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有两个小道士走过来,见他出来了,忙上来,走到近前发现梅逐雨脸色沉沉眉头紧锁,都是下意识一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小、小师叔?”
梅逐雨朝他们点了点头,越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两个小道长看着他走远的高瘦背影,一个傻傻问:“师祖说要把小师叔绑起来,现在他挣脱了,我们还要不要绑?”
另一个小道长苦着脸,“我不敢去,师兄们说了,小师叔打人可疼了,比师祖打人还要疼。”
打人很疼的小师叔梅逐雨,就这么靠着冷淡的眼神和表情,一路通行无阻的来到了师父四清道长的门外。
此时四清道长和几个白胡子徒弟正在商谈梅逐雨的事情。只听四清道长大嗓门在屋内说道:“那人胡说八道不能信,先关两天再说。”
有一位师兄担忧的说:“万一她说的是真的,谷雨师弟真的遇到了危险,可怎么是好,不如咱们亲自去看看?”
四清道长大笑了两声说:“怕什么,谷雨徒儿那么厉害,轻易死不了,咱们晚两天,让他吃点苦头也好,等到他危难关头出现,不是更能凸显我这个师父的英勇吗,到时候…”
门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开了,露出门外梅逐雨一张脸。唾沫横飞的四清道长正对上小徒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无比熟悉的神情,瞬时让四清道长带着得意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四清道长心中忽的冒出四个字:吾命休矣!
四清道长此人, 土匪出身, 年轻时候还有个义匪的名头, 后来因为这行当不好做,也不知怎么的就去当了道士, 常羲观的大祖师, 也就是四清道长的师父,乃是个严厉冷漠的道人,一心想好好改改四清道长这身匪气,用了好些年才让他好歹是像个样子了。
四清道长的师父是个德高望重的道长, 四清道长却一心想称霸道门, 让常羲观成为道门巅峰, 压下那几个与常羲观地位相当的道观,出他娘的一口恶气。早些年他师父还在时,四清道长怕他得很,什么都不敢做, 后来他师父去了, 四清道长就飘了,开始广收徒弟,想教出几个合心意的,师徒齐心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
本以为愿望达成指日可待, 可他没想到, 这么多年, 收了一堆徒子徒孙, 却全都是不争、不抢、清静、养生,每一个都是还没步入中年就开始了老年状态,地地道道的一群道系,实在让霸道系的四清道长失望不已。
精心养出的几个徒弟全都朝着他理想的方向背道而驰了,四清道长一次次被打击,也就有些心灰意冷,好些年没再收徒弟。当年梅逐雨被他父亲送到常羲观的时候,四清道长因为早年的恩情,答应了教导这个孩子,原本只是随便教教,也没太上心,反正按照约定,梅逐雨迟早会下山去,不能一直在这里当个道士。
可四清道长又没有想到,这个随便教教的孩子资质竟然如此之好,而且与他的几位师兄不一样,这个被他赐号为谷雨的弟子,行事风格,非常对他的胃口。徒孙们不听话了,谷雨的师兄们说着“算了没事顺其自然吧”的时候,这个孩子却冷着脸,二话不说就是揍。
没几年下来,不只是徒孙们,就连他的师兄们都有些怕他,这小家伙从小到大就铁面无私的,心中有自己的戒律规则,若是触犯了,不论是谁,他都不客气,包括他这个当师父的。
四清道长是越看越喜欢,收他为最小的弟子的时候,还乐滋滋的想着说不定这次能称心如意了,结果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他这个小弟子虽然不声不响,但骨子里确实也是个霸道系的,只可惜,他没有他称霸道门的野心,不仅如此,他还学着他的师兄们一齐劝他,要知道,这个小弟子的‘劝’可不像其他徒弟那种苦口婆心软绵绵的劝,小弟子劝起人来,轻则让人腰酸背疼,重则让人断手断脚,四清道长心里苦。
这辈子,四清道长怕过的人除了那个早些年死了的师父,就是自己的小弟子谷雨了。因为在某些方面来说,他这个小弟子和他那个师父,非常的像,越长大越像,导致四清道长每次看到他就忍不住回想起当初,刚来常羲观那会儿被师父狠狠教导的日子,心里就是一个哆嗦。
四清道长一面怕这个徒弟,一面又满意的不得了,甚至想干脆毁约将他一直留在常羲观,以后继承观主之位算了。可是,梅逐雨却依照他父亲的遗言,终究是下了山,四清道长又气又恼,梅逐雨下山时,他还叉着腰站在观门口吼着有本事以后就别回来了,再不是常羲观弟子之类的话,吼得整座山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可惜梅逐雨心性坚定,都没多看他一眼,和送别的师兄师侄们简单交代告别后就淡定的下了山。
