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筠被她这一番话惊呆了,半天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算了,什么都不说了,为江仲林默哀吧,谁叫老先生当年年轻时候就是看上了俞遥呢。
房门响了一声,杨筠奶奶转头,发现是自己三岁的小孙子。她霎时慈祥的笑了,“宝宝快来~到奶奶这里来~”
小男孩哒哒哒跑到杨筠面前,被她一把搂紧怀里,给俞遥展示自己的小孙子。
“你看,我孙孙今天穿这件小鸭子衣服可不可爱~”
俞遥看着这个眼睛大大的混血小男孩,“可爱啊,唉你这个衣服哪买的。”
杨筠立刻笑了,“我给孙孙买的,你要啊,我给你的孩子也买几件,还有小兔子衣服呢!”
俞遥:“还有好几个月才出生,也不用急。”她看着杨筠怀里的小男孩想,自己的孩子估计会更可爱,不管像她还是像江仲林,都不会难看,要是像江仲林就最好了,让他来教,肯定会是个又有礼貌又有学问的乖孩子——千万别像她自己,一身反骨,想想她自己都嫌弃。
俞遥正想着,她这边房门也被敲响了。是江仲林,因为降温有点冷,他穿着一件长袖衬衫,套着薄薄的米白色针织衫,戴着那眼镜看过来的样子,满身的温文书卷气。
“我帮你把东西搬下去吧。”他说。
俞遥要搬到一楼,和江仲林一间房。老先生担心等她身子重了,上楼不方便。俞遥毫不意外他的决定,正等着他来说呢。
料事如神江师母干脆的抱起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
“好啊。”她说。
江仲林的卧房在一楼,他的房间能直接通向书房,通向书房那扇推拉门他一般半掩着,所以走到卧房就能看到他书房那边几排的书架,书桌还有几个柜子上都堆着书,桌子上有书稿,有几支钢笔和墨水,镇纸等零碎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凌乱。
他的卧房则干净很多,深蓝色的床垫和同色的被子枕头,旁边的小柜子上一盏台灯,底下放着一本书,大概是他晚上睡前看过的。
另一边的小阳台放着一个藤椅,对着窗外,藤椅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扶手被磨损了些颜色,显然江仲林常常坐在这里。
这个房间里还有几个关着的柜子,墙上没有什么装饰,更没有颜色活泼的花纹颜色,整个屋子显得沉静又冷清。
俞遥转了一圈,将手上的枕头和薄被扔到床上。她的被子是浅紫色花纹,丢在那片深蓝色里,像是开了一片花。被子在床上散开她也没管,打开衣柜看了看。独身男人的衣柜十个有九个都不会太整洁,哪怕这个男人是个文质彬彬的老头。
她直接把江仲林的衣服收拾收拾腾出位置,把自己的衣服放进去。
江仲林在把她随手扔到床上的被子叠好,看她蹲在衣柜面前整理,过去说:“我来吧。”
俞遥故意板着脸,“走开走开。”
江仲林:“…”
虽然两人在孩子的事上达成共识,但看俞遥这个样子,显然还在生气,所以不太想理他。江老师心想,自己还是不应该说那些话的,俞遥听了肯定不高兴,难怪现在心情还不好。
夫妻之间闹矛盾在所难免,偶尔口角几句也没什么,可俞遥生气,江老师看着也不好过,他想了想,走出了门。
俞遥没听到江仲林说话,见他安静一会儿后走出去了,往后瞄了眼暗道,年纪越大越别扭!还说她心理负担重,其实心思最重的根本就是他自己。
可能是老师当久了,比年轻时候固执多了,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要是不逼他,他还得憋着满脑子的‘为她好’,然后搞什么‘两地分居’。不把他逼出牛角尖,日子真是没法过。
好在,虽然老狗子比小狗子难搞,但毕竟是自家的狗子,真要解决起来其实也不是很难。
——先前那一场哭,六分真情实感的难过,其余四分全靠演技。男人,不管多大年纪,看到自己喜欢的人那样的难过,哭成那样,还能无动于衷?不存在的。特别是江仲林,俞遥很了解他,这两个月的观察也不是白费的,要是哭一场他还能坚持,那么哭两场绝对心软受不了。
本来,太喜欢一个人了就是会吃亏的。
作者有话要说:。
22
不过,哪怕她知道江仲林是为她着想,可气确实是真的气。
俞遥发现自己穿越后情绪容易起伏,大概是怀孕的原因。要是以前,她脾气好像也没这么大?
