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与几位师弟师妹全都下山去,瀛洲主峰上,只剩下执庭与足不出户的微行二人。连兮微常笑他们两个都是常年守着巢的灵龟,然而执庭觉得自己与微行是不一样的。微行是不想离开,他却是不能离开。对于他来说,师父为他所建的青竹里,就是关着他心中邪魔的牢笼。
这里有他多年来费心造出能困锁心魔的阵法,有无数能令人清心定神的灵草,若是一直静静待在这里,他或许能压制自己心里的疯狂,若是离开这里太久,他担心无法控制自己如此冷静。
然而,所有的平静都是无法永恒延续的,当有人向水中投石,平静便会被打破。
修仙界中忽然传起了瀛洲仙山山主连兮微,很快要与岱舆仙山山主商临巳完婚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就连瀛洲仙山的弟子们都日日聚在一起谈论这个消息,更有弟子言之凿凿,好似婚期已经近在眼前。
师父当真会完成这个婚约?执庭在院中侍弄花草时,谨慎的思考着这个曾想过许多次的问题,得到的结论是——她会。这些年来,她没对任何男子或是女子表现过好感,除了他们这些弟子之外,也就只有商临巳那边走的最勤。师父对商临巳又是否有男女之情?执庭并不确定。
他的师父好似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不管是谁想要靠近她,想要给她以人间情爱,都会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就像葛阴与骆阳师兄妹二人,他们在师父心中的定位是好友,那么师父就绝不会允许他们踏出她规定的那个好友的范畴。
就如同…他。徒弟就永远是徒弟,再疼爱也只能是徒弟。
两个仙山山主将要结亲的消息四处传的沸沸扬扬,传言中的女主角自己倒是完全没听说似得,下了一趟山回来,好像还没够,才停留了两天,忽然又说起西南有个奇怪迷障,准备前去看看。
“怎么样,这次要不要与为师一同出去?总是待在这里你也不嫌闷吗?”
鬼使神差般的,执庭答应了师父这个随口说出的邀请。
“恰好西南那边有一附属宗门出了点事,我领了这任务,亲自去看看吧,恰好可以与师父同行。”
连兮微自然是高兴的,“是啊,你有多久没出去过了,我们师徒也有许久未曾一起游历了,这次可要多在外停些时候。”
“也好,那我便陪师父多走些地方吧,以后也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怎么会没有呢,只要你想,为师自然愿意与你一道游历各处,反正如今你几个师弟师妹都大了,瀛洲仙山的事大可交给他们处理,也省得你再劳累。”连兮微随口坑其他几位徒弟,一点都不亏心。
“好啊。”执庭也就笑着应了一句。
然而这一去,等他们再归来,一切都不同了。


第118章 第118章 51
执庭是个优秀的仿佛没有缺点的人,几乎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除了那些眼睛里堵着嫉妒和平庸的小人,没人不喜欢他。他就像是那个永远清寂的青竹里,不咸不淡超然世外的隐匿在一片仙山清气里。
良善、温和,是个很符合他身份的形象。他太过完美无缺,好到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只有一成不变的一个,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画,从落笔开始就是一个模样,从未有过改变。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许多面,唯独他,好像只有薄薄一张纸,两个面,一面写着温良恭俭一面写着清心寡欲。
连兮微是一个与执庭截然不同的人。她幼年重病,被囿于一方天地,病好之后就成了个断线风筝,被刮断了线之后四处飞,少有停歇的时候。
起初她忙着遵循父亲教导做个除恶扬善的修仙界标杆,后来则慢慢发现,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无法简单以善恶两个字去判定,人这个东西很复杂,善与恶在一个人身上能共融,恶人会做善事,善人也会有恶行。而且人心易变,人性琢磨不定,谁又能真正说得清分得清。
连兮微花了百来年,不断追寻着自己所求的剑,还有自己的道。她的手曾杀过厉害的邪魔、作恶的鬼修、不懂丝毫法术的凡人悍匪、盗贼;也曾救过修士同伴、无辜无害的小妖和无数普通凡人。她曾去过许多险恶的地方磨练自己,也曾见到许多如同桃源一般的仙境。她经历了许多次带领众人围剿邪魔的战役,因此被许多人崇敬,也曾因为树敌太多被人没完没了的追杀。
她做了许多好事,却也曾做过不少错事。一个人,若经历的事情多了,活得久了,对一些事难免就不那么上心了,例如男女之情。
连兮微记得,有一位爱慕自己的修士曾问过她一个问题。
“熹微剑主,你有绝对不想失去的人吗?这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你有想要一直留在身边的人吗?”
