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默默舀着碗里的粥,莫澜凑过来道:“刚才上手术之前你说有话要跟我说的,是什么?”
程东瞥她一眼,冷嘲道:“你怎么不问问手术的情况?病人是你的客户,你难道不应该表示一下关心?”
她巧笑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钟老师说虽然你还年轻,但也已经是这大外科的无冕之王了,有你出马我还担心什么呢?再说我还不知道么,要是手术有问题,你哪有心情这么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吃东西?”
其实手术刚结束,章守礼就给她打过电话了,难掩喜悦之情,并且正式请她代为撤销先前对医院的诉讼。
这样的好消息她还没来得及跟程东分享,她现在也开始学会沉住气,要听他把要说的话先说完。
程东却更在意她苍白的脸色和明明没有胃口却要装作津津有味的那个模样:“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去前面门诊挂个号,把病治好了我们再谈。”
莫澜嘿嘿一笑:“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既然知道我不舒服,那就快点说嘛,说完我就滚了。”
她确实觉得难受,胃里空空如也的时候翻江倒海,吃点东西又反酸,总觉得胃里不管装了什么都一阵阵上涌,非要攥紧了手才能忍回去。她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坐姿也有点僵硬,生怕一动就要吐。
程东敛眸不看她,尽可能简洁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抢救你这位委托人的时候我想起你上回接王老那案子的时候问过我的一句话。”
“什么话?”
“你问我,假如那些不依不饶、非要闹事的家属有其中一个倒在我面前,我救还是不救。”
“噢,这个啊…”莫澜笑了笑,“那看样子你现在是有答案了?”
她隐约记得那是在两人都很生气的情况下问出口的。大约在要离婚那会儿,他们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也质问过类似的话。只不过当时还是太年轻气盛,她甚至觉得她并不是真正想要他的答案,或者说他的答案是什么都无关紧要。
她只是气他的不理解、不体谅,他也一样。
他们都没想过假设会有成真的一天,她这乌鸦嘴,算是一语成谶了。
程东道:“我没法不救,因为已经是本能了,我没办法看着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掉而无动于衷。”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有些问题她的确比他更早知道答案,不需要凭借自身临场的反应就能做出判断。
莫澜释然一笑,他问:“怎么,你觉得很滑稽?”
她摇摇头,身体又趋前一些,拖长了语调说:“我只是在想…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说对不起呢,还是重修旧好呢,还是其他什么?其实我都ok的,只要你再多一点诚意,比如这个时候过来抱抱我,亲一下什么的。”
她虽然是半开玩笑的,却紧张得心脏都像真的要跳出来一样。她不知多少次幻想过他有一天能想明白,两人的立场不同只是因职业使命不同,跟人品秉性无关,跟爱不爱对方更加无关。他那么聪明,那么爱她,只要想通了,就一定会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回到两人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日子。
然而程东眼里却没有波澜:“你以为这样我们就能和好,回到从前?”
她笑了一下:“不行吗?”
是的,不行。程东脸上的神情已经替他做了回答。她却还是固执,执拗地等着他把话说出来。
她知道两个人彼此爱着,要向前走总不会太难,然而要回到过去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连张爱玲也说,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在一起的岁月多到两人都无力抗争,停下来固然不行,要往回走就更加艰难了。
“你以为我们分开只是因为这个吗?”他问她,“进过监狱的人,不管他有没有真的犯过罪,你以为他出来以后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生活吗?”
