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鸿不以为然,“她就是拿缝衣针缝的,黑灯瞎火看不清,缝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他指尖抚在腰上,颇有点引以为傲的意思。
那也算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容昭气结,“有本事你伤得快死了也别送我这儿来,让她给你治去!”
“我也想,可之前她不是也病着吗?所以现在要你让我出院,她会接手。”
“你不是失忆了么,不是不认得人了么?在她跟前能装多久?”
冷汗还挂在脸上,段轻鸿笑得有些虚弱,“至少这疼不是装出来的,她心软,不会放任我不管…这样她就不会闹着要走。”
闹了一回,伤筋动骨,他不能再这样由着她,即使赖也要赖着她。
金迟听说段轻鸿闹着要出院,显得比苏苡更为难,“他现在这样怎么能出院呢?苏小姐,麻烦你劝劝他。”
苏苡轻讽地笑笑,“他都说不记得我了,我的劝他会听么?”
“那你跟容医生好好说说,让他想想办法。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让他一气之下把三少给赶走,附近几个城市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专家了。”
这话刚才也有人说过,她猜那位很大牌的医生应该就是金迟所说的容医生。
“赶出去不正好如了他的愿,我想医生不会那么随便。”
金迟嘟囔了一句,“容昭这人可不好说。”
婉若在旁边想了想道,“三哥想出院,无非是因为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太闷,我们都留下来陪他不就行了?小苡也是医生,可以负责照顾他的,说不定能帮他恢复记忆,身体也很快就好起来了。”
他们不会是真的相信他不认得她了吧?
苏苡无奈去找容昭,没想到他大笔一挥,已经在出院报告上签好名,“我最讨厌勉强别人,病人自己坚持要出院,那就让他赶紧走人,省得占着资源又不好好配合治疗,毁了我的声誉。”
“你首先要考虑的不是病人的权益吗?他说出院就出院,出了事怎么办?”这医生当的果然大牌,优先考量的居然是自己的声誉。
“他也是个成年人了,出了事当然由他自己负责。你不也是医生?说的头头是道,还怕保不住你男人的命?”
苏苡脸色胀红,“他不是我男人!”
“没关系,等他伤养好了就可以升级。”
容昭不仅外形与段轻鸿有相似,连流氓程度也不相上下。
苏苡试着压低声音跟他解释,“我跟他非亲非故,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被他强迫的,他受伤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所以我不希望他有事。”
他眯起眼睛,“这么说,你不愿意照顾他?”
“你见过有人质照顾绑匪吗?我跟他的关系在外界看来就是这样,事实上也差不多,何况他现在也可能不记得我。我不清楚这里是大马还是更靠近泰国,但我相信医者仁心,你可以帮我报警,送我回国。”
容昭居然笑了,那么冷傲暴脾气的男人笑起来竟然和风霁月,虽然苏苡想不出有哪里好笑,但他随后说的话却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好,那我就看在同行的份上帮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容医生的身份应该很好猜吧~(≧▽≦)/~

第31章 最好的镇痛剂

事实证明,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苏苡喝了容昭冲的一杯咖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先前岛上的那个屋子里。
这还不算,她身边的大床上躺着的居然是段轻鸿,身子动弹不得,眼睛倒睁的很大,正仔细打量她。
体内那点残留的镇静剂都吓得挥散了,尤其是当她发现全身上下只围了一层薄而透的纱笼,贴身衣物都没穿,觉得简直就像一块生肉曝露在饿狼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去!”
“这是我的房间,为什么我要出去?”
苏苡窘迫,一把抓过搭在两人身上的薄毯遮住肩头和胸口,却不想这么一扯,段轻鸿的身体又露在外面了。
热带岛屿气温常年温暖,他身上有伤,上衣都没穿,正好露出结实胸膛和身上裹缠伤处的白布,再往下一点,就看到很明显的小帐篷…
苏苡恨不得自戳双目,“你下流!”
