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么一个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凌波一下子瘫坐在了肩舆上,连那些人什么时候把自己抬起来,什么时候到了含凉殿都是糊里糊涂。好容易在贺娄闰娘的搀扶下踏上了实地,她方才陡然之间惊觉了过来,换上了一张茫然的脸孔。
既然已经变天了,她能做的就只有临机应变,仅此而已。
来到内殿,凌波一眼便看到了韦后和安乐公主,此外尚有宗楚客和两个她曾经见过几次的男子。而韦后甚至没等她和上官婉儿行礼,便直截了当地说道:“陛下今日午间驾崩于神龙殿,如今我已经暂时封锁了消息。”
原本屈膝行礼的上官婉儿一瞬间跌倒在地,而凌波虽已知道了一点风头,此时也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趔趄站立不稳。恰在这时,上头便传来了安乐公主的声音:“父皇已故,母后自然就是皇太后了,只是父皇不曾册立皇太子,所以这传位的事宜最最棘手。上官昭容,你司职草诏,这遗诏的事宜便交给你了。十七娘,相王叔抱病在床,姑母最近身子也不爽快,你替母后和我上门探望一次,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病。”
安乐公主一面说一面用刀子似的目光看着凌波,一字一句地说:“父皇驾崩的消息暂时不可外泄,十七娘,这分寸你可千万把握好。宗相公会调遣羽林飞骑与你同行,护持相王和太平公主周全。”
等到安乐公主说完这话,韦后方才接口道:“变生肘腋,大家各司其职,翌日朝局大定之后,我一定不会忘了大家的功劳。”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调兵遣将,严防死守
在含凉殿听命的短短两个时辰,凌波只觉得背上的衣衫全都被汗浸湿了,一颗心简直要蹦出了心腔去。
她早先还在和上官婉儿议论那五万府兵的事,谁知道说话间韦后竟是道出那五万人已经进了长安城,已经在大明宫北门以及长安各门附近屯驻。而负责统管这五万府兵的正是驸马都尉韦捷、韦灌、卫尉卿兼左千牛中郎将韦璿。而韦后也没有忘记作为禁卫军中坚力量的羽林,长安令韦播和郎将高嵩已经率心腹亲兵二百余人坐镇羽林,严防再有先前李重俊矫诏事。
于是,当凌波在重重禁卫的簇拥下踏入了太平公主在兴道坊的那座豪宅时,脸色就很有些不自然。尽管大多数禁卫都留在了外头,但随身的除了安乐公主给她的那两个内侍之外,还多了韦后附赠的高手若干。总而言之,此时她就算是使眼色也无法随行所欲,更不用说做别的了。
太平公主这几天倒真的是因为时气不好而身上不爽快,听闻凌波来见,原本还觉得心情一振,待看到这么前呼后拥一大堆,她的面色就渐渐变了。尽管凌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只从人家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只从那略有些僵硬的脸色,她便觉察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息。等到凌波开口说是探病,拐弯抹角却全都是在试探她这些天的行踪,她更是心头透亮。
这丫头平素最是聪明,就算真的要试探,又怎么可能寻这些不着边际的借口?分明是此时有事却不好说,被人看住了而已!
