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主子哪年不是提前两个月就悄悄到处找些好东西,巴不得都搬到皇帝那里。这回却是到了前两天才说开库房随便拿几张书画。她和妹妹都觉得好奇,仔细想想发现这些日子以来,主子对皇帝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没有发生过什么,突然态度变了这么多,着实让人费解。
“人人都知道我就爱这些书画之类的东西,送几张珍藏的心爱书画,难道不比以往要显得心意贵重。”柳清棠微微一勾唇角,却笑得带了几分讥讽。
别人不知道,缀衣桃叶两人自然是知道的。她们主子这人和平常人实在不一样,虽说自己喜爱写字作画,但是却不爱收藏那些名家大作。外人都道她们主子也爱那些,搜罗了为无数珍贵字画来讨好。可是那些最后都进了库房,估计都被主子遗忘的差不多了。就这样,也能叫做心意贵重?
桃叶和缀衣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恐怕主子是真的和皇帝离了心,那她们以后可也得琢磨着,哪些事该真心哪些事该假意。主子如何,她们当然也就是要顺着她的意如何的。
缀衣还想说些什么,就见自家主子脸上的讥讽笑容一收,变得真实许多。往后一瞧,果然是秦束来了。
秦束手里托着个大木盒子躬身请安,“奴才给主子请安。”
他现在在外面叫柳清棠叫做太后娘娘,只有她和缀衣桃叶三人的时候就随着缀衣她们一同叫主子,却是怎么都不肯像柳清棠说得直接叫她的名字。也就只有偶尔两个人单独相处,柳清棠凑近逼着他,才能听到他垂着眼睛磕磕巴巴的叫几声她的名字。
柳清棠也不明白秦束为什么非得这么克制自己,只是他执意这样,她也没办法只得随他去。不过觉得无奈的同时,倒也发现了点趣味,有事没事就爱抓着秦束让他叫名字,非要让他耳下发红,无奈又珍惜的从嘴里叫出清棠两个字才行。
柳清棠叫起的同时,自己站起来走过去敲敲秦束手里的木盒子:“秦大总管,你大忙人的事终于忙完啦,这又是什么?”
秦束半个月前便已经接替了宁公公慈安宫大总管的位置,虽说底下不乏有人想看秦束这么一个,靠着太后喜爱升到这位置的人的笑话。但是秦束偏就没让他们看成这笑话,不过几个月就有能耐替下宁公公,将所有的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有多努力多认真柳清棠是看在眼里的,上辈子她没能瞧见他这样辛苦的一步步走过来,这辈子亲眼见了,只觉得这人怎么就能这样…这样死心眼呢?这次还是有她的帮忙,那上辈子呢?他一个人,该比现在辛苦多少倍,才能走上这个位置,在她这个主子并不太中意他的情况下,坐稳这个位置?
一看自家主子又开始对着秦束发愣,缀衣桃叶习惯而自然的悄然退下。秦束好歹没像以前那样被盯着看几眼就手足无措,就算他心里确实还有些慌,外表却是半点看不出来,眉头不动的低声唤道:“主子?”
柳清棠如梦初醒,也没有因为自己对着秦束发呆觉得不好意思,笑嘻嘻的把手往后一背上身前倾凑近道:“秦束,你想我了吗?”瞬间就从一个高贵端庄的太后娘娘,变成一个促狭爱闹的小女子。
事实上他们昨晚就见过,秦束这么想着,却悲哀的发现,就算只隔了一夜,他也确实是想她的。所以,本该使人送来这箱子,最后却忍不住丢下手里的事自己跑了这么一趟。
“主子,这是驻守西南的苏将军们送来的,和送与皇上的寿礼一同刚刚到了,奴才便先给您送来。”
柳清棠却不接秦束的话,不依不饶的问:“你想我了吗?”
