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冷烛点点头,“一天。”一天就能恢复。
谢安澜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道:“那就好,那你快去休息吧,今天就别说话了。”说真的,那声音一点儿也不好听。
裴冷烛冷着脸点点头,转身回房去了。等他走远了,两个女人对视一眼这才同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叶无情还是有些同门爱的,轻叹了一声道:“没想到,那位大师竟然那么厉害,冷烛的医术十分不错,竟然也斗不过他。”
谢安澜一怔,“等等,如果裴冷烛都被他给算计了的话,那那个老和尚现在在哪里?”
叶无情也是一愣,扭头去看裴冷烛的方向,裴冷烛的身影已经远去看不见了。
“臭丫头,算你有良心,还会想念贫僧啊。”院门外,老和尚笑眯眯的走了进来。依然还是那一身乱七八糟的打扮,他1好像不会武功吧?这幅样子是怎么进来的?
仿佛明白了她的疑惑,老和尚道:“跟着那小子一起进来的啊。”
谢安澜抚额,有些警惕地看着那老和尚道:“你身上没带毒吧?”
老和尚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贫僧可是出家人,怎么会下毒?”
谢安澜呵呵一笑,道:“你那院子里的水缸可还放在那里呢,要不要我让人把你塞进去看看?”
老和尚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不是意外么?真的,贫僧从来不害人。都是你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过河拆桥,还让那阴沉沉的小子绑我!贫僧不要回灵武寺,贫僧不想吃素,贫僧要喝酒!”
被他那一口一个贫僧听得头晕脑胀,谢安澜连忙抬手叫停,道:“我是开茶楼酒肆的,你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万一混进了饭菜或者酒里面怎么办?还好意思说,我以为你好歹算个高僧,我好好的一个院子给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老和尚理所当然地道:“贫僧就是高僧啊。能请到贫僧是你的福气,你这臭丫头要知道惜福。”
谢安澜道:“好吧,你想怎么样?”
老和尚看看四周,道:“贫僧看你家还不错,既然你不肯让贫僧住在静水居,不如就住在你家吧。”
谢安澜冷笑,直接吐出两个字,“做梦。”她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可禁不起这老和尚这么玩儿。
老和尚十分忧郁,一脸看白眼狼的模样看着谢安澜。谢安澜咬牙,道:“我给你找个院子,你自己单独去住。你想要在里面干什么我都不管。”
老和尚有些失落,但是看着谢安澜的脸色不好也只得恹恹地点头道:“好吧,你这丫头一点也不识货。”
谢安澜似笑非笑地道:“不,我只是比较惜命。”
老和尚一脸失落的走了,臭丫头连一天都不肯收留他,他还是回灵武寺住两天吧。
叶无情看着老和尚的背影,有些犹豫地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怜的样子。按说她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是看着老和尚凄凉的背影真的有点心软了。差点忘了这老和尚到底对裴冷烛干了什么。
谢安澜却是铁石心肠,“我刚得到一个小道消息,灵武寺的方丈早就先把他赶出来了。只是没人肯收留他,他手段又厉害所以灵武寺的方丈压根就不敢赶他。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为了学习厨艺曾经让整个灵武寺的人腹泻了三天。当时他的一位师祖险些因为这事儿直接就圆寂了。当时的方丈狠狠的收拾了他一顿才消停下来,还下令从那以后只许给他最普通的食材,任何跟药有关的哪怕是一颗甘草都不许给他。”所以老和尚在灵武寺煮了几十年的大白菜,熟能生巧终成一代厨艺大师。
“这么严重?”叶无情也下厨了一身冷汗。
谢安澜想了想,道:“算了,这些年好像也没有听说过他毒死人的。让人找一个大一点的院子,呃...帮忙打扫的下人安排身体好一些的。另外,让人每隔几天就去看他一眼,免得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给作死了。”
叶无情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回头就转告管事老元,“少夫人还是关心他啊。”
谢安澜摇摇头,其实说起来这老和尚真的没有害过她反倒是帮了她不少忙。就凭老和尚毫不吝啬的传授厨艺,还帮忙研究酿酒,她就应该好好感谢他。只可惜,这老家伙的性格实在是太让人受不了了,为老不尊说得就是这货。总之,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他留在家里的。她还想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呢。她老爹只是个普通人,吓到了也不好,西西更是个还不懂事的孩子,万一不小心跟裴冷烛似得,留下了心理阴影怎么办?
