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璇还是很感动,至少生病这段日子还有人惦记她关心她。要是爸爸知道她的病情应该也会挂念,但他自己身体那个样子,她已经拜托穆峥暂时不要让他知道。
所以他才会为难吧,她没有家人在身边,医院施救的时候要找亲属签名都找不到,只有他陪在身边。
她元气大伤,甚至不能久站,刚在沙发上坐下,就有一道黑影擦着她的小腿窜过去,毛茸茸的,吓了她一大跳。
王嫂拍拍她:“没事没事,是那个独眼猫。”
“独眼猫?”她诧异极了,“她怎么跑到屋里来了?”
王嫂也惊讶:“不是你收养的吗?我收假回来就见它在家里了,还跟小曾一起送它去过一次兽医院复诊。”
赵管家在旁边插话道:“应该是穆先生把它捡回来的,第一次送兽医院是他亲自送过去的。”
梁知璇觉得难以置信,穆峥明明说过这屋里不许养宠物。
她起身去看,果然在侧门的角落看到一个猫窝,其实就是她先前放在院子里那种藤篮,加了个软垫,给挪到屋里来了,独眼猫正趴在上面,警惕地看着她。
她摸了摸脸上的痘痂,不由苦笑。大概是因为变了模样,它又不认识她了吧?
王嫂给了她一包小鱼干,端了个凳子让她坐,就让她在那儿逗猫玩。太阳西斜的时候,桀骜不驯的独眼已经不知在屋里蹦哒了几个来回,终于肯让她顺毛了。
它洗过澡,胖了,她这才发觉它的毛色多么漂亮,在遇上灾难之前应该是只漂亮可爱的小猫。
“别跟它那么亲近,它野得很,小心给你一爪子把你脸上的疤给挠破了。”
穆峥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在身后响起,她站起来回身面对他:“你回来了?”
他没理会她,有点嫌恶地看了一眼在她脚边啃鱼干的猫,抬脚把它拨远了一点。
“是你把独眼领回来的?我都不知道…你带它看医生了?医生怎么说?”
“死不了,但那只眼睛眼球没了也不可能再看见了。”他有些不耐,“你有空关心它不如关心你自个儿,刚出院不去躺着休息在这儿逗猫。出院的时候医生说什么了,穆嵘呢?”叫他看个人也看不住。
梁知璇这才发觉穆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但她难得面对穆峥语气不善的时候也心情不错:“我在医院躺了那么久也休息够了,再不动一动筋骨都要萎缩了。”她低头看了看猫咪:“还要谢谢你,肯收养它。”
“我没说要养,看它可怜给它暂住几天而已。”
她不在意,笑了笑问道:“有没有给它取名字?”
他看到她笑,似乎顿了一下:“你想叫什么?”
“喵喵?或者kitty?”
他有点无语,就知道不该太放心这女人:“它是个公猫,取这样的名字像话吗?”
梁知璇也有点词穷:“要不干脆就叫独眼?”
他的耐心终于到头了,转身道:“叫海盗,独眼的海盗。”
这名字真好,她居然没想到。梁知璇高兴地蹲下身去,轻轻揉着猫儿说:“听见没,你有名字了,你叫海盗!”
它不赏脸,啃完了鱼干一扭身昂首阔步走远了。
她似乎还在回味这个名字,喜欢得不得了。
两人难得平和地坐在一起吃饭,厨房里一大煲南北杏猪肺汤,据说以形补形,味道醇香浓郁,梁知璇一口气喝了两碗。
穆峥道:“有这么好喝?”
“真的很好喝,不信你尝尝。”
她拿过他的碗帮他盛一碗,他喝完用餐巾擦擦嘴:“一般,小五也就这两下子。”
“这汤是穆嵘炖的?”她有些惊讶,住院这几天每顿饭都有口味很好的老火汤,她一直以为是王嫂的手艺,却没想到是穆嵘。
他嗯了一声:“他好吃,嫌人家做的不好,干脆自己学着做。一招鲜吃遍天,他就靠这个也能哄得家里老爷子老太太眉开眼笑。”
其实这就不容易了,毕竟是男人,要出得厅堂又要下得厨房,百里挑一的。
仔细想想,那天她跟穆峥发生争执打碎了花瓶,穆嵘慌慌张张跑出来,手里拿着个大汤勺,好像就是在厨房里忙着煲汤吧?