这世间的感情,到了深处大概都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秦束纵使喜欢面前这个人喜欢的要死,也说不出什么爱意绵绵的话,而每一次就算说了,都是柳清棠好整以暇的半逼半逗着他说的。
秦束无数次觉得自己这样着实惹人烦,诚惶诚恐的生怕她生气,可是习惯了什么都憋在心里,即使感情比什么都深,那些话也轻易说不出来。
“快说想。”柳清棠说得掷地有声,又敲敲秦束捧着的箱子,活像个逼良为娼的女大王。
秦束就喉咙动了动,像是背书一样讷讷的跟着她说了一个字,“想。”说完他又觉得这样十分不热络,拿眼去瞧柳清棠表情。
若是柳清棠不是这辈子几乎对秦束的心思摸了个透,现在恐怕就要误会了。毕竟他这木着脸半天吐出一个字的样子,真的很像是敷衍。
“想…的。”秦束又憋出一个想,好像生怕柳清棠感到一点不高兴。和那张木然淡漠的脸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那双眼睛,又深又沉好像藏了无数心事,紧张的看着她的时候,总是有水一样柔软清澈的感情。
“呆子,干嘛那么怕我生气。”好像她眉头一皱他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样。柳清棠早就发现了,就算她和他明确的说了喜欢他,他也相信了面上看上去安心了,却还是对她诚惶诚恐的。
柳清棠不明白,就去问素书。她告诉她,但凡是深爱着一个人,有多爱就有多怕的。柳清棠理解了个模模糊糊,只是更加清楚的知道,秦束对她的感情,比她对秦束的感情要多得多。可是如果,她这样每日都想见到秦束,不舍得他吃苦受累,有好的东西就想到他,时常半天不见就觉得心慌…如果她这样的感情还算不得深,那么秦束比她更深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是比她惦记着他时的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更严重百倍?比她想要爱护包容他的心思还要多上百倍?
她身为太后,有着全天下女子最尊贵的身份,手里握着的权利甚至比皇帝还要多,家世容貌实力她一个不缺,就算这样她偶尔也会无来由的担心秦束会不会突然不喜欢她了。秦束什么都没有,想必这种感觉也会比她深刻百倍。
爱的越深的一方就越是惶恐,若真是那样,秦束活得多难受呢。柳清棠忽然之间就更加深刻的悟到了一点秦束这么拼命的原因。
“我以后都不跟你生气。”柳清棠忽然这么说,听得秦束一愣,然后他连连摇头。“主子为何这么说,若我做了什么惹主子不快的事,主子生气也是应该的。就是没做错什么,主子要生气也是行的,断没有让主子忍着不生气的道理,只求…主子生过气之后心里好受些。”
柳清棠开始觉得苦恼了,每次她觉得自己需要为秦束做出退步的时候,他就会告诉她完全不需要那样做,理所当然的包容她,结果就是纵容的她脾气越来越大。所以柳清棠忍不住咬咬牙嘟囔:“秦束,你真是…”又烦又傻。
然后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耸耸鼻子就着秦束的手打开他托着的箱子。箱子里不出她所料的是几块看上去非常柔软温暖的雪白皮毛,大概是她那几个舅舅自己特地去打的。他们驻守西南多年,虽说三个舅舅都悍勇有余而谋略稍逊,但是正是他们这样血性的人才能镇得住西南疆土外的那些蛮子。
近几年都没听说西南的蛮子有动静,几个天生就喜欢战场的舅舅该觉得无聊了,从这送过来的一年比一年成色好的皮毛就能看出来,他们没少祸害西南群山上的虎豹豺狼。只是这冬天都过去了,也就只有不着调的舅舅们会在这时候送这种东西。箱子里还有个三个分量十足的大金锁,一般这种金锁都是给家中小辈从小戴着的,可是她的三个舅舅偏偏不同凡响,每年都会一人给她一个金锁,说是保平安康健。
还嫌小金锁看着不大气,把本来小小的孩子戴的小金锁翻倍打的大大的送她,这要是戴上去脖子都给坠下来。想起自己那已经攒了一盒子的大金锁,柳清棠好笑的摇摇头。也就只有舅舅们会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娃。
她其实和三个舅舅没有相处多久,她几岁的时候他们就去守西南,好像扎根在那里了许久都没回来过。不过她记得那三个舅舅都很淳朴大方,对她更是比自家的孩子还要好,所以柳清棠这么多年即使没再见过他们,还是觉得和他们很亲近。
也不知道,她们柳家前世灭了门之后,没来得及得到消息远在西南的舅舅们知道了,会怎么样。她只希望他们没有做傻事,安安心心的待在西南,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柳清棠在箱子里翻了翻,又翻出了好几根…虎鞭。上面绑着的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泡酒很好喝,她嘴角一抽再一次意识到舅舅们的不靠谱,这种东西能胡乱塞在一起送给外甥女吗?她一个女孩子家难道还能用这个泡酒喝?柳清棠估摸着是几个舅舅瞒着舅妈们自己偷偷塞进来的,也不管合不合适,就觉得是好东西就想给她了。
