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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昨晚到现在也不过吃了这么点东西,怎么会不饿?”他轻轻掖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其实穆皖南的话,你不用太往心上去。穆家再怎么煊赫也不是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人家,你要相信二北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他登门拜访,穆谦和戴国芳夫妇的家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老派的花园别墅,墙边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和爬山虎,门前摆着精心料理过的盆栽。长辈不在,穆晋北也不在,开门的人是穆皖南,见到他也并不惊讶,寒暄两句就跟他一起到酒店来跟念眉见面。
穆家人当面永远不会失礼,但一两句话足以让人芒刺在背。他对念眉说:“沈小姐,你想好了吗?即使我们全家都不同意你们来往和结婚,即使他为了你不再是这家里的一分子,你也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她不知应该怎么回答,穆皖南又接着说:“你现在回苏城,你的剧团原先遭受的所有损失由我承担,你还是剧团的主人,将来可以有更大更好的发展。这才是你一直孜孜以求的不是吗?跟晋北分开,你也照样有机会遇到其他的优秀男人。”
他若有所指地看向一旁的叶朝晖,念眉已经明白在他心里对她是怎样的评价。
“我希望我的剧团平安无事、好好发展不假,但不是以牺牲我的感情为代价。我也不要你的钱和保证,我想见穆晋北,不管能不能在一起,我希望那至少是我跟他之间的对话,而不是跟第三人。”
穆皖南收回眼里那些迫人的光亮,语气浅淡,“那我想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只剩下叶朝晖和她,他们依旧见不到穆晋北的面。
相思有如潮汐,有涨有落,在他当时刚转身离开的刹那和如今这一刻简直是涨潮的峰值,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叶朝晖眉头锁得很紧,不知要怎么劝慰才有效,手机这时忽然响起来,是北京的陌生号码。
他快速地接听,半晌之后,眼中竟然一亮,“…是的,没错,我是叶朝晖。我现在的地址是…”
他随手抽出一张餐桌上的卡片告诉对方酒店地址,又掏出笔来写写画画,记下对方的信息。
念眉轻问:“谁呀?”
叶朝晖笑了笑,“一物降一物,我们的贵人来了。”
来的人叫俞乐言,是穆晋北的大嫂,穆皖南的妻子,——不,前妻。
叶朝晖坦言,在与穆家老大不欢而散之后就想过去找她,她离婚后在一家律所挂牌,那家律所的合伙人与他有同门之谊。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就是一物降一物。只是没想到她会主动联系他们。
俞乐言穿一身象牙白的衬衫,西装半裙的线条熨得妥帖笔直,利落的职业装束,眉眼间却是温柔和煦的颜色。
她将文件资料推到叶朝晖面前,说道:“这是南苑昆剧团相关的法律文书和财产状况,先前都是叶律师你经手的,应该不会陌生。剧团从北辰文化剥离出来,转入陈枫名下的公司,由他代为管理和经营,穆家其他的人无法插手,与兰生剧院那样的误会就不会再发生。陈枫那边我刚联系过,他会立马开始积极为剧团寻找更合适的栖身场所,一定不会比兰生剧院差。先前皖南他妈妈…是偏激了些,做的过分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念眉连忙说,“你别这么说,是我该谢谢你。”
“不用谢我,所有一切都是老二的意思。他这趟一回来就被管起来,联系不到你,不等于他不关心你的状况。他跟我用我女儿的作业本儿传话都把这事儿办妥了,可见他心里是真的为你着想的。他以前以为剧团在他手里对你是最好,如今才发觉没了剧团的牵制,他要跟家里争取、要折腾,反而不用有什么顾忌。”
念眉倏倏落下泪来,“他好不好?”
“放心吧,他是个大男人,家里人其实又个个都是疼他的,不会真让他有什么事儿。”俞乐言温婉地笑,“倒是你,看上去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要当心身体,今后路还长着呢!”