她放下手里的汤匙,问穆峥道:“我当年认错人的事,穆嵘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们那天吵得那么厉害,他应该全听到了,不可能不问。这几天她住院他来探病,也多少能感觉得出他态度上细微的变化。
正如穆峥说的,他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很多事其实都不懂掩饰,稍微留意就知道深浅。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她发现穆峥已经不惮于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孪生弟弟。

第37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

穆峥不置可否:“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是啊,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所有的遗憾和假设都是她的,跟穆嵘没什么关系。他是品行纯善的好人,就算知道了也小心翼翼地装作不知道,就是怕给她难堪。
其实只要她自己放开怀抱,穆嵘知不知道当年她要找的人是他都不重要。
所以古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这回病了一场,心境反而开阔了,以前很多想不明白堵在心头的死结现在厘清了头绪倒觉得不算什么了。
他看到她唇边释然的微笑,声音又止不住紧绷起来:“小五怎么对你我不管,但我警告过你了,别往他身上打主意。他说带你去北京玩儿的话听过就算了,不作数的。”
“我知道,就算能去我也不会跟他去的,我这模样怎么出去见人?”她今天心情好,他说什么都不跟他计较了。
她脸上的水疱结痂还没脱落,正是最难看的时候,她虽然已经接受这样的事实,知道过几天就会痊愈的,但悄悄宅在这里就好了,跑出去怪吓人的。
南城已经进入初夏开始有点热,但她这个病据说不能受凉和吹风,连电风扇都不能吹,也不能洗澡,待在屋里就有点难受了,闷热起来浑身粘嗒嗒的。
客厅外的露台上有躺椅和圆桌,她泡了杯红枣茶、拿了本书想去乘个凉,却发现位子已经被捧着ipad的穆峥给占了。海盗也趴在旁边的脚凳上舔毛。一人一猫的神情都很专注且倨傲,知道是她来了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只好捧着茶杯和书本打算离开,穆峥在她身后道:“过来。”
她转过身,都有点不确定这是叫她还是叫海盗,但显然海盗比她更牛,听见他开声也像没听到,舔毛舔得更起劲了。
他终于抬眼看她:“叫你过来,发什么愣呢?”
她走过去,茶杯顺手放在一边,他看了一眼:“什么茶,颜色这么深?”
“红枣桂圆,王嫂帮我煮的。”
他蹙了蹙眉头:“补身的?你这病不能吃发物。”
“不是为这个。”她有点脸红,“是补血气的,喝了比较舒服。”
他反应过来,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腿上,手箍在她腰间:“这个月好像推迟了?”
他知道她的信期,因为有需要,但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周不得不避开。她妈妈去世后,家里只有父亲和弟弟两个大男人,从不关心这个更不会与她谈论,所以跟他说起这个也有点别扭。
“可能因为生病吧,稍微推迟了一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大姨妈偶尔迟来她还会紧张怕是怀孕,这回却庆幸推后了,不然要是在住院期间,万一弄得到处都是被他看见不知要窘成什么样。
穆峥没说话,表情莫测地圈抱着她坐在那里。她觉得有点热,一热脸上的疤就很痒,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
他拦住她:“又痒了?忍着点,不要挠。”
痛还能忍,痒真的忍不了,她推了推他:“太热了,热就痒…”
他于是放开她,挪出位置来让她坐旁边,看她翻开书本,大概是因为他在旁边无法集中精神,半天都不翻一页,干脆伸手给她合上,把ipad往她面前推了推:“陪我看电影。”
她也是无奈,跟他挤在一起、水疱又痒,老想去挠又怕被他说,挣扎来挣扎去确实是什么都干不成。
他挑了一部很老的经典影片《海上钢琴师》,梁知璇上学的时候看过一遍,有的情节已经忘记了,但最后主人公接受自我毁灭时那种悲怆和成全并存的感觉,仿佛这就只能是最终且唯一的结局,这么多年过去,她仍记忆犹新。
穆峥显然也不是第一次看,但两个人居然还是依偎在一起安静地看完了。
梁知璇精力有限,看完结局就半阖上眼睛,她不想上楼去睡,穆峥也不催她,把客厅前后的落地玻璃门全打开来通风。等厅里吹凉了才打横抱起她:“进屋去睡,躺这儿会着凉。”
这么一动她又精神了:“我还不想睡。”
“那你想干嘛?”