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柳清棠摇摇头再翻,又找到了几根参。
这看起来靠谱多了的东西一定是舅妈们放的,西南那边多山,这参光看就知道是顶好的。柳清棠把秦束手上的箱子放到一边,捡出里面所有的参塞到他怀里,一挥手道:“拿回去让人给你炖着喝,就当舅舅们给你的礼。”
亲人们送的东西她从来都是自己好好收着,从没送人。现在遇到个秦束,她却是愿意用在他身上。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里面含着的意思,柳清棠如今算是悟到一点道理来。
柳清棠说着就顺手就在秦束胸膛上摸了两把,“本来就瘦,这段日子一劳累就更瘦了,摸着都咯手。”
“我身体好的很,要不了这些,不如主子都收到库房里?”秦束抱着参想,自己天生贱命,一直摸爬滚打也没一点事,这么好的东西还是要用在太后娘娘身上比较好。在秦束看来,不管是什么,好东西自然就要给娘娘,他自己什么都无所谓的。
柳清棠可不管他这毛病,听他提起库房,一拍手恍悟道:“对了,我的私库里还有很多滋补的药材,都给你送去,以后你就天天吃,迟早能长点肉!”
“嗯?主子别…用在我身上浪费了。”
柳清棠横他一眼,忽然又像好色的纨绔公子一样,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他一通,戳戳他的腰坏笑道:“你养出肉来,我靠着舒服,摸着趁手,抱着还软,哪里就浪费了。”
老流氓的一句话,就让秦束就脑子里轰的一声,耳后通红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刚整出点大总管的气势,在柳清棠面前算是散了个干干净净。只是那样子,看上去更有人味,让人觉得,此时的秦束实实在在是生动着的。

第四十六章
把秦束窘的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以后,柳清棠的心情一直很好,在皇帝的千秋节上也一直是态度温和。但是这个好心情并没有坚持很久,就在晚上散宴后,她回到慈安宫刚准备睡下,就有一个在皇帝的长安宫当差的小太监匆匆忙忙的来了。
“你再说一遍?”柳清棠坐在上首脸色黑沉,这么一说把方才还有些条理的小太监吓得有些结巴起来。
“皇上今日多喝了些水酒,长安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应彩诱…诱着皇上做了…做了那事。福…福公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让奴才来禀报太后娘娘,请…请娘娘定夺。”
“胡闹。”柳清棠冷冷道,手指敲了一下桌子,声音不大却是吓得下面回话的小太监面色惨白。
皇帝一般都是满十五岁之后,才会安排身世清白的大宫女引导他周公之礼,断没有这种随随便便就要了哪个的道理。这种有野心的女人宫里并不缺,她想往上爬也没错,却不能不知道分寸,这种一叶障目看不清自身资本,妄图爬上皇帝的床就一步登天的愚蠢之人,等着她的只有一个死的下场。
福公公也是和宁公公一样早先是伺候先帝的,这次竟也这么没有分寸,就看着皇帝做这种糊涂事。他今日才满十三岁,这么早就做这种事对身体的伤害是极大的,有多少皇帝就是过早接触这种事耽迷声色,最后坏了底子,三四十岁就去了的。
柳清棠气的眉头皱得死紧,站起来就准备去处理这件事。
可是她站起来后又忽然一顿,若是皇帝沉迷美色,因为这样早早的驾崩,对于她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只要皇帝有留下孩子,那么她完全可以扶持另一位小皇帝登上帝位。那样难道不比留着他时刻防着要好上许多?至少等另一个孩子成长起来,又有了许多时间。她不仅不该阻止,还应该引着皇帝往这条路上走才对。
柳清棠心中的怒火,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一下子浇灭。
可是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又不知怎么的忽然记起那年刚进宫,那孩子披麻戴孝神色木然的望着大殿上父母牌位的样子,身子单薄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还有许多年后他意气风发的坐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样子。她用女子最美好的时光,养大了那个孩子,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然后被她纠正应该叫姨母,他还不高兴的嘟着嘴。