“娘亲!”两人正说话,西西欢快的从走廊的另一头奔了过来。谢安澜含笑俯身,将扑过来的小娃娃接在了怀里,笑道:“西西怎么到前院来了?”西西搂着谢安澜的脖子道:“芸萝姐姐说娘亲回来了,可是娘亲一直没有进来。西西和外公在等娘亲呢。”
谢安澜摸摸他的小脑袋道:“是娘亲不好,让外公和西西久等了。原谅娘亲好不好?”
西西道:“西西知道,外公说娘亲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才不能回来陪西西的。”
谢安澜抱着他往里走去,一边笑道:“今天没有事情了,今天娘亲陪西西玩儿好么?”
西西欢呼一声,“娘亲最好了。”
城中的一处府邸中,一个院子里有些阴暗的房间中,兰阳郡主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子中的女子暗黄的肤色,脸色更加的阴沉起来。昏暗的光线,暗沉的肤色,再加上那有些阴沉狰狞的神色,若是有人看到的话,只怕都要忍不出来这是那上午在静水居的那个红衣如火的美人儿。
咚咚咚,门外传来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兰阳郡主的脸色微变,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恢复了平静。她转身道:“三哥,进来吧。”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穿着藏蓝布衣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外看着兰阳郡主不由得蹙眉道:“你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做什么?”
兰阳郡主轻哼一声,咬牙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躲在房间里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到舅舅面前去碍他的眼么?”兰阳郡主有些不高兴地看着青年男子道:“三哥,你怎么有空来看我?是刚从外面回来?舅舅让你做什么去了?”
青年男子道:“王爷命我等去营救被关押在承天府大牢的清河郡主,不过失败了。”
兰阳郡主眼神微变,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快。面上却满是惊讶之色,“失败?承天府衙里那些酒囊饭袋怎么会是这三哥你们的对手?”
青年男子摇头道:“不是,是我们根本没找到郡主。承天府的人早就知道我们会去劫大牢,提前将郡主藏起来了。”
“原来如此。”兰阳郡主道:“那舅舅有没有说,清河姐姐怎么办?”
青年男子点头道:”王爷说,等咱们面见了昭平帝,东陵自然会将清河郡主送还。”
兰阳郡主点点头笑道:“那就好,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清河表姐呢。听说她之前有上雍第一美人儿之称。”可惜被谢安澜挤下来了。想起今天在静水居看到的蓝衣女子,兰阳郡主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再看看自己脸上暗黄的肤色,兰阳郡主眼底闪过一丝怨愤,厌烦的转身避开了镜子。
“三哥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兰阳郡主展颜笑问道。
青年男子道:“今天在静水居那个做轮椅的男子的身份查到了,王爷令我们去试探一下他的深浅,你也一起去。”
“查到了?那是谁?”兰阳郡主立刻就来了精神,如果不是有那两个多管闲事的人在场,说不定三哥早就将她救出来了,也不会被弄成这个鬼样子,跟不会那么丢脸。在静水居后来的事情兰阳郡主几乎都不敢去回想。她堂堂胤安郡主,在胤安皇城里除了陛下和舅舅,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客气有加?今天却被人挂在楼外的墙壁上任人观看,而还是如此丑陋的模样!”
青年男子道:“是一个东陵皇城中极为隐秘的组织,但是在江湖上却颇有些名气。叫做笑意楼,楼主姓薛。王爷怀疑他是当年睿王身边的七卫之首。”
兰阳郡主站起身来,抓起放在旁边桌上的马鞭道:“原来不过是个侍卫?那就走吧!我今天一定要这个残废好看!”
“你最好小心一些。那人双腿残疾还能一手建立起笑意楼,绝不是简单的人物。更何况...莫七的身手你今天也算是见过了。这人的能力只会比莫七更强,绝不会更弱。”
兰阳郡主点头,有些不耐烦地道:“知道了,三哥你好啰嗦。快走吧。”
门外的院子里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不少人。这些人虽然穿着各异,但是自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彪悍气质就能感觉到他们绝不是普通人。乍然面对十几道惊讶的目光射过来,兰阳郡主还是忍不住想要低头。但是也只是一瞬间的僵硬,她就已经恢复了平静。走到那群人最边上的位置站定。见她如此从容,旁人反倒是不好再盯着她的脸看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收回了目光。
青年男子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王爷的命令你们都知道了,城西笑意楼,今晚未时...杀无赦!”
