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见识到她的美,尤其是揽着她起舞的男人,先前是容昭,现在又是段轻鸿。她并不拒绝,甚至是无上的欢迎,笑得那么灿烂,是陌生的灿烂,从他当年跟她分手,她不愿再骗他开始,就再也没有见她这样笑过。
“他们跳的不错啊,不如我们也来?我探戈跳得最好,你只要稍稍跟紧我就好。”
江姜其实没有走远,早早就回到贺维庭身边,看透了他眼里的落寞和隐忍,鼓动他也上去跳一支舞。他是酒会的主人,是今天的绝对主角,又有她这样出色的舞伴,其实有什么可压抑的?
贺维庭却只是摇头,“我腿疼不能跳,无谓拉你一起丢人现眼。”
其实他也学了很久,才学会藏拙。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一转眼就成为生命中的短板和软肋,这样的例证在他这里还少吗?
他跳不好舞了,一点也跳不好。
他看着乔叶跟段轻鸿渐入佳境,发现即使头顶有阴影投射下来也遮掩不了他的狼狈了,只能撑着椅背站起来,受过伤的腿几乎快要没有知觉了,不知是因为坐得太久还是疼得已经麻木。
如坐针毡这个词,他今天才深有体会。
江姜还想去拉他,他已经甩开她的手,往放酒的角落走去。
他不避讳借酒浇愁,可身边这些人,总是连酒都不肯给他。
没关系,他可以自己找,雅文邑的白兰地,他今天其实已经喝了不少。吉叔一定还以为那是为他特备的果醋,其实东西已经被他换了。
最近类似的事情他可真是做了不少,乔叶的礼服也是他偷龙转凤换进去的,也一度想过她会不会早已看穿了他的小伎俩,直到她穿着这身湖蓝去门口跟容昭汇合,他远远从窗口看着,才像是定下心来。
她直到现在也蒙在鼓里吧?她还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看看她在容昭怀里陶醉的表情,还有现在看段轻鸿的眼神,她要是知道这衣服是他为她挑的,还对别的男人这样,那她该有多贱啊?
苦酒下肚,贺维庭又笑着摇头,贱的人是他吧?明明早就分开了,告诫过自己千百遍已经不爱了,她不过是个医生,不过是个报复的寄托,留在身边玩一玩逗一逗就行了,又为什么心心念念地帮她去挑衣裳,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忐忑怕她不肯穿、不喜欢?
她喜不喜欢…关他什么事呢?
他喝掉大半瓶酒,腿疼得有些吃不消,镇痛药的作用已经过了,现在连酒精也麻醉不了,而他和乔叶,仍然隔着人群,万水千山。
“吉叔。”他抬了抬手,吉鑫赶紧跑过来,看到他眼睛都发红,连忙问:“贺先生,你没事吧?”
他笑笑,有种诡异的平静,“没事,只是累了,想上去休息一会儿。这里你帮我应酬。”
吉鑫蹙眉,看了一眼大厅的中央,担心道:“…要不要请乔医生过来看看?”
贺维庭也回头,舞曲已经快要结束,好像也该是时候让乔叶醒一醒。
他勾了勾唇角,“嗯,让她到我房间来,带点醒酒的药。”
吉鑫脸色变了变,“您喝酒了?”
“没事,一点点而已。”至少他还很清醒,知道乔叶听说他喝了酒一定比吉叔的反应更强烈。
段轻鸿跟乔叶跳完探戈,全场响起掌声。他眉目含笑,却又彬彬有礼,“没想到你也有成为partyqueen的潜质,要不要再跳一曲?”
乔叶摆摆手,“是段少你带的好,我其实跳得很生疏了。”她朝笑眯眯走过来的苏苡伸手,“我还是把你交还给小苡吧,你们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我不知趣地霸占着人家该笑话了。”
吉鑫这时走过来,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她果然脸色大变,“他人呢?”
段轻鸿明知故问:“发生什么事?”
“维庭…贺先生他不舒服,我上去看看他。没事的,你们尽兴。”后面一句话,乔叶不知是安慰他们,还是安慰自己。
“噢,对啊,差点忘了,你是他的家庭医生。”
段轻鸿这句半调侃的话她都没听进去,转身匆匆忙忙地上了楼。
苏苡牵住他的手,有些担忧,“不会有事吗?”