俞遥走出了卧房,准备再去楼上把剩下的东西拿下来,忽然听到一阵门响,江仲林从大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束花。
一束浅粉色的蔷薇花,用浅紫色的绸带包扎好,颜色粉嫩格外好看。
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花拿过来送给了她,轻言细语含含蓄蓄的哄她,“不要生气了。”
俞遥没想到,他会送自己花。她接过花,那股清甜的香味一下子弥漫在鼻端。
“生气对身体不好。”江仲林说。
俞遥抱着花,忽然伸长手,用一根手指抵住江老先生的脑袋,把他的脑袋往后推,然后上前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满脸笑的抱着花跑上楼,“行了,我不生气了!”
江仲林一愣,连忙喊道:“慢点,不要在楼梯上跑。”
俞遥停下来,靠在楼梯扶手上:“孕妇不是易碎品,不需要这么紧张,我自己有分寸,江老师,我好歹也28,是快30的人了。”
江仲林:“不管怎么样,还是注意一点,怀着孩子不比以前。”
俞遥笑起来,“哟,您老先前不还说不要这孩子吗,怎么现在反而紧张起来了。”
江仲林无奈,看她手里的那束花,“你说不生气了。”
俞遥:“我不生气,我是在挖苦你而已。”
江仲林只能苦笑。好在俞遥也没多说,自己去收拾东西了。等江仲林把饭菜端出来,去房里叫俞遥,就看到自己卧房里多出了很多东西。
那束粉色蔷薇插在花瓶里,放置在小柜子上,整个房间里都有一股清香,俞遥买的游戏堆在他放了几本书的小圆桌上,她的几个瓶瓶罐罐牙刷毛巾之类,放在卫生间洗漱台边,他的衣柜里多了很多俞遥的衣服,还有另一边的书桌,新摆放了一张照片。
那是年轻时候的俞遥和江仲林,是他们的婚纱照。穿着西装的年轻江仲林挺拔清俊,眉目清朗,脸上带着青涩而幸福的笑,眼里都盈满了喜悦。而俞遥,长发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雪白婚纱上落了许多花瓣,手里握着的那一束花,也是粉色玫瑰,浅紫丝带,脸上的笑容同样明媚。
俞遥看江仲林望着那张婚纱照,出声道:“是杨筠给我发来的。”当初他们结婚,杨筠作为伴娘,当然拍了不少的照片,这么多年一直珍藏着,这段时间杨筠和她时常聊天,手里关于她的照片都发给了她一份。
“说起来,江老师,家里一张我的照片都没摆,你不会是把我的照片全都删掉扔掉了吧?”俞遥开玩笑道。其实这家里也没有摆多少照片,只有书柜旁边几张关于江仲林教过的几届学生毕业照。
江仲林将追忆的目光从那张久远的照片上移开,默默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又在小盒子里拿出一张储存卡。这种小卡片只需要在终端上刷一刷就能读取数据。
“照片视频,都存在这里。”江仲林将卡片给她。
俞遥一怔,接过卡片就想刷开看看。但江仲林阻止了她,他说:“饭菜准备好了,先吃饭吧,这个有时间再看也可以。”
俞遥就先把小小的卡收了起来。这张卡表面光滑,一点灰都没有,显然时常被人拿出来。
江仲林没有在家里放任何他们的照片,也不和别人说起她,这么多年就好像放下她了。可他仍然每年更新她的寻人信息,还将这张存着她照片视频的卡片藏得这么好。
这样复杂的挣扎心思,俞遥在这张小小卡片上感受得很鲜明。
不过俞遥很快就没了这些复杂的心思,因为她正处于孕吐周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吃饭真是一件太折磨人的事。
孕吐和孕妇的心情有很大关系,先前两个月,俞遥没有孕吐,突然间孕吐,可能是因为时间到了,也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心情起伏太大,而这该死的孕吐一旦开始,就好像变成习惯一样,一闻到那股饭菜油烟味,那股反胃的感觉就冒出来,压都压不下去。
俞遥皱着眉坐在桌边,“你先吃吧,我现在吃不下去,我待会儿再吃。”
看她一副强忍着恶心的表情,江仲林怎么可能吃得下去,而且这一天下来,她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样怎么行。