之后果然就一直没回来,只是偶尔托人送信,告知最近的状况。四清道长伤心自己大业无人继承,又终究是心疼这个小徒弟,心情无比复杂。
这份复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现在,看到小徒弟正正常常的再次出现在面前,四清道长没有自己想象中那种生气,而是…心虚。
“师父。”梅逐雨走进了房内,盯了四清道长一会儿,直瞧得他背后一层白毛汗。不等四清道长开口说些什么,梅逐雨又一一和屋内久别的师兄们打招呼。
花白胡子的大师兄欣慰的看着他,“没事就好。”
笑的一团和善的微胖师兄说:“这回回来就发现你长胖了些,看来在长安也过得不错,大家都担心你在山上日子过得久了,去那种热闹的地方会不习惯。”
梅逐雨:“劳烦师兄们惦记。”
他对几位师兄们的态度可比对师父好多了,因为他年纪小,又是几岁就到了常羲观,几个年纪大些的师兄师侄们,简直是拿他当儿子孙子在照顾着。
眼看着他们气氛和睦的在那说话,四清道长心里嘀咕着这么久没见到师父了也不多慰问几句,着实是不孝子。
这时,有个沉默些的师兄忽然问梅逐雨:“先前那是怎么回事,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这话一出,所有师兄都看着梅逐雨等他回答,四清道长也在一边竖起了耳朵。因为众人都不错眼的盯着他,也就清楚的看见了这个一向冷淡的小师弟,忽然柔软了神情,眼中露出温柔的光。他说:“那是我的夫人,她叫武祯,是长安人士。”
几位师兄们先是因为他的神情而讶异,随即便欣慰的笑了,原来果真是夫人,看样子,小师弟心里是很喜欢的,喜欢就好。
想到这,回想起之前师父把人家绑了起来关在房间里,几位师兄就忍不住去看自己师父。这人家第一次上门来,虽说形式奇怪了些,但好歹也是小师弟的夫人,却被绑了起来,这,这怎么看都太失礼了。
四清道长注意到这些目光,虎着脸,声音威严:“我不是说过了,行事要谨慎,怎么能随便听信他人的三言两语呢!为师这么做,当然是没错的,再说了,也没干什么啊,饭都让她吃饱了,也没打没骂的。”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发虚。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么算来,梅逐雨的夫人就算是他儿媳妇,人家第一次上门给绑了起来,好像确实不太好,这不是损了他当长辈的面子吗。
四清道长想着小徒弟往日行径,有点担心他要欺师灭祖上来揍自己一顿,但是他却没有,只是忽然说了句:“观中的饭食都太辣了,她可能不爱吃。”
四清道长:这种时候还关注这种小事干什么!
几位师兄对视一眼,一位入门较晚,年轻时曾娶过夫人的师兄想到些往事,看着小师弟的目光带上了些调侃的和善笑意,温声对他说:“那是招待不周了,下次你带她来,我们再好好招待。”
梅逐雨就露出了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咳嗽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简单聊了两句,几位师兄就一齐离开了房间,他们都能看出来小师弟说话时眼中的忧虑和凝重,他一直没和师父说话,大概有些话要单独和他谈。
离去关上门之前,大师兄温和的看着梅逐雨说:“谷雨,若是有为难之事,不妨与师兄说,师兄们都会帮你。”
梅逐雨对着他点点头,但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等到关上门,房内就剩下梅逐雨和四清道长两人。梅逐雨走到四清道长面前,四清道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噗通一声,梅逐雨跪在了他面前。
四清道长神色变幻不定,最后重重叹息一声,看着小徒弟的头顶,有恨铁不成钢,也有骄傲和疼爱。
梅逐雨不说话,四清道长终于是认命的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语气不太好,粗噶的说:“你这混小子,跪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要想做什么,我还拦得住,从小到大,我这个师父说的话你听过吗,现在跪什么跪。”
梅逐雨:“师父,我知道,这些年是你在代替父亲守着那个木盒里的东西,那个人没找来,也是因为有你在。”
“他终究会找来的。”梅逐雨的声音很冷静,“他杀了我的爹娘,迟早也会来杀我,既然他已经出现,不管如何,我要解决这件事。”
四清道长哼哼,匪气十足的叉腿坐在了长榻上,“你解决他,说什么大话,别以为你几年前重伤了他,现在就能杀了他,要是那么好杀,老子早他娘的找上门去剁了他,还用得着你现在在这瞎鼓捣。”
梅逐雨:“师父,木盒给我吧。”
四清道长忽然严肃了神情,问了句不相干的话:“现在到了下雨天,你的左手还会抖吗?”
