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遥头也没回,手触碰着两边荷田里的荷叶,“你是不是觉得年轻人很烦?无理取闹,太麻烦了。”
江仲林静静看着妻子的背影,“不是,是我不好。”
他想起来,自己年轻时候,也曾因为这样的事不高兴,可他不像俞遥这样勇敢且直接,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俞遥会生气会笑话他。那时候喜欢俞遥的人很多,她有前男友,也有关系不错的男性朋友,出门玩,他看到俞遥和其他朋友说说笑笑,心里就很不高兴。他知道俞遥和他们都是普通朋友,可嫉妒心这种东西根本没有道理,自己也是控制不住的。
他没说自己不高兴,俞遥当时好像也没发现,但他们回家后,俞遥把他按在沙发上,坐在他对面跟他说:“这位冠军朋友,你都已经成功娶到了我,是个人生赢家了,开心点。”
他听了,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笑起来,觉得心里那点不高兴被俞遥轻轻巧巧的抹掉了。她是很好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就能马上轻松解决这个问题。当时他开心过后有点沮丧,觉得自己很不像话,还要妻子来开解自己,因为他比俞遥小三岁,他那时候还是多么的青涩而不成熟,这种不成熟令他羞愧。年轻人总是想要追求成熟,以此来证明或者保护一些什么。
三十而立,三十多岁时,他在清贫与苦难中彻底洗去身上青涩。
四十不惑,他飘荡的人生沉淀累积,变得坚厚稳重。
五十知天命,他看开了很多事,更明白强求无益。
而今六十耳顺之年,他能遇事波澜不惊,学问修养都无可挑剔。
但哪怕是现在,他也没有办法抚慰俞遥此刻那一句沉甸甸又轻飘飘的不高兴。他在六十多蓦然回首,发现自己仍然完不成二十多年轻时那一个简单的愿望。
俞遥走着走着,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了,她转过头,看到江仲林停在那看着她。他的眼神里有一点难过,她心里突然就一软,觉得这男人怎么回事,年轻时候眼神撒娇就很厉害了,老了更厉害了,看一下就心软。她只好走回去,拉老头的手。
“算了,不跟你计较。”她说。
江仲林很难得的,主动伸手摸了一下她脸颊边上的头发,眼神很柔软。
“我真的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
俞遥也不知道怎么的,鼻子一酸,侧了侧头勉强忍下去了。
这时候忽然哗啦一声水响,荷田里重重荷叶被人拨开,一个背着背篓的人从里面钻出来。是农庄里面的人,正在采莲蓬。
背篓里的莲蓬带着长长的茎,碧绿修长,一捆捆被扎好了。那人看到站在田埂上的俞遥和江仲林,知道他们是农庄里的客人,很热情的从背篓里抽出几枝莲蓬送给他们吃。
“这个是刚摘下来的新鲜莲蓬,很甜的,这种嫩莲蓬里面的莲芯都不苦,不用剥出来,这样直接吃都好吃。”
采莲蓬的人告诉他们,他们农庄里这些荷田,产出的荷花荷叶莲蓬还有莲藕,除了供农庄里,还会卖出去。顺便还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农庄里其他东西,除了养鱼的池塘和几个果园,竟然还有两个草莓大棚,这时候的草莓正能吃。
俞遥听了精神一振。问他:“我们能去摘吗?”
那人笑道:“能啊,有一个大棚是开放的,进去随摘随吃都可以,就是不要浪费。”
俞遥谢了他,按照他说的方向,拉着江仲林走出荷田范围,果然没有走多久,就看到了两座相邻的大棚,一扇关着门,一扇开着,罩在上方的透明材质看着像玻璃一样。
棚子外面有一个中年女人在守着,俞遥发现她正沉迷看剧,个人终端里传出一个女人痛苦的嘶喊:“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我的钱!”然后是个男人同样愤怒的声音,“你呢,你跟我在一起,难道不只是因为我的脸和身材吗!”