他咧开大大的笑,“在人家自己家里呢,能有什么事?不过咱们就忙了,你看到容昭没,这下孤零零一个人了。我大方一点,你去请他跳支舞,还有那个江姜…就我自己牺牲一下吧!”
啧啧,今天整个酒会的舞场简直让他给承包了!
乔叶上了楼,二楼以上一片空寂,跟楼下的热闹截然相反。她敲了敲贺维庭房间的门,“维庭,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应,她有点焦躁,吉叔说他喝了酒,本来他的身体碰酒就已经是禁忌了,再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万一呕吐窒息,后果不堪设想。
她又胡乱敲了两下就去拧门的把手,心想大不了撬开门锁进去,大动干戈也不管了。
好在门根本没有锁,房间里空荡荡的,也不见贺维庭的人。
她走到窗边,才听到身后浴室门口传来冷冷的声调,“舞跳完了?”

第33章 虚幻的幸福

乔叶转身就看到贺维庭倚在墙边,也许是刚才贪杯弄了酒渍在身上,他已经换了衣服,拢了件松散的浴袍,领口露出一线男人的白皙。
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皮肤还是健康的小麦色。遭遇车祸受伤之前,他也是喜欢运动和日光浴的大男孩,腹部有隐隐约约的小格子,手臂用力就隆起小山包,并不仅仅是斯文,也很酷很man。
车祸是他人生的拐点,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他侥幸活下来,不仅失去了健康,还遇见了她。
乔叶走过去,到他跟前才发觉他额前的发丝是湿的,大概是洗过脸了,可还是遮不住脸上那种酒后浮上来的浅淡红晕。
“你喝酒了?难道你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是不可以喝酒的吗?”她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质问,她能感觉到自己很生气,可又搞不清为什么这样生气。
贺维庭微微偏头看着她,“那你呢,不是也喝了不少吗?醉酒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飘飘然?”
她的呼吸里都有酒精的气味,更不要提他刚刚观赏完她在其他男人怀里醉态迷人地跳完两支舞。
乔叶的确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但现在她不想跟他吵,仍尽量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提醒他,“我跟你不一样…”
“对,是不一样,你依旧健康漂亮,有很多男人可以为你倾倒,今天容昭和段轻鸿甥舅两个都为你佐证了这一点。”他截断她的话,挑眉笑了笑,颇为轻蔑,“真是没想到啊乔叶,连有妇之夫都能成为你的裙下之臣,该说你现在魅力超凡还是没有下限?”
乔叶的脸色红了又白,刚才被强压下去的酒气又一阵阵上涌,冲得她都有些站不稳,竟然往前又趋近他一步,“跳支舞就算裙下之臣,那昨晚在这里跟我跳舞的你又算什么?容昭和段轻鸿至少是坦坦荡荡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我邀舞,喜欢就是喜欢,欣赏就是欣赏,跳得好与不好大家最多一笑而过也就罢了,谁会放在心上?倒是你,担着酒会主人的名头,为什么连支舞都不敢跳?那你昨晚拉住我干什么,把我拉到你房间来陪你跳舞干什么?”
她盯着贺维庭青白的脸色和抿紧的唇线,竟然意外的感觉到畅快。原来把委屈和不甘转嫁到他人身上这么简单这么舒服,难怪他一直乐此不疲。
“原来你觉得你是在可怜我,施舍我?”她那么无畏地看着他,贺维庭胸口起伏着,反倒笑了出来,“好,好,乔叶你真是好样的。别忘了,你收了我三百万,不过是我花钱弄回来的一个摆设…你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呢?不就凭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粉碎他的理智,就像过去几年他一朝一夕辛辛苦苦修筑起的心防堤坝也不过就是重逢后的一瞥一顾就彻底冲垮,提醒他千多个日夜的煎熬都是徒劳。
其实他都明白,越是明白,越是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听他提起那三百万,乔叶的脸就更苍白了几分。有些事就像毒疮长在心里,你不去碰,它也就在那里,偶尔隐隐作痛,可非要用针去挑破的话,脓血流出来就变得又疼又狼狈不堪。
“钱我会还给你。”
“靠什么还,预支你的薪水吗?”他仍旧笑得轻蔑,“你以为你真值这个价码?何况我随时都可以换人,要是我现在就叫你走,你拿什么来还我?”