段轻鸿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丝黯哑,“我刚睡醒,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我听金迟和婉若说你是医生,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他跟那个姓容的有时口吻真是像,一而再地嘲讽她。
话说回来,那人说帮他报警,转头就给她下药,还把她跟段轻鸿放一张床。
她跟他无冤无仇,不知他为什么这样坑她。
“你放心,我就算现在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不要命也翻不了身,出不了力。何况我对陌生女人向来没什么兴趣,你不嫌弃,我还挑食呢!”
他还是坚持不认识她?苏苡道,“那我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你跟那个容昭不是一伙的?”
“送你回来的时候,你出了不少汗,婉若帮你换的衣服。至于容昭,他是我的家人,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家人?”在医院里他那样的态度,可不像是家人。
她以为在邮轮上已经见识过整个段家的复杂纠葛,怎么还会有其他家人?
难道跟他一样,是段峰另外的私生子?
门口传来笃笃敲门声,苏苡紧张地低头整理自己身上那都不能称之为衣物的纱笼布,好在门外来的是婉若,不会太难为情。
“吃饭了,我给三哥熬了汤,小苡你一定劝他喝下去。”
段轻鸿不是一个好病人,药都不愿好好吃,更不要说补汤。
也许是太骄傲自大,恃着年轻力壮,什么伤病都不放在眼里。
苏苡有些无奈,压低声音问婉若,“真的就这么让他出院了?他身上的伤还没好。”
“容医生说没有大碍了,剩下的都是时间问题,在岛上休养也是一样的。”
说起容昭,苏苡没好气地问,“他人在哪儿?”
“你找我干嘛?”
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容昭也来了岛上。
他瞥了苏苡一眼,又看看躺在床上的段轻鸿,“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病人的?看来也不怎么样啊,他怎么会认为出院休养会康复更快?”
“少说废话,是不是该换药了?”段轻鸿躺在床上不满地接话,把容昭那些促狭的目光全都瞪回去。
他知道容昭是故意的,把苏苡放在他床边,让他看得见吃不着。
虎落平阳被犬欺。
容昭把带来的药箱扔一边,“我是拿手术刀的医生,换药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做。不过我可以帮你培训个合适的人来帮你换,要是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就别作医生了,趁年轻早点改行吧!”
后面这话是针对苏苡说的,她知道这是激将,“你不要搞错了,我不是你的属下,用不着听你指挥。我也没答应过要照顾他,不如你们请个护工更省事。”
容昭像没听到似的,坐到床边解开段轻鸿身上的纱布,一边重新给他换敷料,一边解说,“这里伤口最深,缝了10针…”
不管苏苡愿不愿意做,反正他是教过了。
段轻鸿忍着疼道,“婉若,让金迟去找个护工来,要做事勤力细心一点的。”
“啊?哦…”婉若无言地看了看苏苡。
“我不稀罕一个陌生人来照顾我,我也不是为了你才受伤。不愿意待在这里就滚,没人拦着你!”
段轻鸿的声音有轻微的瓮瓮声,伤口长得不好,换药也是种折磨。
苏苡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默默从容昭手中接过镊子和纱布,低头帮他上药。
这些事她怎么可能不会做,当年实习的时候,她外科部分的成绩也是优秀。
“不是不乐意么?我可没有强迫你,唔…”
苏苡的手重重一摁,疼得段轻鸿哼出声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不是不想离开,可谁知道他又耍什么花样,几次三番利用各种手段强留住她,她都怀疑其实他是享受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要走总有机会,但不是现在。
段轻鸿满意地闭起眼享受她的温柔,这女人懂得在被动的时候示弱,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他不忘自己还在装失忆。
“你连我是医生都知道,会不知道我的名字?”不管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她,苏苡都对他没好脸色。
“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什么含义,听过就忘了,你也知道我现在脑子不好使。”
“苏苡,苏州的苏,苡是草头下面一个以为的以,莲子心的意思。”
段轻鸿摊开手,“我中文学的不好,你写给我看看。”
他手心里也有斑驳的血痕,她想起那天在游艇上,他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紧紧抓住船沿栏杆的情形,不知怎么的,所有拒绝都软化。
她食指在他掌心一笔一划的写,痒痒的,像鸟儿的羽毛,像春天脆嫩的柳枝。她一定是有什么魔法或者灵力,这样轻描淡写,竟然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镌刻在他的神识里,心尖上。
他就是想听她亲口介绍她的姓名,简单美好的涵义,像他们从来就不认识,今天只是初见,她很认真地讲,他很认真地听,两个普通人而已,没有惊心动魄,没有任何偏见不甘。
写完了,他轻轻握拢拳头把手收回去。苏苡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忘记多少事?哪些记得,哪些不记得?”