俞遥往她的个人终端画面上瞄了一眼,中年女人这才发现有人来了,飞快抬头看向她们,指着旁边的小篮子说:“一人可以免费摘一篮子,多的要另外收费。”说完又马上垂下了头继续看。
拿了两个小篮子,递给江仲林一个,俞遥两人走进了那个巨大的棚子。棚子里没有其他人,一走进去就能闻到草莓的甜香,抬眼望去都是大排的三层架子,每一层架子上都结了红彤彤的草莓,颗颗饱满。
俞遥最喜欢这个摘草莓的环节,亲手把这一颗颗的草莓摘下来,比吃掉还要觉得舒爽。她挑剔的选着形状好看颜色好看的草莓,见江仲林摘了两个,她不太满意,愣是洗了洗塞他嘴里,让他自己吃掉了。
“我来摘,你提着这个。”
江仲林怕她还不高兴,现在看她这么有兴致,哪里会拒绝,就提着篮子在她旁边,看着她摘。
大棚走了一半,两个小篮子就已经装满了。可是俞遥眼神一转,发现大棚后半截种的是乳白色的草莓,这草莓带着一股奶香,闻上去像草莓牛奶。
俞遥尝了一颗,觉得味道很不错,她看看已经装满的两篮子,心想这也太心机了,走到后面才发现有更好的,这边还特地放了不少小篮子,看来就是为她这种游客准备的。
江仲林默默又给她拿了两个空篮子。
俞遥又摘了两篮子的白色草莓,和江仲林一人两小篮子提着离开了草莓棚。
路上遇到其他过来玩的协会成员,看到他们手里的草莓,都很感兴趣的询问在哪里摘的,知道地方后都跑去摘草莓了。
俞遥中午没怎么吃,这会儿有点饿,把草莓洗了,就坐在荷田附近一块大石头上吃草莓。有协会里的年轻人路过,看到她们两个,俞遥听到身后传来年轻姑娘激动又特地压低的声音,“你快看!那里江老师竟然在陪他老婆吃草莓!”
俞遥:“…”吃草莓而已,又不是种草莓,至于这么惊讶吗。
看她吃了那么多草莓,江仲林不得不阻止她,“算了,剩下的晚上再吃吧,你要是饿了,不然去那边的小餐馆让老板给你煮碗面好吗?”
俞遥答应了,拉着他站起来。
身后围观的年轻女孩子又是低低惊呼,“啊啊啊牵手了!”
俞遥:“…”牵个手而已啊年轻人们。
她坐在农庄饭馆里吃面条的时候,江仲林也坐在旁边,俞遥问他要不要也吃点,拿小碗给他拨了一小半面条。
不远处路过的几个协会成员见到这一幕,感叹:“江老师和他妻子感情真好啊。”
俞遥不明白,他们说悄悄话为什么都这么大声,当事人能听得一清二楚。但看江仲林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吃面条,她又有点怀疑其实是自己耳朵太好,江仲林根本没听到这些。
这些还好,晚上吃过饭,他们去那个山泉疗养馆泡澡的时候,俞遥一和江仲林分开,几乎立刻就被包围了起来。
她在女浴池,这边差不多都是协会成员带来的家属和学生。一些年轻人们胆子比较大,有一个上前后其余人也跟着过来了。
“江师母。”一个年轻学生凑到她身边,小心观察她的脸色后问她:“您真的是穿越了四十年啊?”
俞遥朝她笑笑,“是啊。”
见她态度很好,其他人都胆子大了很多,纷纷将各种问题抛过来,什么“江老师年轻时候是不是超帅的?”“江师母当年是怎么和江老师在一起的?”还有问“四十年前是什么样子的啊?”“穿越是什么样的,会觉得晕眩吗?有没有穿过宇宙的感觉?”