她的态度与穆皖南简直大相径庭。念眉这才抬眸细细看她,虽不是漂亮得耀眼的大美人,甚至整个人包裹在职业装下还显得有些生涩和不够自信,但话里话外却让人舒服放松极了,念眉觉得萦绕数日的病气都一扫而光,像被她给治愈了一样。
真难以想象她跟穆皖南是做过那么多年夫妻的人。
她帮忙处理好了剧团的事却没有多问一句关于苏城的是是非非,也没有对这段感情和她沈念眉本人下什么论断。
念眉看着她,涩然问道:“俞律师,谢谢你肯帮我。只是…你不怕我有什么企图吗?”
“既然晋北喜欢你,一定有他的道理和考量,我相信他的眼光。”她起身要走,“来日方长,不要太见外了,叫我乐言吧!既然皖…穆皖南见过你,我想晋北立马也会听说你到北京来了,他应该很快会想办法出来见你。你们等我消息,不要太意外。”
第57章 解相思
长途芳草绿如裀。好把王孙归路分。临行执手问归程。须知欲别情何忍。折柳殷勤赠故人。——《三元记-饯行》没想到重逢是在医院里。
念眉听到叶朝晖招呼她往医院去的时候,四肢都是冰凉的,声音颤抖:“他怎么了…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赶到医院才知是虚惊一场,穆晋北坐在医院食堂里给思思讲故事,两人都是有说有笑,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俞乐言在门口遇到念眉他们,看起来也是刚刚赶到,额上细细一层汗,笑道:“我说了吧,只要能见面,什么状况都不要太意外。”
穆晋北抬起头来,正好碰上念眉的目光,两人眼底都是一片灼灼其华。
他憔悴许多,胡子都没来得及清理,站起来却还是那样修长挺拔,带着笑意叫她,“念眉。”
她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掌心底下就是他真实的体温和结实的肌肉,她仍止不住好好打量他,哽声问:“你真的没事吗?”
他抚她脸颊,“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明明是你。我才走了几天?有这么想我吗,瘦成这个样子?”
念眉再也抑制不住地投入他怀中痛哭。一日三秋,一眼万年…不见不见,原来是这样铭心刻骨诚如煎熬。
爱生忧怖,他们都是到今天才有真正体会。
两人拥抱了很久才分开,穆晋北问她:“大晖带你来的?”
“嗯。这次要多谢他。”
回身去看,已不见他身影。俞乐言解释,“他去办剧团的手续,这事当然越快越好。”
她与叶朝晖不熟,但业界最有名气的新生代律师刚才分明受伤地别开眼去,故意走开维系自己那点固有的骄傲。
思思抱住妈妈的腿,好奇地仰头看念眉,拉拉穆晋北的手,“二叔,这个漂亮阿姨是婶婶吗?”
他一脸欣慰,大大方方说:“没错,来,思思乖,快叫婶婶!”
小丫头还有点羞赧,不好意思地往妈妈身后躲了躲。念眉嗔怪地看了穆晋北一眼,蹲下来与她打招呼,“宝贝你好,我叫沈念眉,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名叫思思,学名叫穆静思。”思思咬了咬嘴唇,又抬眼看了看妈妈,才笑嘻嘻地叫了声,“念眉阿姨好!”
“好乖。”孩子轮廓神似穆家人,温静敏感却像足了妈妈。念眉摸着她的小辫儿,有些懊恼没带见面礼,干脆捋下手腕上一串金链子给她,“宝贝拿着,阿姨没什么可送给你,这是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图个吉利。”
俞乐言连忙推辞,“不兴这样啊,太贵重了。”
穆晋北倒帮着念眉,“思思,阿姨给你就拿着,今天要不是你咱们都还见不着面儿。今后都是一家人,甭客气。”
他说了念眉才知道,原来之所以到这医院里来,竟是思思装病。穆家大宅里主人家除了二老就只有穆晋北在,思思捂着肚子喊疼,他抱起她就要往医院里冲;老太太他们最怕孩子生病,一得急病就吓得六神无主,哪还管什么禁足令。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他抱着思思跑进急诊室这场戏才算演完。
俞乐言道:“时间不等人,你们难得见面,有话到别处说。待会儿你大哥和爸妈他们得了消息赶过来就该露馅儿了。”
穆晋北担心她,“大哥会不会为难你?”