虽然不相信这种狗血会泼在他身上,但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这样才方便有破绽的时候立刻就抓住。
段轻鸿淡淡的,显然不愿意多讲,“今年发生的事都不记得,还有些事情的记忆顺序很混乱,金迟跟我讲了一些,我才知道原来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
“高新区酒店大火还记得么?”
段轻鸿摇头。
“你父亲去世,身前留下遗嘱平分财产,还有把婉若嫁给熊定坤…你都不记得了?”
“金迟跟我说过了,不过事情发生时的情形我确实不记得了。还有你,你又是怎么跟我认识的,为什么会跟我一起在游艇上?”
他装得太像,真伪莫辨。苏苡直视他的眼睛,里面一片澄澈。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不是还包括改变一个人的心智和灵魂?
“我也不想卷入你们段家的家务事,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你威逼利诱的结果。还有你那位二哥,实在太没有人性。”
“段长瑄的德行我知道,不过你…”他故意顿了顿,“我对你威逼利诱?老实说,虽然你也算漂亮,不过还不到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的地步吧?我用得着对你使手段?”
“我想你误会了,你的手段不是因为看上我这个人,而是因为我掌握了对你和段长瑄都不利的证据,成为检方的证人,可以让你们入罪。”
“我做错什么?”
“高新区酒店的大火,其实你才是始作俑者吧?”
两个人交锋无数次,从开始到现在,终于开诚布公把这话题拿到明面儿上来谈,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清楚。
如果段轻鸿也跟段长瑄一样,他这一刻就该装不下去了,坐起来掐住她的脖子捏死她是最快最省事的方法。
死人的嘴永远最牢靠。
可是他只是陷入思绪,眉头高高隆起,轻声问,“是吗?”
他好像在努力回想以前的事,可是抵不过头疼欲裂,很快放弃,“…我想不起来,脑子里好乱。”
他也许真有以假乱真的演技,不仅是头疼,还有几根断裂的骨头,被断骨擦伤的肝脏,时时疼得他满头大汗。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伤口也很深,流很多血,没有麻药硬撑着让她缝针也没叫过疼。可这回受伤他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压抑自己,疼痛的时候也不再强忍着,就是闹情绪,摔东西,见谁都骂出去,除了苏苡和容昭之外。
于是苏苡也就不能在逼迫他去回忆和承认什么,甚至渐渐承认他不认识她这个事实,把他单纯看作一个饱受折磨的病患来看。
病患发作的时候,要拉着她的手,枕靠在她怀里才能慢慢挨过疼痛平静睡去。
苏苡放他睡下的时候,往往两个人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
容昭开了新的处方,把带来的新药扔给她,“他这么下去不行,他受罪你也跟着难熬,用镇痛剂吧!”
这里合法使用的镇痛剂…苏苡低头看手中的针剂,盒子上印有英文:Morphine(吗啡)。

第32章 咱定个契约

中国人有句老话,凡药三分毒。
但凡是药,或多或少都有些毒副作用,麻醉药和镇痛剂尤其如此。
吗啡镇痛效果奇佳,患者用药后疼痛缓解,轻松犹如梦境,所以才用希腊神话当中的梦境与睡眠之神——摩耳甫斯(Morpheus)的名称来命名。
而它最大的问题也在于用药患者对这种梦境的依赖性、成瘾性,所以吗啡后来也成为毒品。
苏苡抬起头,“你要给他用这个?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国内医院镇痛大多用杜冷丁,她实习的时候见过外科带教老师的态度——除非是末期癌症患者,否则疼死也不让用。
沾染毒瘾毁一生。
容昭挑高眉毛,“你这是质疑我的医嘱?”