连兮微很少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但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执庭。就像身处战场上的人,会在残酷的战争缝隙中万分想念远方和平的家园一般,当她游走在人间,看到无数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时候,她也会万分想念远在瀛洲的执庭。
谁也不是无心的石头,失落失意之时人人都会有,连兮微自然也会有。而每每这种时候,她只需要回到瀛洲,所有的失落失意都会被人拂落——执庭永远在那里等着她。世间万物都在变,唯独永恒一个他,像是茫茫海上的一座岛。
不管走再远,连兮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赶回瀛洲,哪怕没什么事,她也会回去,回到青竹里,看一眼执庭,然后在他一杯清茶里,洗去这些时日身上的浮躁风尘,重又变回那个坚定无畏的熹微剑主。
有许多事,许多感情,生的悄无声息,等发现的时候,俨然已经郁郁葱葱,野草一般顽强扎根心上。
“临巳兄长,我想与你说一声抱歉,我们早年的婚约作罢吧。”和执庭一同外出之前,连兮微去过岱舆仙山,见到商临巳,与他说了一番话。
她从十几岁和临巳兄长订下婚约,如今已经这么多年了。最初只是为了回报临巳兄长从前爱护,后来真心将他当做亲人一般看待,用尽全力护着他,帮助他。到如今,临巳兄长已经是岱舆仙山一山之主,修为大增,无人再能欺负他,连兮微自觉自己的临巳兄长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帮助。而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自己心中那一点不该有的妄念,自觉不好这样不明不白的继续耽误兄长,因此向他说了想要解除婚约的意愿。
连兮微一直觉得,临巳兄长也是将自己当做妹妹看待,这场婚约没多少意义,要是解除,想必也没什么,但商临巳却没有立即答应。只说:“再想一想吧,这事也不急。”
既然临巳兄长说要想一想,连兮微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她那时想着,确实不急。然而她没想到,风雨来的这么突然。
与执庭的西南一行,她们进入了那个桃花乡。桃花乡中的桃花瘴,诱出了人心底深藏着的情愫,他们迷失在了桃花瘴中,忘记了各自谨守的界限。
若是没有这一场桃花幻梦,连兮微大概一辈子都只会将执庭当做心爱的徒弟,将自己心中不知如何生出的那点妄念牢牢压住,永不越线一步。而执庭同样,他也并非冲动之人,他明白自己情谊不会被师父接受,所以只会隐藏好自己,永远做一个谨守本分的好徒弟。
可是这一处桃花乡,将他们一同拉入了沼泽。
“兮微。”
“兮微。”从未宣诸于口的情意,随着一声声缱绻呼唤落入耳中。越过那条线之后,他们仿佛被迷了眼,忘记了所有的坚守,在遍布桃花瘴的桃花乡中,过了一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情到最浓烈的时候,大抵心中是放不下其他东西的,眼睛就好像是被一根线牢牢牵住,线的另一头系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目光随之而转。
在桃花瘴的影响下,执庭似乎变了个人似得。他从前绝不对师父做什么亲密的动作,站在她身侧的时候,连她的衣角都不会挨着,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脑中另一个声音的日渐频繁,他这份礼守得越发严苛。明明想靠近,却硬是要逼着自己后退,用理智将自己的手脚束缚起来。不碰、不看、不想。
而在桃花乡里,理智旁落,清醒不在。他们做了更亲密的事情之后,执庭也成为了一个在心上人面前难藏心意的普通男子,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连兮微待在一处,牵着手,挨着肩。不能挨在一起的时候,眼神也会不由自主追逐她的身影。
执庭是个温和的人,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然而他以往那种温和的笑中,带着一点疏远的客气,足够友善,却不够亲密。但此时此刻,他对连兮微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满怀的情意放不下,一直从他眼睛里溢出来。
连兮微也是在桃花乡中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个从来笑的云淡风轻的徒弟,也能笑的这样开怀,当他毫不掩饰的将心中爱意放在眼中的时候,任谁都要在他的眼神中溺死。
连兮微疼爱徒弟,在桃花乡中的时候,就疼爱的更加丧心病狂了,执庭想要什么她都不忍拒绝,只要他望着她,露出那种带着一点期待和一些羞赧的笑意,连兮微就觉得,哪怕他想要月亮,她都会立刻御剑飞上天去替他摘下来。
不想令他失望,想让他一直这样无忧的笑着,不是平时那种仿佛永远背负着什么的稳重沉静。
“兮微,我给你画像好吗?”