其实她想洗澡洗脸,还想挠脸上的痒,可是都不敢说,憋得想哭。
穆峥把她放沙发上,手机响就去接电话了,似乎是关隆打来的。他看了她一眼,又走回露台去听。
她松了口气似的悄悄溜进洗手间去洗了把脸,抽了纸巾拭掉水渍,碰到那些变干变硬的痂壳,哪怕只是轻轻打旋也能缓解那种难忍的痒。
“你在干什么?”穆峥打完电话回来,一下就找到她。
她吓了一跳,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噢,没…没什么,我洗把脸。”
穆峥看了看她的脸,拉起她道:“去抹点药。”
医生开了百多邦,说是可以外用,辅助消炎。他没怎么做过这种事,本来交给她自己就行了,但他看她这样子怕她忍不住去挠,只能耐着性子代劳。
然而过程不怎么顺利,他到底手重把握不好力度,有比较脆弱的水疱被棉棒戳破了,两个人一时间都变了脸色。
“怎么了…是不是弄破了?我觉得有点疼,是不是破了?”
“…”
她伸手拿过旁边的小镜子,果然看到额头上一个小小的破溃。
穆峥一见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就想到那天在医院里她大哭到咳血的情形,一把抢了她的镜子道:“不准哭!只是这么小的一块,不要紧的。”
他自己说得都没底气,毕竟女孩子都那么爱美。果然梁知璇的眼泪哗啦就下来了,抖着唇道:“这肯定要留疤了…”
“谁趴你脸上看才能看见这么小块疤…”
他话没说完,她转身就走。他把她拉回来,她哭着捶打他:“你故意的…你肯定是故意的!”
留了疤就成麻子,连外表都有瑕疵,她更没法见人了。
穆峥却莫名心情好,制住她把她抱进怀里:“我不是故意的,不过留疤我也不嫌弃你。”
没人要她只有他肯要她的这个幻觉太美好了,他竟然还挺高兴的。
他怕她又哭得打嗝,连哄带吓唬地说:“你哭有什么用,现在要紧的是把伤口处理好,再上点药,不然疤痕更深了。”
但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他涂药了,他负手站在一旁说:“行了,算我不对,补偿你一回。你想干什么跟我说?”
她心里气急羞恼,恶作剧似的说:“我想听你唱歌!”
穆峥也对着镜子,她看到他脸色难得地泛起红晕:“这个不行,换一个。”
她有种抓到他小辫子的幸灾乐祸之感:“自己说的话不算数,不唱就算了。”
他在旁边又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往客厅里走。
她以为他开不得玩笑又生气了,直到听见客厅里传来的钢琴声。
琴声悠扬婉转,《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音符像有生命一样在空气中流动,她不由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出去,果然看到穆峥坐在钢琴前。
他没有抬头看她,但她知道这首曲子是为她弹的。
她曾听过一位艺术家说,舞台上弹琴给一百个人听并不难,难的是无论听众有多少你始终当作弹给一个人听,那才能讲得好乐曲中的故事。
所以或许对演奏钢琴的人来说,最难的反而是面对面,将这曲子弹给那一个人听。
梁知璇站在门边,这样哀婉美丽的琴声,无端地让人伤怀却又留恋。
如果弹琴的那个人不是穆峥,她或许已被打动。
他弹了一遍又一遍,她走过去,他终于又抬起眼来看她,手指在琴键上落下最后一个音才拉她在琴凳上坐下。
“这首曲子知道吗?”
“嗯,《罗密欧与朱丽叶》。”
他笑了笑:“那故事烂透了,但曲子还不错。会弹吗?”