“程东…”
“我知道你现在也许很得意,我终于明白了一些你早几年前就已经看透的道理,可这并不能说明你的选择就是对的。刚才你跟钟老师坐在一起也聊了这么久,你真的以为他还像以前那么年轻吗?他的头发都是染过的,早在他被当年那桩纠纷闹的不得不提前退休的时候,他的头发就全白了。”
他一直以为一夜白头只是传说,直到看见待他如亲生儿子般的恩师在一个月内满头白霜,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的心情,满腹辛酸无处可诉,因为一向坚强干练的母亲也悄悄垂泪,而他唯一爱过的女人,他最信赖的妻子,此时却站在他的对立面上,是对方全权委托的代表律师。
他劝过她的,请她不要接这个案子,即便是当时影响广泛的案件,对她的前途有莫大的裨益,也请看在他们一家人的份上不要插手。
那时钟稼禾还没有正式跟母亲结婚,但她明明知道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仍然一意孤行。然后事态就滑向了失控的边沿,他的恩师勤勤恳恳一辈子,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最后却狼狈地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几乎被流言蜚语淹没。
最令人尴尬的就是她在整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别人刻薄起来,都说钟稼禾这么个大教授、拿特殊津贴的医学专家,一辈子未婚最后却娶个半老徐娘,得个便宜儿子,还被“儿媳”给断送了前程。
他再淡泊,也能感受到人言可畏。无论是值班、出诊还是上手术台,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正常工作。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想过辞职,逃离漩涡,说不定一切就过去了。然而又能逃到哪里去?哪怕是回到家里也不得安宁,他跟莫澜两个人,大概把这辈子要吵的架都吵完了。
第18章 今夕何夕
莫澜沉默着,其实她很清楚程东说这样的话时心里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总是横在那里,横在他们中间,羁绊太深,即使时间也无能为力。
“我不是要说这个,”她勉强撑起笑意,“我想告诉你的是,章家已经决定撤诉了,不会再因为儿子的事情找医院麻烦。我…也算做了件好事吧,对不对?”
意料之中的事,程东也没表现出任何惊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莫澜点头,站起来道:“还有…最近的洗手间在哪,我想吐。”
程东这才一惊,见她歪歪斜斜往外走,刚站起来打算扶她一把,她已经往外跑了出去,在门口撞上个人,哇的一声,吐了人家一身。
孟西城顾不得衣服上的污糟,错愕地稳住她:“莫澜?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吐了?”
莫澜泪花乱闪,捂住嘴示意还有呕意,他赶紧架住她,看向她身后的程东道:“不好意思,请问…”
程东知道他想问什么,抬了抬手道:“右手边第二间就是。”
“谢谢。”
莫澜由孟西城扶着去了旁边的洗手间,她腿脚发软,几乎是嵌在对方怀里,脚步踉跄。
隔着不远的距离,程东还能听到她呕吐的声音,和陌生男人细碎的抚慰声一起撞击着他的鼓膜。
刚刚斩钉截铁说过的那些话忽然一下子全都远了,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他对她具体说了些什么。硬是包裹起来的铁石心肠成了躁动不安的兽,哗哗冲撞着他的胸口,有什么东西鼓噪着像要跳出来似的,又像是有一股酸意从身体深处涌上来。
他不懂这是感同身受还是别的什么,一时措手不及,怔愣地站在那里。
肖若华听到动静赶过来,见状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谁吐了?”
程东这才回过神,木然地摇了摇头:“护士长,麻烦你去叫清洁工过来把这里打扫一下。”
“噢,好。是莫澜不舒服吗?要不要给她拿点药?”
程东还是摇头:“先不急,她恐怕要做个详细检查。你先给她抽次血,我看看血象再说。”
莫澜伏在水池边,吐得胃都像掉了个个儿才感觉稍稍舒服一些,喘着气对孟西城道:“谢谢你孟检,我没事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看你,吐成这样还说没事?生病就别强撑着了。章守礼给我打了电话,说他老伴手术很成功,他们打算撤诉,不再跟医院纠缠了,我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一见面你就送我这么一份大礼。”
“对不起啊,把你衣服弄脏了。我陪你一件,或者你脱下来,我帮你送去洗,呕…”
她说着说着又难受起来,孟西城眉头打成死结:“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其他都是小事。还好这里就是医院,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地解决,要不我先陪你去看看?”