“我这不过是一时的小病,十七娘你能来探望就够了,何必还送什么东西,你我又不是外人!”太平公主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凌波的手,亲昵和蔼地说,“我一直想要你这么一个儿媳妇,奈何没缘份。对了,前头正好有人给我送来了珍珠膏,据说是养颜滋补的好东西,回头你带些回去,顺便送一点给婉儿,省得她成天劳心劳力却没个补益。”
情知太平公主最是精明不过的人,因此趁着手被人拉住,凌波便不动声色地用大袖将两人的手遮住,趁机在太平公主的手掌心划了几个字,旋即才道谢了一番,又转达了韦后派兵保护的意思。离开这座豪宅上马车的时候,见新来的近百羽林军沿着高墙把这里围了个严严实实,她只觉得颇有些透不过气来。
当此之时,就算太平公主知道情势不妙,怕是也很难做出相应的准备了。
当下凌波在相王第也是如法炮制,然而却没有对相王做出任何暗示。直到李隆基这个儿子送她一行人出门的时候,她才抽冷子丢了个眼色过去,却也顾不上对方是否能领会,匆匆离开了这座宅第。自然,护送她前来的羽林军飞骑有一半都留在了这里,充作所谓的护卫。
办完了这些事情,她便回转大明宫含凉殿复命。然而,她这一头固然是顺利,那一头的草诏事宜却是陷入了僵局。由于李显骤然驾崩,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上官婉儿推说神志已乱,要等心定之后才能慢慢草拟,心急的安乐公主不免抢白了几句。最后还是韦后看见上官婉儿面色苍白,确实是真的六神无主,这才命人将其送回了长安殿,却留下了凌波不遣。
“明日我要召诸宰相禁中议事,内宫事宜全由淑贤和闰娘接手,裹儿坐镇含凉殿总揽全局。十七娘你明日陪侍我去紫宸殿,听我号令行事。”韦后见凌波满脸惊骇,以为她受宠若惊故而失态,脸色又缓和了下来,“自古以来,世人都以为女子就该关在漠漠深宫中,但自从则天大圣皇后君临天下以后,想必不会再有人看不起女子。十七娘你聪明能干,又年轻,有些东西不妨好好学学,以后也能像婉儿帮我这样,多多帮帮裹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凌波慌忙答应,脸上更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欢容。坐在那里听着韦后和安乐公主商量权力分配的种种问题,听到安乐公主用斩钉截铁慷慨激昂的语气说韦后应该效法武后,取李唐而代之,她只觉得异常荒谬。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就目下的局势而言,韦后虽比不上武后当日,却也有七八分把握。
直到月上树梢,在含凉殿食不知味地吃了些点心填肚子,凌波方才回到了长安殿。尽管内里还是那么些人,但只看外头禁军林立的森严气象,一种肃杀的氛围便扑面而来。待到她推门进入上官婉儿的大书房,看到满地都是揉成一团的废纸和毛笔,看到这位一代才女憔悴苦恼的样子,她更是吓了一跳。
“姑姑,你这是……”
“这遗制……这遗制是怎么写怎么错!”上官婉儿平素出口成章下笔有神,可这一次心神不宁,竟是落笔就出错,此时已是心烦意乱,“以温王为皇太子,以皇后总揽政事,以相王参谋政事……若是加上这一条,皇后又怎么会答应!”
“加与不加在于你,同意不同意在于皇后。”得知上官婉儿在烦恼这个,凌波便上前拾起地上那几支笔,站起身来将它们丢回笔筒,这才低声道,“皇后深忌太平公主和相王,但这样的遗诏在群臣看来应该更符合陛下的心意,只要劝上两句,皇后便会暂时作罢。不管将来如何,只凭着这一点,姑姑便能暂时立于不败之地。”
上官婉儿心下稍安,沉吟片刻便坐了回去,重新拿起一张白纸奋笔疾书了起来,不消一会儿,她便拿起那张墨迹淋漓的纸站了起来,轻轻往上头吹了吹,面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好一会儿,她方才放下那张已经完成的诏书,凝神看着凌波。
“丫头,皇后谋求以韦代李,你以为成功的可能有几分?”
此时此刻,凌波着实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回答,沉吟良久便苦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一夜,大明宫中灯火煌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一夜未眠。而次日一清早,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的凌波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摇醒,这才得知韦后派来接她的人已经在外头。急急忙忙梳洗过后,她随便抓了两块糕点填了填肚子就冲了出去。等到了含凉殿韦后会合,同乘皇后銮驾前往紫宸殿,她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紧张得连身子都僵硬了。
紫宸殿素来便是内朝会见重臣之地,这一天前来的就多半是三四品高官。她站在端坐御座上的韦后身后,见那些大臣全都装作没看见她似的,那点紧张也就渐渐丢到了九霄云外。然而,大殿中那种肃静的气氛却被韦后简简单单一句话击得粉碎。
“陛下昨日驾崩了。”
除了宗楚客以及寥寥几个韦家人,所有重臣都被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懵了。要知道,李显虽然身体不太好,但哪里至于就这么驾崩了?还有,倘若是昨日驾崩,为何韦后今日方才召他们议事?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中乱成一团,甚至有年迈体弱的大臣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竟是当场昏厥了过去。
见此情景,凌波也顾不得那许多,慌忙示意内侍上前将昏厥的人抬下去,又命小黄门高宣肃静,这才总算把乱糟糟的局势压了下来。她这一忙完,就看到韦后侧头投来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当口只能在心中哀叹。
为什么今天跟出来的是她而不是上官婉儿?