“属下遵命!”众人齐声道。
第一百五十章 薛铁衣的目的
深夜的笑意楼,依然热闹。甚至是比平时更加热闹。这里虽然并不是京城的花街,但是赌坊旁边就是一座青楼,这些都是笑意楼的产业。比起外面那些地方,城西这座位于贫民窟的笑意楼才是真正的销金库。东陵法律官员禁赌禁嫖,但是在这里却永远不用担心自己被人弹劾。而那些不受法律限制的豪商们也同样能找到自己的乐趣,这里无论你想要赌多大,都有人陪你赌。无论你想要吃什么,都可以给你弄来,无论你想要多么美丽妖娆的美人儿,都不会找不到。所以,这里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只是,跟楼下的喧闹比起来,最顶层的路上却显得格外的安静。楼下隐约有喧闹声传来,只衬得这宽敞空荡荡地楼顶更加的寂寥。
薛铁衣坐在厅中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含笑道:“这么晚了,陆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陆离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他身后站着犹如铁柱一般的伫立的叶盛阳。叶盛阳的实力足以让任何人正视,所以从他们进门之后,坐在角落里的莫七目光一瞬也没有看过陆离,一直落在叶盛阳的身上没有过丝毫的移动。
片刻后,陆离方才道:“薛楼主是什么人?”
薛铁衣挑眉道:“陆大人打算话多少钱买这个问题的答案?”
陆离淡淡道:“我不需要花钱。”
“哦?陆大人觉得,我会主动告诉这个答案?”薛铁衣似乎有些好笑地道。
陆离摇头,“不,我能猜到你的身份。”
薛铁衣似乎并不相信,靠着椅背道:“那陆大人不妨猜猜看。”
陆离目光转向了坐在角落里的莫七,好一会儿才道:“有人告诉我,这位莫七先生应该是闪过战场的,或者说是…现在依然还随时需要上战场。莫先生这样的人物却默默无闻,能够让莫七先生效力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而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跟一个单纯的江湖中人交往?笑意楼日进斗金,薛楼主看起来日子却似乎过得十分朴素,这些钱都到哪里去了?”
薛铁衣沉默不语。
陆离轻轻摩挲着指腹,沉声道:“莫七先生应该是睿王殿下的人,而薛楼主,只怕也跟睿王脱不了关系吧?听夫人说,先生曾经品评京城的少年英才,似乎颇有些不以为然,又有些遗憾之意。但是,即便是往前数三十年,京城也没有过薛先生这一号人物。那么,我想薛先生应该是睿王殿下麾下的哪位吧?”
空旷的楼上一片宁静沉默,薛楼主凝视着陆离半晌,方才慢悠悠地道:“今科探花,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么晚了陆大人总不至于是专程前来揭穿在下的身份的吧?”
陆离道:“自然不是,我只想知道,今天在静水居的事情,当真是巧合还是两位故意为之?”
薛铁衣摊手一笑道:“有什么区别么?我们好像是帮了陆夫人的忙吧?陆大人此时上门质问,是否有些忘恩负义之嫌?”
陆离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好,那么在下换一个问题。两位今天专程去静水居,是想要找夫人做什么?”
薛铁衣沉默不语,陆离盯着他的目光一瞬也没有动。
莫七和叶盛阳的目光都落在对方的身份,楼上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良久之后,只听薛铁衣放声笑了起来。看向陆离的目光似乎多了几分轻松朗声笑道:“早就听说陆大人和夫人夫妻情深,在下今日倒是见识了。好吧,在下确实是有事情想要请夫人相助,但是我等对陆夫人绝对没有恶意。只是没想到…让一个小丫头打乱了计划,该说的正事反倒是没有说出来。”
陆离道:“既然没说,就证明此时不合时宜。请薛楼主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薛铁衣道:“陆大人知道我所请何事?”