“不用了,我有药的,吃药就好了…”
“不行。”程东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面色不豫地打断她,“你有药也不会好好吃,拖这么长时间了,今天彻底做完检查再说。”
莫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呛声:“你别管我行不行,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程东碍于有其他人在,不好发作,抿紧唇忍了又忍,拉起她的手腕道:“你先过来抽血。”
“哎,你放开我!”
莫澜此刻没力气,挣不开他,被直接拖进了值班室。她衣服上也沾了些呕吐物,知道自己这会儿味道不太好,主动远远拉开跟程东的距离,一脸戒备地说:“你拉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肖护士长正好端着药盘进来,程东道:“抽血化验。”
莫澜一看见注射器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要!”
肖若华笑了笑:“怎么了,怕疼啊?不要紧的,一点点血,很快就好了。”
莫澜还是摇头,咬牙瞪着程东,一副随时要转身逃走的架势。
孟西城手里拎着被弄脏了的西服外套站在门口,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莫澜连忙跑到他身边,像抓住救命稻草:“孟检,我不想抽血。我只是吃坏东西嘛,哪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的?你刚才不是说陪我去看病吗,我们现在去好了,反正…反正我不要在这里抽血。”
程东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你去哪个科室看都逃不掉这一针。你不要以为扭头开溜就万事大吉,要是拖久了病得更严重些,你要挨的针还多着呢!”
莫澜的手使劲攥着孟西城的衣袖,他终于开口道:“我觉得程医生说的对,你还是乖乖抽血化验,早点把病治好,免得受更多罪。”
莫澜委屈地说:“连你也不帮我。”
他好笑地拍了拍她:“我现在就是在帮你。行了,别孩子气,去吧,不会很疼的。”
莫澜没办法,只好坐到凳子上,撸起袖子给护士长扎针抽血。
程东看到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心里不忍。他知道那针尖埋入她血肉的时候他也会疼,怕自己情不自禁,干脆对护士长说:“你先帮她抽,我去开个化验单给她送检。”
“嗯,好。”
他别开眼,逼着自己快步走出去,经过孟西城身边时,被他叫住:“程医生,如果可以的话,帮她找一件干净的衣服吧!”
她胸前弄脏的部分刚才用水擦了下,一大片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连内衣轮廓都看得一清二楚,实在很尴尬。
这种事情还需要他提醒吗?程东却只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他到办公室,飞快地打开电脑填好一张化验单,大概是太心急,按键盘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然后到护士站去问值班的护士谁有干净换洗的衣服。
林初蕊刚好趴在护士台跟人说说笑笑,见状问他:“衣服我有,外套就行是吧?你要拿来给谁穿啊?”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跟你一样刚下手术啊,听说我舅舅来了就过来看看能不能碰见他老人家。你又是在干什么,做完手术也不休息。”
程东懒得跟她多说,拿过她臂弯里的衣服:“别问这么多,借用一下,过两天还你。”
林初蕊跟莫澜身高差不多,她的衣服莫澜应该合穿。只是当他拿着衣服回到值班室门口的时候,血已经抽完了,肖若华刚刚把针头□□,嘱咐莫澜按好止血的棉球。他看到莫澜的侧脸,面色苍白没什么血色,眼眶却微微发红。
她还是那么怕打针,怕黑,怕被关在密闭的空间里,怕自己一个人。所以她身边有孟西城陪着,年长持重的男人像高山大树一般给她倚靠,可以想见刚才她怕疼扭过头的时候,一定是埋首在他怀里。
他以为他和莫澜都是寂寞惯了的人,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程东紧紧攥着手里的那件风衣,像要把布料拧出水来,眼见护士长端着药盘往门口来了,才局促地背转身就走。
林初蕊就在他身后,本来是好奇跟来看看什么事,没想到他突然掉转头,差点撞上她。
他也没搭理她,手里那件风衣又回到她怀里,连同一张刚打印好的化验单,言简意赅地说:“交给里面的人,让她自己去处理。”
“哎?”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程东已经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林初蕊在值班室门口探头探脑张望了一番,发现莫澜在里面,心里了然。
只要面对的人是她,程东会有什么举动和情绪都不足为奇。
林初蕊屈指在开着的房门上敲了敲:“hi,程医生让我送干净衣服过来,我可以进来吗?”