梅逐雨沉默片刻,还是照实的回答了,“会。”
四清道长:“你还没放下,这样你还想要回那个木盒?”
梅逐雨忽然笑了笑,笑的四清道长差点以为他又换了个人,但他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神情,说:“夫人…怀了身孕,她行事比较随意,我担心她和孩子。”
武祯实在太令人担心了,也不知道她被困在那里会怎么受苦。
四清道长撇了撇嘴,搞不懂这些小年轻的情情爱爱,嘀咕了句“毁了毁了,好好的徒弟被女人毁了。”
梅逐雨再次说:“师父,把木盒给我吧。”
四清道长就默不吭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满是灰尘的木盒,手臂长,灰也不擦的直接扔到了梅逐雨怀中。
木盒古旧,上面甚至带着些黑色的痕迹,那是多年前溅上的血迹。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伸手拂过木盒上面的积灰, 梅逐雨静静注视着怀中这个木盒。盒子非常好看, 上面的花纹繁复,雕工细致, 像是长安那些富贵人家常用的, 他就常看见武祯柜子箱子里有这类似的大小木盒。
为了护住这样一个木盒, 他的爹娘带着他逃离了长安,逃到渠州,因为他的特殊, 也为了避开那怪物的追杀,爹娘不得不将他送进常羲观, 后来,又是因为这个盒子,他的爹娘死在了那怪物的手里。
只是可笑他直到如今,也不知道这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那怪物紧追不放到今日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徒儿拜别师父。”梅逐雨将木盒子上陈旧的血痕和灰尘一一擦拭,背在了背上, 朝四清道长郑重躬身。
他之前离开常羲观去长安的时候,并没有这样郑重的对四清道长行礼, 那时候他的态度就好像只是下山买个东西, 马上就会回来一样,随意的让四清道长咬牙怒骂没良心的兔崽子。可现在, 被他这样郑重一拜, 四清道长却忍不住闭了闭眼, 半晌才有些颓然的摆了摆手。
“我说你有一劫的,我叫你回来,是想为你避劫,你知道吗?”除了这个,他这个做师父的,也帮不了他什么了,他也是,自身难保啊。
梅逐雨没回答,又朝他拜了拜,转身离开了常羲观。观前的小径树木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长得很茂盛,梅逐雨就渐渐的消失在了这一片绿意里。
四清道长负手站在观门口,忽然想起几年前那一个雨夜,梅逐雨带着那个木盒回来。他本是下山去探望爹娘的,最后却带回了爹娘的骨灰和这一个木盒。
这个在观中长大的孩子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痛了难过了都从来不哭,他小时候看着其他年纪小的徒孙们哭的伤心,就想着,小徒弟也是个小小的孩子,为什么不爱哭呢?有一次小徒弟被他师兄偷带下山,受了很重的伤,痛的那么厉害,都没有哭。四清道长好奇问他为什么不哭,那个小家伙就皱着眉说:“只是痛而已,忍忍就好了,为什么要哭。”
而那天雨夜里,已经长成少年的小徒弟带着爹娘骨灰和这个木盒回来,即便满身满脸的雨水,四清道长还是看清楚了从他眼睛里溢出的泪水,他终究是会哭了。
这个小徒弟当时其实并没有表现的太过伤心,四清道长大喇喇惯了,最开始也以为他没有多大事,只是后来他无意间发现,每当下起大雨的时候,小徒弟的左手就会抑制不住的轻颤,四清道长这才明白,徒弟的心里究竟有多难过。
他是个不会主动向人提起自己痛苦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
婴在一片黑暗里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嗅到了一股腐烂的气味,那是从他自己身上传来的,这股味道已经伴随了他很久了。