“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江仲林说。
俞遥摇头,过了一会儿她有点犹豫的说:“想吃酸辣粉。”
“那种加了酸豆角,还有很多辣酱,浇了酱汁的。”她添了句。
江仲林不会,于是他只能打开点餐软件准备叫外卖。这个时候当然也是有外卖的,只是老人家比较习惯自己买菜做饭。俞遥凑过去,自己动手找,现在的点餐软件果然方便得多,各种各样的食物都有,整个海市范围的店都能点。
俞遥试了试就知道怎么点了,飞快选好了一家好评超多,看上去也格外好吃的店,选了招牌酸辣粉,并告诉店家要超辣,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等着自己的酸辣粉送到。
一转眼看江仲林还没吃,俞遥朝他摆摆手,“你去吃啊,饭菜都要凉了。”
江仲林:“我把饭菜保温了,等你的到了一起吃。”
他在这方面,有一种很重的家庭仪式感。
十五分钟,俞遥的点餐准时到达。店家果然服务周到,给她的酸辣粉里放了超多的辣椒,俞遥闻到这股酸辣交杂的香味,一下子就有了胃口。酸豆角十分爽口,就是汤里的醋似乎放得不多。
俞遥吃了两口,到厨房拿了一瓶醋回来,咕嘟咕嘟的往碗里倒,把端着碗的江老先生看得回不过神。
“这样不会太酸吗?”虽然怀孕的人似乎爱吃酸的但这也有点太夸张了,江老先生觉得自己碗里的饭仿佛也灌满了辣椒和醋。
然而孕妇并不在意,对着加了重料的酸辣粉胃口大开,十分钟不到就吃完了。
江老师忧心着吃完了自己的饭,想着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让俞遥每顿都吃这种看着异常可怕的酸辣粉。
“不用担心,解决一顿算一顿,那么多孕吐的孕妇,总不可能只饿死我这一个。”俞遥一抬头就看到对面老先生的表情,一擦嘴非常淡定的说。
收拾过厨房,俞遥洗过澡,拿着江仲林给她的那张小卡片刷出储存在里面的数据。她是喜欢拍照的,杨筠比她更喜欢拍照,两人以前一起去哪玩都会拍很多照片,好看的就发给她,所以现在她手里这些大多都是她和杨筠的照片,一部分是她和江仲林,有不少是在古镇游玩时候拍的,婚礼上拍的也有,视频是他们婚礼全过程,还有一个她和江仲林去看烟花时候录下的视频,整个画面她只出现了最后三秒,中间都只有她的声音,说着“看那一朵好看!”“哇好大!”之类的。
还有一些照片,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弄来的,连她小时候和学生时代的照片都有,这些照片她自己都没印象了,江仲林怎么拿到的?
她还坐在江仲林的藤椅上看照片,江仲林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了,走过来关上了阳台门。
“这里对着阳台,不要坐在这吹风了。”
俞遥抬头看他,非常正经地说:“这个烟花视频,是我们在湖市录的吧,录了四十分钟。”
江仲林一愣,“只有三十分钟。”
俞遥噗一声笑出来,“哦,你记得挺清楚的。”
这个烟花视频确实只有三十分钟。她抱着终端钻进被子里,继续看那无数张照片,江仲林也躺到床上,就在她身边睡下。
俞遥问他:“你记得这里面有多少张照片吗?”
江仲林说:“一千多张。”
俞遥捂着终端瞅他:“一千多张具体是多少张。”
江仲林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千四百二十张。”
嗯,果然记得很清楚。俞遥划拉着照片,忽然发现后面有一些古镇照片,照的都是建筑和场景,画面里没有她也没有江仲林,她觉得眼熟,可是好像并没有拍过这些照片。他们回来后照片她都看过的,江仲林那时候也没有拍这些。
那么…“这些是你后来自己又去拍的?”
俞遥拉了拉江仲林的衣服让他看照片。
江仲林看了两眼,很简单的说:“是,后来自己一个人又去了一次,拍了几张照片。”
俞遥沉默了下,没再说这个,反而直接把终端关了,也像江仲林一样平躺在床上,问他:“这些年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去过哪里,能跟我说一说吗?”