她看着莫澜,莫澜也看着她。
“噢,麻烦你了。”孟西城站起来,又对莫澜道,“你先换衣服吧,我去外面等你。”
她点头。
林初蕊关上门,问道:“你生病了吗,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我帮忙?”
莫澜摇了摇头,脱掉自己身上一团污糟的真丝衬衫,只剩黑色的内在美,把林初蕊借她的风衣直接贴身裹在身上。
林初蕊仔细打量她一番,笑道:“你皮肤真白,身材也好,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程东啊,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还有刚才这位风度翩翩,英俊儒雅的男士,看来也是裙下之臣?
莫澜听出她熟稔的语气里多少有点挑衅的意思,眼下虽然没有精力跟她针锋相对,却还是说:“你好像跟程东很熟?”
三番五次地碰见他们在一起,相信不仅仅是巧合。
“是啊,虽然我比他小几岁,但跟他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
听到青梅竹马这个字眼,莫澜系纽扣的手顿了顿:“噢,是吗?”
“是啊,我从记事开始就知道他了,同辈人里的榜样嘛!而且我们两家长辈关系也很好,我舅舅现在是他继父。”
莫澜穿衣服的动作再次停住,她刚才吐得猛了点儿,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总算理清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初蕊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抱着手道:“其实我们两边的长辈一直有意撮合我们在一起,你跟程东的事我都知道。这样吧,我跟你打个商量,要是你觉得跟他复合没什么希望的话,不如把他让给我吧,怎么样?”
第19章 嘘寒问暖
怎么样?非常不怎么样!
莫澜觉得要是这会儿那个药盘还没端走,她一定拿注射器狠狠扎这女人。
她的眼神太有杀气,林初蕊无奈摊手道:“我知道你不乐意,但不乐意也没办法啊!程东他妈妈最操心的事儿就是他的婚事,时不时就要叫他去相亲。他这么好,与其便宜其他人,不如跟我在一起,至少我们三观一致,又有共同语言,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莫澜倒是从没忘记程东家里有位固执己见的母亲,当年程东的妹妹程雯雯嫁到北京去她就不同意,硬是闹到女儿跟家里断绝关系都不松口,就这么僵持着,一转眼就是好多年。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是这样,寄予厚望的长子就更是这样,在儿女的婚事上,她是不甘愿让步的,当然媳妇如果是她看中的人选那就另当别论。
要是放在十年前,甚至五年前,莫澜不会把父母之命这回事放在眼里。然而现在她又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世态人情,明白婚姻从来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得不到家人祝福和认可的婚姻即使以爱情为基石也是前途艰险,要天长地久地走下去实在不容易。
胃部一阵痉挛的疼痛,她弯着腰撑过去,朝林初蕊笑笑,说:“你跟我说这些,程东肯定不知道吧?等你有勇气当面跟他说这些的时候,才有资格跟我讨论他这肥水该往哪儿流,否则他就一直在我这里,哪儿也不会去。”
说她自作多情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曾经她对两个人的感情的确是有这么强大的信心。然而她现在已经不再那么肯定了,尤其是程东刚毅然决然地告诉她两人不可能复合,她心里像被大火烧过一遍似的,看不到生机,只余下灰烬。
然而输人不输阵,面对强敌她还是选择先亮出兵器,击退对方再说。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
入了秋的天气,下过雨之后天空还是灰色的。病房窗外本来还隐隐会飘来桂花的香气,经雨水一打,几乎也闻不到了。
莫澜因为上吐下泻得厉害,乖乖住在医院病房打了两天吊瓶,到第三天实在坚持不住了,百无聊赖地坐在病床上,拉着唐小优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小优你最好了,赶紧想想可以去哪儿。不用太远,就这附近就行。”
小优任她摇着手臂,一脸无动于衷:“不是我不肯让你出去,待会儿要做胃镜检查,预约好了的,你难道想临阵脱逃?”