她苦笑,“都已经离婚了,还能怎么为难我呢?不要紧的,你们先走吧!思思,跟二叔和念眉阿姨说再见!”
孩子念念不舍,抱着穆晋北的脖子轻轻说:“二叔你见到阿姨是不是就不用挨饿不吃饭了?那你乖乖养足力气,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呀!”
他心中柔软,在她脸颊上亲一口,“二叔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嗯?”
念眉与她们道别,一手已经被他牵起握在手中,“我们走吧!”
他与她回先前她住的酒店,叶朝晖已经先行一步离开,只余她那一间房还没有退。
念眉关上门,穆晋北捧住她的脸,亲吻就铺天盖地落下来。她想他也想得入了魔,承接他的唇,喂入自己的舌,两人身体里都有野火燎原。
她还是推开他,大口喘气,“我们现在不能…”
“没关系,我很快。”他声线笃定低沉,像是安慰,更像是诱哄,令她想起之前在潺潺流水边他问——你信我吗?
唇上、耳后、颈间…所有能诱使她骄吟的敏感区域都被他快而准地采撷,在男性温润的薄唇间吮和抿。
轻薄的雪纺纱落地,然后是宽松方便的棉布长裤,他的指勾住最后防线的边缘,气息粗浊,拼命汲取她的香,“为什么没穿裙子?我喜欢看你穿裙子的模样…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想你?一闭上眼就看见你,穿了条白色的裙子在我眼前儿晃,里头什么都没有,我撩起来…只要这样撩起来就可以狠狠要你!”
他想得快疯了,所以一点也不打算再压抑自己,站着就深埋进她身体里,借着那样有力的撞击,纾解多日来所有的思念。
而她用尽身体所有的柔韧,生涩却又颇为轻易地缠绕在他腰间,拗出妩媚的姿态,咬着他的耳朵说情人间的悄悄话。
帝都的秋天,已过了着飘飘长裙的季节,但久违的温存,来得还不算晚。
两人都到了顶,飘飘然从云端下来。念眉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是不是该走了?”
穆晋北笑,“这么急着跟我私奔?”
这个笑话不好笑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她真的不想再冒险。
他破天荒地点了支烟,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他很少在她面前主动吸烟,尤其是在有她的房间里。
念眉仰起头忧心地问:“这几天是不是又失眠了?”
“没事儿,就是头疼。”
他吐出烟圈儿,终于敛起笑,在她眉心轻吻:“我大哥和我爸今天去了承德,在我们离开之前赶不及回来。我们哥几个儿在家被禁足也不是一两回了,但老穆家又不是白公馆,要走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走。我待在家里,不是真当杵窝子怕了谁,我就是想争取咱们从今往后光明正大在一块儿的权利,但你不在我跟前儿,我又得提防着不能让我妈去动你。现在咱们又在一块儿了,你的剧团我交陈枫那儿去,我就什么顾忌都没有了。这次咱们先回趟苏城,生米煮成熟饭了再回来,看谁还敢多说什么!”
念眉不太明白,睁大眼睛由他胸口往下看,被他揽在怀里的身子不由动了动。
他们这样还不算“熟”?
穆晋北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哈哈一笑,捏住她的下巴亲过去,“想哪儿去了,傻妞!”
他起身下床,大方展露好身材,念眉这回不捂眼睛了,贪婪地盯着他看。冷不防他扔过来一个深红色的小本儿,又顺手去翻她的行李,“你的呢,没带在身上吧?”
她这才发觉他扔过来的是他的户口本,顿时有些目眩。
她就一点简单行装和身份证一起都放在房间的行李袋里,穆晋北翻完了过来,一撇嘴,“看来真得陪你回苏城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民政局也行,还没下班呢!”
这才是他说的“熟饭”。
“你…可是…结婚…”她有点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说。
穆晋北套上t恤衫笑笑,“老太太已经首肯了,最好啊,咱们再买一送一给她带个小的回去,就更没说的了!不过现在先不急,咱们捡最重要的事儿里外里先办妥了,其他的顺其自然,今后日子还长着呢!”
