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洛阳令来报,说是相王殿下庇护了几个疑似裴氏余孽的人,他来问该如何处置?”
这歌舞欣赏的好好的却有人捣乱,李显顿时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然是相王庇护,那就不必追究了!大赦令上都说得明明白白,几个漏网之鱼翻不了天!让他回去,办好自己该办的事情,别的不用管!”
那内侍闻言一滞,却不敢多说,暗想人家许诺的好处算是得不到了,只得怏怏离去。而下首的上官婉儿看到这匆匆离去的内侍,尽管没听见那边在说什么,却知道绝对不是小事。只不过,此时身边坐着的乃是韦后,单单是刚刚韦后仿佛漫不经心提到的事情,就足以让她心跳加速忘记其它。此时她一走神,韦后便又开腔了。
“婉儿,张柬之等人自恃拥立功高,频频告请非杀武三思不可,我都快劝不住了。虽说陛下受了他们竭力拥戴,但他们这幅急不可耐的小人模样我却看不得。你应该知道,已经有人火烧火燎地上书请立谯王重福为皇太子。”
上官婉儿轻轻抿了一口盏中的葡萄酒,侧目看去,见韦后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咬牙切齿表情,心中便有了计较,放下酒盏便转过身来微微笑道:“倘使皇后的嫡子重润殿下尚在,如今自然该立重润殿下。然重润殿下如今已故,按理便应立长。”
“什么立长,若不是那个小畜牲,重润怎么会死,仙蕙又怎么会难产!”韦后陡然大怒,若不是苦苦克制,几乎就要摔碎了手中杯盏,“那个小畜牲娶了张易之的甥女,妒嫉他的嫡兄,所以才蓄意陷害。此等不仁不孝之人,若是再让他成了皇太子,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重润,怎么对得起仙蕙一尸两命!”
面对盛怒的韦后,上官婉儿却不慌不忙:“皇后,按理自当立长,但谯王谮重润殿下在前,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但不当立为皇太子,而且当逐出洛阳,让州司严加看管!至于太子,能拖一日便暂且拖一日,等皇后看清了剩下两位皇子的秉性再说。”
对于这样一个提议,韦后刚刚的满腔恼火顿时消解了大半,愈发觉得上官婉儿善解人意,紧跟着又赞赏了几句,可心里却仍有些疙瘩。她心里何尝不想让自己的子嗣承继皇位,然而,李重润和李仙蕙横死之后,她就只剩下了两个女儿,而她的年纪,已经不太可能再有孩子了。于是,那股曾经深埋在她心中的怨恨便一点一点地爆发了出来。
都怪那个只知道魅惑女皇的张易之,否则她又怎么会失去了唯一的儿子!都怪心狠手辣的婆婆,对嫡亲的孙儿孙女也如此狠毒……还有,都怪那该死的裴炎,若不是他一心想扶助相王李旦即位,她又怎么会困顿房州数十载,她的父亲又怎么会死在贬谪之地!
一怒之下,韦后丝毫没察觉到手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手掌中。而她面色的忽然剧变,上官婉儿看在眼里惊在心头,再想想对方刚刚暗示武三思等人处境堪忧,她心思飞快地转动了一阵,终于有了主意。
“皇后,这陛下的耳根子软,倘若独自主政,只怕张柬之他们说什么,陛下就听什么,长此以往只怕是大权旁落,皇后不如仿效行垂帘之事,陛下必定允准,岂不是两全其美?”
见韦后闻听此言不露半点惊容,上官婉儿更知道自己一句话说到了正点子上。只怕此事韦后已经考虑多时,否则亦不会有自己的婕妤册封和草诏之职。于是,本着趁热打铁的宗旨,她又循循善诱地劝道:“张柬之等人自恃功高,朝中几乎无人可制,若不能借助诸武之力,只怕皇后孤掌难鸣。毕竟,诸武原本就在高位,而哪怕皇后要提拔韦氏一族,首先还得让他们有名有实,此事并不容易。如今之际,不如先靠诸武,而后再提拔韦家人,让武家人挡在前头,如此便不显眼。”
韦后斜睨了上官婉儿一眼,忽然露出了没好气的笑容:“好你个婉儿,居然假公济私。你如今可是陛下的人,居然还帮着武三思说话!就不怕我告诉陛下,褫夺了你这新封的婕妤?”