“我知道呀,我是说做完以后,做完以后咱们就去呗,好不好?”
唐小优心想说你做完还有力气和心情再说吧,胃镜可难受着呢!
这时孟西城正好拎了个漂亮的果篮进来,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你要去哪里?”
小优一见他来就自动退后。他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莫澜夸张地扑过去抱住:“啊,水果!”
孟西城好笑:“这是馋了几天了?医生连水果也不让吃吗?”
“岂止是水果啊,连饭都不让吃,油腥也不让沾,要不是怕我饿晕,大概每天三顿清得像水一样的稀粥也省了。”说起来都是泪,莫澜哭诉道,“本座辟谷多日,已经快要羽化升仙了,孟居士你大仁大义心肠好,赏我顿饱饭吧!”
“饱饭没有,不过苹果还是能吃一点的。我刚问过你的主管医生了,他说看症状应该就是肠胃炎,顶多还有点慢性的胃炎,都是常见的都市病,不用太担心。这两天症状已经基本消失了,吃点有收敛作用的水果不要紧的。”
孟西城从果篮里翻了个苹果出来,打算帮她削皮,她寡淡了几天,嘴里肯定淡得没味儿了,先让她解解馋也好。
“看见没看见没?孟检都这么说了!”莫澜激动地对小优抗议,“我就说我已经好了嘛,你们还不信。”
唐小优却拦住他:“孟检,她等会儿要做胃镜。”
“噢?”他看她一眼,放下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那还是算了,等你做完了再说。那玩意儿可不太舒服,要休息静养一阵的。”
“你做过?”
“嗯,胃不好,十几年的老病号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莫澜和唐小优则各有所思。
“所以别紧张,听医生的总没错的,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孟西城道,“你们刚才说要出去是要去哪里,不会是想着要出去吃大餐吧?”
“她想喝咖啡。”这回小优抢了先,参了她一本。
“我不喝,我只是想闻闻味儿嘛…”莫澜小声嘀咕道,“再说咖啡馆也不止卖咖啡呀,很多都供应简餐的,比如意面啊、罗宋汤啊、薯茸薯角啊,还有甜品,像北海道戚风、巧克力熔岩什么的…”
哎,不能再说了,再说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孟西城好脾气地笑了笑:“这可就过分了啊,你说的这些东西,你目前这个状况一样都不能吃啊!还是等彻底好了再说吧,只要医生说没问题了,我就让你去。你不是还欠我一顿饭吗?不吃顿好的怎么行!”
他都这么说了,莫澜也没法再坚持。胃镜的过程其实不像以前那样艰难,可以实施麻醉减轻痛苦。
麻醉医生身边跟着林初蕊,口罩上方露出一双年轻而狡黠的眼睛,带几分耀武扬威地看着她。
莫澜悲愤起来,她还有好多未了的心愿,真怕一个不小心就交代在情敌手上。
好在实习麻醉师既不开处方也不上手操作,只做助手和见习。
静脉滴注的麻药很快起效,莫澜再怕疼再恐惧也抵不过药物的作用,渐渐失去知觉。
在最后意识模糊的边缘,她听到低醇的男人声音:“…怎么样,开始了吗?她情况还好吗?”
像是程东,她不敢肯定。然而除了他又会是谁呢,这里不是医生根本进不来。
何况这声音很熟悉,嘘寒问暖时让人感觉窝心,她从十六岁起就有体会,一定不会认错。
体育课上她坐在看台动也不动,他捡球经过她身边,皱着眉头问:“你又没穿运动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