他的身体当年被梅家父子重伤,这么多年始终不能变回人形,只能以这样一个半腐烂的可怕模样出现,重伤被困这么多年,让他变成这个样子,这一次,他定要全部讨回来。
还有那个被梅家人藏起来的东西,他也一定要得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腐烂的庞大身躯在黑暗里收缩着,最后变成了两人高大小,缓缓走出了这片黑暗。
婴离开洞穴,来到自己一手制造的结界里,独属于他的结界里建造了华美的庄园,圈禁了一群妖怪仆从,但就算这里生活着这么多妖,始终都是安静的,因为没有人敢吵闹打扰他,他们每一个都害怕他,怕他喜怒无常杀了他们,就像杀了先前那些妖仆一样。
可是这次,婴发现庄园里不太一样,他刚从闭关里出来,就听到了一阵乐声,有琵琶,有筝,有琴,有笛,还有箜篌,混在一起,十分热闹,甚至还有好几个娇软的女声在唱着诗,唱的是诗经中的《鹤鸣》一篇。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模样怪异的怪物就那么静静站在原地,听着微风送来远处的歌声。
“鱼在于渚,或潜于渊…”
婴想起了那个人,她爱唱诗经中的诗,也曾给他唱过《鹤鸣》,但她常对他唱的,是另一篇《菁菁者莪》,最爱笑着反复对他唱那一句“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武祯正悠闲的听着歌,身边的仆人递上来一碟的雪白奶糕,这奶糕做的不错,松松软软的,不知加了什么,格外的香。
示意将碟子放在一旁的几上,武祯吃了一块,正准备去拿第二块,忽然听到一阵雷鸣般的吼声传来,那声音沙哑可怕,带着滔天的怒恨,像是什么野兽被激怒了发出的。
这庄子里还养了什么大型的野兽不成?武祯想着,就见到刚才还笑呵呵的众妖仆脸色一变,一个个腿软的直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起来。刚才那个笑吟吟给她递上碟子的小妖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脸色煞白,汗出如浆,头也不敢抬。
歌声与乐声停下后,更显得那吼声响亮可怕,武祯手顿了顿,还是把拿起来的那块糕塞进了嘴里,心里暗暗猜测,这莫不是那个掳人的怪物喊出来的?能让这些妖仆害怕成这样,除了这里的主人之外,也不做他想了。
武祯刚想着,只听那吼声停下,有一个身影朝着这边奔过来。
离得近了,武祯嘶了一声,心想这玩意儿白天看上去更可怕了,身子烂了一半,除了长鳞片的腿和长角的脑袋,基本上身体都是一团糊鼓囊的不明物,好些地方都能看得见骨头。这幅尊荣也就罢了,味道还臭,她这边熏的香都一瞬间被冲散了。
武祯眼看着那东西目露凶光冲过来,并且一张嘴,喷射出一道紫黑色的气朝她这边来了,她立即一手端起身前那盘奶糕往旁边一跃,避开了这一下。她倒是避开了,但那个她躺着还挺舒服的榻连同周围的几和上面几样吃食,全都毁了,沾了那紫黑色的气就被腐蚀融化,转眼间变成一堆破烂。
“诶,这位…不妨冷静一下,你带我回来不是还有用吗,这都还没用上,怎么就要杀人灭口了。”武祯开口说。
可惜这怪物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看她笑嘻嘻的样子似乎更加愤怒了,朝她接二连三的又喷出好几股黑气,武祯身手敏捷,躲了好几下,一把将手里的盘子飞射出去,几乎直直砸在了那怪物蹄子底下,那家伙才好像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停下了攻击。
武祯轻飘飘落了地,颇有点心惊胆战的瞄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心想这肚子里的一团小东西该不会就这么直接被跳出来吧?