陆离摇头,干净利落,“不知道。”
薛铁衣坐起身来,似乎在全神贯注的看着陆离,“既然不知道,陆大人又为何反对?”
陆离轻哼一声,“如果是容易做到的事情,薛楼主何必拜托夫人?陆某并不认为有什么事情是非要夫人不可的,所以…请薛楼主还是另觅人选吧。”
薛铁衣似乎有些无奈,轻叹了口气道:“陆大人,此时没有经过你直接去找陆夫人确实是我等失礼,但是…实话实说,此事除了陆夫人在下确实是想不到还有别的合适的人选了。陆大人有什么条件,只要我等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说出这样的话,薛铁衣的姿态放的已经很低了。特别是在已经确定了他身后站着的就是睿王东方明烈之后。
但是,陆离却并没有被他的低姿态打动。
“没有条件,薛楼主,你若是坚持将陆某的妻子扯入泥潭中,就莫怪到时候陆某拆你的台了。”
薛铁衣脸上多了几分无奈的神色,对方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怎么办吧?难不成真的等着到时候被陆离拆台?或者是干脆杀了陆离?且不说他们能不能杀了陆离,就说如果他们真的杀了陆离,难道还能指望谢安澜替杀夫仇人做事?到时候不被暗地里捅刀子就算是不错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薛铁衣道:“好吧,此事暂且作罢。”
陆离冷冷的瞥了薛铁衣一眼,当做没听见那“暂且”两个字,只是道:“事情说完了,在下告辞。”
薛铁衣道:“天色已晚,陆大人何必急着回去?不妨在笑意楼等到天亮在回去。从这里回府上可是需要不少时间呢,若是被巡夜的官兵撞到,那可就不好了。”
陆离道:“多谢,不必了。我怕这里晚一点不安全。”
薛铁衣似乎并不在意,笑道:“正是因为这地方乱,两位现在出去只怕是更不安全。”
莫七走到窗口,透过窗户的缝隙往楼下看去,回头对薛铁衣道:“他们要准备行动了。”
薛铁衣含笑朝陆离两人摊手都:“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陆离既不着急,也不慌乱,便又重新坐了下来。侧首对身边的叶盛阳打了个手势,叶盛阳点点头也快步走到了窗口前与莫七并肩而立,低头看向窗外楼下的街道。
往常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的街道上依然还有不少人走动。无论是打架抢底盘还是私人恩怨,又或者单纯就是醉酒闹事,总是从来都不缺人声的。但是今晚,楼下的街道却显得格外的安静,安静的仿佛有一丝不详的气息。
薛铁衣靠在轮椅里含笑看着陆离问道:“陆大人知道,当年我为何选择将笑意楼建在这个地方么?”
陆离道:“自在。”薛铁衣赞许地笑道:“没错,在别的地方总是免不了要被束缚着,但是在这里,无论你做什么都没人管。在别的地方,宵禁之后就不能在外面行走,但是在这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在外面走动。无论你想要干什么,只要你有这个能力都可以。比如说,杀人。”
楼下的大街上,还有对面的房顶上不知何事已经出现在了一群穿着各异的人。他们并没有可以的掩饰自己的容貌和身份,因为他们绝大多数人都面目平庸即便是放进人群里也不会让人觉得打眼。而他们更没有什么特殊的需要隐藏的身份,唯一的不同,也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大概就是…他们绝大多数人看上去都并不是纯正的东陵人。
薛铁衣滑动了轮椅到窗前,五楼上的窗户不高,薛铁衣坐在窗前便大有大半个身体落在了外面。他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去,对面的房顶上站着一个男子,身上的衣服在暗夜里看上去仿佛黑色,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只是比起原本的唇红齿白,肌肤赛雪,现在看上去倒是变得有些不起眼了。
薛铁衣扭头对陆离笑道:“陆大人,过来瞧瞧陆夫人的杰作。”
陆离走到窗口往下望去,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薛铁衣叹气道:“说实话,若不是陆夫人貌美绝伦,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嫉妒人家姑娘长得好看了。”对于一个美女来说,这绝对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宇文策想要干什么?”陆离问答。
薛铁衣不怎么在意地道:“试探罢了,趁着朝廷上那些人还不知道他来了,该闹得闹了,该打的打了,就算出了什么事,回头在皇帝面前道个歉也就过了。若是等到他面见了皇帝,身份曝光之后,这些事情可就不好做了。”
陆离问道:“你的人,打得过苍龙营?”