较之先前的推心置腹,听了这调笑,上官婉儿反而心中更加笃定,当下便拢手拜道:“皇后此言差矣,臣妾首先是皇后的人,然后方才是陛下的人。这婕妤若是皇后不喜欢,臣妾大可不当。至于武三思,他纵有千万不是,对于皇后仍是有用的人,况且……”
她忽然上前一步,低低笑道:“他在榻上的千般好处,皇后还不曾领会得。”
这等赤裸裸的暗示,韦后却只是晒然一笑,既不曾说好,也不曾说好,意味深长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便径直起身回到了李显身侧。她这么一走,上官婉儿便大大松了一口气。
看韦后那样子,这事情大约成了七八分,她也不用担心那个混球了。
上官婉儿低头瞧了瞧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想到自己在宫学馆中为了出人头地日夜苦读,想到昔日冠盖满京华的上官家族,想到脱离奴婢生涯便已经心满意足的母亲,她忽然捏紧了拳头。
还不够,如今这一切距离她的梦想,她的荣光,还远远不够!总有一天,因为祖父的错误而全盘葬送的上官家族,她曾经不曾看到便失去的一切,她都会亲手夺回来!


第十七章 太平公主的“善意”提醒
托上官婉儿的福,凌波和太平公主勉强还算熟悉,但这种熟悉不过只在于太平公主会随口叫她十七娘,仅此而已。所以,太平公主进来之后只不过和她打了个招呼,紧跟着就开始和相王李旦交谈了起来。
见着这光景,她少不得上去把裴愿这个傻呼呼的小子拎到了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劈头盖脸教训了他一通。然而,看到愣小子不住地点头,一脸谨受教的表情,她又有些郁闷了。
她又不是裴愿什么人,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听话?他要是反驳两句,她还能再好好发泄一下心中怒火,如今她还怎么开腔?
然而,这还不算最郁闷的。太平公主和李旦固然在那里交流兄妹感情,完全忘了她的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被人撂在了旁边。那个目光犀利如刀的男子偏偏是李旦口中的三郎,也就是她的表兄,她刚刚教训完裴愿,那家伙就顶着一幅温和无害的笑容,走过来和她套近乎。
那种谈笑风生的风雅本领足以让凌波见过的任何公卿子弟汗颜,倘若她不是曾经化名男装,跑进平康坊歌伎的脂粉堆里头厮混了一阵子,见惯了风流阵仗下的龌龊,指不定此时就被稀里糊涂迷晕了。
她的抵抗力坚强并不代表裴愿就有这样的洞察力,愣小子三下五除二就被人套出底细无数,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说起了在草原上放鹰的事。她最初恨不得堵住裴愿的嘴,到后来自己也沉浸了进去。毕竟,她从出生开始就在洛阳长大,从来没有出过这座繁华的城池。那种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原野她没有见过,那种苍鹰翱翔空中的景致她也没有见过,更不提什么风吹草低见牛羊了。
不单单是他,旁边某位李三郎也听得一愣一愣,最后禁不住赞道:“如此胜景,我有生之年定要前往一睹,方才不负平生。”
“好啊好啊,到了庭州我一定好好做一个东道!”裴愿满口答应,旋即又转身目光炯炯地盯着凌波,“小凌,到时候你也来,我一定送你一匹脚力最好的骏马!”
看到裴愿满脸诚挚地看着她,凌波怎么也不好打击这浑小子的积极性。这位李三郎是谁?人家是堂堂安国相王李旦的儿子,还封着什么郡王。这样的人一向空口说白话惯了,裴愿居然会相信?只是,这愣小子既然一起邀请了自己,她低头一思量便笑了起来。反正她父母双亡,一个人吃饱一家人不饿,有时间倒是真的能够去庭州溜达一圈。
等等……裴愿分明是被流放到庭州的犯人之后,怎么说得好像无比风光似的?这么说她倒是又想起来了,想当初这愣小子一买合浦南珠就是两百贯钱,那边某个黑脸汉当初威胁她的时候,还说过什么腰缠万贯之类的话。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登时一黑,可身边有个无比碍事的家伙杵在那里,她一时半会也不好相问。瞅了个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说话的空子,她蹭地一步溜了过去,笑吟吟地提出了告辞。当然,对于李旦的仗义相救,她也没忘了提出了发自肺腑的感谢。
相王李旦这个主人还来不及说话,太平公主便瞅着凌波,倏然露出了笑容:“十七娘,今儿个不是你谢八哥,而是八哥得感谢你。母皇当初处死裴相国用的是谋逆之罪,但他究竟有没有谋逆,全天下都知道。七哥之所以不赦裴相国之后,无非是因为困顿房州数十载的怨气,而八哥却是和裴相国多年师徒之谊,如今救下他的侄孙,这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凌波越听越惊讶,这太平公主的口气好似今天欠人情的不是她,而是相王李旦,这么便宜的好事实在有些不对劲。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相王李旦非但没有反驳,而且还认同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感激。这下子,她一下子感到头皮发麻,若不是场合不对,她几乎想立刻溜之大吉。
果然,太平公主的话远远没有说完,而是紧跟着又加上了一番“语重心长”的善意提醒:“只不过,今天十七娘你帮了八哥一个大忙,无形之中却得罪了皇帝七哥,兴许也会触怒阿韦。他们当初被贬谪房州,阿韦路上生下安乐的时候,甚至连一张多余的被毡都没有,只能七哥脱下衣服包裹孩子,之后更是度日如年。他们有多恨母皇,便有多恨裴炎,你明白么?”