三句话不离他骄傲的本职工作。苏苡摇头,“段轻鸿说你是他的家人,但看起来你似乎也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脾气。你不知道么,他这么忍痛就是因为不肯碰镇痛剂,之前你开的那些口服制剂,他一次都没吃过。”
容昭笑笑,“你是不是怪我上回没帮到你,把你原原本本又送回这岛上来?”
“你的话题转移真快。”精神病人思路广。
“别说我不帮你,只是时机未到,我也不想得罪我这个好外甥。看不出来是吗?我是他小舅舅,他妈妈容兰是我亲姐。”
苏苡一怔,“你是他舅舅?”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外甥像舅,段轻鸿异于一般东方面孔的深邃轮廓原来是继承母亲这方更多。
“嗯,年纪差不多。大姐未婚先孕,生下他的时候我才刚会爬。”
“可我记得…他由养父母带大。”
“我祖父是阿拉伯人,祖母是很早就移民海外的华人,家教传统不容许未婚生子,大姐要仰仗家族的财势生活,只能把他送走。他从出生就不受欢迎。”
苏苡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涩。成为天之骄子需要命运眷顾,可是作一个受父母期待的孩子共享天伦却是普通人就可达成的简单心愿。
段轻鸿如今也算是天之骄子了,可连普通的快乐都不曾享有。
她问,“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跟他关系还不错。”
段轻鸿信赖的人有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来投奔容昭,证明他也是值得信任的。
“我同情我大姐的际遇,她年纪不大就去世,母子感情也很疏离,但她一直很想多关心自己的孩子一点,是我帮她联络段轻鸿,瞒着家里人。”
“现在她人不在了,你就不管她儿子死活了?”
“没人会善待一个登堂入室来争夺家产的豺狼,我父母年纪大了,迟早要把手头事业交给下一辈。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都远嫁到北美,孩子都还太小,我又只管医院这一块…他们看中的是段轻鸿那样的全才,毕竟也是他们的外孙。”容昭拍了拍手,“反正东西我是交给你了,用不用,怎么用都是你的事。来日方长,你还可以考虑的,我也不想要他的命,顶多是让他不要成为威胁罢了。”
每天依赖一支小小针剂,断药就盗汗、乏力、萎靡虚弱,要不就狂躁失控,像野兽一样六亲不认,为那点梦境一般虚无的快/感,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那跟废人有什么两样?
原来容昭所说的时机是这个,果然比偷偷溜走之后担惊受怕要决绝狠毒的多。
他让她来下手,因为她想逃,只要段轻鸿成为一个废人,她就有大把机会可以逃离,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怕他来找麻烦。
这也不是谋杀,甚至算不上医疗事故,本来就有许多人,正常使用镇痛剂之后也成瘾,与医生无关,与自身薄弱的意志力有关。
苏苡食不下咽,不得不说她真的在考虑容昭的提议,可是她又隐约觉得可耻,仅仅是动了念头,她也觉得这似乎是不应该的。
婉若打破了一只碗,一直在抹着眼泪,“小苡你去看看三哥吧!他老这么犯疼怎么行呢?东西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人都脱形了。”
是啊,他根本就没有痊愈,急急忙忙出院跑到这里来看守自己的猎物,怎么会不难受呢?