她也轻轻地笑,“你除了钱,除了威胁让我失去工作还有什么别的手段吗?”
他不说话,只是危险地看着她,眼睛里跳动着火苗,倒影着她身上妖异的蓝。
“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你喝了酒,好好休息,酒醒了再吃药。”
再待下去,她觉得就要窒息了,最好趁着她还保有最后一丝清醒和理智,赶紧逃离。
“又打算去跳舞?”他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穿着我买的礼服,跟其他男人跳舞…容昭还真是不挑啊!”
他不说还好,说起来乔叶就想起那种被愚弄的感觉。那时他一定远远地看着,嘲笑得够了才来当面又给她一击。
她不受他尊重也就算了,可是容昭那么骄傲的人,一片心意被人毁了还顾着要安慰她,就算她不爱他,也没想让他承受这样的羞辱。
她回头,“盒子里是容昭给我的东西,你未经我同意就拆开来还换掉里面的礼服,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做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他上前攥住她的手腕,“我倒觉得你是乐在其中呢!你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款式么,不是穿着它在男人堆里游刃有余么?我只想让你记住这些都是谁给你的,是我贺维庭!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该醒醒了,辛德瑞拉,世上没有水晶鞋和南瓜马车,午夜十二点就失效的魔法根本是个骗局。
乔叶轻轻摇头,眼里盛满失望般的决绝,就像她说再也不会踏进这屋里的那回一样。她的神情也让他感到心口猛烈的抽痛,他还想拉住她,她已经死命地挣开了,“我欠你的东西一定会还给你,要是知道这身礼服是你买的,我根本就不会穿!”
礼服的拉链在身侧,她使劲一拉,前一秒还服服帖帖穿在身上的裙子已经离了身。她将它握在手里揉成一团,几乎用尽全部力气地砸向贺维庭,“还给你。”
他也愣住,只看到眼前有蓝色东西一晃而过,下意识地接住,沾染了她体香的衣裙落在怀里,很轻很软,却像囚笼似的困住他,一时间身体动弹不得,只能杵在原地看着她。
她身上只剩最后一点遮羞的蕾丝布料,不,在他一次次言语犀利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的攻势下,她其实连这一点遮羞的东西都已不复存在了。
她身体的每一寸他都很熟悉,她也没什么可值得羞耻的,最羞耻的事情三年前她就已经做尽了,看看他那么恨她就知道。
所以她转身就走,已经是这样了,她仅存的也不过是一点不顾一切的绝望。
贺维庭这才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拉住她,“你要去哪里?你就打算这样出去?”
她被他拉得踉跄,落在他手心的手臂又疼又麻,骨头都像要被捏碎,但这疼痛都还不及她心里的万分之一,“是啊,我就穿成这样下楼去跳舞,这不也是你想看到的么?”
他想看到什么?他想看到的不过是昨晚那样穿着他买的衣裙羞涩忐忑地对镜梳妆,在他怀里翩然起舞的乔叶,可她其实是吝啬给予的。重遇之后她总是不喜不怒,好像无所畏惧的样子,所以他不怕刺痛她,可也从没想过要在人前这样剥光似的羞辱她。
大概是终于被他真的气到了,她挣扎得那么厉害,甚至已经打开了房间的门。
贺维庭用力将她拉回来,砰的一声关上门。她被掼在门上,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一般天旋地转,还来不及呼痛,唇瓣就被他堵住了。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像风又不是风,像雨又不是雨,比春天凛冽,比冬季要温暖。隔着时间的长河又吻到爱的那个人,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稀罕至极的缘分,可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矛盾,即使合该甜蜜如蜂糖的亲吻都带着苦涩。
她忘了呼吸,直到他硬生生撬开她的唇,卷住了她的舌,才呜咽着,发出小动物似的悲鸣。
其实他比她还难受,不能一味地强取,却又不是温柔的安抚,他都不知该怎么对她。在碰到她双唇的刹那,心里有根弦就崩断了,然后一切都是依照本能,就像爱她,好像也只是一种本能。