她很老实地摇头。其实她以前弹过,但这么多年不练,早就生疏了,实在不能叫做会弹。
他也不生气,手指点在曲谱上:“看谱,我教你。”
她没看曲谱,而是看着他。他像没有察觉,拉过她的手放在琴键上,见她的手腕软塌塌的,用食指在她手腕上往上轻轻托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竟然像有电流从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直通进她的心里去。
两人过去无数次同床共枕都没有过的默契和亲匿,他刚才无数遍讲述的乐曲中的爱情故事都没能真正打动她的能量仿佛都汇聚在这轻轻一托上。
她心里复杂微妙的情绪拧成一股腥甜的滋味涌到喉头,不是欢喜,也不是悲伤,而是类似于住院时偶然睁眼看到他捧着她的手抵在唇边时那种亟欲逃避的恐惧。

第38章 大哥

梁知璇不愿意出门,穆峥也没去公司,两人在家里待了两天,难得地相安无事。
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给猫喂食,拿本书跟猫一起窝在秋千椅上晒太阳。
下午穆峥换了衣服下楼,拉起她往楼上推:“你也去换身衣服,今晚我们要出去。”
她有些莫名:“我不想去。”她脸上的疤还没全好,这样子出去要吓到别人了。
穆峥也不勉强她:“也好,那我让关隆跟那孩子说你不去了。”
梁知璇果然拉住他:“什么孩子,元宝吗?”
她病了一场有点糊涂了,孩子的记忆力超群,她先前答应等他病好了就陪他一起去关隆的ktv吃自助餐的,现在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
只是她没想到穆峥会愿意一起去,大概关隆开了口,他要给好朋友这个面子。她住院的时候程洁来看过她一次,他很不友善地把人赶走了,就是恼火这病是从她家孩子身上传染而来的。
这些都是穆嵘后来告诉她的,反而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出门看到外面车道上停了一辆甲壳虫,很复古的浅蓝色,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穆峥索性停下来:“喜欢?那不如今天就开这个出去。”
她诧异道:“这是你的车?”
“我没这么差品味,你们女人才喜欢这种车。”他有点不屑,“你以后自己出门就开这个出去,刮风下雨的也不至于淋成落汤鸡了。”
心里那种七上八下乱得想要逃走的感觉又来了,她尽力平静地说:“这回只是意外,你不用还特意买辆车给我。”
穆峥难得没冷嘲热讽,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人好不容易有几天不吵,她不想临出门还破功。
他没有开车的意思,大约是觉得他那么个大男人坐在这种造型可爱的方向盘跟前不太像样,于是梁知璇只好自己上。
她驾照拿了有好些年了,但开车的机会也很少,技术不熟练,尤其身旁还坐着穆峥就更是战战兢兢了。
因为车开得太慢,到ktv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小时。穆峥没说什么,她自己倒有点难为情:“对不起,等会儿我跟他们解释。”
“用不着,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聚会。”关隆的地盘就是他的主场,穆嵘那吃货肯定要来,至于程洁和那熊孩子爱等不等。
他拉着她上楼,从电梯出来的时候被要往里走的人碰了一下,他的手从她腕上滑下来,顺势扣住了她的手心。
十指相扣的亲密,是真正的恋人之间才会有的小动作,她甚至以为穆峥根本不屑于做。
他的手心温热,指节修长,握住她手的力度不轻不重。
他们这一行人好像都不是为了唱歌而来,关隆干脆把包厢安排在离自助吧台最近的大包房里,穆峥牵着梁知璇走进去,大屏幕上是如火如荼的运动游戏,不靠手柄操作靠体感,穆嵘正带着元宝玩得浑然忘我。
程洁迎上来,拉住梁知璇左看右看:“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都怪我不好,让你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罪。”
梁知璇道:“程姐你别这么说,是我抵抗力太弱了,不能怪你们。”
关隆也走过来,无声表示关切,她朝他点了点头。
她这时才发现沙发上还坐了个人,等他们招呼打得差不多了才信步朝他们走过来。
穆峥显然也看到了,与她交握的手微微一紧,轻声叫道:“大哥。”
穆皖南戴了一副潮味十足的黑框眼镜,虽然年纪比穆峥要大,但并不显老,气质沉稳内敛,看了看他们,颔首笑道:“要见你一面不容易啊,最近很忙?”
穆峥道:“也不是很忙,有点其他事。”
穆皖南很了解他的“其他事”是指的什么,看向梁知璇道:“这位小姐好面熟,你不介绍介绍?”