“好。”
执庭会作画,连兮微从前见过他画过不少物事,最常画的就是将开未开的花,他还为小昭乐画过小像,在则存的祈求下,给他们兄弟二人画过像,白峰主也求过一张他的画,但连兮微唯独没见过执庭画她这个师父,这么多年来,连兮微偶尔也会觉得奇怪,还有一点小小的介意,执庭给那么多人画过像,为何不画一张她的?
如今她才明白,心中有爱,画出来就藏不住了。
“兮微,我真希望能死在这一刻。”他们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连兮微听到执庭在耳边轻声说。他还牢牢的抱着她,神情里却带着不足,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爱重太深,至诚惶诚恐。
连兮微伸手揽过他的颈,用拇指蹭了蹭他的下巴,目光同样柔软下来,“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死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执庭手肘撑着,俯身起来,一头乌黑的长发从肩上流水一般的倾泻而下,落在连兮微身上。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了,兮微,你会…原谅我吗?”他小心的问。
“这是什么问题,你不再是你还能是谁?就算真如你所说,怎么就何至于要我原谅?”连兮微好笑的说。
执庭闻言,低头将脑袋埋进了她的颈侧,“可是如果我变了,我就配不上你给我的名字了。”
连兮微:“你每天就是都在想这些吗?”
连兮微那时什么都不知晓,所以在她听来,执庭的一切担心与小心的试探,都像是孩子的胡言乱语一般。于是她并未多想,只将这当成了随口的闲聊,胡乱安慰了执庭几句。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就如同桃花乡中的桃花瘴,一阵风,吹散了,散到远天外,谁都记不得。所以,也就那样自然的忘记了。
离了桃花乡,被桃花瘴影响的神智恢复,清醒过来的师徒二人之间,陡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鸿沟。而从这一个点开始,连兮微的人生骤然翻起波涛,多年沉疴与新伤一下子全都朝她袭来,将她满身坚持打的七零八落。
与执庭之间的事尚未整理清楚,又发现了执庭蓬莱遗民的身份。瀛洲的雷峰主因为自己的徒弟之死,发现了蛛丝马迹,找到了执庭一直以来暗中处理当年参与蓬莱一战弟子的证据,他那徒弟就是因此而‘意外死亡’。
连兮微乍闻此事,并不愿相信,阻拦了雷峰主的追查,并决定自己亲自动手查清事实。与此同时,她接受了临巳兄长的建议,决定以婚事斩断与执庭之间超越师徒的感情。她本意是想引执庭回归正途,谁知这一步却又引出了另外两个徒弟的心意,则存与微行二人对她竟也抱有那种感情,则存还试图通过给她下药来阻止她与商临巳的婚事。
而执庭也在这种时候,将商临巳的真面目暴露在她面前,连兮微又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加残酷的现实:她心中良善无害的临巳兄长,竟是个囚禁父亲和弟弟,食其肉喝其血的凶残之人,更曾利用她的信任,让她为他杀了一些无辜之人。
突然之间,好像她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爱与恨,竟然转变的如此猝不及防。
最后,她撞破了执庭与则容欲杀雷峰主灭口,在满心的复杂里,抬起熹微剑,指向自己此生最爱,“执庭,与我一战吧。”
连兮微曾以为自己立于天地间,手中有剑,心中有想护持一生的人,绝不会轻易倒下。然而人身血肉所铸,就算钢铁依旧能被磨砺成灰,更何况区区血肉?红尘一场爱恨,足以将一具身躯磨成灰。
所以,她倒下了,闭眼盖棺,死后之事再不用费心定论。可是,偏又有人不愿放过她,以自己神魂将她重新拉回到这个面目全非的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前传终于快完了,大概还有一章吧,太好了终于能写后传了啊嗷嗷嗷!