苏苡把吗啡放进药箱,定了定心神站起来,“婉若你别急,我去看他。”
药箱就多了两盒针水那么一丁点的重量,却压得她肩背都直不起来。
段轻鸿的脸色很不好,剧痛能扭曲人的五官神态,加上他也真的瘦了一大圈,跟之前那种神奇活现的样子很不一样了。
“他们又把你叫来…”看到她,他说不出是欢喜还是责备,苏苡都已经习惯了。
她过去扶起他,他身上还有烧伤的部位,要小心避开,所以他靠在她怀里的姿态总是十分别扭。
“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用点药吧,好不好?”她试着说服他,实际上不知是说服他还是要说服她自己。
段轻鸿却一如既往地摇头,呼吸粗重,“最难熬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还用什么药?否则…我不是白熬了?”
“可老这么疼也不行的。”
他吃力地抬起眼皮看她,“你嫌烦了?我说过的吧,你可以走,有多远走多远,不用同情我,也不用管我!”
受伤之后,他越发情绪化和孩子气了。
苏苡跟他的对话,到最后往往都忘记自己的初衷,就像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她搜肠刮肚地哄他安慰他,实在是因为不忍看他那么痛苦。
直到他折腾累了睡过去,她才又想起放在药箱里的吗啡。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药和针筒拿出来,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就配好了药,挤掉针筒里残存的一点点空气,只要扎进他的静脉,他和她的世界就全都清净了。
不,应该说她可以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装作他们两个人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她握住了他的手。上天还是待他不薄,给了他这样一副好皮囊,骨肉匀亭,一点不像一般男人皮粗肉糙。青色的血脉清晰可见,像一条条小蛇蜿蜒开去,全不设防。
她的手在抖,握着针管的右手尤其抖得厉害。明明不用犹豫就可以扎下去的,他也不会疼,说不定缓解了疼痛之后还会感激她。
可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
我不在,有人找麻烦的话谁来救你?
总有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落脚安家。
抱紧我,别松手!
他从出生就不受欢迎。

红尘纷扰,凡是经历过的,都在脑海中留下痕迹。
苏苡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果断抛开手中的针水,连同尚未开封的吗啡一起从后窗全都扔进海中。
她满头大汗,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试炼,差一点点就要把灵魂跟魔鬼做交换。
她在做什么?她是医生,就算眼前的人杀人放火十恶不赦,故意伤他就是亵渎职业和尊严。
可就连眼角也是湿濡一片…她在哭。
她竟然舍不得,这个恶劣的男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想要伤害他的时候自己先疼得心魂剧裂!
苏苡从房间里跑出去,她太需要空间一个人静一静,也许就能理清那些强烈的情感和内心矛盾。
而她刚一出门,躺在床上的段轻鸿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勾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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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睛怎么了,又红又肿的,哭过了?”段轻鸿盯着伏在身前为他换药的苏苡,“让你照顾我就这么委屈吗?”
苏苡头也不抬,“不是,我昨晚做噩梦哭醒,然后再也睡不着,所以眼睛肿。”
“我虽然有些事不记得了,但还不至于变蠢,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苏苡小心地为他包好新的敷料,“段先生,你真该看看疼痛发作时候的模样,说你三岁都还是往大了说,我觉得跟襁褓里的差不多。”
他沉默半晌,“今天开始,再疼我会吃止痛药了。容昭说口服的止痛片副作用不大。”
苏苡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最好不要什么都听容昭的,他是你小舅,但也不一定事事都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
段轻鸿有丝玩味,“那谁又会真正为我考虑,你么?”
苏苡不吭声,仔细端详他烧伤的部位,“伤口开始好转了,很快会有新皮长出来。”
“连烧伤也懂,苏医生,你真是全能。”
苏苡擦干净手站起来,又被他伸手拉回去,差点扑倒在他刚包扎好的胸口。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伤口裂开怎么办?”
段轻鸿又是那种很认真的神情,“说真的,虽然我不记得你的事,但你在这儿陪着我,就好像特别安心,就算伤口裂开我也不怕。容昭辈分上是我舅舅,还有婉若,都是直系血亲,却都给不了我这种感觉。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缘分?”
就算是缘分,也是孽缘。
苏苡不吭声,他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想留在这里,觉得是我强迫你,我记不清来龙去脉,不过可以跟你做个君子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