俞遥都回答不过来,泡在流动的加热山泉水里,她选了几个问题回答。
“四十年前啊,你们不是能在历史书上看到吗,基本上就是那样了,很多东西没有现在方便,老一代人都知道。”
“穿越就是一瞬间的事,眨眨眼就过去了。”
“江仲林年轻时候确实很好看。”
“我怎么和他在一起的,最开始相亲遇上的…”
几个年轻的女孩哇了一声,对这种古老的男女认识模式感到惊讶,强烈要求她多说点。
其实这事,有点复杂。俞遥认识江仲林好长一段时间,都以为那次相亲是他们第一次见,直到婚后江仲林跟她说了初中的事,俞遥才知道,原来二十六岁那年相亲遇到江仲林,是他们第二次见。江仲林说,因为第一次见她印象太深刻,所以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那次相亲,本来是俞遥的好朋友杨筠相亲,相的是江仲林的表哥。然后因为杨筠没时间,又对相亲对象不感兴趣,所以俞遥江湖救急,替了她一次。巧了,江仲林他表哥是个工作狂,刚好紧急加班开会没时间,为了不失礼,就让他表弟江仲林代替自己来了。
于是本来该相亲的一对男女没来,来了各自的亲朋好友,他们反而莫名其妙的成了一对。
…
应付完了太过热情的年轻姑娘们,又和几位老太太寒暄几句,俞遥赶紧起身离开了浴池。江仲林说的没错,她果然会被围观,还是和江仲林一起比较清静。
她走出山泉疗养馆,在前面一座临水的小桥上坐着吹风。那里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老太太气质很好,显然年轻时候饱读诗书,有种很优雅沉稳的感觉。
老太太看看俞遥,微微笑了起来,“能和我一起到附近走走吗?”
俞遥开始还以为是协会里的人,可仔细看看又觉得陌生,好像今天没见过她。
“你是?”她疑惑的问。
老太太友好的笑,“我叫曹清泠。”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是不存在的
18
疑似她情敌的,怎么就是个老太太呢。
为什么她还要和疑似自己情敌的老太太一起,在这微风徐徐的良夜漫步湖边呢。
俞遥猜着这老太太要和自己说点什么,心情非常平静。
曹奶奶似乎是斟酌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第一句话是:“我很爱我的丈夫,虽然他已经死了几十年了,但直到现在,我依然爱他,想念他。在这一点上,江仲林和我是一样的人。”
她转头,抱歉的朝俞遥笑了笑,“我晚上刚来农庄,听聂老头那家伙说了些不着调的话,担心影响你们夫妻,你们本来就很不容易,我不想再给你们平添阻碍,所以冒昧过来跟你说话。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见见你。”
俞遥问:“你认识我?”她想起刚才,曹奶奶是一见到她就认出来了。
那么,就是江仲林给她看过她的照片了?
曹奶奶缓缓道:“是啊,我见过你的照片,江仲林跟我们夫妻说起过你。”
“我和我的丈夫,跟江仲林是校友,很多年前,我们还年轻的时候,曾在同一个地方支教,是因此才熟悉起来的。”
“那时候,我和丈夫刚结婚不久,我们有一样的理想,一样的爱好,在云贵那边遇到了江仲林,他独自一人,和我们都不一样。我们最开始认识江仲林,他的情况不是很好,整个人很瘦,心事重重的,因为我们夫妻两很照顾他,所以他喊我们一声哥和姐。”
俞遥听杨筠说过江仲林年轻时候曾经去支教过好几年,但这些事杨筠也不太清楚详细,所以只是简单说了两句,现在看曹奶奶这仿佛准备详细述说的架势,俞遥也认真聆听起来。
曹奶奶看她这个神情,眸光柔和,“最开始我们不太熟悉,所以不知道江仲林具体是怎么回事,后来熟悉了些,就想开解一下他,但江仲林平时好说话,关于这件事,却是绝口不提。”
“他是个太执着的人,这种执着有时候不是件好事,人要是太在意什么了,就会过得很痛苦。”曹奶奶神情渺远幽微,“那年,我们支教的地方,发生了一场地震。山体垮塌,连续的暴雨又导致了泥石流,几乎整个村子都没了,而我的丈夫正是死在那一场灾难里。”
“我们三个被困在垮塌的山体中,过了不知道多少天。我的丈夫因为被石块砸了一下,受了伤,三天都没能坚持,很快就…死在了那个黑暗的洞穴里。我几乎疯了,差点跟着他一起去,可他死前跟我说,要我好好活着出去,因为我怀着孩子,他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出生看看这个世界。因为这个,我坚持了下去。”
“我们三个人中,只有江仲林最冷静,与其说冷静,不如说他没有我们那么在乎生死。在等待救援的几天里,他终于在我丈夫的询问下,第一次跟我们说起了你。”
“他跟我们说第一次见你的情形,说他后来转学了,还时常想起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子,说第二次见你,他是去替表哥见相亲对象,认出你的时候非常高兴,要了你的电话但一直不敢打,说你们第一次约会,说你们每一次约会,见他的父母,结婚,说你们婚后很多事,你说的话,做过的事,他都说了,说了很多很多。”