这样的提醒让凌波倍感无力。她难得大发善心救一个愣小子,谁知道会给自己惹出这样了不得的麻烦!这女皇一退位,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夫妇便是大唐的主人,她惹得起么?
明知太平公主这提醒很可能别有用心,凌波却不得不端着一幅恍然大悟外加懊恼不已的表情连声道谢,当然也没忘了转头恶狠狠地瞪了裴愿一眼。让她更怒发冲冠的是,就她走开这么一会儿工夫,这愣小子和那李三郎竟是又拉近了几分关系,那股热乎劲让她怎么看都心里痒得慌。于是,那位调教出这么一个敦实少年的不称职父亲,被她在心里骂了个半死。
太平公主的前后两番话不但凌波听得心惊,李旦也不禁皱了皱眉,旋即便做出了决定:“这样吧,裴郎他们毕竟是私离庭州,洛阳令虽说刚刚服软,若是你们大摇大摆地住回去,难免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我在附近就有一处别业,十七娘你带裴郎他们住过去,我也好随时有个照应。再过几天,我让人送他们回庭州,免得再起波澜。”
凌波唯恐李旦留裴愿主仆四个住在此地,一听说住别业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还代某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子千恩万谢。然而,这相王李旦不点别人,却偏偏点了自己的儿子李三郎亲自相送。裴愿那三个“义仆”固然是受宠若惊,裴愿却没有多大感受,反而是不相干的凌波为之心惊肉跳了一阵。
虽然同在一坊之中,但那别业和相王第中间还有老远的距离,众人自然是骑马同行。这一路上,李氏三郎谈笑风生,时而夸赞凌波的坐骑初晴,时而称道裴愿的武勇,时而指点坊间各处宅邸景观。即使是凌波心有成见,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位表兄的一言一语,都能深深地抓住人耳人心。
等到了地头安顿下了,人家前脚刚走,凌波后脚就直接冲到了裴愿房中,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人家的鼻子恶狠狠地逼问道:“你不是裴相国的侄孙,流放庭州吗?怎么会那么招摇过市阔气大方?”
这裴愿讷讷还来不及解释说什么,一旁的罗七便拍了拍巴掌,嘿嘿笑道:“这事情很简单,我家主人素来善于经商,到庭州不久之后便积累了财富无数。其次么,庭州附近乃是西突厥故地,这某位可汗又将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我家主人,所以少爷何止腰缠万贯?”