这怀孩子真不是个人干的活,左右都不自在,做点什么都畏手畏脚的,跳一跳还要担心这担心那,酒也不敢多喝,武祯都想让裴表兄再给他们换回去算了。
心里漫无边际的想着,武祯面上笑着看那怪物。
怪物——婴恢复了理智,站在武祯对面盯着她看,似乎才认真看清了她的模样。确实如此,之前将‘武祯’掳来这里,不过是当个交换的东西,随手就扔在庄子里让人看着,只要不死就没事,婴确实没看清过她的样子。
区区一个普通女子,没有什么好在意,如果她不是仇人的人,婴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而且之前婴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只觉得是个沉默的妇人,和现在,似乎有些不同。
现在这个妇人,那副漫不经心笑嘻嘻的样子,让婴想到那个人,眼睛里又浮起一片凶光。
武祯敏锐的察觉到了对面那怪物对自己的厌恶,不由收敛了笑。虽然不知道这位在想些什么,但她发现自己一笑这怪物就愤怒想杀人的样子,无奈,是求生欲让她变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人。
武祯敛了笑,默默观察怪物的动作,一手在身后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她在考虑究竟怎么办。若是没有肚子里这个孩子,她其实是很想和眼前这怪物打一场试试的,哪怕不能赢,她乘隙逃跑总有可能。
可偏偏这肚子里还有东西呢,要是一个不小心给弄没了,郎君可不是要难过了。别看他冷冷静静的,其实不知道多喜欢这孩子。要真没了,怎么给家里的小郎君交代啊。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武祯心宽的想着,后退了一步。
看着她的怪物这才缓缓动了,他不再看武祯,对那些趴在地上的妖仆说:“把她关起来,不许再出来。”
那些又惊又怕的妖仆傻眼了,特别是先前负责照顾武祯的那几个田鼠妖妇,她们都以为武祯是主子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女主人,以为她是日后的夫人,才这么殷勤照顾着,结果现在看情况,好像不太对?
几个妇人都拿眼睛去瞟那个年纪最大的妇人,那妇人低头暗暗叫苦,她也是听自己娘说的,她娘是早在这庄子刚建成时候就被搜罗来这里伺候的,说主子建这庄子,是要送给夫人的,可这么多年这里没等来任何一个女人,这好不容易来了个女人,可不就叫人以为这是夫人了。
婴吩咐完,庞大臃肿的身躯又慢慢消失了,而武祯则被请进了屋子里。
武祯一转身就翘脚坐在了榻上,得,歌没得听了。不过,这怪物总算出现了,该想个什么法子逃出去再说,可恨她明里观察暗里打听的,却发现这里处处没有空子可钻,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牢笼’。


第80章 第八十章
梅逐雨一夜未睡, 背着那木盒,来到了一处山间的荒宅外。这座宅子荒败已久, 墙头倒塌,几乎被野草覆盖——比之几年前, 看上去更加的残破了。
几年前, 他就是在这里重伤了那怪物。他知道,那怪物等着的地方一定就是这里。
没有多看, 梅逐雨抬脚踏进了宅子里。他一步步缓缓前行,神色冷峻,路过中庭一块斑驳青石时,他的脚步顿了顿。
那个雨夜里,流了满地的鲜血已经不复存在, 只有这块曾躺过两具尸体的石头还在原地。
站在青石上, 梅逐雨抬头四顾, 突然间,他的表情凝住了,定定看着右前方一棵枯树。枯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一个东西, 正在不断的往下滴血。
那是一具猫的尸体,让他异常眼熟的狸花猫。梅逐雨一瞬间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突,原本平静的脸看上去竟有些惊心动魄的狰狞。他忽然快步走过去, 伸手抓向那猫的尸体。狸花猫被开膛破肚, 早已经没了声息, 树底下一滩血迹粘稠, 红的惊人。
是她吗?是武祯吗?梅逐雨不错眼的盯着手里的猫尸,心中大恸,几乎不能呼吸。他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这是他来路上心中所设想过最可怕的结果,没想到会这样突然的出现在眼前。
不、不对。梅逐雨深吸一口气,在纷乱如麻的心绪里勉强找出了一点冷静。用力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口中念了两句,左手双指并拢飞快画了个符用力在自己额心一点,那一瞬间,伴随着额心轻微的痛感,梅逐雨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猫尸变成了一条吐着蛇信的冰冷黑蛇。
几乎就在梅逐雨睁开眼看清手里那东西真面目的那一刻,黑蛇张口咬向梅逐雨,迅速的像是一道闪电。
噗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那条几乎触到梅逐雨面庞的黑蛇炸成了一蓬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