薛铁衣道:“试试看不就知道了,我不信宇文策能将苍龙营都带到东陵来。”苍龙营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但是精兵难得,就如同睿王府只有七个暗卫而宇文策麾下也只有六个心腹一半,苍龙营的人也绝对不会多。这些都是宇文策最倚重的心腹属下,大部分必然是留在胤安皇城的。毕竟,身为一个已经年过而立还被迫接受一个摄政王的胤安帝也不是没有想法的。
莫七沉声道:“我去。”
“不必。”薛铁衣淡淡道,“看着便是。”
片刻后,还没等到那些人行动,街角处和四周悄无声息地道出现了许多人。这些人都穿着一色的灰色布衣,手中的兵器也各有不同,但是眼中却蒸腾着阵阵煞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精悍的血腥气。
那些胤安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些黑衣人。站在房顶上的男子朝着下面一挥手,一群人立刻朝着那些人冲了过去。街道上瞬间一片混乱。
薛铁衣轻叹了口气道:“可不要惊扰到了笑意楼的客人才好。”
莫七道:“你既然不想惊扰到客人,就不该让他们进来。”
薛铁衣摇摇头道:“整个京城,还有比这里跟方便杀人的地方么?”似乎完全没有觉得,在陆离这个朝廷官员面前讨论杀人的事情有什么不对。
陆离似乎也没有在意薛铁衣的话,就连底下街道上的混乱也没有完全看在眼里。而是低头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方才问道:“薛楼主这么从容,是笃定了宇文策不会亲自来么?”
薛铁衣笑道:“宇文策自然可以亲自来,不过…我输得起,他输得起么?”
陆离了然,薛铁衣是笑意楼主没错,但是他也只是一个江湖组织的首领而已。就算扯得远一点,他也只是睿王的属下。但是宇文策却是胤安的当权之人,一国的摄政王。而如今,他们毕竟是在东陵的土地上,即便是宇文策这个摄政王面对薛铁衣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优势。薛铁衣可以不顾一切跟宇文策死磕,就算是输了,死了,受影响的也只是笑意楼而已。甚至有可能,连笑意楼都受不了多少影响,因为很快又会有新的楼主。而宇文策一旦伤了死了,影响到的却是整个胤安。
宇文策会跟昭平帝死磕,也会跟睿王不惜一切的针锋相对,但是却不会同样对待薛铁衣。因为薛铁衣的身份还不到那个份上,所以今晚真的只是一个试探而已。试探的也不是薛铁衣,而是可能站在薛铁衣身后的人——睿王东方明烈。
楼下的街道上厮杀的越发激烈起来,这跟普通的江湖中人打斗或者地痞流氓之间的斗殴完全不同。这些人没有花俏的招式,没有飞来飞去的轻功身份,只有直来直去,杀敌必死的打法。
“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的。”不仅是笑意楼的人,对方的人也是一样。
薛铁衣笑道:“宇文策不就是想要知道笑意楼跟睿王之间的关系么?他直接问,我也会告诉他啊。”
两人说话间,对面房顶上的两个人已经一跃而起扑向了这边的窗户。同时,薛铁衣也听到楼顶上有轻微的响动。轻笑了一声,道:“陆大人,抱歉的好,好像连累你了。”
陆离淡淡道:“是我自己来找楼主的,何谈抱歉?”
