田埂上看一望无际的麦田舒服。
正在谢安澜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宫女端着点心和茶水走了上来。谢安澜微微挑眉,看着眼前陌生的宫女。他们三个在这里坐了两刻钟都没人想到送茶水来,陆离和柳浮云才刚走就立刻有人来了。难道她看起来像是很馋嘴,很傻很天真的模样么?
“见过陆夫人。”那宫女微微一福,含笑道。
谢安澜坐起身来,“不敢,这位姑娘是…”
宫女道:“奴婢不过一介宫女罢了,不敢当夫人如此礼遇。皇后娘娘听闻陆大人柳大人和夫人在御花园中议事,令奴婢送些茶点过来。倒是没想到…奴婢来晚了,陆大人和柳大人竟然不在么?”
谢安澜笑道:“他们有事儿去别的地方了,我在这儿歇一会儿。姑娘原来是凤仪宫的女官么?”
宫女道:“奴婢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罢了,哪里敢当女官之称。”
她猜也是,如果是凤台宫有品级的女官,她应该会有印象才对。
那宫女将手中的茶点摆放到桌上,道:“夫人辛苦了一个上午,请用些茶点吧。”
谢安澜微微点头,“多谢。”却并不动手。
那丫头见状,忍不住问道:“可是茶点不合夫人的胃口么?皇后娘娘平素最爱这芙蓉糕呢。”
意思是,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就算是不喜欢也要吃一点,不然就是不给皇后面子。
谢安澜唇边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轻声道:“原来皇后娘娘喜欢芙蓉糕啊,说起来宫中的点心我确实是没有尝过呢,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当真是天大的福分。对了,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那宫女神色稍霁,道:“奴婢名唤月梅。”
谢安澜点点头笑道:“月梅姑娘,左右无事不如你坐下来陪我一起喝杯茶可好?”
叫月梅的宫女连忙摇头道:“奴婢只是宫中侍候人的宫女,岂敢与夫人一起并坐。若是让宫中的女官姐姐们看到了,非要拔下奴婢的一层皮不可。”
谢安澜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拈起了一块精致小巧的点心,道:“那真是可惜了,一个人吃东西,总是没有两个人吃着有滋味一些。”
“夫人说得是。”月梅应和道。
见谢安澜将点心往口中送去,月梅垂眸恭敬地站在身边。却突然听到身边一声轻响,原本坐在旁边不远处的谢安澜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月梅还来不及反应,一只微温的手扣住了她的脖子下一刻一块点心被塞进了她半张开的口中。
宫中的点心做得极为精致小巧,为了方便贵人取用又不会露出不雅的模样。这芙蓉糕被做成了花朵的模样,每一块却只比指甲盖大了那么一点。点心被塞进月梅口中之后,她下巴被人微微用力一抬,原本扣在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去,点心立刻就被她吞下去了大半。
谢安澜放开了月梅悠然的坐回了原位。月梅蓦地睁大了眼睛惊恐的望着眼前美丽绝伦的女子,捂住自己的脖子一只手探入口中想要将刚刚被迫吞下去的点心抠出来。但是她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呕出了一些点心的碎末罢了,还是有大半已经被她吞入了腹中。
“你……”月梅死死地等着眼前的谢安澜,腹中传来剧烈的绞痛让她捂住了腹部摔倒在地上。
谢安澜对她挑眉一笑,站起身来高声叫道:“来人啊!有人中毒了!死人了!”
原本幽静的御花园立刻就喧闹了起来,不远处有宫女内侍以及宫中侍卫纷纷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谢安澜蹲在月梅身边,柔声道:“呐,给你一个机会,谁让你来的,说出来我救你一命。”
月梅怨恨的望着谢安澜,眼神中还带着几分不屑,一丝血丝从她口中溢出,“你当我…傻么?这种毒根本没有解药。”
谢安澜耸耸肩,“那真是可惜了,前些天林珏正好送了我一瓶解毒的灵药呢。正好我也不想用在你身上,安息吧,这笔账我会算在你主子的身上的。”
月梅冷笑,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她口中涌出,“就凭你?”
等到宫中侍卫冲进凉亭里,就看到躺在地上已经毒发身亡的月梅,以及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的谢安澜。看到谢安澜,原本脸色冷肃的侍卫统领神色也稍微缓了缓。无论任何男子,看到一个绝色女子犹如惊恐害怕的模样,总还是会多几分怜惜的。
“陆夫人,发什么什么事?”宫中侍卫都知道这两天柳浮云和陆离带着陆夫人入宫查案,即便是没见过也不难猜出谢安澜的身份。
谢安澜看了一眼桌上的差点,颤声道:“这位姑娘送了点心和茶水过来请我吃,我…我怕不合规矩并不敢用。她便留下来说是陪我一起吃,但是才吃了一块,就…就突然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然后就…”侍卫统领神色肃然,在宫中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们绝对是难辞其咎。还好这点心是送到了陆夫人跟前,若是送到宫中那位贵人跟前,那后果……
侍卫统领挥挥手,沉声吩咐道:“快,去禀告皇后娘娘,去太医院请一位御医过来!”
“是。”身后两个侍卫立刻飞身而去。
侍卫统领这才回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谢安澜,道:“陆夫人,您能自己起来么?”
谢安澜点点头,扶着凉亭的柱子慢慢站了起来。只是脸色苍白的靠在柱子上,一副勉力支撑的模样。侍卫统领看了看地上的宫女,忍不住皱眉道:“夫人说,这宫女说要陪你一起吃点心?”除非有主子的允许,宫中的宫女是不能随便行动的。坐下来陪人吃东西,更是不可能。
谢安澜一脸不解地看着他道:“是啊,我原本不想吃,我…不太喜欢吃芙蓉糕。但是这位姑娘十分热情的劝说,我也不好拒绝。正打算吃一个…”指了指一边地上,地上还有一个已经摔坏了的芙蓉糕,“没想到她就突然……”说到此处,还有一些惊魂未定的模样。显然是吓得不轻。
听了她的话,侍卫统领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如果这位夫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这宫女显然是得到了谁的命令一定要让陆夫人将点心吃下去。但是这宫女显然自己也不知道这点心里有毒,才会这样毫不犹豫的陪着一起吃了。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葬送了性命。
看了一眼谢安澜,侍卫统领很是头痛的道:“还要请夫人在这里暂留片刻,让我们将此事调查清楚,也好给夫人一个交代。”
谢安澜无声的点了点头,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凉亭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人快步走了进来,“严统领,出什么事了?”
当先的一个人穿着御医的官府,相貌英俊,年轻俊秀,不是林珏是谁?
林珏踏入凉亭,看到站在一边的谢安澜微微挑了下眉,很快就将视线移开了落在了地上的尸体身上,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严统领沉声道:“这个宫女突然毒发声望,还请林御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林珏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谢安澜挑眉道:“没问题,交给本官便是。严统领尽管放心,只要是这世上有的毒,本官定然给你查的清清楚楚。”
严统领苦笑,“有林大人,在下自然是放心的。”
现在他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查到这毒的来历,而是怎么跟陛下和皇后娘娘交代。
第九十一章 皇后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