第119章 第119章 52
被活活从地狱拖回来的感觉并不好,连兮微坐在玉棺中,看着四徒弟微行满身是血的跪在身前。
“徒儿,知错了。”这个曾被她给予过期待的四徒弟,还没来得及走上那条她为他设想好的路,就这样仓促的死在了她面前,将无常人生演绎的淋漓尽致。
血腥盈满耳目,天地之大,她却觉得再无一处能归,于是她像一只孤魂野鬼,晃晃悠悠下了障阴山,不知前路,茫茫然的游走了几日,最后一头栽倒在一片旷野里。
她躺在旷野中,身体不知是怎么回事,气空力尽,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她也不怎么想动弹,于是躺在那静静望着头顶的天空渐渐从碧蓝变成血一般的嫣红。夜晚的旷野很冷,风卷着草皮,卷着她身上的衣服。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依旧躺在原地,只不过,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哟,醒啦。”坐在连兮微身边的陌生女子抬了抬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若是一般人乍然见了她这张脸,恐怕会吓一跳,但是连兮微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这不知从哪里来的女子坐在连兮微身边,盘着腿,手边放着一个包袱,一手撩着斗笠上遮脸的帘子,一手撑着下巴和连兮微说话。
“我刚走过来看到你躺在这,还以为是具尸体,结果一摸发现还有气。其实我本来不想管你的,但是一看你的脸,娘亲诶,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人,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死了不是很可惜?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醒来。”
“我自己吧,原本就长得吓人,被人在脸上划了几刀之后就更吓人了,所以我就特别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诶,你说你不是天上的仙女吧?”
“你是遇上了什么事?我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是家破人亡还是被情郎抛弃?”
“我说了这么久你也不吱声,眼睛都不转,你是听不见还是不能开口,或者说根本就是个傻子?”
那女子自顾自说了一阵,抬手在连兮微眼前晃了晃。
“唉,你别这样不理人嘛,说句话呀,不然我一个人在这说个不停,怪尴尬的。”
“你的衣服很贵的样子,估计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那你肯定是有一个情郎,然后这个情郎是个有才华的书生,你们两相爱,但是你家中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于是你和那书生约定私奔,结果最后那个书生辜负了你,你被抛弃了…”
陌生女子自己坐在那自导自演编排了一出好戏,将连兮微和她那莫须有的书生情郎套进了一个老套的悲剧爱情故事里,自己编完,又感叹唏嘘了一阵。
连兮微依旧安静如鸡,从头至尾没有理会她。
那女子在连兮微身边坐了一上午,说得口干舌燥,没得到一丁点回答,最后把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收敛起来,叹息了一声。“这样都没反应,看来你是心碎的厉害了。”
“我也不是大夫,治不了你的心病,算了,我也不跟你在这浪费时间了,再见吧仙女。”她说完,背着包袱就潇洒的起身走了。
然而没过一会儿,她又叉着腰走了回来,“算了算了,仙女你赢了,十一娘我最看不得长得好看的人难受了,你这样躺在这里不被饿死也要被野狼咬死,我还是先带你离开这里吧。”
自称十一娘的女子将连兮微从地上拉起来,背在了自己身上,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这个旷野。
“哎哟,你不是仙女吗,怎么也这么重,我听故事里说那些漂亮仙女都轻飘飘的,你怎么死沉。”她一边走嘴里一边咕叨,叽叽咕咕的闲不下来。
十一娘不停擦汗,气喘吁吁的说:“累死老娘了,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我今年的所有善心都交代在救你这事儿上了。”
十一娘有一张可怕的脸和一张停不下来的嘴。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几次都想把连兮微随手给扔在路边,但抱怨了几句,最后还是会背着她继续赶路,就这样,她像带着一具尸体一样的带着连兮微走了三天。
途中他们经过了一座小镇,吝啬的十一娘买了两个包子,“你吃不吃?又不吃是吧?这是包子啊,还是肉包子,软软的,比干粮好吃多了,你真不吃?”