“陛下驾崩,我和诸位一样都是心中哀恸。不过,与其有心大放哀声,不若把心思放在如何辅佐新君上。”韦后面无表情扫视着庭下重臣,一字一句地说,“来人,宣示陛下遗诏。”
所谓遗诏自然是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但其中心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温王李重茂为太子,韦后总理一切政事,相王参谋政事。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人事任命:命中书舍人韦元徼巡六街;命左监门大将军兼内侍薛思简等将兵五百人驰驿戍均州,以备谯王重福;以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并同中书门下三品,仍充东都留守;吏部尚书张嘉福、中书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并同平章事。而先前调府兵五万人屯守长安城的处置一并作了宣示。
尽管这样的遗命有很多让人疑惑之处,但这些重臣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了紫宸殿外密布的羽林军飞骑,再加上以相王参谋政事更是众望所归,于是也只得勉强按捺下心中怀疑,伏地下拜垂首遵命。然而,还不等上头的凌波因为遗诏的过关而松一口气,宗楚客却公然站了出来,偕同韦温等几个宰相“义正词严”地反对相王主政,理由却也是冠冕堂皇。
“相王和皇后乃叔嫂,皇叔辅政,于理非宜;听朝之际,何以为礼?”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理由,附和的人却在大半,凌波冷眼看去,不外乎都是崔湜之流,唯一一个敢站出来据理力争说遗诏不可改的苏瑰最终也被宗楚客和韦温吓退。想到昨日晚上将遗诏送到含凉殿时韦后虽不悦却没有表示异议,她只觉得心底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如今事不成功,莫非这就是天意?
第一百八十五章 没有天意,只有人意
连着忙碌了三天,眼看着朝臣都接受了天子驾崩这个事实,凌波原以为自己会清闲下来,结果还没坐下来喘一口气,就不得不再次前呼后拥地来到这个地方。瞅着那座不大不小的宫殿上头龙飞凤舞的含冰殿三个大字,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刚刚她一路行来,就只见太液池以北往日的繁华气象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寂静肃杀的气息。如今她带着人在这大门口一站,就只看见里头一堆内侍宫人全都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好像她成了追命阎王似的。更夸张的是那个在她面前深深弯腰的那个内侍,说话结结巴巴不说,而且还一个劲地擦汗,使劲分辩说这含冰殿的主人这几天不曾踏出大门一步。
无奈之下,她只得撇下那个内侍迈进了大门。才走了几步,她就感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正疑惑的时候,就只见一个比她还年轻几岁的少女捧着一个条盘低头匆匆行来。她正要开口询问,那少女忽然抬起了头,一看见她就好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往后头一跳。这一蹦不打紧,那条盘中的药碗一下子翻了出来,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滚烫的药汁飞溅了出来,溅得她衣襟上裙子上四处都是。
见此情景,奉命随侍在凌波身后的珠儿眉头一挑,怒声喝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
那少女显然是吓着了,支支吾吾老半天竟是憋不出一个字来。好半晌,还是几个宫人匆匆忙忙奔过来收拾,其中一个看到凌波那一片狼藉的裙子,吓得打了个哆嗦,呆了一呆方才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县主息怒,王妃只是一时失手,并非故意……”
看着那个满脸畏缩的少女,凌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温王李重茂的王妃,大唐未来的皇后?面对这样一个地位尊贵偏偏又让人敬畏不起来的人物,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得吩咐宫人去找一套干净的衣裙来。这时候,那少女方才从极度的紧张惊骇中回过了神,上前微微屈膝一礼,低声问道:“温王如今正病着,不知皇后有什么吩咐?”