薛铁衣点点头笑道:“那好,两位自己小心。”
说话间莫七已经从窗口跃了出去拦住了兰阳郡主和那青年男子。同时房顶上传来一声巨想,房顶破了一个洞一个黑衣人从上面落了下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薛铁衣轮椅飞快地往后退去,同时扣动了轮椅上的机关,一发暗器嗖嗖的夹着风声射向刚刚落地的黑衣人。黑衣人身上敏捷,看也不看就闪身避开了。薛铁衣身后的门外,两个灰衣男子掠了进来挡在薛铁衣身前。
陆离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叶盛阳挡在他前面冷静的看着房间里的缠斗。陆离自己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也算是见过不少高手了。这些黑衣人的身手十分不弱,不过薛铁衣的属下似乎不差,以二挡三竟然也能够斗的旗鼓相当。
窗口一声轻响,有一个黑衣人从窗口跃了进来,看了一眼陆离两人就直接扑向了薛铁衣。薛铁衣原本带笑的脸上笑容转冷,这一次却没有使用暗器,而是坐在轮椅里空手接下了黑衣人的攻势。那本该十分不便的轮椅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灵活,两个人一坐一站竟然也打的十分激烈。
叶盛阳看着薛铁衣挑了挑没,低声道:“这位薛楼主若是没有残疾,江湖十大高手只怕也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陆离点头,苏梦寒和谢安澜都说过薛铁衣应该很厉害。不过这对于陆离来说是一个很空泛的概念,他不太能准确的理解薛铁衣到底有多厉害。是比谢安澜和苏梦寒强才算厉害还是要比叶盛阳更强才算厉害?最多,就是在准备要见这些人的时候多做一些万全的准备罢了。
眼看着楼里越大越激烈,叶盛阳拉起陆离道:“公子,我们先走。这里我们也帮不上忙。”
陆离看了一眼已经占了上方的薛铁衣,点了点头。叶盛阳抓起陆离直接从窗口一跃而下。
外面的大街上,莫七正在被两个人围攻。不过他应付的并不吃力,反倒是那一身红衣的兰阳郡主受了些轻伤。看到陆离两人下来,交战的双方却有志一同的谁也没有主动去攻击他们。或许是因为对敌人的痛恨超过了一切,也或许是叶盛阳的威慑力太大,基本上他不主动招惹别人一般人有一些眼力的也不会去招惹他。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行动的声音,而且还不在少数。叶盛阳有些意外,“不是说官府不管这里么?”
陆离道:“只是大多数时候不管,并不代表不能管。”管不管其实只看上面的人想不想罢了。京城需要一个收容那些地痞流氓为非作歹的人的地方,让他们集体待在一个地方互相祸害,总比散落在整个京城祸害普通百姓要好得多。但是,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代表就真的奈何不了他们。
缠斗中的双方人马也听到了这声音,正在和莫七交手的青年男子神色微变,吹出一声尖锐的哨声,原本还在奋力厮杀的人立刻摆脱了对手四散而去。笑意楼的人也没有追上去,训练有数的带走了几句尸体,消失在了街道上。陆离注意到,他们带走的并不是自己同伴的尸体,而是那些胤安人的尸体。不过倒是十分贴心的留下了一具没有搬走。
街道的街头,曾大人沉着脸带着一大队兵马冲了过来。这地方虽然乱,这里的人也大多无视官府和法律,却也还不敢跟大队的军队作对的。见到一大对兵马过来,许多原本还不远不近的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四散而去,整个街道上倒似乎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看到陆离和叶盛阳,曾大人楞了一下,“少雍,你怎么在这里?”
陆离垂眸,淡淡笑道:“回大人,下官有些事情想要找薛先生求证。”
曾大人点点头,竟然也没问陆离一个朝廷官员是怎么跟这种地方的人相熟的,甚至还半夜过来拜访。曾大人转过身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楼下紧闭的大门被打开,薛铁衣坐着轮椅被人从里面推了出来。
“深夜惊动了大人,还望见谅。”薛铁衣笑道。
曾大人轻哼一声,道:“说说吧,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难不成你们当真以为朝廷管不了这片地方了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莫七皱眉想要开口,却被薛铁衣一个眼神制止了。薛铁衣拱手道:“大人恕罪,只是…在下也有些莫名其妙啊。深更半夜突然出现一群人就想要往楼里冲。还杀伤了在下楼中许多护卫,此事在下还想要请大人为我等做主呢。”
曾大人皱眉,挥挥手对身后的军士道:“将尸体全部抬回去,让仵作验尸。”
薛铁衣道:“大人,这些护卫都是为了保护笑意楼和楼中的客人才死了的,这尸身…”
“放心,查过了就给你送回来。”曾大人没好气地道,“你若是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去承天府坐坐吧。好端端的,旁人怎么没有遇到这种事情?”薛铁衣道:“在下双腿不便,平时也鲜少出门。此事正要请大人查明原委呢。”
曾大人冷笑了一些,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
一个收尸的军士走到曾大人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曾大人神色微变,挑眉看着薛铁衣道:“你招惹了胤安人?”