第十八章 一诺当千金
裴愿有一个强大的父亲。
裴炎被处死的时候,十七岁的裴伷先被免去了太仆寺丞贬谪岭外。这要是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必定先忍气吞声走了,可裴伷先偏不。年少气盛的他不但请见女皇,而且在女皇接见的时候痛斥她作为李家的媳妇应该任命贤德大臣,以东宫太子为帝,否则就会重蹈汉时吕氏家族的覆辙。可想而知,女皇听到这种话勃然大怒,召集群臣于朝堂对裴伷先处以杖刑一百。就是这样几乎能打死人的惊人杖刑,此君居然忍受了下来,之后长隶攘州娶妻卢氏,这才有了裴愿。
妻子死后,他又带着儿子偷偷潜回中原,结果事发之后再次被杖刑一百,流放北庭都护府,而这一次流放反而成就了他。到北庭头五年,他经商累积财富数千万钱,门下更有食客数千。紧跟着他又被庭州附近拥有军民过万帐的可汗看中,可汗不但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还额外附赠牛羊黄金无数。他却一点都不吝惜钱财,都馈赠给门下食客,在从洛阳到庭州的一路上都布下了眼线。
因此,在女皇派流人使大诛流人的时候,预先得到消息的裴伷先带着自己的新任妻子准备妥当之后开始逃亡。虽说很不幸地遇到了各种事件被抓了回来,但因为他的事情比较严重需要上报处置,前来处死流人的流人使没看到名字,杀了几百个人却唯独漏了他。之后女皇把滥杀事件都推在了臣下身上,此君也就得到了赦免。
对于从来不知道这段往事的凌波来说,她着实是听得惊心动魄。这杖刑的厉害她尽管不曾看过,却曾经听说过,别说一百,就是十下二十下也很有可能要死人的。更何况当初女皇是会同群臣对裴愿的老爹施以杖刑,要动小动作很难,而就算侥幸活命,立刻被解往攘州这一路上,寻常人绝对是凶多吉少。从这方面来看,裴愿的一身武艺,倒很有可能是家学渊源。
这样一个文武皆通的厉害爹爹,怎么会教导出这样一个儿子?凌波疑惑地瞅了瞅正在发呆的裴愿,忍不住恶意地揣测了起来。是裴伷先的头一位卢氏妻子不合意,还是第二个身份高贵的公主妻子容不下这个继子,还是裴愿的资质实在太差,抑或这根本就是裴伷先有意培养出来的?
能问的事情问完了,她也不好在这里多逗留。今天她贯彻了父亲救人救到底的宗旨,可是却陷进了一个最大的麻烦里头。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回到宫里,是否会被上官婉儿训得狗血淋头。
今天最高调的虽然是相王李旦而不是她,但是,太平公主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在里头插了深深的一脚,只要这一位愿意,上官婉儿或是更多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而她在外头称呼李旦舅舅的时候,似乎也有不少人听到了。如今之际,唯有求神拜佛希望此事不要流入当今帝后的耳朵里,否则,她就真的可以卷铺盖跟着裴愿去庭州避风头了!
听到凌波要走,裴愿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眼看着她上马之后一挥缰绳,他忽然又出口叫了一声。见凌波策马回头,他便讪讪地挠了挠头,上前讷讷说道:“小凌,今天谢谢你了!我嘴笨不会说话,上次我要赔给你珍珠,你却不要,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他忽然伸出右手展开了巴掌,只见上头躺着一个三角形的铁片。
“这是我的师傅当年教我武艺的时候送给我的,听说内中用了天上的陨石,还是某位流落西域的巧匠千锤百炼制成。今天那铁链其实不是我拿手劈开的,而是用这个。”他上前把东西认认真真地塞进了凌波手中,又手把手地比划了几下,最后才露出了憨憨的笑容,“你拿着这个,人家不会有防备,若是有什么万一就可以用来防身。我再过几天就要走了,以后你一定要来庭州!”
那东西明明是铁石,但握在手心里却有一种温热的感觉,这不由得让凌波一下子怔在了那里。凝视着那双无比清澈的眼睛,她忽然笑了起来,竟是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好,若是我有空闲,一定上庭州找你!我有了初晴,也不要你什么马儿,只要你好好当一个向导就行了!”
“嗯,一言为定!”
裴愿满脸欢喜地伸出了巴掌,目光里闪烁着无比的神采。马上的凌波犹豫片刻,便伸出手在他的掌心敲了一记,旋即策马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子,一夹马腹飞也似地疾驰而去。而随着马蹄声悄悄飘落的,还有一句似有似无的话。
“一诺千金,将来我一定会去庭州的!”
骆五早就跟了出来,见凌波纵马离去,自家少爷却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只得上去叫了一声。见其转过头来依旧满脸茫然,他不得不出言提醒道:“少爷,那一位既然能叫相王殿下舅舅,想必是朝中亲贵千金。若是裴氏一门得以脱罪,兴许你和她还有可能。但照如今的情势来看,只怕今生今世你们是不可能了。”
“不可能……”
裴愿怅惘地重复着那三个字,露出了一个敦厚的笑容:“虽然才两天,但我确实喜欢小凌的机敏和善良。她既然答应了我,将来一定会来庭州的。骆五哥,你不用担心,我又不是那种一心读书的公子哥,不会害什么相思病。”
看着裴愿转身进门,骆五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有道是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天底下唯相思两字最难以琢磨,裴愿这幅模样分明是情窦初开患得患失,不是相思又是什么?