乔叶紧紧攀附住他的胳膊,指甲隔着一层浴袍仍掐进他皮肉里去,身体却倏倏发抖。他只好抱紧了她,无声地痴缠,索取她的回应。
唇间有了咸涩的泪水,他终于退开一些,吻重新烙印在她的眼睑、额头和颈上,声音都已沙哑,“你是故意的…”
就那么一次,他没有猜透她,于是以后不管她做什么他都疑心她别有所图,再也不肯信任她,即使她亲手用他的痴心砸醒了他。最糟的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成了情人耳畔的呢喃,伴随着熟悉的、永恒的韵律,将他们卷入洪荒。
一切都是混沌的,一切又都那么清晰,他们像是拥抱着虚幻的幸福,却又明明已跟对方融为一体。
她后来没有再哭,只有那种可以溺毙他的嘤嘤低泣,他身上的浴袍无声委地,似乎还是被她拉扯下来的。两个人都喝了酒,也许是醉了,那些困住他们的前尘也暂时被忘记,曾经承载了无数温柔缱绻的空间里又有了新的记忆。
最后都倦极了,乔叶阖上眼睡去,他还撑在她身后细细打量她细致美好的轮廓,她的长睫每颤一下,他的心就揪紧一些。
他终于把头埋入枕中,枕上有她的香气,还有她海藻一样的发丝,跟以前一样好,可他却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小贺你为了赢那两只,也真是蛮拼的~
段段:哇哈哈哈~(≧▽≦)/~
容容:呜呜呜呜~(┬_┬)
小贺:&lt( ̄▽ ̄)&gt

第34章 落荒而逃

乔叶一觉醒来,枕旁是空荡荡的,贺维庭并不在身边。
她忍着宿醉的头痛坐起来,其实昨天她喝的并不算特别多,发生的一切也都原原本本的记在脑海里。可全身上下难受得就像一部被拆散了零件又重新整合的机器,可见惹人醉倒昏睡的还是人,而不是酒。
贺维庭昨晚在哪里睡的?嘉苑虽然有很多房间,但他择床,被她鸠占鹊巢之后,又会在哪里才能睡得安稳?
床头有一套新的家居服,浅浅的色调,棉质的布料,而且是她的尺码。昨晚脱下的礼服裙不见踪影,也许已经进了垃圾桶,她只能穿上他为她准备好的衣服才能离开这个房间。
桌面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纸盒,压在叠好的衣服下面,显然是他放在这里的,是事后紧急避孕药,新买的,还没有拆封过。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拿着那药盒站了很久。
从楼上下来,消失了整晚的贺维庭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餐,照例是修身的衬衫和温莎结,脸上表情淡淡地,专心对付盘子里的太阳蛋。
他对面的位子已经摆好了一套餐具,秋姐看到乔叶下楼来,已经从厨房端出另一份营养早餐往那里摆,“乔医生,早!”
每个人都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仿佛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早晨。
昨天酒会的痕迹也全被抹去,她都没必要问主人中途离场后宾客们何去何从,因为看起来就像酒会也只是幻化出来的一个梦境。
她在贺维庭对面坐下来,他并没有抬眼看她,甚至没有问候一句早安,比之前的相处还要冷淡。事实上她也并不指望昨晚的亲密交缠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改变,没有希望,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望。
“早餐好香,你还是喜欢吃七分熟的太阳蛋。”很久没有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餐,这大概是今早唯一的一点不同,所以她尽可能地找一点话题,让两个面对面的人不那么尴尬。
“你可以再多加一点蔬菜沙拉,麦片用豆奶冲,不要用鲜牛奶,尤其是你咳嗽的时候…”
“乔叶。”他不等她说完已经放下了刀叉,用餐巾轻轻拭了拭唇角,“不要以为跟我睡了,就可以重新插手我的生活。昨晚的事,是个意外,希望你能尽快忘记。如果要钱的话,你报个数,我一次性付给你。”
乔叶脸上仅有的一点笑容也迅速隐去,捏着刀叉的指节用力得发白,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贺维庭仍旧没有正眼看她,是时候出发去公司了,吉叔为他取来外套,他站起来边穿边问她,“药吃了吗?”