后来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亲热又泾渭分明的叫她母后。那时她一直以为那是孩子懂事了,却不知道那只是他已经明白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帝。皇权怎容他人掌握,即使很大程度上是她为他夺来的这位置,她也没有干预的余地。
皇帝上辈子赐死了她,这辈子她厌他疏离他,却始终不愿意承认他依旧是她心里那个孩子。就像母亲即使觉得孩子是个坏蛋,罪大恶极,又怎么忍心亲手杀了他,让他走上绝路。
她一直说服自己,皇帝做的那些事都是因为两位首辅的谗言迷惑,便生生将满腔仇恨倾付在两位首辅身上,将他们视作眼中钉。可是…真实的情况是如何的,她已经猜到,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柳清棠面色冷的吓人,垂着眼看了自己素白的手一会儿,僵住了的身形终于动了动道:“桃叶留下,缀衣随我去长安宫。”然后往门外走。
就像她当初说的那样,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对皇帝动手。看在…他叫了她这么多年母后的份上,最后的情分。
等柳清棠走出门口,正看到秦束等在那里。这时候其实天色已经晚了,只是秦束还在忙着一些事没来得及休息,一听到这边有动静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早有另一个从长安宫来的太监将事情与他说了,秦束便立刻让人准备好太后娘娘的轿撵,果然刚准备好就见柳清棠从殿内走出来。
看到他,柳清棠呼了一口气,走过来上了轿撵。秦束看了眼她的脸色,有心想说些什么,可周围都是人也不好说,便伸手扶了她一把,低声道:“娘娘,小心脚下。”
柳清棠他的手紧了一瞬,然后又自然地放开,坐在轿撵上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已经正常了许多。
安静的宫墙内,一队人提着灯笼抬着轿撵低头匆匆走向皇帝的寝宫长安宫,幽灵一般。
而此时的长安宫,平日里总是没眼带笑,像是个毫无心机天真少年的萧淮旭,正脸色沉沉的在福公公的伺候下披上外袍。他瞟一眼跪下在首抓着一件裙子裹着自己的女人,淡淡的道:“让人把她拖下去杀了,在…母后来之前,别让这卑贱的东西污了母后的眼。”
女子一听,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带着泪的抬起脸呆呆的看着萧淮旭,良久才爆出一声哭声哀求道:“皇上,皇上奴婢已经是您的人了,求您网开一面,是奴婢异想天开奴婢知错了,看在奴婢平日全心全意照顾皇上的份上,皇上您饶了奴婢一命吧!”
“拉下去,堵着她的嘴,别让她乱说些什么。”萧淮旭看也没看她,扫过混乱的龙床,眼里有些不虞。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平日多给了几分颜色就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竟敢算计他,若不是她那张脸,他怎么会愿意多看她一眼,让人作呕的蠢东西。
侍卫闻言堵住应彩的嘴,将她往外拖,只是还没到门口又被人堵了进来。柳清棠带着缀衣和秦束走进来,殿里的几个奴才和侍卫跪了一地的。
安坐在那里的萧淮旭瞥一眼还没来得及拖出去的应彩,脸上终于有了些忐忑,然后勉强拉出一个笑迎上去。“母后,这么晚了还劳您跑这么一趟,儿子不孝。”
此时那个应彩乘机从两个侍卫手中挣脱出来,扑到柳清棠脚下,哭喊着太后娘娘饶命,伸手就要去拉她的裙角。秦束就站在旁边,想也没想伸脚就将她踢开,见她倒在一边嘴里溢出些血丝,表情也丝毫未变。只是有一瞬间看到应彩抬起的脸,他莫名觉得心头一动,似乎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的眼熟。
萧淮旭又冷声对愣住的两个侍卫道:“还不将人压下去处死。”
“慢着。”柳清棠理理袖子,抬眼看着萧淮旭,“皇帝先别急着杀,如今还是你的诞辰,不宜见血。再者,后宫之事,怎么也得让哀家听听这原委,亲口问问这胆大包天的宫女,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敢诱着皇上做这种事。”
在柳清棠的目光下,萧淮旭笑不出来了,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或许还夹杂着几丝不安,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然后他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小声道:“母后,淮旭知错。”