此时内宫遍地都是禁军,天子驾崩的消息仍然没有传开,但那种如临大敌的架势自然是吓倒了不少人,也包括这位温王妃。凌波瞧着她双颊苍白肩头抖动,本能地伸过手去搀了一把,谁知对方竟是猛地把手往后一缩,她竟是抓了个空。面对这位一惊一乍的主儿,她心中无奈得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沉声道:“奉皇后谕,请温王移宫。”
移宫!乍听得这么一个具有震撼力的字眼,好容易镇定下来的温王妃陆氏再次大惊失色。要知道,温王李重茂并非韦后嫡子,早早就在外开府建宅另外居住,在前头废太子李重俊死后方才被韦后用某些理由移至大明宫含冰殿居住。前头两个哥哥一个被流放在外看管,一个被杀,李重茂小小年纪饱受惊吓,身体一直不好,她这个王妃也不是什么高门头,这几天更是被外头的动静吓破了胆。
她好容易才克制惊悸迸出了几个字:“移……移到哪里去?”
此时此刻,凌波能充分感受到这位温王妃和周遭内侍宫人的惊悸,因此也无意卖关子,当下就直截了当地说道:“陛下驾崩,遗诏立温王为皇太子。大行皇帝梓宫不日便要迁移太极殿,皇太子自然不能再蜗居在含冰殿,所以得移居蓬莱殿。王妃……如今该称呼您太子妃了……还请太子妃带我去见太子殿下,尽快移宫。”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无疑比移宫两个字更加具有震撼力,陆氏甚至不知道该惊喜还是该恐慌,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把人带到李重茂面前的。而等到凌波见到李重茂时,这一位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骤闻异讯之后竟是上下牙齿打架,根本不知道是悲是喜。
看到这一对即将成为大唐至尊的年轻夫妇如此光景,凌波只得把事情交给了随行而来的宫人内侍,自己却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韦后安乐公主野心勃勃,这册立新君不过是一个幌子,翌日李重茂必遭废黜,试问这样的皇位又有谁会愿意坐上去?再过两天就是正式发丧了,到了那时大局已定,便是李隆基再有本事只怕也回天乏术。
天意如此,人意何为?
这一晚,长安城兴庆坊一座宅院的书房中灯火通明。主位上的李隆基看了一眼裴愿王毛仲陈珞以及其他几个安插在羽林万骑之中的心腹,忽然一字一句地说:“诸位应该都知道了天子驾崩的事,陛下前些日子还身体健朗,如今却骤然驾崩,这其中必有蹊跷!陛下盛年即位垂拱九宸,天下素来服膺,若是真有什么谋逆之事,吾等臣子若是不究,着实对不起陛下泉下之灵。”
面对这样直截了当的话,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却是薛崇简第一个站出来表态道:“郡王说得不错,若是陛下乃是因病驾崩,何须调府兵五万入长安城,韦播等人又怎么会盯上了万骑?这几天,陈葛等人的部属因为小过失就被鞭笞加罪,诸果毅也频频受到呵斥?这天下哪里还是李唐的天下,分明是离改姓韦氏已经不远了!”
他说得激昂,其他人虽然不曾立刻附和,但也是颇觉心有戚戚然。那鞭子今天是抽在士卒身上,但焉知明日就不会抽打在自己身上?士可杀不可辱,那些趾高气昂的家伙除了具有高贵的身份,会作威作福,他们还会做什么?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叩门声:“郡王,永年县主家里的陈姑娘求见。”
“快让她进来!”
满面焦急的陈莞推门入内,看到座上至少有三人是她认识的,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也顾不得某些质疑询问的目光,径直来到李隆基面前,咬咬牙就屈膝跪了下去:“郡王,我家小姐自从七天前入宫之后就没了消息,朱颜姐姐平日进宫畅通无阻,这次也进不去!今日晚间,宫闱丞高大人悄悄送了信过来,说是小姐这些天一直都在含凉殿……郡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皇后发现小姐有什么不妥,故而软禁了她?”