大约是由于这几天雨雪过去天气稍好的缘故,这上元节之夜,一轮明月高悬空中,为这火树银花的季节平添了几分喜庆。凌波策马出了坊门,立刻就看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一张张心满意足的幸福脸庞中,丝毫看不到那场全城大索的阴影。那无数喧闹一阵阵地冲击着她的耳畔,让她的心情也莫名轻松了起来。
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反正是操心也没用的事,干脆不操心就完了!今天被那小子连累得根本没来得及逛灯会,现在去看看也不迟!
想到这里,她立刻翻身下马,牵着初晴就一头扎进了人群中。不消一会儿,欢声笑语和汹涌人潮一下子就把她完全淹没了。


第十九章 仙居殿前的怒喝
上元节的夜里,凌波没有回洛阳宫。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身处无数欢乐的人当中,时不时有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在她身边打闹玩耍,时不时有提着灯的好心人和善地和她搭讪,时不时有老夫老妻和她开玩笑,她感觉不到任何孤寂,感觉不到任何烦恼,到了最后甚至拉着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又唱又跳,连自己都说不出那满腔的喜悦究竟从哪来。
一夜狂欢过后,清晨的洛阳街头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沉寂,只有一地凌乱还能看出昨夜上元的喜庆。不过,上元节解除宵禁三天,今天晚上还有最后一天,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刻,这里又会重复昨夜的光景。
往日早朝时分,天津桥前都会有不少官员等候入宫,但这一天这里却空空荡荡不见任何人影,仿佛是文武百官都仍在过节似的。凌波随便找了个卫士一问,结果得到了一个让她愕然的回答。
昨夜上元节夜宴,皇帝李显体恤群臣辛劳,道是节后一天休朝一日,百官可尽情在家中陪伴妻儿!
怪不得这往日人来人往的洛阳宫门前冷落车马稀,原来是有这么一通命令。凌波耸耸肩进了左掖门,一下马就发现防戍此地的羽林军卫士基本上还是原来那一拨,队正也没换过,内中只有几张陌生面孔,想来是大清洗后汰换进来的。
见着她下马,那队正一把拉住两个想要上前盘查的新属下,笑呵呵地亲自迎了上来:“昨天上元节宫内那么热闹的夜宴,县主居然舍得跑到外头去,还一夜没回来,这真是好兴致啊!怎么,是约会情郎?”
这要是换成别的宗室贵女,指不定就一鞭子狠狠抽过去了,可凌波知道那队正不过是嘴贱,人却心肠极好的,当下便只是白了这家伙一眼,作势敲了敲手中的鞭子:“老彭,你皮痒了是不是,居然敢取笑我?我又不是什么贵人,这夜宴上又放不开,还不如出去逛逛灯会!话说回来,这南市的永嘉楼又有新酒推出,啧啧,还真是十里飘香……”
话还没说完,那个被称作老彭的队正便慌忙打躬作揖,旋即殷勤地亲自牵了马,涎着脸道:“我不过也就是那么一说,县主怎么就当真了!”
他一面说一面左右看了一眼,见周遭没有别人,便压低了声音说:“话说和县主一个想法的也不是没有,这昨儿个晚上夜宴到了一半的时候,相王和太平公主就先后逃了席,之后不多久,洛阳令便急匆匆地请见。谁知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陛下那时候忙着欣赏教坊歌舞还来不及,哪有心听他啰嗦?所以他不一会儿就懊恼地去了。”
仿佛是生怕爆料不够,他还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听说,这位新任明府大人是告了相王殿下的刁状!呸,也不看看陛下和相王是货真价实的嫡亲兄弟,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
骤闻此讯,凌波心中大吃一惊,但立刻不动声色地往老彭腰带里轻轻塞了点什么。别看这些羽林军都只不过是守门的,打好关系可是好处多多,就比如这样的消息,真要是打听起来得琐碎死人,哪有如今这么轻松便捷?
“这种事你知道就好,千万别往外头传!”她又嘱咐了一句,见老彭连连点头,便朝不远处的几个羽林军卫士笑道,“今儿个老规矩,马褡裢里头有永嘉楼的新酒,大家下了值便各自分了吧!”