去的地方太多了,江仲林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我很多年前第一次去藏区。”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江仲林忽然静静述说起了漫长时光中一个普通片段,“海拔很高的地方有一片天湖,那里的天很高很广,没有边际,绵延的雪山倒影在天湖里,我看到一群鸟在天湖里栖息,人走过去它们也不会飞走。我在那里待了一天,看着它们飞走,后来在湖水上捡到了一根很长的白色羽毛。”
藏区的老人说,那是天鸟的羽毛,捡到这种羽毛的人是幸运的,终会和自己久别的亲人爱人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有三更,记得来看哪!我知道你们肯定都没注意过文案底下多出来的入V公告。
第23章 23
只听这一段, 似乎是个很平常的旅游出行, 俞遥问:“然后呢?”
江仲林:“然后我就回来了。”
俞遥默然,最先说这个,总该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吧,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那他怎么会首先想起这一段?
她并不知道, 那一根轻飘飘的白色羽毛和那陌生老人的一番话,几乎拯救了那个满面憔悴的年轻人, 他在雪山下的天湖边,握着那根白色羽毛,像抓住了什么希望。
终将重逢,因为这句话, 他把那根羽毛一直妥善保存着,甚至…直到现在, 那根羽毛还在。
俞遥突然的福至心灵, 问:“那根羽毛现在还在吗?”她一边问着心里却同时想到,似乎过去很久,应该是不在了。
谁知道江仲林却回答她说:“在。”说完, 他甚至起身打开灯,在书房那边翻找了一阵,接着拿回来了那根长长的白色羽毛。
俞遥举着那根羽毛对着灯光照了照,她有点哭笑不得, 还有点惊异, “你不是吧, 这根羽毛你保存了多久啊, 怎么还在。”她心里想,也许江仲林真的是这样一个长情的人,哪怕只是这样普通的一片羽毛,也留了许久。
江仲林看她转着羽毛的手指,说:“这根羽毛给你。”
俞遥:“给我了?”
她也爬起来,把这根羽毛放在床边柜子上,用自己扎头发的发圈压住,然后她打开个人终端,点开今天杨筠给她介绍的那个APP。
“等着,我也有东西要送你。”她说着,打开界面,找到了物品栏,拖出来大堆的鲜花。
这里面能砸各种杯盘碟盏西瓜刀臭狗屎,当然也能砸鲜花,一个APP,吵架和示爱两种用法。于是俞遥劈头盖脸的给江老先生扔了一大堆的鲜花,那逼真的全息投影导致他们床上落了满床的花,江老先生更是被花淹没。
没有见识过这个APP的江老师,头上顶着花瓣,回不过神。
俞遥看他一脸懵逼,顿时笑倒在床上。
江仲林望着妻子笑得那么开怀,也微微露出了一个笑。他突然发现,其实触碰年轻的妻子,并没有他之前想象的那么困难。睡同一张床,也没有太多不适应。也许是因为,在她的眼里,他并不是一个需要被小心对待的老者,也不是一个应该被人尊重的老学者,只是她的丈夫江仲林,年轻与苍老都是他。
“你还去了哪?”俞遥侧着身子,撑着脑袋看他。
“去过贵省,一个很偏僻的山村,那村子在层峦叠嶂的三千大山深处,几乎与世隔绝,村里的人住在高高的陡峭山峰上,那里的山路十分危险,他们想去县城,需要徒步五个小时下山,再坐两个小时的车,那里的孩子上学也十分困难,我在那里待过一些时间,只有我和另一个老师,给那里的孩子教导语文和数学…”
俞遥静静听着,她能想象到,年轻时候的江仲林去了很多地方,在那陡峭的山路上攀爬行走,在偏僻的山村里给那些孩子们讲述山外的世界,或许他在那种辛苦却简单的生活里体会到了平静,在静谧的山林和孩子们的读书声里找到其他的意义。
他看过各色各样的人,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不同的人生,大家都有各自的喜怒哀乐,每一个人的痛苦会在这个广大的层面上变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川省也去过,几位在川省的朋友很热情的邀请我去,不过我在那里住得不久,那边的景色很好看,常年都有开各色的鲜花,人多又热闹,大家早上起得很早,不管认不认识,都会坐在一起吃东西聊天闲谈…”
可惜他吃不惯那边的饭菜,住了一段时间胃有些受不了,他想,要是俞遥,大概会喜欢那边。