“说到你有一天,忽然消失,再也找不到,我和丈夫都听到他哭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只看他哭过两次,一次是说起你,还有一次是他父母的葬礼。早年他发表的作品被抄袭却诉讼失败,带学生外出为了保护学生摔断了腿,那么多艰难的时候都没红过眼睛。真的是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那次,我要多谢他,是他坚持到最后,把奄奄一息的我和我丈夫的尸体背了出去,我们一家都感谢他。”曹奶奶说到这,眼中已是泪光闪烁。
她擦了擦从眼眶里溢出来的眼泪,对俞遥说:“江仲林深爱且挚爱你一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你要相信。”
“…我知道。”俞遥感觉脸上一片冰凉,曹奶奶轻轻叹息一声,用手绢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在湖边驻足,各自为了多年前自己爱的男人心痛。
“这些年江仲林对我们很照顾,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被人误会了,他又不爱多解释这些。多少年了,他忙于学业研究,来来去去,认识他的人中都很少知道你,因为他不爱与人说,但我知道,心里的人是怎么都忘不了的,就像我忘不了我的爱人那样。”
俞遥忽然说:“我问过他,等待这么多年会不会很难过,他当时笑着摇了摇头,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您能告诉我吗?”
曹奶奶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没有等待几十年,所以不明白,那是用千言万语都无法描述出来的,无法诉诸于口的感情,因为太复杂了。你能想象吗,一个人,无数个日夜,都突然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一个人,不管是思念还是愁苦,不管是高兴还是悲伤,各种感情全都被混杂在一起,什么滋味都有,一层一层的堵在心里,怎么说得出口呢。”
俞遥感觉自己此时的心口,也像堵着什么,沉甸甸的。
曹奶奶和她告别的时候,她的女儿来接她了,扶着她在湖边走远。俞遥远远望着这对母女一高一矮相依偎,影子在路灯下被拉长的样子,有一瞬间想到了不知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
——那一朵花,最终凋零在爱人不会途经的黑夜。
…
江仲林从几个朋友那边脱身回到房间,发现俞遥已经躺在床上,被子盖着脸似乎睡着了,只露出后脑的那一点黑发。江仲林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他关了灯,坐在自己那张床上,望着俞遥侧躺的背影。
在黑暗中静静看了一会儿,他才抬手脱了外套,掀开被子睡下。
可是没过多久,俞遥那边床的被子一掀,她披头散发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江仲林的床边,拉开他的被子躺了进去,把还没完全睡着的江老师给吓了一跳,立刻清醒了,半撑着起身开了一盏壁灯。
在温暖朦胧的橘黄灯光下,他看到妻子的脑袋扎在自己胸前,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抱着他的脖子。
江老师看着那个发顶,有点哭笑不得,还有点窘迫,可他不知道俞遥怎么了,只得轻声问她,“怎么了?”
俞遥不理他,简直像睡着了,一副准备就这样睡过去的样子。可江老师睡不着,他被抱着,抬起一只手,半天才放在俞遥背上,哄孩子一样拍了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嗯?”
江仲林很快感觉到自己胸口处的衣服有点湿了,他这下子更惊了,伸手费力地探了探俞遥的额头,紧张的连声问她,“怎么哭了?遇到什么了?是不是有人说你了?”
俞遥不答,只哭声越来越大。
江仲林看到她最多的就是笑呵呵的样子,可这次她回来,已经哭过好几次,而且这次毫无预兆,抱着他这样哭,真是哭得他心惊肉跳。
老先生手足无措,唉了半晌,他一动,俞遥就哭得更大声,他没办法只能拍拍妻子的背徒劳安慰。
“好了好了,没事了。”
俞遥哭得好大声,也许是因为声音太大,旁边房间的人听到了,没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俞遥默默地扎进了被子,江老师赶紧去开门,门外的朋友含蓄的对他说:“有什么事你们夫妻好好说,可别吵架,老江你让着点你老婆啊。”
江老师十分冤枉,可他没有伸冤的意思,点头答应了下来,等门被关上,他坐在床边拿了纸巾,想掀开被子。
俞遥拉着被子不让他掀开。
江老师说:“唉,别用被子擦啊。”
俞遥唰地拉开被子,声音有点沙哑,“谁说我用被子擦了。”
江老师笑吟吟的,趁这个机会赶紧给她擦了擦脸。
端详了她片刻,江仲林问:“你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
俞遥:“嗯。”
江仲林:“是在生我的气?”