她咬了一口包子,瞅着连兮微木然的脸,含糊的说:“奇怪了,你都三天没吃了,怎么还没饿死?我说祖宗啊,你就算不想说话,好歹也喝口水吧,啊?”
她打开水壶,要给连兮微喂水,连兮微没动,也不张嘴。十一娘望天崩溃的大喊了一声,然后很没有奈何的捏开连兮微的嘴给她灌了点水。她收拾东西准备睡觉的时候,很不理解自己这几天的行为,自嘲道:“我是吃饱了撑的吗?”
她想了想说:“今天晚上过了,咱们就散,好吧?我背了你三天,仁至义尽了,你不想活,我也没办法。”
“我明白,一个不想活的人什么都听不下去的。”十一娘说完这话,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
然而不等她决心把尸体一样的连兮微扔下,她们就遇到了几个流窜的山匪。要是换做平时,十一娘一个人,一点都不怕这事,她穷的十天半个月才舍得买个包子吃,其余时间都只能吃硬邦邦的干粮,没钱住店只能找个野外凑合,又有那样一张脸,谁看了都要倒胃口,所以不管是劫财还是劫色,她都不是个好人选。
但她这回带着一个仙女,十一娘见到那几个山匪的眼神,心里大呼不好,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遮住连兮微。
几个山匪不怀好意的拦在十一娘面前,流里流气的说:“你背上那女人,放下来让我们看看。”
要按照十一娘一贯的个性,遇上这种事,她应该毫不犹豫扔下背上这个没有瓜葛的陌生人,自己赶紧逃命去,自保最重要。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望着连兮微那半垂着的眼睛,却怎么都放不了手。
反正这人也不想活了,扔下她也没什么。十一娘试图说服自己,身体却和心分开来,手牢牢的抓着连兮微不放。
看她这个样子,那几个山匪对视一眼,同时逼近。十一娘背起连兮微往后退,脚下没注意踉跄了一下,连兮微的脸就不小心从她背后露了出来。
几个山匪同时一愣,回过神来后,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打头那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连兮微,对十一娘说:“把你背上那女人留下,你赶紧滚蛋吧,别妨碍兄弟们找乐子。”
十一娘脸色难看,一动不动。
“不走?不走也行,虽然脸难看,但是拖到树丛里,黑乎乎的也看不清脸,还不是一样爽,兄弟们是不是?”那几个粗壮的山匪汉子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人伸手要来拉她们两人。
十一娘一咬牙,心想,我难得做一次好事,就要死在这个该死的善心上了。她背着一动不动的连兮微,从包袱里抽出一把匕首,“别过来,老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敢过来,老娘捅死你!”
“哟哟!你要捅老子?”一个满脸胡子的山匪眼露凶光,大步上前,“那就让你看看,是谁先捅死谁,老子指定捅的你这小娘皮□□!”
“草!”十一娘发了狠,朝着那汉子就挥起了匕首。她还有几下子,那大汉一时间竟然近不了她的身,可是终究势单力薄,其他几个山匪围过来帮忙之后,她马上就被拿下了。
一个山匪把连兮微从她背上拉了下来,另一个差点被她匕首割到手臂的山匪则扯着十一娘,将她往一边的草丛里拖,嘴里骂骂咧咧。
十一娘见其他人都围到那个尸体一样的家伙身边了,气的大声叫骂起来,马上被打了个响亮的耳刮子。
“再不听话,老子打死你!”
十一娘被打出一嘴的血,心里焦急又气愤,脸上的无数疤痕都狰狞起来,“你他娘的放开老娘!你们这群烂屁股的贱货,赶紧放开她!”
然而不管她怎么骂,那群人都不理会,拖着她的那人不耐烦,扬起手又准备给她一巴掌。
就在这时候,那边几个笑着的山匪陡然安静了下来。十一娘看到拉扯着自己的那个山匪脸上惊愕的眼神,她挣扎着扭头看向另一边,也跟着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