薛铁衣似乎十分无辜的摊手,“在下最近连见都没有见过胤安人,对了,其中一个女刺客似乎今天见过。就在今天上午静水居,不过话说回来了,如果是因为这件事得罪了这些人,他们应该先去找陆夫人才对啊,为什么要来我笑意楼闹事?”
“这又跟陆夫人有什么关系?”
陆离道:“大人,今天上午静水居的事情。”还是你告诉我的,这么健忘好吗?
曾大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儿啊。当时你也在场?”
薛铁衣点头,无奈地道:“当真是无妄之灾啊。”
曾大人却额头上青筋暴跳,“所以,你们将一个胤安女子挂在了街边的楼上?”现在这个时候会来京城的,会武功的,敢在外面闹事的胤安女子会是什么人?再想想不久前刚刚知道的一些隐秘消息。曾大人神色痛苦:画面太可怕,不敢想。
第一百五十一章 废后殁
曾大人一怒之下,将陆离拉回承天府加班。无奈,陆离只能让人回去传个信好让谢安澜知道自己被曾大人扣留了免得她担心。曾大人的理由十分的光明正大,既然晚上睡不着觉,那就趁着年轻多干点事儿。没有睡不着?你要不是睡不着会深更半夜跑去城西贫民窟那种地方?要找人谈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谈非要三更半夜?还是说陆大人在跟姓薛的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上司开始蛮不讲理的时候,做下属的大多只能自认倒霉了。
曾大人烦躁地在大堂里踱步,陆离司空见惯也不去理他,自己坐在一边撑着额头打瞌睡。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最近事情又多真的不太能经得起折腾。
等到曾大人冷静下来扭头一看,就看到小陆大人已经靠着一直的扶手睡着了。睡着了的小陆大人神色沉静,优美雅致的犹如一幅画。可惜曾大人没有欣赏的兴趣,正想要走上前去敲桌子,陆离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大人?”
曾大人轻哼一声,皱眉道:“今晚在笑意楼外的那些人真的都是胤安人?”
陆离点头,“八九不离十,那个女的是胤安兰阳郡主。”
曾大人捂着心口望着陆离,“少雍啊,你是不是跟胤安的郡主犯冲啊。”之前一个清河郡主被他丢进牢房里了,现在来个兰阳郡主据薛铁衣招供,被人染成了暗黄色,据说好像是那颜色短期内无法自然的洗落。
陆离很无辜,“大人,下官今晚只是在楼上不远不近的看了那兰阳郡主一眼。”
曾大人道:“你夫人把人家搞得不能见人了。说着的,本官都有些赞同那姓薛的的话,我要是兰阳郡主也是去找你夫人而不是去找他啊。”
陆离摊手道:“很明显,他们去找薛楼主并不是为了脸被染成了黄色的事情。”
“那是为了什么?”
陆离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曾大人。曾大人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轻哼一声撇过脸去道:“有话说话,平时倒是话多,真要听你说倒是没话说了。”
“……”无理取闹的老头子。
陆离饶有兴致地问道:“曾大人,下官能否请教一个问题?”
曾大人点头,“说。”
陆离道:“明明你应该比薛楼主年纪小一些,为什么你看上去比他还老?”
叮地一声轻响,曾大人手中的茶杯盖子撞到了茶杯。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凉。陆离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曾大人端着茶杯的手上。曾大人放下茶杯,没好气地道:“本官为官清廉夙夜忧叹,那也是为国为民,老得快怎么了?”
陆离淡定地道:“没怎么,大人高兴就好。”
曾大人轻哼一声道:“别说这些废话,你从哪儿来的消息确定那女子就是兰阳郡主?”
陆离道:“薛楼主告诉我的。”
曾大人皱眉,叹了口气道:“可惜去玩了一步,不然说不定能知道宇文策现在在哪儿。”
陆离道:“大人不将此事禀告陛下?”