今后日子还长,真是这些天她听过的极好极有人情味儿的一句话。俞乐言也说过,温软安稳直落人心。
两人拦辆出租车直奔机场,几乎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两手十指是紧扣在一块儿的,一路都没分开过。
他说的没错,现在这时代要还真有私奔,大概也就是像他们这样了。
他们在机场随便吃了点东西,为了保险起见,机票都是到了地儿现买的。
登机牌到了手里,穆晋北以特殊会员卡买的头等舱,不必到安检入口大排长龙。他带着念眉走另一边的vip通道,自有另外的安检与候机休息室。
只是他们刚刚踏上那厚实柔软的蓝色地毯,就见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了两个人,都是笔挺的坐姿和漫不经心的表情,面前各有一杯茶一本杂志,看来像是等了已经有一会儿。
戴国芳走过来,穆皖南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旁。念眉的手微微发颤,行李轻飘飘的却拎不稳,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与穆晋北交握的那只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几乎想拉着穆晋北转身就走,走得远远的,却被他的手稳稳拽住。
第58章 倒塌
连环结,连环结,同心共守。凤头簪,凤头簪,□□并偶。密意深情相谋,调和琴瑟弦,休停素手。海誓山盟,天长地久。——《连环记-小宴》戴国芳仰起下巴,神情仍旧倨傲,“沈小姐,我想单独跟晋北说几句话。”
念眉深深吸气,手想要挣脱出来,却被穆晋北更紧的握住。
“妈,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她不是外人。”
戴国芳脸上的表情有了裂纹,指着他道:“好啊,真好,她不是外人,那是我这个生你养你的妈是外人了是不是?你瞒着家里要带个戏子私奔,出了北京城连爹妈都不要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让我们老穆家这张脸往哪儿搁?”
念眉脸色煞白,穆晋北却不慌不乱,“妈,只要您一句话说同意我跟念眉在一块儿,我们现在立马就回家去。我也争取过了,可您不乐意,我总不能忤逆您的意思见天儿地在家里闹。念眉又是我喜欢的姑娘,我放不下她。咱们男未婚女未嫁的,在一起也没碍着谁,我想不明白您怎么就这么反对呢?还是说她究竟是谁都不重要,只要不是您相中的那个人您就横竖看不顺眼,不让进穆家的门?妈,您根正苗红,年轻的时候在文工团也吃过苦,爷爷奶奶反对过您跟我爸的婚事没有?也许那时候是组织上做主,但现在时代不同了,您怎么就不能让您的儿子自己做一回自己的主?”
“你…你…”戴国芳被这一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直在旁沉默的穆皖南扶住她,“妈,您先坐下。”
戴国芳唇色都有些泛青,身体不舒服不是假装的。念眉见状拉住穆晋北,用恳求的语气说:“晋北,不要说了…”
穆皖南挡在两方人马中间,语调依旧平淡没有多少温度,“晋北,你们两个人都一起跟我回去,有什么要说的大家可以再商量。”
“别说我不信你,大哥,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这样走了很丢人?”穆晋北忽然笑了笑,“我当时真天真,居然以为这家里就算没一个人站在我这边儿,至少还有你会帮我的。”
穆皖南僵住。
“你们要真顾及家里的脸面,就该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而不是大张旗鼓地跑这儿来把我们拦下。其实面子里子合起来也不值几个钱,比得过这一辈子的幸福美满么?大哥你最有发言权了,不如你跟我说说,当年你要是有这样的机会,你走不走?”
四周顿时静极了,只听得到几人深浅不一的呼吸。
念眉不知来龙去脉,但也猜到他一定是触碰了什么禁忌,一种埋藏于在场的几个穆家人记忆中不可轻易戳动的禁忌。
揭疮疤都不疼,揭陈年的旧痂才疼呢!
穆皖南的脸色都变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似乎是他最后的规劝:“晋北,戏子无义。”
“大哥您说话别只说一半儿,这话还有前段儿呢——女表子无情。你说你的康宁有情还是无情?”