“梁知璇。”他也干脆,把她轻轻往前一拽,“这是我大哥,穆皖南。”
“你好。”她有些艰难地打招呼,并不是慑于穆皖南的气场,而是因为自己这一脸可怕的痂壳,乍然曝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实在窘迫。
其实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很多年前,他刚好乘她飞的航班,她帮过他一个小忙。
穆皖南的名头很响,除了名下那家著名的做光伏项目的公司之外,她从穆峥那里也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他的轶闻,知道他在穆家他们这辈人中有绝对的威信,每个弟弟妹妹都十分敬重他。
他突然到南城来,一派轻松地约他们出来见面,不像是公事,倒像是专门冲着穆峥来的。
穆峥云淡风轻地看了关隆一眼,关隆有点抱歉地在他旁边小声道:“我跟南哥也很多年交情了,他突然过来说要安排见见你们…你们俩我总要得罪一个。”
所以就是选择得罪他了?穆峥冷冷一哂,这笔账先给他记着,将来有算到他头上的时候。
穆皖南很和气,并不如传说中那么高冷严肃,还亲自给梁知璇斟了杯茶:“我就这么过来,希望你们不要觉得太唐突。听说你刚生了场大病,虽然年轻人康复得快,但也还是要好好休养。要是穆峥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家里有得是人可以收拾他,帮你出气。”
这说法很新鲜,她有点好奇地看了看穆峥,他果然面色不善地抬了抬下巴:“不是饿了吗?先去吃东西。”
穆嵘要避大哥和亲哥的锋芒,早就带着元宝躲出去了,这会儿已经拿了一大堆吃的回来,在另一边的桌子旁边冲她招手。
男人和家人的话题她都不适合参与,于是欠了欠身就起身走开了。
穆皖南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又看看垂眸喝茶的穆峥:“就是她?”
“什么她,哪个她?”
穆皖南仰起脸笑了笑:“我跟你大嫂分开的那一年春节,咱们在老太太家过年,你大年三十晚上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整晚都没回来,还让我替你的位子打牌,你忘了?”
穆峥的手指抚着瓷杯的边缘:“忘了。”
“你忘我没忘,相信梁小姐也没忘吧?”他唇畔始终带着笑,“当时还没有你和冯晓晓的婚约,谁问起你在南城的新欢你都只说是玩意儿似的女人做不了准的。可人家大年三十来一趟,你丢下一大家子人也要去陪她,又为的是什么?”
有很多事,随时光迁徙,他是真的以为已经不记得了,无论是关于她,还是关于和她在一起的所有记忆。直到有人有意无意地提起,或者有与她相关的人有意无意地又闯进他的世界里来,他才发觉所谓的不记得真的就只是他“以为”而已。
那个除夕是梁知璇跟他在一起之后头一回飞北京,她打电话给他,不是真心欢喜地要与他团聚,也不是因为寂寞而撒娇,她只是在讨好他。
彼时她母亲刚刚去世,她爸爸的事情仍悬而未决,一家人都受煎熬,年关简直凄风苦雨最是难过。她怕他反悔,所以笨拙地想要讨好他。
他真的气极了,觉得自己真像个傻瓜,而她知道他是个傻瓜才会打那通电话。
所以他开车去了她的酒店,换着花样狠狠弄了她一夜,快早晨的时候她快哭了,才哽着声音说她除夕整晚都没吃东西。
他叫了两碗酒店的云吞面,可能因为太难吃了,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味道。
他没想到穆皖南知道这件事,原来每个看风景的人,真的也只是别人眼中的风景而已。
这么多年,他早已练就喜怒不行于色的本事,但穆皖南毕竟是跟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懂事之后因为跟穆嵘的性格差异太大,整个家里他反而与大哥的感情最好,最信赖的人也是他。所以穆皖南仿佛能窥见他此刻用沉默掩饰的心事:“你甭觉得我事儿妈啊,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思思飞去找乐言了。我跟乐言分开那一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我直到现在都记得。”
他是过来人,错失的珍宝还能寻回,那穆峥呢?
穆峥没接话,一杯茶见了底才问:“说吧,你到底找我干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