听得这话,裴愿面色剧变。他初入羽林,不好随便外出,此时也只知道天子忽然驾崩,并不知道凌波已经多日没有出宫。此时此刻,他强自按捺心中担忧,拿眼睛向李隆基看去。发现这位结义大哥同样是眉头紧锁,他顿时心中更不踏实了。
“据说永年县主这些天随侍皇后,左右极受信赖。”王毛仲忽然插了一句话,见众人都在看他,他连忙解释说,“羽林飞骑中也有人心向相王,故而我才打听到,永年县主这几天奉皇后命在宫中奔走,今天白天还奉命请温王移宫。以县主的脾性,既然没有消息传来,便是周围闲杂人等太多,无法传出讯息来,绝不可能是软禁。县主既受信赖,对于郡王的谋划也不无好处,只是联络确实是问题。”
得知凌波不是被软禁,裴愿心下稍安,李隆基却是恼怒地瞥了一眼王毛仲:“这等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温王即位不可逆转,相王又只得太子太师虚衔,若是皇后稳住了局势,怕就要立刻对相王动手。郡王,如今既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是最大的机会。错过这段时间,以后拘于大义名分,举义兵就再难找到最好的口实。”
陈珞这赤裸裸的一番话引起了座上一片哗然,陈莞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以她的聪明又怎么会听不出大哥的言下之意,可是,这说得好听是举义兵,说得不好听就是兵变作乱,大哥不要命了么?然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首先站起身的不是别人,却是她一向认为仁厚亲切的李隆基本人。
“事已至此,我若是再退一步,只怕父王求一富家翁尚不可得,就是我的妻儿也要遭受连累。”李隆基冷笑一声,便朝裴愿走了过去,待到近前,他忽然将手重重地按在了对方的肩头,一字一句地说,“如今唯一可用的便是羽林万骑,你那边的三个人加上陈玄礼葛福顺,几乎能调动大半万骑。裴兄弟,这几天你不能再离开万骑营地,若有事我会派王毛仲前去联络。至于十七娘……你放心,别说她眼下深得皇后信赖,就算有什么万一,我也一定会让人接应她!”
李隆基做出了这样的承诺,裴愿自不会有任何怀疑,心情激荡之下,他二话不说就重重点头道:“三哥放心,我必不会有失!”
李隆基又转过身对其他人郑重其事地一揖到地,肃然说道:“诸位为我尽忠尽力,我必不会辜负各位!”
如是一番,众幕僚感主君高义,自是齐齐说效死不提。等到众幕僚散去,裴愿带人匆匆回营,陈珞送陈莞离开,李隆基却没有立刻离开书房。看着墙上那幅青云直上图,他渐渐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意,只有人意!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谣言和计算
洛阳城的百姓见证了女皇天下时代的结束,而长安城的百姓在听闻新君的登基消息时,心中也无不犯起了嘀咕。李唐宗室在先头武后的大清洗下原本就没剩下多少,可在当今天子在位期间又死了好几个。如今登基的那位少年天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傀儡,难道说短短几十年间,他们又将再次见证这李唐天下再次易主姓韦?
即便是韦后为了顺应民意,进相王李旦为太尉,雍王李守礼为幽王,寿春王李成器为宋王,却依旧无法解除人们心中的这抹忧虑。尽管宰相个个都仰韦氏鼻息,尽管朝堂上已经万马齐喑,尽管大多数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可压在心底的那块沉甸甸大石头都在。人们都在观望着长乐坊的相王李旦,都在观望着兴道坊的太平公主,然而,这两位硕果仅存的高宗嫡系血脉却都保持了沉默。
由于韦后要名正言顺,因此登基大典异常仓促,满心惊惶的温王李重茂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摆弄了一整天,第二天就忽然病倒了。然而,大明宫上下有的忙着贺韦后荣升太后,有的忙着给大行皇帝梓宫守灵,有的忙着给那些升迁为太妃的妃嫔们移宫,竟是几乎没有人想到蓬莱殿中的新君。
刚刚入主中宫的陆皇后素来是个没主张的,急得团团转了一阵,最后终于挺不住了,亲自带着宫人去了含凉殿,却连大门都没进去。无奈之下,病急乱投医的她只好赶到长安殿向上官婉儿求助,谁知正主儿应召去了含凉殿,她恰恰撞上了闲着没事的凌波。
眼看着母仪天下的陆皇后眼泪汪汪都要给自己跪下了,本不想管闲事的凌波只能跟着陆皇后往蓬莱殿走了一趟,发现李重茂真的高烧不退,她急忙命人去太医署请了太医,又亲自审了方子,安慰了一通哭得梨花带雨的皇后陛下,这才得以脱身。回去的路上,她却懒得再坐肩舆,打发了随行内侍宫人都先回去,又吩咐那两个甩不掉的内侍远远跟着,她索性安步当车绕着太液池慢慢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