每个人都有碰不得的逆鳞,穆皖南原本澄净淡漠犹如死海的眸子里瞬间就掀起了惊涛骇浪,身体绷紧,手在身侧握成拳头,只要再上前半步必定又是一通狠拳。
掌风从耳边刮过,啪的一声脆响,出手的人却不是穆皖南,而是气得发抖的戴国芳,“道歉…给你大哥道歉!”
穆晋北没有躲闪,硬生生受了这一耳刮子,记忆中这还是长这么大头一回挨他吗的打。并不是很疼,他想,至少比起大哥这些年的痛苦煎熬,这样的争取换来的打和骂都不算什么。
他不争,再过几年,大哥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他的目光越过母亲看向她身后的人影,穆皖南垂手立在那里,刚才气血往脑门儿上冲只差一点就要动手的劲头已经过去了,他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松弛下来,眸色与其说恢复冷静不如说空洞一片。
他不想管了,穆晋北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打中了大哥的七寸。
相较于穆皖南的死寂,戴国芳的反应特别大,嘴唇都哆嗦着,朝穆晋北道:“你明明知道…还这样对你大哥,好,苏城是吧?你们要走就走,我只当…只当没生过你这样的不孝子!”
眼看她的手又要招呼上来,念眉忍不住挡在穆晋北前面,哭道:“您别这样,不是他的错…要打就打我好了!”
他把她拨回自己身后去,自己也踉跄了一下。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换来的打,让他也觉得难受,脑子闷闷的疼,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说什么也不能让念眉再挨一下。
两个人互相维护的姿态让戴国芳觉得自己只不过枉作了一回真正的恶人,孩子大了,要做什么、跟什么人来往她根本没法管,也管不了了。
她只是心疼老大,过去心里不痛快,离婚后连个笑模样都没了,心头最隐秘的脓疮被弟弟这样看似不经意地挑开,竟疼得没了知觉似的,活像行尸走肉。
沈念眉说对了一句话,这不是穆晋北的错,也不是老大的错,她最疼惜的两个儿子不快乐,到底是谁的错儿呢?
戴国芳取下眼镜抹了下眼角,穆皖南还在身旁搀着她,两个人往大厅里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和沈念眉的惊呼:“晋北…晋北你怎么了?!”
…
重又回到医院里。
念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怀疑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只是她的幻觉,一场大梦而已。
穆皖南在她身旁站定,递给她一个纸杯,低劣咖啡的香气,她像是不记得自己不爱喝咖啡,接过来一口就喝去大半。
很苦,不用掐大腿也能知道这不是在梦里,一切都是生生的现实。
“你妈妈呢,她还好吗?”她问。
穆皖南指了指楼上,“她心脏本来就不太好,医生今天建议入院治疗。”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她很自责。”
念眉惘惘地看着眼前紧闭的病房门,轻声问:“到底为什么…这么反对我和他在一起?我唱昆曲,一场演出二十几个人登台,单张票价60块;为了生计也跑过场子作商演,一场几百到几千不等,观众不多,也的确不是贵价,但不偷不抢。”她声音哽咽又沙哑,“我从没想过要伤害别人,遇见他很久都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不图你们家什么。”
穆皖南端起杯子就口,隐去叹息,“为了穆家的脸面,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离经叛道让全家人跟着丢脸。”
她转过来看他,“你跟俞律师结婚,也只是为了不让穆家丢脸吗?”
那么现在呢,离了婚,是不是一身轻松愉悦?
穆皖南不说话,也没有发火,只说:“等会儿他醒了,你陪他好好说说话。”
穆晋北睁开眼睛,闻到水果的香气。念眉就坐在床边,手里拿刀正削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她神情专注,刀法很好,一圈一圈的果皮垂下来,都不会断的。
他盯着她白皙的手指和颤颤巍巍的眼睫,喊了一声,“傻妞。”
果皮落在地上,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凑上来,“你醒了?”
他点点头,“我们没走成?”
梦里他硬拉着她一路奔跑赶上航班,在机上等了很久,飞机就是不肯起飞。
念眉想哭,抓着他的手,“没关系,来日方长。”
“瞧你吓的。”他用拇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吃货,不该玩绝食那一套,革命没成功呢,自己先趴下了。这事儿怪我,别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