“…有一年因为一个学生,我去了一趟疆区,那个学生家里情况不好,可他学习很好,人也很好学热情,他因为母亲生病突然辍学回家,我听说后就去探望了他。我在大片的荒原牧场上寻找他们的帐篷和羊群,那个孩子年纪不大,却要承担一个成年人的责任,非常辛苦,我在他们那里住了一周,每天早上凌晨就要起来,帮着他带羊群在两个牧场上迁徙…”
凛冽的寒风刺骨的冰冷,永远短缺的物资,贫乏而一成不变的生活,唯一的亮色似乎就是在难得的空闲时间,那孩子抱着他小小的妹妹,兄妹两个对着初升的朝阳放声歌唱,带着辽阔无垠的寂寥。
“港市那边也住了三年,我的一位老师在港市大学任教,他让我过去帮忙,我有一段时间的生活很清贫潦倒,是这位老师帮助了我,他教了我很多学问,同时也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之前去过许多偏僻的地方,生活节奏都很慢,但港市却是个很繁华的地方,我适应了很久…”
他那时蜗居在小小一间如同收纳格子一样的小房间里,偶尔会有一点庆幸的想,好在这个时候,俞遥不在身边。
“…还有山省和陕省交界的一个县,那边有一处年代久远的古村…”
俞遥在这如流水一样平缓的诉说中慢慢陷入沉睡,迷迷糊糊间,她想,江仲林是不是已经走遍了这个国家?她脑海中原本一瞬间的四十年概念,在这些述说下慢慢拉长,变成很遥远的距离。江仲林走过那么多的地方,在他的这些旅程中,或是和他的朋友,或是和他的同事老师以及学生,或是孤身一人,他遇到看到的那么多人和事,都是她所不知道的。
真是遗憾。
新的一天,从孕吐开始。
早上刚起来,好好刷着牙,就忍不住想要干呕。江仲林在门口看着,眼里都是担忧。他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只好用做学问的认真态度研究起了网络上那一大堆的孕期资料。
俞遥没什么胃口的喝着白粥的时候,又听到江仲林在阳台打电话,他在询问的大概是医生,问的是她的孕吐问题。
电话那边的是他当了医生的学生,很耐心的为自己的老师解答疑惑,可惜他并不是专攻妇产科的医生,只能给他们介绍了一个足够靠谱的妇产科朋友。
那位妇产科医生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多的中年男人,长得很胖,脸盘圆圆,一双小眼睛在脸上笑得弯成两个月牙,看着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是这样的啊,孕吐呢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虽然我这边可以给开点药缓解一下这个孕吐,让孕妇好受一点,但最好还是不要多吃,关键还是保持心情开朗,不要太紧张焦虑,适当的补充维生素,哦这个我这边也能给开点孕妇专用维生素,平时多吃点水果。”
医生仔细的唠叨了好一阵,又和江仲林交谈了一会儿相关问题。他看上去很好奇江仲林和俞遥的关系,但并没有问,不过俞遥觉得这胖乎乎的医生,看了自己好几眼,带着一种有点奇怪的眼神,欲言又止。
快要离开的时候,俞遥忍不住问他:“陈医生,你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陈医生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呵呵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看你很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俞遥心想,陈医生认识她怕是不太可能,她都消失四十年了,身边根本没几个熟人,而且这个医生才四十多岁,她消失的时候这医生怕不是才几岁吧。
等一下,俞遥突然灵光一闪,不由仔细去看陈医生的脸,越看越觉得,这圆圆的脸确实有两分眼熟,特别是憨憨笑起来的样子。
她没说什么,神色如常的和陈医生告别,等和江仲林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她盯着那张扫描出来的陈医生名片看个不停。那上面显示着陈医生的名字,叫陈闻睿。
可能是因为她的表情太奇怪了,江仲林问她:“怎么了?”
俞遥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的给他看陈医生的电子名片,“我消失前带的那个班,班上有个小胖子就叫陈闻睿,我记得我还跟你说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