曾大人翻了个白眼,“怎么禀告陛下?告诉他我们知道宇文策已经到了京城,但是咱们找不到他?你猜陛下是会觉得宇文策藏的太好,还是咱们太过无能?不过…。”抚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曾大人道:“既然今晚出了这种事,怎么说也要先跟陛下通个气儿的。明早你跟我一块儿进宫吧。”
陆离微微变色,“大人,下官已经一整晚没有休息了。”
曾大人不以为意,看看时间淡定地道:“明儿我不上朝,所以还有两个多时辰你可以先回你的房间休息一会儿。昨天的事情你既然在场,自然是要你亲自跟陛下说比较好。”
陆离沉吟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点头道:“下官遵命,下官告退。”
“去吧。”曾大人挥挥手开始赶人。
看着陆离走了出去,外面的天色依然是一片黑暗。曾大人脸上的神色渐渐淡去,沉默的望着跟前的茶杯半晌才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苦笑。下属太聪明了,对于上司来说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压力啊。难怪那么多的上官喜欢打压下属呢。
清晨,谢安澜起身的时候陆离依然还没有回来。轻声叹了口气,想起昨晚半夜陆离让人回来传讯的事情,用过了早膳谢安澜便拎着一个食盒往承天府去了。不想去了承天府才发现陆离不在,承天府的衙役说一大早陆大人就跟着曾大人入宫见驾去了。又说起昨晚城西发生的事情,谢安澜皱了皱眉将带来的早点分给了几个衙役,得到衙役们连声道谢之后便转身出门去了。
青城的大街上还没有多少人,谢安澜和叶无情一前一后的走着。
“少夫人是在想方才衙役说的事情?”叶无情看看谢安澜,轻声问道。
谢安澜点头道:“胤安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东陵皇城里如此明目张胆的杀人。”
叶无情道:“胤安人本就张扬,若不是早些年皇室损耗太过国力不如东陵,他们从来不将东陵放在眼里。即便是如今,明明是他们打了败仗只能议和,表现的倒像是东陵打了败仗一般。除了睿王殿下,宇文策只怕从不将任何东陵人看在眼里,自然也包括…”昭平帝。
谢安澜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杀上门去,还是试探居多吧?看来,宇文策确实是很忌惮睿王。”
叶无情淡淡一笑,道:“我记的东陵和胤安大的最激烈的时候就是十多年前,有几年时间几乎年年都要大战。不时的西戎和莫罗也要来凑热闹,睿王殿下如今的威名就是那个时候打下来你的。”叶无情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是对于睿王这样的人中俊杰却还是真心佩服的。
两人正说话,身后一缕风声掠过。叶无情右手在袖底一翻平时惯用的短刀已经在手,转身就是一刀挥了过去。身后的人连忙一弯腰避开了这一刀,见叶无情还要动手,连忙后退了数步才抬手道:“请住手,在下并无而已。”
叶无情冷笑一声,看着来人道:“昨天差点打起来,现在你说没有恶意?”
来人并不是别人,正是昨天那个来救兰阳郡主的青年男子。
男子拱手道:“昨天是我们失礼,还请陆夫人见谅。”
谢安澜看着他,道:“昨天的事情已经了了,如果公子不是来报仇的,那就请便吧。”说完便要离开,那青年男子道:“夫人请留步。”
谢安澜回头看着他,男子道:“敝上想请夫人一叙。”
谢安澜道:“素未平生,就不必了。”
男子皱眉道:“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在下。”
谢安澜挑眉,有些好好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问道:“为难你又如何?我都说了不想见你的主子,你非要我见,难道不是在为难我?既然你为难我,我为什么不能为难你?”
这青年男子显然并不是伶牙俐齿的人,看着谢安澜不说话。叶无情警惕地挡在了谢安澜跟前,神色不善的盯着那男子。好一会儿,才看到那男子拱手沉声道:“如此,打扰夫人了。”
说完,竟然真的相当干脆的转身离开消失在了人潮中。
谢安澜和叶无情面面相觑,显然是都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好打发。叶无情问道:“少夫人,你就真的不好奇胤安摄政王长什么模样?”
谢安澜道:“早晚会见到的。”她的好奇心确实是不小,但是却还没到为了好奇心而冒险的地步。宇文策能够压下胤安帝和大半个胤安皇城的贵族重权在握,绝对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