他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都像利剑似的刺向她的心脏。她甚至不需要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明白他所指的药是什么。
“没吃。”她也很坦然,声音没有了温度,一双黑色瞳眸里的光清清冷冷,如果他能看得清,也一定心底生寒。
贺维庭穿衣的动作微微一顿,终于侧过脸看向她,“你不想吃,还是心怀侥幸?你不是医生么,这种事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利弊。”
乔叶深深吸气,掌心里小小的药片硌得她生疼。她摊开掌心,“我没打算侥幸,药片在这里。”
他敛了眸,“正好,我看你吃了再走。”
饭厅一下子变得很静,静到能听见他腕上那块限量陀飞轮表的嗒嗒声。其实诺大一个嘉苑,真正住在其中的就是他和她两个人,两个人都沉默不出声的时候,周遭就像一座死寂的城。
乔叶没再多说什么,手边就有温开水,她将药片喂进嘴里,仰头喝了一口,没什么负担似的就将药吞了进去,跟吃一片普通的维他命没什么区别。
“现在你可以安心去上班了,要是还不放心的话,晚点血下来了,可以让秋姐检查。”
贺维庭其实不太懂得这药的原理,只听到她说血,脸色一下就变得寡白。
好男人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吃这种东西,他知道,所以以前从来也没有用过,这是第一次,也希望会是最后一次。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黎明时分又下了场小雨,外面地上还是湿的,他腿疼不便,视物不清,差点踩空了楼梯直接滚落下去。
他离开饭厅的时候乔叶还坐在那里,没有再看他,但也没有再吃东西,只是捧着那个装满温水的玻璃杯,一口一口地喝水。整个人在他眼里是模糊沉浮的影,仿佛随时都会凭空消失。
或许他该庆幸清晨的视力越来越差了,连她的动作都快要看不清,更不要提她脸上所有细微的神情,所以才能狠得下心,割裂新的缱绻纠葛,还有忘情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公司精英都在会议室里开会,贺正仪在集团内部仍有荣誉职位,因此回国省亲的时候偶尔也会出席这样的会议。贺维庭戴着眼镜,一手摁住额际,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贺正仪看出他有心事,把话头抛给他,“维庭,你有什么看法?”
贺正仪德高望重,这么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贺维庭身上。
“陈总监刚才已经做了总结陈述,数据我也都看过,没有问题。今年业绩不错,大家都辛苦了,新年过后要继续努力。”
就这样?他从来不曾让人失望,有时在会议中看似思绪飘远了,发言人只要停下来,他总能从断开的地方提出问题引导对方继续。没有人能在他这里蒙混过关,像今天这样的潦草,别说下属们,连贺正仪都是第一次见。
她蹙紧眉头,又转头问江姜,“江总监,刚刚说的那些,对你们市场销售部门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江姜一直摆弄着手里的一支Pelikan笔,不知在想什么,连贺正仪点名叫她都没听进去,还是身旁的同事碰了碰她的手肘,她才如梦初醒似的抬头,“啊…您说什么?”
在座的高管都面面相觑,暗中称奇,今天这是怎么了,公司两位灵魂人物看起来都颇有些魂不守舍,这还是前所未见的头一遭啊!
贺正仪重重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看年底大家都累了,也是该好好休整一下,调整好状态又要迎接明年的挑战。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没什么事就都散了,散了!”
大家都收拾东西走出会议室,江姜有些赧然,“对不起,董事长,我…”
贺正仪微微点头,“没事,辛苦工作了一整年,到这个时候难免都会有些懈怠的。年底事情也多,千头万绪的,别累坏了,记得安排时间陪陪家里人。”
“谢谢您,董事长。”
贺正仪看了看她,又看向还贺维庭的背影,“江姜啊,你…是不是恋爱了?”
江姜一怔,旋即脸上的红云燃到耳根,带了一丝尴尬强作镇定道:“您怎么这么问?”
贺正仪笑笑,“我虽然没结婚,但也是过来人。你跟维庭都心不在焉的,神态表情都一模一样,我一看就知道有心事。年轻人的心事能有什么?不是事业就是感情,瞒得过谁呢!跟我说说,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江姜明白,这其实是旁敲侧击地想要知道她是不是跟贺维庭在一起了,可惜她终归是要让老人家失望了。
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您别开玩笑了,我跟贺总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他肩上负担重,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也许就像您说的,年底了太累,所以有时会分神。我是最近应酬太多,很多在国外的老同学圣诞假期也回来了,聚会喝酒少不了,放纵了一点,就有些精神不济了。不过您放心,我会及时调整,不会影响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