柳清棠虽然大了萧淮旭八岁,但是萧淮旭身为皇家的孩子本就早熟,柳清棠刚进宫的头两年,和这个外甥与其说是长一辈的人,不如说是个姐姐。只是后来她经历的事越来越多就变得不再那么喜欢笑闹,对萧淮旭也格外严厉,两人的关系才渐渐变得生疏起来。
说生疏或许不太恰当,只是萧淮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越来越像个小少年,爱笑又温和,和小时候的早熟截然不同。当初看到他这样,柳清棠还为他终于有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而高兴,后来重生之后柳清棠才明白,这幅样子不过是他装出来给她看的而已。
现在又看到他和八九岁时一样,软软的和她认错,柳清棠却不觉得心软,而是觉得心累。不论什么时候,这孩子都能在她面前伪装。
“既然知错了,下次便不要再犯这种错。你是皇帝,便要学会控制自己,今日这么一个小小宫女就能让你方寸大乱,他日又当如何?别让哀家失望。”柳清棠心冷,语气也就格外冷。
萧淮旭听得身子一震,低头诺诺的又说了一次:“绝不会再有下次。”
“那皇帝便好好休息,人我会带走好好处置。”柳清棠这才终于施舍了一眼给被两个侍卫按在地上的应彩。她衣衫凌乱头发落下来遮住了大半脸,也看不清。
萧淮旭垂着的脸上有一丝惊慌,随即又被他压下。只抬眼一脸关心带着些愧疚的道:“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女,拖出去处置了就是,别累的母后这么晚还不能休息。”
柳清棠本准备走,突然想到什么,又说:“哀家有意在宫内建一座‘宫狱’专门处置这些犯了错的宫女太监,皇帝觉得如何?”
萧淮旭心里转了几转,仍是谦和的道:“内务府不是专门有这么个地方?”
柳清棠哼了一声悠悠道:“内务府的人恐怕管不过来这么许多事,最近两年也着实不像话,哀家已经收到许多次弹劾的折子,也让人给过他们教训,却还是这么不知收敛。”
原来是想分了内务府的权,萧淮旭明白过来,他也同样不喜欢内务府那群越来越明目张胆起来的奴才,但是若是答应了,太后的手中的权就会更多。
“这…建宫狱之事,不如早朝时问问众卿家?”萧淮旭摆出一副不能决定的样子建议道。
“内闱之事,若是众位大臣有意见尽管与我提,虽说不是他们的职守范围,也说不定他们有更好的意见。只是这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借着这事正正这宫里的风气,好让这些有异心的奴才们警醒一番。”柳清棠说到这里,微微露出些笑,只是不达眼底,她道:“这等小事,想必皇帝也是赞同的吧。”
萧淮旭心内默然,面上带笑看不出一点不快的道:“自然是赞同的。”他很清楚,当他的母后这么对他笑的时候,就是告诉他这件事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呵,这个人永远都是这么强势,着实让人…讨厌。
柳清棠带着一群人又回到慈安宫的时候,脸上才露出疲惫的神情。她站在那里吹了一会儿夜风,秦束便跟着默默站在风口给她挡风。
柳清棠注意到,揉揉脸对秦束笑,“没事,你去休息吧,明日问问那个宫女——我猜她也不是什么人特地派来的,应该只是一个看不清情况的傻女子。你随便问几句就使人处置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秦束答了是,一路将她送到寝殿自己才离开。不过他并没有依言去休息,而是去了关押宫女应彩的地方。那时候他无意瞥见她的脸,总觉得有哪里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守在房外的太监给秦束开了门,他带着最近培养的一个小太监拿着灯走进去。那宫女已经昏了过去,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秦束翻过她的身子,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张脸,只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这个宫女这张脸看上去和…太后娘娘有四分相像。
她睁着眼睛还没有那么相像,秦束才会一时想不出来哪里奇怪。她现在眼睛这么一闭上,就很容易能看出来和太后娘娘相像的轮廓。如果不是见过太后娘娘闭着眼睛样子的有心人,恐怕不会去注意这份相像,但是秦束已经把柳清棠深深刻在心里,对她的样子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描摹个一模一样,又对她的事格外敏感,怎么会注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