俞遥:“要是生你的气,我就会让你哭,而不是自己抱着你哭了。”
江仲林听她这么说,有点想笑,可怕自己笑出来了俞遥真生气,只好忍着。好声好气地问:“那现在还想哭吗?”
俞遥:“…”
江仲林明白,“那不哭了就睡觉?”
俞遥看江老师走向她那边那张床,觉得这场婚姻快完了,老头也快完了。
她坐在江老师的床上噼啪一声捏响手指的时候,江老师走到她那张床,把上面的被子抱了过来。
对上俞遥的目光,他说:“一床被子太小了,怕盖不了。”
俞遥松开手指,很好,还没完,还能拯救。
俞遥躺下,看着江老师把被子打理好,自己睡到她身边。
“我关灯了?”
“嗯。”
灯光没了,俞遥将脑袋靠在江仲林的肩侧,觉得从听到曹奶奶那些话后就抽动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可就在这时候,她感觉江仲林的身子颤了颤,然后又颤了颤,她奇怪道:“你怎么了?”
她听到了江老师的笑声。
俞遥:“…你在笑什么?”
江老师刚才看到自己的妻子哭成那样只顾着着急心疼了,可现在突然想到被子一掀开,妻子那难得一见的表情,反而一阵好笑,接着越想越忍不住笑。
俞遥:“我说你差不多了吧,你究竟在笑什么,是不是在笑我?”
江老师勉强平复笑意,很有求生欲的回答:“不是笑你。”
作者有话要说:老先生:笑一笑就不难过了。
19
和久别重逢的丈夫再次睡到一张床的这天晚上,年长的丈夫不知道为何闷笑了很久。俞遥被他笑的心头悲伤都淡了很多,最后只想锤他一顿。
第二天早上,江仲林先醒了,老先生醒得很早,他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肩膀边上抵着什么东西,一低头,看到了一颗黑乎乎的脑袋。
他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妻子和自己是睡在一张床上的。虽然时隔很久,但江仲林还记得,妻子睡觉的习惯很霸道,如果一个人睡,她就要占据整张床,不停的动来动去。他们两个一起睡,如果天气热,她是拒绝他凑近的,一个人占据大半张床,而如果天冷,他想睡到一边她都不答应,非得他贴在旁边,她就会像这样,把脑袋钻到他身上,一动不动。
这种时候,如果他动一下她就会醒,那样子就好像是突然做了个从高空摔下的梦,她会下意识挥一下手或踢一下腿。他们刚结婚那会儿,他发现她这个习惯,觉得非常可爱且有趣,每天都要比她早醒来,故意突然移开,看她挥一下手,迷迷糊糊的掀开一点眼皮,再伸手把他扯回来。
夏天开空调,他还会在睡前偷偷摸摸把温度调低一点,这样俞遥睡着睡着,就跑到他身边挨着他一起睡了,而不是嫌弃他热让他自己睡一边。
年轻时候那一点调皮,现在是没有了,江仲林安静躺着,听着身边浅浅的呼吸声,有些恍惚。俞遥刚消失的那段时间,他总是睡不着,而睡着后,突然间他就会惊醒,往身边看,觉得她躺在那,好像肩膀仍然被人抵着。
这一点触碰的重量,仿若久违的梦境一般。江仲林看向透出清晨阳光的窗,轻轻叹息了一声,又闭上眼睛。
俞遥终于醒了,她移开脑袋,一转身,又缩进了被子里。江仲林以为她还不太清醒,自己起身换衣服洗漱,可回来看到她还蒙着脑袋,就走过来说:“醒了吗?我们要出去吃早餐了。”
“不吃。”俞遥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整个人瘫在床上,有点难受的皱眉。她精神不太好,感觉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胸闷恶心,一点都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可能是昨天晚上刚洗完澡在湖边吹风吹太久了,俞遥想到这,伸手摸了摸额头。江仲林看她摸额头,立刻也伸手摸了摸,“怎么了,头晕?发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